复兴点燃中国火焰舞蹈中的舞蹈者

在火焰中舞蹈,在幸福中烂掉(二)----周雨霏
五、视觉日记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学生们躲在屋子里借故逃脱无聊的语音学语意学,远离户外运动,并断绝了与电视互联网的一切交道。有一个很酸文人的同学一直为装不像愤青而耿耿于怀。这次拿着《许三关卖血记》逐个儿宿舍的推荐,做义愤填膺状。我依旧奔命样的往返于学校和东三环北路之间,保持每天4个小时的睡眠。大家等待着“义务献血”的两三百块钱的“补贴”来救一下期末的急,不料卖血钱迟迟未见动静,八级考试的成绩倒先行一步被送到手中。
还好,过了。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还是令我感到心情舒畅,并破例批准自己在六月的这个工作日,放下书本里滥情多妻的巴赫,跟教皇斗法的不听话的国王,打砸抢的土匪帮十字军和骨感的哥特教堂、臃肿的罗曼城堡,自在的掀开梦想的被窝,潜到自己灵魂出窍的那个缥缈的世界里,肆无忌惮的痴奔和撒野。
我拿出速写本,那里记载着我的心情。
Sandoval,那个有着零乱长发的小女孩,mazzy
star的主唱。她纤细的身条和瘦削的脸,没有表情的表情总让人想到黑夜的平静与美丽,死亡是个神圣的,高贵的,纯洁美好的字眼。《She
brightly》,那首游离恍惚的作品,像一朵正在烂掉的花儿,面对她的坦然和欣然,我不知所措。她是一只游在黑夜湖面上的白天鹅,正如他们下一张专辑的名字《Among
swan》。我突出了她空洞的眼神和紧闭的薄薄的嘴唇,一股颓然绝望的情绪被简单的线条传达。那是我去年12月作的速写,正是我对post-punk风格“优雅的厌世”痴迷的时期。
&&& Johnny
Rotten,拖着大舌头的不列颠口音的英文,把唾沫啐向女王脸上的放荡小子。他和他技术粗糙的“性手***”把温文尔雅的维多利亚风范撕烂扯碎,对道貌岸然的音乐人和他们讨好姿态的音乐拳打脚踢。他们无所畏惧,操起三个和弦和不羁的态度,扫荡传统音乐,扫荡唱片工业,扫荡听众,扫荡自己。Johnny是不讨人喜欢的,他长着典型的英式面孔,毫不亮眼。我把他画成了一个喊叫着的侧影,是元旦时候的事情,好像是丢了手机怨天怨地怨社会的那几天。
张浅潜。2002年春节。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的身材很好,我喜欢那种线条的弧度,像她的声音,她的文字一样,平和着舒缓着流畅着,却酝酿着尚未爆发的力量在其中。
Manson。实际上我并没有听过他的多少作品,对其人也没有任何了解。管他是另类后朋还是哥特工业,只是他那张包装的极有特色的面孔让我感受了漫画式的随心所欲。
之后还有一些时装设计的平面图。起舞的弗拉门各女郎怒放的红色裙摆,朋克女孩零乱邋遢的头发和身上“褴褛”的麻布袋子,玉面桃花的日本艺妓和被改装成热裤的和服,Versace式的高贵妩媚和Burberry式的后现代的颓废。2002年3月-4月,那一定是我感受了Vision杂志的小资脂粉味,被熏得五迷三道的时候搞出的名堂。一双忧郁而愤怒的美丽眼眸。Kurt
Cobain,日,那是他8周年忌日。我知道在那一天,有无数的人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个脆弱敏感的早逝青年的缅怀和纪念。这个来自阿伯丁的双鱼座小男孩,他是另类英雄,是末世的最后一个天才偏执狂。我爱他,我们都爱他,所有珍视灵魂的人们,所有内心丰富的人们,所有渴望着自由坚持着天真的人们,都爱他。
那个时候在豪运,CD咖啡,京城的大朋小朋男朋女朋们欢聚一堂,打着纪念Kurt的幌子尽情狂欢。而我只想静静的勾勒自己的心情,像是在纪念一个夭折的朋友,虽然他在1994年饮弹时,我才刚过了12岁的生日,也根本不知道摇滚是什么Kurt是何许人也。
我做过很多他的速写,Kurt的七岁,Kurt在演出,Kurt在砸琴,Kurt抱着他的小女孩。每一次都令人沮丧,我永远捉不住他的灵性。他痛苦却没有丝毫的悲伤,他绝望却带给这个世界温暖和抚慰,他不满他愤怒他只能伤害自己。出轨的魂灵被现世的价值观和艺术的商业化挤压碾磨,于是他很艺术的死去了,我们说灿烂涅盘。
宿舍楼底下开始熙熙攘攘了。中午11点半,好像是吃饭的时间。我已经有1年多没有进过学校的食堂了。那里面阴暗潮湿,老鼠在地上窜,苍蝇在空中飞,大盆的汤菜里有蜈蚣爬虫的尸首,大米袋里的石头,以及大师傅们的头发牙齿指甲盖。用餐本应是种享受,与其如此苟且的将就,不如彻底不要。超市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当然我的毅然决然对别人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这也正合我意。于是,叮呤咣啷的锅碗瓢盆声,吃饭时的闲聊,廉价的油和即将变质的肉爆炒出的香气,织成一张网,网住了属于6个人的无法挣脱的回忆。
我喝了1升伊利酸牛奶,继续沉溺在自己手绘的记忆里。
接着是属于五一的速写日记。大概有十几页,全是狂乱的情绪和未加修饰的线条,没有作过任何修改。呼喊的人群,简陋的舞台,狂欢的乐手。像是有一颗孕育着疯狂的原子弹爆炸在舞台上,热烈沸腾得没有理智的气氛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去。哦,我还作了沙子的特写,是亚,刘东虹是个英俊的青年。还有Junkyard,来自上海的孩子,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是那样前卫得令人胆怯。还有很多,还有很多……那是关于MIDI音乐节的一些片断,旁边还有自己即兴手写下的潦草的文字:
“五一到了,全中国的贫下中农来了,他们要像一盆洗脚水一样泼向伟大的***了,迷笛音乐学校的第三届音乐界终于要开幕了。我要到植物园的荒山野岭去感受一回“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该被诅咒的是,我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堂皇的使馆三区,在一尘不染的办公室里敲打Siemens原装的德语键盘。我毕竟得活得吃饭睡觉,得买什么Adidas的跑步鞋Hugo
Boss的女香水。最最要命的是,我还缺一把芬德尔的贝司我不能在Midi演出。
我要飞过去,拥抱自己,拥抱那个怀抱贝司昂首绷面的摇滚明星,我要幸福的大笑幸福的大叫,和刺青、鸡冠头一起吆喝‘punk no
dead’……
我居然的彻头彻尾的错过了缩小了100倍的Woodstock,错过了这次青少年亚文化的狂欢!他们,垮掉的一群人,卖打口的,扎飘打飞的,写颓废小说的,热衷涂鸦的,街舞的,玩摇滚乐的,朋克和愤青,他们在香山附近急速狂奔,热泪盈眶,他们在西五环的外边为了他们自己的Woodstock奉献着热血和激情,青春和梦想,隔壁的邻居却报了110说那是个着了火的乌托邦,是坍塌的天堂。”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一直为没能去MIDI而耿耿于怀。在这个激情被压缩成药片的年代里,我居然轻而易举的错过了一次让自己炸掉的机遇,这在我实在是不可原谅的。那又能怎样?我必须继续沉默着,微笑着,体体面面的为了下半年的打口CD勤勤恳恳的干活。我只能靠边,让轰轰烈烈的新音乐盛事仅仅成为山那边的哄响,河对岸的游戏。我站着,看着,表情肃穆且充满羡慕。
后来颜峻说这次的音乐节规模空前,看来还是北大的新青年起了不错的宣传作用。据说有人呐喊有人哭泣,铁托裸奔了德国朋克来凑热闹了西装革履的家伙们抱头鼠窜了。脑浊掀起高潮了PK14也从北五环牛B到现场来了,不过照片上肖容的足球头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创意,孙霞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一个月后莫名其妙的脑出血。当然这是后话。
“滴滴滴滴……”该死的闹钟又响了,我又该痛苦不堪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赶到东三环北路去了。我匆匆忙忙的换上套装,点了一点唇彩,拖上高跟鞋拎了包便出门去了。烈日下的校园逼的人无处可逃,开了Discman的开关,“Crazy
English,Volium 34……”我忘了,里面原来是这期疯狂英语的碟。
“我考,真他妈的……”
六、最动摇的人
&&& 六月底。
考试,论文,答辩,每天六小时的必修课,五小时雷打不动的兼职工作时间,我觉得自己在生活的机器中被碎成了饼干渣。六月的北京是一杯滚烫的牛奶,我就像饼干渣一样冒着泡地下沉,融化,消失……
我很喜欢在城市将夜的时候,久久地凝视远方衰败的太阳。有很多的回忆,关于童年的,关于故乡的,那些琐碎零乱无法被整理无法被格式化的回忆,它们悬浮在我的生命里,永远不会褪色,永远不会沉淀。我看着它们漂浮着,打着转儿,有种无比伤感,无比怀旧的情绪被什么搅动了。那种情绪,本身就像黄昏的太阳,今人眩晕令人忧郁,有着末路之美。
而在这个六月的几十个黄昏里,晚霞透过审核部明净的大玻璃窗灿烂着,我没有工夫去想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夕阳为什么这样好。行将就木的落日残阳里,我抱着Siemens的听筒,不厌其烦地听着对方的东北的、浙江的、广东的口音的中文或是什么地方口音的德语,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您缺什么材料,您该怎么做,您还需要等多久……领教了留学生及其家庭背景的素质之差别,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 “您好。请问您是&&&么?”
&& “是,我就是。请问您……”
“您好。这里是德国使馆留德人员审核部。您寄来的材料里面还缺……麻烦您将所缺材料尽快邮寄过来或是传真过来。我们的传真号码是……”
&& “好的。”
“请您在信封或传真件上注明您的姓名和您的编号,这个编号为……谢谢。”
&& “好的。谢谢您了。”
当然,这种情况是非常省事的。虽然它比较罕见。我们戏称这种一听就懂,准确明白的通知称为“上上品”。毕竟比这态度恶劣,胡搅蛮缠的情况不能胜数。
和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的一天。同样的731号公共车,同样的东三环北路,同样的夕阳。我播了一个学生在德国的手机。他缺了***和***的复印件。
&& “您好。请问您是&&&吗?”
“是的。你是谁?”一个怨气冲天的声音。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公事公办。
“这里是德国使馆留德人员审核部。我通知您一声,您寄来的材料缺了您的***和***的复印件。”
&& “是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
“OK没问题。现在您只需要尽快将所缺的材料补上就可以了,我们将很快对您的材料进行审核。”要不是我还顾及着一点职业道德,我早挂掉***了。妈的,我的心里在骂。
“哦,我的***和***找不到了。你要我怎么寄复印件给你!”他骂骂咧咧,好像我该对他的证件负责似的。
“那您可以在原来的学校开一份您已经毕业的证明,同时开一份您学位的证明,这样就没问题了。”
“怎么这么麻烦呀,有没有搞错!我现在在德国很久了,怎么回国开证明!”
同事在旁边说:“哟,又碰到一事儿妈。这种话都说不清的人,你出去干吗呀!”
在这里,我不是滚青也不是愤青,我是使馆的工作人员。所以我没有情绪。“如果您觉得麻烦,可以跟您原来学校的学生处说一声,麻烦他们直接将证明寄到审核部。”
& “那东西一定要吗?不要行吗?”这样无礼的要求确实是罕见的。
& “是的。否则您的材料将无法进行审核。这是原则问题。”这确实是个原则问题。
& “拷,真他妈麻烦。算了我不审了!”他说完就摔了***。
我摇摇头,出什么国!是金子在哪里都是亮的,是垃圾在哪里都是臭的。如此简单的道理并非人人都能领会。白纸黑字的规定,依然有70%的人做事不按章法。无奈归无奈,他们丢三落四的过失是需要我的工作去弥补的。紧接着就又有一个二十岁的孩子没有按规定寄来高考成绩的公***。他在德国的手机无法接通,估计是生活拮据了,拖欠了若干个月的话费。我打***去他的家里,029,是西安人来着。
&& “您好。请问您是&&&的家人吗?”
一个操着学生陕西口音的老太太态度无比好:“哎是的,你是哪里呀?”
我说了这是哪里哪里,并告诉她说她的孩子寄来的材料里面还缺一份高考成绩的公证件。
“高考?高考是个啥?”老太太很疑惑,好像这是个跟rave-party一样新生代的词。
“高考就是您孩子考大学的那个考试,只有通过高考才可能念大学。”我试着耐心地解释。这年头听不懂高考的人好像还挺罕见的。
& “哟,他好像没有考过那个啥高考呀。这是咋回事?”
晕倒!他明明有大学的在读证明和高中成绩证明,根本不可能没有参加过高考,“就是他在一九九七年七月七日参加的那个考试,您还记得吗?”
& “哦哦哦,娃子就是那阵子考了个啥的,俺也不知道。”老太太还挺无辜的。
& “他现在就是缺了那个成绩的公***。”
& “都是娃自己弄的,俺也闹不懂是咋回事。”
& “您只要通知他一声就行了。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事情的。行吗?”
& “俺们个把月没联系了,不知道娃啥时候再打***过来。”
彻底晕倒。要不是那个029,我还以为自己把***打到哪个陕北的山沟沟里了呢……
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它本身就是我们生活和工作的一部分。之所以那天的荒谬片断还历历在目,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去了农展馆旁边的CD咖啡。那个爵士之夜闪耀着照亮了我六月底的灰色记忆,连带着周遭的猥琐往事也在记忆中亮堂起来了。
收工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正好是CD咖啡的演出开始的时候。CD咖啡坐落在附庸风雅的,堂皇的东三环北路,这里有过朋克聚会,爵士音乐节,乡村民谣穷酸的怀旧,和流行乐队的矫揉造作。它长着一张阴阳脸,在白领小资,朋克愤青两个世界的人的口袋里获得最大的利润。它不像声场那样先锋颠覆,滚在这个时代令人诅咒的刀刃上;也不像五道口那样愤怒花哨,精力旺盛像一架不停喷火的永动机。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只能转着圈地讨好,谄媚地生存,像一个阉人,而不是像一个乞丐。
我爱摇滚乐。这句已经被人说烂了的话,就像一块被随手丢弃的臭肉,没有人在乎它的真伪。所以我说我爱摇滚乐,只是为了声明,我不爱爵士乐,并且对此一窍不通。但是我还是去了CD咖啡的爵士之夜,因为我喜欢村上君,喜欢他的意识流和他小资式的恋物癖,喜欢他的《爵士群像》,虽然这本书还没有在大陆发行。“混了一点巧克力色的深黑”,我想体会村上的黑色的爵士。
我要了一杯果汁。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四个乐手,爵士钢琴,大提琴,鼓手和萨克斯。我不知道什么是Swing或Bebop,只是体会这个叫做爵士乐的东西是如何让人沉醉于一种表面上的宁静,意识随着萨克斯的高低调子迂回流转。场子里的人极少,足够让人感受到那个需要被耐心侍候,柔弱无力的自我。那个自我是安于现状的,向往慵懒宽松的环境,用淡淡的忧伤包裹咖啡色的情绪,一个不会惊声尖叫,不会反抗愤怒的自我,一个讲究格调品位佯装富贵的自我。我总试着将她隐藏,虽然那才是我糜烂和腐坏的内在。我向往先锋却害怕革命,我害怕,声音的匕首剖开我的身体,在血水泪水,在痛哭和痉挛中挖出我的虚伪和恶俗。我只能首肯它的存在,直到我的灵魂连同肉体一起,无可挽回地烂掉。
我的***响了,当我用真诚这个词把自己逼得无地可容的时候。一个东北旺的鼓手不知从哪儿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跟我说我们组队吧。
我没有贝司,但我会唱歌。我不会吼,也不会嚎。我的声音没有表情,它冷漠,低调,一如葬礼上的挽歌。我的声音它有心情,也许是朋克的愤怒,也许是文青的伤感,有渎神的狂妄和末世的悲凉。它会低语会诅咒,只是不会甜言蜜语歌功颂德。我能够让语言在暗夜中八面玲珑,能够用旋律赋予文字以生命和爆破力,我就算没有贝司也能够组队,懒散的声线足够演绎跌宕的情绪。
但是我不能去东北旺,不能一天只吃一顿橘子度日。我的生活拒绝马兰拉面和自行车。我喜欢爱马仕手表的人文气质和Gucci(古驰)香水的性感奔放,喜欢淡淡的咖啡味道混合着村上春树远方的森林气息。
咸菜跟馍,民工的老婆跟叫嚣的狗。我不够坚强,不能自在地提着水桶,悠然地走在那个偏僻乡村尘土飞扬的路上。虽然我很想,像一个在阳光下走在自家地头的庄稼汉子一样,粗鄙而简单着。并且,在内心涌动着的强烈的满足感的驱使下,无比激动地往旁边的土旮旯里“噗”地吐上那么一口浓痰。那是一种多么真实多么单纯的幸福呀!一种在东北旺唾手可得的,属于每一个真实的人的幸福。可是它距离我们眼下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遥远。
夏天,我的充斥着臭水沟、破民房、危楼和垃圾场的乌托邦变得越来越苍白遥远。lgyPop(朋克老将)不朽的光辉只能照亮来时的路,我不知道该往哪一个方向走。墙上无辜的Garbage(垃圾乐队)和RadioHead(收音机头乐队)清晰地标明摇滚乐的终点,***勿入。
***里传来了骂声,“你丫他妈的少在这儿装什么无政府主义了,你只不过把摇滚乐看成穷小子的把戏,贫民窟的杂耍。少做出一副同情屈尊的姿态了,你丫不是什么摇滚青年,也不是朋克淑女,你就一小资,看热闹的小资,投机的小资。我操。”
对。我不是捍卫平民音乐的铁血战士,也不是先锋艺术的鼓吹手,我无比失望地发现,自己只是一只没有大脑的小白兔,在塑料编织的世界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胡萝卜。我不是摇滚青年因为我不住在树村。但是混在东北旺就摇滚么?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就艺术么?如果这样,我向树村霍营东北旺致敬!向饥饿的愤青致敬!向低级***致敬!向民工和乞丐致敬!
七、谁是朋克?
又一个学期在混混沌沌的白日梦中结束了。我考完了最后一门翻译课,颓丧的走在光秃秃的校园里。申奥成功之后北京大兴土木,五道口可爱的朋克愤青和未来的先锋艺术家们成鸟兽散不说,高校里的基建工作也如火如荼,可怜前人种树,后人无处乘凉。7月的自己像一匹苟延残喘的老马,扛着拉破的三套车,蹒跚于学校的北门于南门之间。
终于结束了,那些讨厌的商务德语,翻译学导论和旅游口语都见鬼去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窝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说着一些不是自己的话。我不稀罕做什么企业管理人员,虽然这个时下很时髦;也不想做什么翻译我不是传声筒;至于旅游行业那简直就是持***抢劫。
几个月以前我曾作过一对老夫妇的德语陪同,一对从杜赛尔多夫来的德国张大民的爹妈。司机说去安贞医院我奉命行事。后来我才知道安贞心血管的幌子底下还有一张中医咨询的牌。出门的时候司机分给我够买一付Dior太阳镜的回扣,他笑得很满足但很丑。被蒙在鼓里的德国人也满足的提着一大包高价药,对着我连声说Danke(谢谢),蓝色的眼里荡漾着真诚的感谢。我笑不出来。是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大家都是这么骗人的大家都是这么持械抢劫的。大家?大家是谁?
学校令人厌倦。前两天我看到了墙上的涂鸦,是那个19世纪犹太诗人清俊的脸,被挥舞的拳头砸的变了型,旁边的注解是“给海涅一巴掌”,我想画者本人也许并非对抒情诗人的投奔共产主义怀恨在心,只是借此对修道院式的学校生活大吼两嗓子。哪里都有这样的人,他们活着幻想着,愤怒着呐喊着,他们是以自己的方式反抗这个物化的***世界的好孩子。是的好孩子,圈里温顺的羔羊,他们也是好孩子么?
阳光像极了掴向自己的无数耳光,我无处可逃。宿舍是个极其不人道的概念,在六个人共有的罐头瓶中,我们没有可以思考的空间。很想离开,很想逃亡,但那张床是我在这个火锅一样的城市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地方,所以我必须妥协,虽然这是我最不屑的一个词,并且学会,像所有自以为是的傻子一样,看着电视屏幕中小甜甜、原子猫忸怩作态的样子赫赫傻笑并拍手叫好。
没有人乐意跟我聊天,没有人乐意听我的什么实验话剧行为艺术,也没有人乐意跟我分享RadioHead的清新流畅Nirvana的狂野叛逆或比约克冰蓝色的呼喊。我只能乖乖的闭住嘴,把耳机中cocteautwins阴暗唯美的遁世之声关到音量5,发呆。
今天她们都走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我看着她们,一些个简单的,现实的,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们,我看着她们出门,进门,开柜子,收拾行李,打***,卷铺盖卷。她们是可爱的,天真的,她们不愤怒。她们是温和的,不像我这样尖锐,锋利,棱角分明。她们把喜欢的阿杜陈奕迅、孙燕姿梁静茹装在背包里,欢天喜地的离开了。我笑着朝她们挥手道别,看到她们飘起的裙角就像美丽的蝴蝶,然后我便被丢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沉默和无所事事之中。
大约有两个小时,我展展的躺在床上,没有任何音乐也似乎没有任何思考。我只是享受着近乎奢侈的寂寞。我们在这间屋子里已经住了三年了,它记录着我们的生活。我看着对面的那张下铺,它的主人是个北京小妞,口头禅“吃饱了混天黑”,书架上很简约的放了几本俄语字典和俄罗斯文化文学之类的必修课教材,一本星座运程和一套哈里波特,一个眼镜盒一包卫生巾。墙上贴着Metallica和Moby的海报,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足球运动员还是好莱坞明星,只是某天嫌壁上光得晃眼,问我要了两张通俗歌曲的副赠海报补补墙罢了。
对面的上铺是个来自南方的貌似柔弱的女孩子,她做事谨守中庸之道,讲究不瘟不火。她听适量的音乐,那英黄磊的或者格莱美的;看适量的书,刘墉蔡智恒张晓风。她的铺盖卷整齐的码在床脚,边上是一只半人大的毛毛熊,被裹在塑料包装纸里面,憨态十足的瞪着我。想到她曾若干次的执意选我做报告的搭档,只是为了在合作中偷懒,甩手不干,我走过去愤愤然给那只熊的脸上来了一拳。我这个举动把自己逗乐了,当然毛毛熊是无辜的,而我也太阿Q了吧。
床边上贴着一张挂历,7月7日。还有一个星期我就可以从东三环北路退休了,同时也可以离开这个空荡荡的破屋子了,真好。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做工,我又一次懒懒的倒在自己的硬板床上。还没有来得及抻抻胳膊腿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份资料要送到国贸中心去。我较劲儿似的赖在床上听完了3遍GoethesErben的Marionetten,确认该乐队的主旨“将歌剧与德语完美的结合起来”完全是扯淡,便换上正装出门去了。
国贸中心是个令人消魂的地方,横流的物欲总让人有种“今昔何昔”的错乱感。林立的价格昂贵的异国餐厅吓退了非资产阶级人群,更使得它像个有品位的暴发户,雄赳赳气昂昂,大腹便便横于东三环与长安街的交汇处。室内光洁的冰场,像广告上女人的脸蛋,白生生滑溜溜。上面舞蹈着金发的俏女郎和洋娃娃。中国大饭店内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海洋,吃客们出门时无不满面红光,嘴角油亮,腆着肚子连声叫好。我们那里还犯得着奔小康,如果大家的生活都如此美好?
穿过国贸商城,那里面的LV专卖店种类齐全且基本与欧洲同步;Chanel的鞋子细细的高跟传达无限的诱惑;Prada自由奔放的灵魂;Cartier本身就是高贵的同义词......物质的欲望就像一根柔软的丝线,在骨缝里面轻轻的游动着,挑拨着人最内在的占有欲,糖衣炮弹的威力是无穷的,所有的防线都能在其攻势下溃败不堪。转过拐角处的星巴克,一个配合着小资情趣的好地方,我上了电梯,暂时把这些美伦美焕的工业成品关在外面,否则它们会让人头晕目眩。14楼。
又是鲁尔公司那个胖的像猪头的工头儿。我以为把资料交给他就完事了,没有料到他居然要我翻译传真件,曰按件计费。高效率的大忌,分工不明首当其冲。那又如何,他正是看中了我“不会拒绝”这个及其中国特色的缺点。
我赌气的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可乐,开始看传真件上密密麻麻的德文小字,那都是些关于机器数据,包装材料,进出口条例的资料,跟我所熟悉的罗马帝国,宗教改革,文艺复兴以及表现主义立体主义的种种相去甚远。我必须不停的翻字典,找着马口铁、铝合金、力矩力臂之类枯燥无比的词。等我把一摞纸片翻译整理好的时候,桌上已经有六七个空可乐罐子了,窗外的国贸桥上,灯光在夜色中闪着躁动慌乱的光。我留着一半清醒,离开国贸大厦A座14层,去拥抱北京七月的夜晚,像拥抱了一团滚动的火焰。
精疲力竭的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没有电,没有水。我想像很多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把自己扔到床上去,就像扔一袋大米那样。但是我不能,因为学校比剧组节约的多,所以为了避免使可怜的床板在大叫中惨烈的断掉,我只能轻轻的躺上去,然后侧过身,面对我心爱的KurtCobain,他忧郁的眼神挂在我的墙上。
很好,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白领子也永远不会是一个白领子,因为办公室的空气会让我窒息。我只是一块烂在厕所里的石头,一只脆弱的朋克乌龟,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挥舞着自己无力的双臂,试图在这个巨大的物质世界面前说不。当我明白了自己的反抗是多么可笑和微不足道的时候,我只能猥琐的爬回自己那枚乌托邦的壳里去,继续着Woodstock1969的梦。
破风扇又开始呜呜的转起来了,来电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在流泪,随即我又笑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摇滚女青年在黑暗中边听Clash的无政府主义边流泪是件多么滑稽的事。
破涕为笑后五分钟,我看到自己睡着了
八、离&& 开
当使馆的工作结束的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需要短时间的离开这个城市,它皮开肉绽的热总让我飘,想在大街上玩一把JimMorrison式的Acid。我需要一个地方,可以让心情沉在水底,我要远行。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我没有忘记把那张SmashingPumpkins的Adore随身携带,它的精巧让人总是疼爱有加,让人心醉的小南瓜。
我拎着箱子,如释重负的撞上宿舍无比简陋的门,下楼。过道里阴暗而潮湿,弥漫着不满和厌倦的情绪。常常在临考前的夜里,这里翻书的声响和窃窃私语让人彻夜难眠。瞪着眼躺在黑暗中,一种莫名其妙的低落和绝望占据了整个意识,就像电影“蓝宇”的色调。爱和死,一直是永恒的唯美的伟大的也是悲情的主题,它们相互交织着缠绵着又相互对立着僵持着。它们超越了种种的界线,阶级的,文化的,或是性别的。爱和死洗涤一切凡间的罪过,重审一切俗世的价值,这是小仲马的玛格丽特姑娘告诉我们的。
上午的太阳看起来很慵懒,它能给我们壮胆,让我们继续无所畏惧的活下去,蝇蝇苟苟地,恬不知耻地,卑劣下作地。在太阳底下,我将继续,为了仨瓜俩枣,不亦乐乎地载歌载舞下去……
计程车驶过东三环北路,那么熟悉亲切,那么面目可憎的东三环北路。HardRock,萨拉博尔,GermanCentre。也许我终会成为一个白领子,一个充满了小资式的忧郁的傻B白领子,我的KurtCobain和少年心气终会被栽进垃圾桶,而那个年代,那个属于摇滚乐、无政府主义、激情梦想和反抗呐喊的年代,它也终会成为跟流浪,青春和初恋这种民谣式的肤浅话题一样的罐装记忆,被贴上幼稚的标签,放在角落里落满灰尘。
&&& 三元桥……
&&& 四元桥……
&&& 大山子……
2号航站楼……
云在很低的水平线上,眼前只有茫茫的蓝。苍白的蓝,无奈的蓝,沉默的蓝。蓝的奢侈,蓝的狡黠,蓝得让人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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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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