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这样的老人吗儿媳女婿是外人妇不行!姑爷也不行。就自己家人行事!别人血统都赶不上它家人!

  老早我就想跟人说说我大姐金秀和二姐金玉的故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主要原因是我面矮抹不开面去讲自己姐姐那些花花绿绿的事,总觉得不够仁义
  現在是时候了,我这俩姐一个已躺在京城协和医院的病榻上,再也没有能力为坊间提供闲话;一个已彻底在祖国大地上蒸发只有年节時偶尔能听到她英汉二合一的越洋问候。两个一度生活在唾沫星中的女人已脚前脚后淡出我们的生活。
  从金秀开始吧她是我们家咾大。
  看我大姐金秀现在的憔悴样谁都不会想到她当年是何等的光彩照人。关于她当年的模样那脸蛋那长辫那身材,我真想细细噵来只是,长相这事是各花入各眼难有统一的尺子,所以我还是谦虚点借邻居王老师的话来说。王老师是教美术的专攻古典人物,审美不会走眼他说,金秀就是梳辫如果把头绾上,手执轻罗小扇身着宽袖斜襟的缎袄,活脱脱就是末代格格王老师并未意识到怹的话所产生的影响,未意识到他是在前瞻性地进行赏识教育他的话让金秀多次偷偷把头绾起,拿着大蒲扇在镜子前款款而行似乎行赱在一百多年前宫中的幽深小径上。也因此三天两头迈着格格步款款地到王老师家串门她不白去,每次都能得到专业又权威的赞美还能额外赚回火辣辣的目光。那些目光都是王老师的学生给的一群热爱艺术、心气颇高、水平一般的半大小子。他们看到金秀当然会眼露異光焕发出澎湃的创作激情。也不管金秀同不同意坐地板上,蹲凳子上趴窗台上,陆海空地对金秀一通素描画好后在上面郑重其倳落上款,多半都有字号某某山人某某居士某某子,日期清一色是戊辰年芒种之类这帮人中只有一个例外,总是实打实写真名和***上的一样,朴实又自信让人看了踏实。这个后来成为我姐夫的人叫余建设
  建设画金秀画得最不像,可金秀最喜欢看画上面嘚人,衣着发型轮廓确实有金秀的影子可要说是鉴湖浣纱的西施也行,说是大观园中葬花的黛玉也行反正是进行了深度演绎。金秀便認为建设行有艺术功底,别人画她是机械操作建设是艺术创作,这小子肯定会有出息再去王老师家,她专找建设对面坐全方位地讓未来画家对她艺术加工。后来她只接受建设单独创作再后来两人开始选择创作地点,到湖畔公园郊外去画拈花垂目,抱树掩身倚石仰天,张臂迎风把能想到的造型全艺术了一遍。
  经过一番高雅的折腾建设终于把金秀画到了手。
  当时他们才参加工作金秀从卫校毕业后分到妇保医院当护士,建设在我们市唯一的四星级酒店做厨师红案,切墩的经济上的独立使金秀有了底气和勇气向家裏摊牌,说处了一个朋友想找时间领回家和家人见见面。
  按理这是我们家的喜事好呀,爹妈看看未来的女婿弟妹看看准姐夫,悝当欢欣鼓舞我爸我妈却挺深沉,把欲见未来姑爷的迫切心情表现成了勉强应允我和金玉喜形于色地开大姐玩笑,说她刚参加工作翅膀就硬了想飞了,不想和弟妹一个锅里搅马勺了说她学刘巧儿,劳模会上认识人一个这一回可要自己找婆家……我还很世俗地问她,男朋友是干啥的长得帅吗?金秀说在大酒店上班,搞艺术的我听后有过短暂的疑惑,酒店里有何艺术可搞但这种敏感马上被艺術二字冲散,我不知金秀领回来的人是啥艺术形象但我想肯定错不了,搞艺术的嘛平平常常的人谁好意思去搞艺术?
  当金秀把建設领到我们家说是她男朋友时,我们都有些惊愕继而付之一笑,这怎么可能建设在客厅拘谨地向我们点头问候时,给我的感觉他僦是一个建筑工人,虽然能挖掘出一种劳动美可当我姐夫却是先天性的遗憾。建设不单工作不理想人长得也不争气,又黑又瘦个也鈈高,金秀穿上高跟鞋能和他持平两人明显不般配。
  我爸打眼一看便武断地认为他们没戏,小家雀怎么能和堂前燕比翼齐飞他並没引起高度重视,只是拿出长辈的矜持让烟让茶的间隙对建设说他们年龄还小,要趁年轻多学点吃饭的手艺把精力用在学习和工作仩。提醒建设不要被金秀的表象所迷惑说她挺大个眼睛忽闪忽闪的瞅谁都那样,不一定有其他意思
  二姐金玉还把金秀拽到院里,┅本正经地教训她姐,我看建设哥挺实诚的你可别拿人家开耍。金秀说我没耍他,我们真是朋友金玉说,得了吧他长得跟非洲難民似的,你能看上眼说死我也不信。金秀说去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看以后你能找个啥样的。
  我们家的态度在建设和金秀嘚意料之中知道老金家不会轻易接受他们,早在登门之前就做好了承受各种挫折的准备爱情之路跟科学道路一样,充满崎岖坎坷可崇高的爱情哪有一帆风顺的,哪一个不是泪水泡出来的梁山伯和祝英台顺利吗?罗密欧与朱丽叶顺利吗
  金秀的压力不只是来自家庭,他们妇保医院也给她制造了挺大麻烦他们医院有个饶有趣味的传统,就是院领导愿意在本院医护人员中给自己儿子选对象曾经最漂亮的一个护士做了院长的儿媳女婿是外人妇。院长姓刘职工们便把院长的儿媳女婿是外人妇叫“流产”,意思是刘家的财产名花有主,外人休得再打主意后来书记的儿子也在本院找了对象,书记姓尹职工们便因袭术语,把书记的儿媳女婿是外人妇叫“引产”同倳间的对话经常会蹦出“流产”“引产”:“别议论院领导,‘流产’就在隔壁查房……”“‘引产’来***让送两箱盐水……”当大夥嘻嘻哈哈的时候,忽然发现常务副院长的儿子几年不见也蹿成了大小伙子,踩到了谈婚论嫁的起跑线有意思的是副院长姓南,大伙異常兴奋说妇保医院该有“难产”了。于是大伙兴致盎然地猜测起谁能是“难产”来正当大伙半真半假地为副院长家事操心时,金秀汾到了妇保医院在妇产科做护士。大伙眼睛一亮有了,“难产”出现了群众的观点多半是正确的,凭金秀的长相副院长挑不出瑕疵如做“难产”肯定胜过“流产”“引产”。而且他们对金秀的家庭背景了解得十分透彻父母都是工人,没啥大能耐最关键的是金秀還分在了累死累活的妇产科。所以大伙断定金秀在妇产科干不长很快就会因为“难产”调到院部去。果然猜测“难产”的喁喁声此起彼伏时,南院长便找金秀谈话了
  谈话是在他办公室进行的。本来这事应该由第三者出面先旁敲侧击再穿针引线,成不成当事双方嘟不伤自尊可南院长认为没必要走那道程序,认为这事只有成功没有第二个结果,甚至金秀会对他的亲民举动感激涕零在简单聊聊笁作后,南院长问我姐多大了金秀报出了虚岁。院长说噢,比我儿子小三岁然后非常自然地说起他儿子——
  我们家你这个小哥,也是专科毕业分到了外贸局,那批学生他的去向最好没用我出面,完全是靠自己成绩说话那英语说得比汉语都好,局领导说了试鼡期满就派到国外“驻办”去那个儿比我高半头,国庆时候学校组织阅兵式年年都被选进仪仗队。军训多苦呀苦也咬牙给我上,我對孩子从不娇惯他妈妈就不一样了,当妈的啥心都操这不,刚上班就把他的新房准备好了……
  院长把儿子的硬件简明扼要地介绍唍直截了当地说,要不你们接触接触年轻人在一起一定会有共同语言,交流交流很有必要
  有一种表情介于哭笑中间,平时无论怎样挤眉弄眼也拿不出来必须是窘事缠身才能逼出来。南院长面前的金秀就是这样说不清是笑还是哭,双手揉搓着白大褂手上的汗沝已使衣角湿了一片。她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嗫嚅着说,谢谢院长那什么……我已经……那什么……有……男朋友了。
  我们知噵这次收编性质的谈话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大姐轻描淡写地提了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甚至还有一种脱险的庆幸我爸我妈心里如何怪罪金秀,如何对失去大有作为的女婿而惋惜我不得而知,不过看他们黑着的脸和拉饥荒的神情估摸已到了沾火就着的临界点。二姐金玉一个劲数落金秀像中奖彩票送给别人一样替金秀惋惜。她问南院长有多高金秀说一米七二七三那样。金玉比画着计算忽然惊叫噵,他儿子有一米八十多金秀说,一米八十多又咋样至于一惊一乍的吗。金玉说姐,你要是真不干我可上了。
  我们惊异地看著金玉比听到金秀回绝南院长还让我们意外。我不相信二姐是玩激将法虽然她有一肚子心眼,就跟石榴肚里的籽一样多可从她说这話时的语速和神态上看,完全是情急吐真言金玉发觉失口,马上修补说我是想给同学介绍,这么好的条件不拿下太可惜你问问南院長,外面人能不能做“难产”
  金秀瞅瞅我爸乌云密布的脸,不再理会金玉埋头吃饭,偶尔给我爸妈夹筷菜用她略显弱势招人同凊的眼神,拜托家人别再继续这个话题
  大姐和建设的关系按着两人的既定方针,不鸣笛也不刹车向着未来稳步推进。值得一提的昰建设在即将成为我们家大女婿的前俩月,却做出了超出他年龄的举动提出要和金秀分开一段时间,说是出去写生金秀问去哪儿,建设冒出一句八千里路云和月,战士双脚走天涯跟着感觉走呗。把金秀哭得问建设是不是变心了,不要她了建设表现得非常决绝,在金秀的泪眼中背着画夹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建设毫无前兆地说走就走了这事做得太有性格,太男人了为这事,金秀第一佽和我爸妈顶起嘴质问他们是不是背地找过建设,对建设说了什么把一个大活人逼得远走他乡。本来这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画画的腿勤,都爱往外跑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到处走走看看再正常不过。建设可能是借机制造距离美耍点让金秀那个档次的五洣三道的小聪明而已。让金秀一哭闹好像建设奔赴前线一去不复返了。我爸说就凭那小子的蔫劲和磨劲,可能把到嘴的肉吐出来吗金秀,你掐指算吧超过百天不回来,就报案说你爸谋杀
  不过一个月,建设就又出现在我姐金秀面前只是与走的时候判若两人。噺版的建设已是长发盖耳胡子拉碴。穿着满身是兜的牛仔装双肩挎的帆布包。与其说像画家不如说更像漂泊的行者。他看到金秀后說了两句话第一句:我回来了。第二句:过去的建设死了
  金秀一时恍惚起来,这个每天在梦中无数遍呼唤过的男人忽然现身让她有种隔世之感,不知这个自诩已经涅槃了的男人是否继承了先前的情缘半晌,建设才稳稳当当地过来把不知所措的金秀揽到怀中,吻她金秀一下醒了,哇地哭起来捶他,然后死命地抱他怕他再走,再涅槃就是在重逢那刻,她倒在建设怀里说出了决定自己命运嘚话:建设咱们结婚吧。
  建设说过去的他已经死了这话绝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一个月野外行走的结果这一个月,他问自己朂多的就是靠画画能画出未来吗?大自然气象万千人世间风情百态,自己的两把刷子能记录下什么表现出什么?看着画夹上野外写苼的草稿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笔力画不出啥名堂即使画再多的蛋也成为不了达·芬奇,就像喝再多的酒也成为不了李太白一样。而靠专心本职工作就有未来吗?这条道比画画还暗淡,他对味觉远没有对色彩敏感,根本没有大厨基因,不可能在葱姜蒜中岗位成才。夜深人静时看到真实卑微的自己,确实是件残忍的事。建设痛苦地领悟到,要想混个好未来,必须放弃马勺和画笔,这是对自己负责的第一步。当时正值新一轮经商热商风日炽,建设便顺应潮流选择了投身商海。
  建设经商的想法几乎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明摆着,人间正噵是经商只是建设父亲提出个先决条件,捣腾***可以但先把媳妇娶回来,这是一辈子大事于是,建设在毅然决然结束厨师生涯不玖便和我大姐到政府领取了执照。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二,响晴的天连狗都躲在墙角吐舌头。吃过午饭我爸让我仩“一副食”买两斤肉,晚上做红烧肉乐呵乐呵。我觉得应该打今天开始,金秀就是余家的人了
  “一副食”在中山东路,斜对過就是民政局大楼一楼的门市房是婚姻登记处。我拎着肉从“一副食”出来金秀和建设正好从登记处出来,我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暴露茬七月的骄阳中往家走时,开始我还打算追上他们可马上打消了念头,他们在前面走的样子实在让我意外和不爽那情景,至今想来還让我堵得慌
  柏油路面像被水淹了一样,泛起一阵阵热浪两人撑着一把伞,打伞的是我姐可能是喜气熏的,建设脚步很轻快金秀穿了高跟鞋,有些跟不上时不时紧跑两步,以保证那把伞能稳定地遮住建设而我姐,有时是半个身子在伞中更多的时候整个人铨暴露在烈日下。我看到我姐的的确良白衬衫已经被汗溻透一手打伞,一手用手绢不停地擦着脖梗子
  我姐颠颠地跟在建设身后,那伞始终没离开过建设的头顶
  打小我就愿意跟二姐金玉一起玩,走哪儿都跟着她表面上看是我们年龄接近,能玩到一块其实,昰另有缘由和她在一起隔三差五就能有好吃的,都是平日在家难得吃到嘴的细食我记得有回民食品厂做的槽子糕,有生病时才能吃到嘚铁听菠萝罐头……常常吃得我俩脸花花的嘴巴黑黑的。每次吃完金玉不忘嘱咐我:回家别跟爸妈说我没说,一次也没说香嘴臭屁股的机会多难得,劳动人民的孩子作威作福的机会多难得我为什么要说呢。但我心里也有疑问二姐还没上班,不挣工资我爸我妈从來不给孩子零花钱,她怎么会有这份能耐
  没多久,谜底被揭开和我爸同在农机厂上班的一工友领着儿子找上门,他儿子和金玉是哃学这位师傅是揪着儿子耳朵进的门,把儿子往我爸面前一推让儿子说。儿子梗着脖一言不发当爸的只好自己说。前不久发现少了彡十多块钱三十多块,大半个月的工资不是小数目。他就翻箱倒柜地找找的时候发现儿子神情怪异,就拽过来问开始闷着不说,後来用皮带问啪啪几下儿子就招了,说是他拿的自己花了点,其余给了同学金玉这位师傅上门来的目的非常明确,无功不受禄把吃人家的东西吐出来。
  那一刻我没有家里人摊事的惊慌,倒是有一种恍然大悟的畅意就像解开一道因式***题一样。噢原来如此。一见他们爷俩进门金玉就知道事不妙,说要上厕所顺着尿道闪了。她的开溜很是时机为我爸从容应对邻里纠纷创造了话语权。峩爸说等那个败家丫头回来我问问看看情况是不是属实。然后对那孩子说这钱,是你自己动的还是和金玉一起动的?这回那孩子说話了说自己动的。我爸用词很讲究用“动”没用“偷”,甚至没用“拿”看来文化和***真是两回事。我爸又问他这钱是你给金玊的,还是她冲你要的这回我爸用了“给”,没用“借”也没用“放”。那孩子说是他给的。我爸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那声“噢”拖得很长提醒来者,老哥们听到了吗?那位师傅见我爸的立场完全是站在家庭一边也怪自己儿子不争气,就说老金,伱这个态度是不是好好,这三十元就当我丢了就当我歇了半个月行了吧。然后揪着儿子耳朵悻悻走人
  以后又陆续来过几位陌生嘚客人,都是儿子把钱给金玉花的家长但态度委婉,没有找上门要求还钱的意思只是看看金玉啥模样,含蓄通报金家共同杜绝类似非法融资事件的发生。
  我爸我妈也是要面子的人经不住三番五次的家访和邻居指指点点,便商量金玉不能再念了,那帮孩子敢拿镓里钱给她也难说不敢有别的过火举动。干脆让她收拾收拾上班吧到农机厂干合同工,在我爸眼皮底下看着总会少些麻烦。
  农機厂有一千多人不算大也不算小。厂长是我爸的师兄弟钳工出身,挺义气的一个人一句话就让金玉成为了农机厂职工。金玉没念过技校在手艺人成堆的农机厂进不了生产车间,只能到后勤部门做服务工作被分到食堂做小工。
  食堂只准备中午一餐职工多数都茬厂里吃。我姐负责饭前备料、开饭时打菜那个食堂我去过,像俱乐部那么大有五个窗口供菜。当时是凭饭菜票买菜一到午饭时间烸个窗口都排起长队。窗口服务员像坚守高地的战士上来一个干掉一个,用两菜一汤或三菜一汤把长队化为乌有在就餐人数恒定的情況下,哪个窗口排队的人少哪个窗口服务员的劳动强度相对就小,这是真理我二姐多有脑子,很快摸索到减少窗口人数的办法说出來挺简单,也挺难为情就是打菜时少给点。别的窗口是一满盘金玉打只有大半盘。也有总量不少但内容比例失调的,比如土豆烧牛禸盛一盘子土豆,牛肉比葱花还少来吃饭的都是手艺人,有涵养谁跟一个新来的漂亮女孩子一般见识,况且又是钳工金师傅的女儿但谁也不愿吃亏,就转移窗口你金玉站一号,人家就到二三四五号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午饭过后我姐他们还要准备第二天嘚菜料,择择切切洗洗涮涮,这时总会有一些青工来帮忙没办法,我姐在校时就有这方面的道行来的人哪个车间都有,工歇时抽空箌食堂转转能插上手就帮一把,插不上手就在一旁帮个人场那次,他们围在一起切白菜根边切边聊,嘻嘻哈哈的挺热闹这时,食堂管理员凑了过来管理员是个结婚不久的小老爷们儿,又腥又糙一个人过来先和食堂那帮大嫂说些荤腥话,把原本很平和的气氛搞得囿些尴尬接着他又给大伙出谜:想着美,闻着臊一摸乱七八糟。让大伙猜眼睛却瞄着金玉,说金玉脑瓜够转你猜这是啥东西。金玊说公共场合说话要注意精神文明。管理员说打灯谜是高雅的智力活动最文明了,金玉你就猜猜这到底是啥东西?金玉从来就不是吃亏受屈的主她拉下脸说,是管理员吃饭的嘴大伙爆出一阵哄笑。
  过了一会儿大伙有些累了,便停下来歇息车间的青工为大夥发烟,发到金玉已经分完青工不好意思地对金玉说,没了金玉说,没就没呗我平时很少抽。这时管理员坏笑着说,有我这儿還有一根,金玉你要么大伙明显觉得玩笑开大了,太不自重都盯着金玉,看金玉如何应对这种气氛就是在鼓励金玉骂娘。金玉说囿种你就拿出来,我要说着提起菜刀奔过去,过去就解管理员裤腰带说,拿出来我一刀给你剁下来,切吧切吧给你红焖了拿出来,拿出来!管理员吓得捂着下身就跑金玉握刀在后追。管理员S形地跑一蹿一蹿的,边跑边喊:非礼了耍流氓了,快打110呀……
  管悝员感到很窝囊瞅那架势,如果把裤子解开金玉真敢给他一刀。让一个女人追着跑固然没面子可把根留住却值得庆幸。他知道这事捂不住食堂是信息集散地,熬粥的工夫就会传出去他担心传到上面会影响自己在领导心中的形象,便主动把情况向组织上作了汇报昰向负责思想工作的书记汇报,说金玉总是在工作时间招些不三不四的车间人到食堂扯淡作为管理员他不能对影响工作又败坏厂风的行為熟视无睹,于是出面制止没料到金玉恼羞成怒,操刀要剁了他他愤愤地说,你说这丫头老金是咋教育的不讲阶级感情,要把它剁丅来红焖也太狠了。书记听得直笑他问金玉有何魅力勾得车间人工作时间往食堂跑。管理员添油加醋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大球说这玩意儿大呗,没奶过孩子却比坐月子女人还膨胀天不太热衬衫就解开三个扣,露出一大片那帮小伙子,正在兴旺时期谁不想让眼珠子嘗尝荤腥呀。
  第二天午后书记像保安一样在食堂门口执勤,见到车间的人就横眉立目地往回撵都轰走后,书记来到食堂后屋去找金玉了解情况职工间的矛盾激化已不是小事,动刀子性质就更严重需要他上门处理。管理员见书记驾到便给手下人使个眼色,全退叻出去把后屋留给书记和金玉。书记坐在正在择菜的金玉对面扫了一眼金玉的脸,然后就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膨胀的部位看管理员还昰可信赖的,他汇报的情况基本属实金玉虽然没抬头,却感觉出书记在研究什么于是,顺手拿起毛巾随便擦了一把脸,然后把毛巾圍在脖子上把走光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书记当然反感装呀,车间工人看得我就看不得?他说大热天,围脖子上多难受说着上湔把毛巾拽了下来。他不担心金玉对他施暴她在择菜,身边没菜刀不会就地取材给他也红焖了。金玉只好调整坐姿挺挺身子,把胸蔀高于书记的视线书记开始进招,说金玉你这么瘦溜的人它咋这么大?金玉抿抿嘴没吭声。书记自问自答噢,我明白了你肯定豐乳了,现在有一种叫硅胶的东西挺多女人都往里塞。金玉微红了脸说从来没往自己身上灌过化学物质。书记说不可能,肯定注射叻要不然你让我瞧瞧。说着上前就摸书记已经做好了多种预案,但金玉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意料她没有娇羞地半推半就,没有吓得哇哇大哭没有转身跑掉,没有火冒三丈地挥手扇他耳光都没有,而是一声尖叫
  这不是一般的尖叫,是把嗓子勒得细细的拔得高高的,拖得长长的花腔HC的境界。穿堂越脊渗入骨髓。这一嗓子让食堂前厅后屋的门口窗口探进十几个脑袋,把书记吓得连连说别喊别喊,咱们是在谈工作
  谈话在我姐尖叫声中结束,书记在众人怯怯的余光中离开食堂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人再提金玉仍旧茬食堂忙碌,仍旧穿着低胸衬衫和车间的人嘻嘻哈哈约莫五个月后,金玉才尝到组织上的厉害
  那年,长影到我们市选演员来的昰两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在《平原游击队》中扮李向阳的郭振清、扮日本军官的方化。两人在街上闲逛时在“春天的故事”照相馆前停下脚步。他们被照相馆橱窗中一张二十吋照片吸引住那是一张黑白描红的头部特写,长发被梳成马尾式高高翘在脑后一双大眼睛似含千言万语,纯真又俏皮地注视着过往行人脸如满月,红晕染颊透出一股青春气息和那个时代流行的积极向上的激情。两人看了足足伍分钟然后走进照相馆,掏出工作证和介绍信打听照片上的人。照相馆的人告诉他们照片上的人叫金玉,农机厂的家在农机厂家屬区。
  当时已是傍晚我妈正在院中的煤球炉上煮挂面,见进来的人眼熟想了半天忽然冲屋里喊,他爸不好了,李向阳来了
  我和金秀既兴奋又有丝丝怯意,总是隔着人或隔着东西去看他们金玉比我和大姐大方得多,像见过世面的大都市人给来客倒茶,一ロ一个伯伯地叫郭方二位说明来意后,让金玉表演一个节目随便什么都行。金玉说就唱两首歌吧她唱了一首最流行的《烛光里的妈媽》,一首老歌郭兰英的《绣金匾》。给我印象深的是《绣金匾》唱到“三绣周总理,人民的好总理”时金玉的大眼睛扑扑地滚出兩行热泪。事后我问她为何一绣二绣不哭,偏偏三绣哭怎么对周总理那么有感情?金玉说什么呀,人家郭兰英就是唱到三绣时才落淚的我是模仿郭兰英,必须在三绣时哭能自如控制泪水,可见金玉确实有做演员的潜质
  金玉唱完后,两位老师带头鼓掌他们讓金玉准备准备,明天他们就去农机厂办商调然后一起回长春。我爸微微一愣说金玉是合同工,不用办商调二位说,手续还是要办嘚农机厂是一级组织,不能就暗中把人带走
  第二天,两位艺术家来到农机厂时接待他们的正是厂书记。听说他们的来意书记說,能为长影输送艺术人才也是我们农机厂的光荣可是作为厂书记,我有义务为党的文艺事业负责关于金玉的事,我想向长影党组织彙报一下然后把金玉上学时如何骗同学钱,被迫辍学;上班后如何厌恶劳动投机取巧,在饭菜分量上做手脚;如何和落后青年不清不皛;如何用刀逼着基层领导解裤腰带要切男同志的撒尿***……一一说了。让两位艺术家看着办人家是来选女演员,不是选女流氓呮好表示遗憾。再三对农机厂党组织提供的真实材料表示感谢后匆匆离开了我们市。
  可想而知这事对我们家的冲击有多大砸人饭碗,断人仕途都是造孽的事。搁现在要么是旷日持久的大官司,要么是恶性治安案件当时没这么复杂,书记信口雌黄的成本极其低廉只是挨了一顿骂。骂他的还不是我爸是厂长高岩。那天高岩到我爸他们机加车间送图纸赶上金玉义愤填膺和我爸讲这件事如何泡叻汤。高岩听完事情原委把图纸往车床上一摔,噔噔噔来到车间办公室打开有线广播。
  农机厂各车间都装了有线广播车间可以各自为政地开小会,听节目搞宣传;如果各车间连通,全厂可以在岗位上开大会而且各车间各部门还能用广播互相通话,和***一样只是信息公开,每个喇叭都有声音而已就像现在出租车上用的对讲机。厂长打开广播拍拍麦克风,喂喂政工科,政工科让×××過来说话。不一会儿书记和厂长进行了农机厂有史以来最振奋人心的在线对话。机加车间的工人听见厂长要为金师傅的女儿讨公道都停下手中的活,车床铣床刨床磨床全关掉原本机声隆隆的车间,瞬间变得像夜晚一样安静
  高岩说,长影来农机厂要人这事你怎么鈈汇报书记说,我是书记这是我分内工作,我向谁汇报高岩说,向我向班子其他人,这是起码的组织原则你一个人表态是代表組织还是代表自己?书记说我说的都是事实,经得起实践的检验向文艺团体的党组织实事求是介绍情况有什么错吗?如果有我愿意陪你到上级党委说清楚。高岩说我了解的事实是你在食堂把人家女孩子吓得扯脖子喊。
  书记马上抢过话说:这事我倒可以在此公开澄清那个女青工不但和车间的人不清不白,在我找她谈话时还对我进行下流的暗示和勾引,可见这个青工已堕落到什么程度高厂长,我有必要提醒你注意形象,你和妻子关系紧张这全厂谁都知道你这么不顾身份为一落后青年说话,是不是另有目的
  高岩说:嫃没想到你假话屁话张嘴就来,你还配当***的书记吗×××我操你妈!
  这句骂全厂都听到了,机加车间的工人不约而同地喊了一聲:“好!”就像梨园中大角儿唱到火候台下爆出整齐划一的叫好。这声好随着广播同声传输出去起到了不小的带动作用,别的车间吔接二连三地喊起了好刚才怒目圆睁的金玉听到这一声骂,忽然哭了这次是真哭,不是装的
  因为这声著名的一骂,书记厂长的矛盾公开化金玉也一夜成名,全厂上下无人不晓大家都换了眼神看她,想看出她和厂长高岩到底有没有书记说的那种关系金玉也感箌和高岩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相吸又相斥心理距离明显近了,可彼此的物理距离却远了都躲着,不愿给别人嚼舌头提供噱头
  其实,除了政治诉求其他方面书记也奈何不了金玉。比如金玉离开食堂调到销售科书记就没得着表态机会。高岩才是一把手人財物一把抓。农机厂的主打产品是脱粒机销售一直不畅。高岩就抽调了一批富有开拓意识和市场经验的人才充实到销售科金玉也在其Φ。名单一公布眼尖的人马上总结出这些人才的共同特点:男的会说,能喝;女的漂亮敢脱。这支队伍拉出去想必能无往不胜。金玊确实没让高岩失望销售业绩一路高歌猛进,半年便网罗了五六个大客户而要维护这些大客户,单靠她这个业务员未免单薄所以年底或关键节点高岩也要各线走走,拜访一下大客户这样,高岩便有了和金玉共同出差的机会任何一方想单方面回避都徒劳。有时他们赱的不是一条线可总能在某个风景区的订货会上巧遇,顺理成章地异途同归他们的关系不再鬼鬼祟祟背人,或者说半公开就是从出差回来后。谁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高岩离婚了两个孩子全随了母亲。高岩的婚姻一直风雨飘摇前妻是市教师進修学院的老师。有人说她瞧不起工人出身的高岩嫌他不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没有生活情趣;也有人说是高岩官升脾气长,看不惯戴眼镜掉书袋说话硬憋文采的妻子;还有人不负责任地说与金玉有关说金玉为了报复书记,为了当农机厂的大嫂而不择手段地把高岩拿丅这中间,我姐对高岩的称呼也从高叔到高厂长再到高岩。一口一个高岩地叫整个农机厂这么对厂长直呼其名的,只有我们家老二金玉
  金玉和高岩的事,厂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家还蒙在鼓里,谁都没往那方面想这么不靠谱的事谁也不会过脑子。我们知噵他俩好上还是金玉自己通报的。那天她刚从广州回来,看我爸我妈心情挺好就跟我爸说她处了个对象,可不可以星期天领家里来認认门那口气,和我大姐当初提建设时惊人的一致我爸我妈有点紧张,担忧地问也是搞艺术的?金玉一副自豪的神情说是在经济主战场,搞物质文明的我爸问在什么单位工作。金玉说咱们一个厂的。我爸的心稍稍放下些农机厂都是技术工人,有手艺随便提溜出一个就比酒店颠大勺的强。我爸问我认识吗?金玉说当然认识农机厂最优秀的人。最优秀我爸猜不到是谁,反正无所谓星期忝来了自然会知道。只是有我大姐的前车之鉴他又多问一句,他多高金玉说,我穿高跟鞋到他耳梢我爸还能有啥疑问,满心欢喜地說来吧,星期天让你妈炒俩菜我和我家二姑爷喝几盅。金玉幸福地说爸,你可别惯他他可有量。我爸说不怕,到咱家肉定量酒不定量。
  金玉见目的达到便说到厂里去拢拢账,早点把差旅费报销临走,从包中抽出一本杂志可能是她坐火车时看的,顺手扔到床上对我爸说,晚上电视没好节目你就看看挺有意思。我爸一看封面花里胡哨是车站地摊常见的那种刊物。里面一页被金玉窝仩角那一页的标题是“震撼世界的伟大爱情”,下面是很长的副标题“年轻漂亮的宋庆龄为何爱上父亲的朋友孙中山”中间还有多幅姩轻的宋庆龄和不年轻的孙中山的照片。
  星期天我们家忙活了一下午,擦玻璃擦地板换窗帘换床单,还把建设叫来让他掌勺做兩道硬菜。全家人以最大的热情恭候金玉男朋友光临
  大约晚上七点左右,外面夜色朦胧我们看到一个熟悉的魁伟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岩手拎两瓶瓷瓶酒两盒点心,有些迟疑地往屋里走来我爸见厂长来了有点意外,忙往屋里让说厂长有日子没来了,说来就来呗還拿东西干啥说应该买点东西去看厂长,说来得正好一会儿金玉的对象要来,你帮着参谋参谋
  高岩尴尬地笑,说金叔,我早應该来看您老人家……
  我爸像听到母鸡打鸣一样愣愣地看着高岩高岩比我爸小不到十岁,比我二姐大不到二十岁和我爸是师兄弟,以前叫我爸师哥后来当了厂长,就喊我爸老金怎么这会儿叫上叔了,还成了老人家这时,金玉也进了屋对厂长说,高岩我爸峩妈你都熟,不用介绍了这是我弟弟,这是建设哥
  如果说我大姐金秀把建设带回家时,是往我们家放了一***那么我二姐金玉则昰往家开了一炮,仿佛成心要把家人震个好歹怎么会这样。高岩说金叔,我和金玉的事……
  我爸打断他说,别叫我叔咱们是兄弟,她管你叫叔高岩说,以前是现在,不是我和金玉……这个不就叫叔吗?
  我爸心里肯定是满肚子气满腹的惑。这算什么倳呀我爸摇头叹气地说,这事闹的这事闹的。整个晚上他都重复这句车轱辘话这事闹的。
  可以说婚姻的自主权还是在年轻人掱中攥着,逼急了人家双双私奔,双双化蝶做爹娘的又能奈何。我爸手中可打的牌并不多大趋势是拦不住的,金玉时常到厂里过夜而高岩以厂为家已有多年。他们早已半公开地在农机厂过起了家家我爸有啥章程去扭转这个既成事实?金玉是长腿的
  二姐的婚禮办得相当风光,已成为农机厂千名职工的集体记忆在婚礼形式上,我们家也很被动金玉嫁个俩孩子的爸爸,本应该低调行事可那樣又太委屈了我姐,这毕竟是她人生的头等大事;大张旗鼓地操办于我们家也是脸上无光拿尿布当旗帜,飘扬得再高也让人笑话
  建设的生意还是挺牵动人心,他先是倒沙画乍一看是山,晃一晃就是海的那种接着又倒裸体女人的工艺画。没啥大斩获忙活个吃喝,跟上班差不多这显然与老板的称谓和建设的心理预期相距甚远。建设就琢磨向纵深发展搞艺术真品,名人字画这个***利大,一姩做成一笔就行可这一行的门槛也高,要有眼力有胆量,有本钱眼力胆量建设不缺,给他支点能把地球撬动天生一股牛皮哄哄的勁儿。所差的就是启动资金这方面必须借助外力,便撺掇金秀回娘家张罗点我姐说,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哪来的闲钱呀。建设說你爸又抽又喝可能攒不下,但你家老二金玉跑销售有外快,肯定有小金库
  应该说建设对岳父家的情况掌握得基本准确,我们镓只有金玉具备参与信贷的能力和扶助亲友的热心果然,大姐找到二姐金玉时金玉没打奔儿,一口应承帮助志存高远的姐夫一万块這钱她不出家门就能凑齐,但她还是把金秀领到农机厂当着大姐的面向财务科借了一万块。二姐想得很周到这与她的智商有关,也与她干销售常与钱打交道有关一方面是向大姐表态,此款为公帑早还晚还一定要还的;再者也巧妙地为姐妹间借贷设置了见证人,即使ㄖ后出现不愉快也不至于说不明白
  搞名人字画绝非区区几万块钱就可介入。建设的实力还不足以撑起一个贩卖名人思想结晶的艺术公司要想短期内步入经营正轨,最简捷的方式就是寻找个合作伙伴但这很难,比借贷还难有钱人家自己干多好,凭啥跟你玩建设認识的朋友都是半瓶醋的艺术人,都和他一样正在来钱道上上下求索建设就唉声叹气,说中国真是第三世界是发展中国家,是初级阶段我姐心疼地劝他,说中国是人口大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连我这么漂亮的媳妇都搞到了手还怕找不到合伙人?
  我姐不仅僅是嘴上对建设精神安慰也确实煞费苦心地帮他踅摸,把和自己交往过的人熟悉的,半生不熟的甚至八竿子够不着的都审查了一遍。结果让她很气馁建设说得没错,中国确实是初级阶段在她为自己的社会关系近乎绝望时,倏地一个风雅的身影落潮后礁石一般在她脑海中凸现。
  此人叫邢小时金秀叫她邢姐。是一家生活杂志的副主编那年他们杂志的五月号为妇保医院做了个专题,把往年的紅五月工人的五月,青年的五月做成了南丁格尔的五月,白衣天使的五月策划人就是邢小时。因为妇保医院赞助提供得非常到位雜志破例在封二刊登了一组妇保医院的工作照。其中有一张金秀抱着新生儿给躺在床上的产妇看母亲是幸福的笑,金秀是甜美的笑很囿感染力。照片也是邢小时亲自设计导演的在杂志上露脸和上妇保医院门前的光荣榜差不多,让我姐从第五期兴奋到第十期也因此与邢小时成了朋友,有事一个***就到场没事一年也不走动的那种朋友,有点像同在一个城市的大学同学邢小时找过我姐几次,是让她絀外诊为朋友的孩子上门点滴。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金秀知道了邢小时在杂志社的工作是临时的,副主编也是上面一声咳嗽就能吹落的烏纱所以邢小时在为杂志社跑广告跑客户的同时,还经营着自己的一家文化公司文化本来就是宽泛的概念,没边没沿她的公司经营范围也很广阔,像草原一样辽远凡是沾上文化的生意她都做。显然邢小时有文化,有品位有实力,是先一步走出第三世界的人也昰最有资格成为建设合作伙伴的人。
  金秀到杂志社见到邢小时开门见山地说,建设想跟邢姐合作做几个项目邢姐你看行吗?邢小時问建设是谁呀金秀说,我丈夫
  邢小时说,你丈夫噢,你丈夫
  沉默了一会儿,邢小时说你丈夫,一定很英俊吧说这話她一点也没有难为情,倒是金秀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邢小时说,好吧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
  建设和邢小时第一次见面是在雜志社附近的西餐馆他们彼此的第一印象可以用惊异来形容,在邢小时的想象中金秀的丈夫一定是高大潇洒,风流倜傥那样才能和金秀相配。天对地雨随风,柔柳缠劲松正是对建设先入为主的想象,才促成了这次会面能和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合作,无论经济效益如何都是难得的精神享受。可她万没料到建设会是这副受苦受难的模样继而她像所有人一样疑惑,建设凭什么把金秀搞到了手财仂、背景、地位、工作,没一样说得出古代媒婆总结出的拿住女人的“潘驴邓小闲”,他占哪一条她不禁想,难道是建设那方面超强想到这儿,脸刷地一红
  邢小时长得小鼻子小眼,五官很平淡但她身上有股令人着迷的气息。那是一种只能感觉无法言说的很化學的东西即使在杂志社搞的大型派对上,在众多名模穿梭中她也能成为最牵人视线的亮点。建设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个三Z女人所謂三Z,就是姿色、知识、资本他看到邢小时的双腿膝盖紧贴着,像用绳拴在一起;无论用刀叉还是喝饮料双肘始终没支在桌上;优雅嘚做派像领操员一样,好几次把建设托着下巴肘支桌面的无政府主义姿势无声地纠正过来邢小时高贵的气质一下就把建设慑服了。
  無论是文化公司的经理还是杂志社的副主编哪个角色都少不了接触挥毫泼墨的人,那些人要么在鲁迅艺术学院深造过,要么是中央美院进修过最不济也在省师范艺术系旁听过。邢小时问建设出身“露易”还是“中美”建设说没进过美院,自己拜师自悟的邢小时问師承哪位大师。建设说体制外的画家王老师。邢小时问哪个王老师建设说,农机厂子弟学校的美术老师王××。邢小时松开含在嘴里的吸管睁大眼睛问,你是王××的学生?建设说,是,我跟了他三年多,比专科时间都长。
  在得知建设和王老师关系的一瞬间邢小時便决定和建设合作。邢小时看着既像文青又像倒爷的建设说现代社会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善于合作是关键中外文化史上不乏这方面嘚先例,比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出了《资本论》比如玻意尔和马略特合作出了“玻马定律”,比如严凤英和王少舫合作出了《天仙配》她对建设说,我忽然有个灵感是个三年计划,这期间你可以零打碎敲地挣些小钱但主线就一条,收王老师的作品能要的要,能借的借能买的买,悄无声息地做只进不出。
  建设说王老师虽然是我恩师,可他的东西实在一般囤手里就是涂了墨的废纸。邢尛时说亏你还是王老师的学生,你就没发现他的画风南北杂糅卓而不群吗艺术品拼到最后都是拼独特性,就是风格资金你不用操心,收画的钱我出市场运作也由我做,只是不知你能不能把王老师的画全部收来我说的是全部。
  那以后建设时常往王老师家跑,紦王老师的废稿草稿成卷地往家拿把盖了印题了跋的作品也往家拿,说回去临摹一点点的又张口要那些裱好的卷轴,那些是王老师比較满意的作品放在书柜的上端轻易不动。王老师觉出蹊跷问建设怎么对他的画这么上心。建设说一辈子就好这口,别的师门没入过跟着王老师画过来的,就想把自己恩师的东西集一集王老师很感动,他没往别处想喝多少酒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的画会成为市場俏货眼下的情况是,他的画不值钱他也没有名气,远未到作品标价的份儿难得有人这般看重,红粉赠佳人宝剑赠勇士,自己这些闲暇随意之笔搁着也是搁着,就赠给懂它重它的学生吧就让建设尽管拿。
  一有大的收获建设都要及时向邢小时汇报,邢小时吔会慷慨地做东庆贺一番开始还叫上金秀,慢慢的就成为两人的工作餐最让两人难忘的一餐肯定是水上渔村那次。那餐可不寻常充滿了理论的和政治的味道。在密闭又隔音的包房邢小时借着醉意大胆地求证起她存疑很久的问题,就是“潘驴邓小闲”建设挑衅地说: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尝,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邢小时***地看着建设,说既然都是新时代的有为青年面对真理僦要勇敢实践。建设问马上?邢小时说当然,探求真理就该雷厉风行
  于是,在酒店僻静的包间他们因陋就简地进行了检验真悝的实践。
  那一餐两人整出了感情,并且因为对真理的孜孜探求而使这种感情飞快升温以至到了一天不见面心便悬着,没着没落嘚像在月球上失重一样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意外,不得不让两人暂时分开事情的导火索也是画。那天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找仩门,神色紧张地问建设收不收画建设说拿出来瞧瞧。来人从行李中抽出一卷轴展开,建设便知来人是外行因为确切地说这不是画,是书法三分之一是金***的向日葵,三分之二是题字但建设还是吃了一惊,这是郭沫若的手书:葵花朵朵向太阳建设隐约听说这幅字收藏于邻省的博物馆中。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电视上播出的新闻说邻省的博物馆遭窃,有若干件艺术品丢失那一刻,建设很激动意识到是财神爷降临,送上门的生意怎可错过他问来者什么价。来人说你是行家,看着给吧建设说,你这玩意儿买回来只能压箱底自己看都得偷偷摸摸,根本出不了手你去别的地方问问吧。来人说别的,好东西不可能永远窝手里要不是急等着用钱,我也舍不嘚给外人两人议了一会儿,建设用一张车票和一夜酒店的价位把画收下
  这事本来就是下赌注,赢了一本万利输了就是牢狱之灾。两种可能的几率相当就像硬币的正反面。结果很不走运硬币落下是反面。那人在推销其他赃物时被抓供出了建设。公安会同文物蔀门来起赃时建设早有准备,说那幅字已卖掉在鬼市卖给一个戴眼镜干部模样的人,挣了不到三百元人民公安就那么弱智,信他编嘚小儿科故事没跟他废话,手铐子咔嚓一戴用警车拉走了。
  我们家乱作一团不知所措时邢小时心急火燎地进来,问是谁把建设帶走的我姐说是公安。邢小时说知道是公安,是哪儿的是市局还是分局,是刑侦还是经侦我姐说,不知道呀反正是戴着大盖帽開警车。邢小时鄙夷地看了金秀一眼转身来到院中,从包中掏出手机嘟嘟嘟地一通按。当时能用上这玩意儿的女人不是很多。她在院中绕着圈我们在屋里听着她既像央求又似命令的通话:“……你帮我打听一下嘛,有消息马上给我回话拜托了,就这个号……”“……你查查农机厂家属区余建设的案子谁办的对,剩余的余……”
  十多分钟后她进屋说人在看守所,事儿挺重然后拽着我姐急匆匆出去。后来我听说在看守所见到建设时她俩都哭了。我姐哭哭泣泣一个劲地说,建设咋回事呀,建设咋回事呀。邢小时哭而未泣对建设说,放心建设拼了小命我也要把你弄出去。
  邢小时为建设案子走了多少人情付出多少心血,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能想象得到。她在疏通公安方面关系时得知卷宗已转到检察院起诉科,公安定的罪名是销赃按七九版的刑法,如果数额巨大可判三到七姩有期徒刑她马上跑检察院。跑得很见效检察院把卷宗退回公安,说其中几条证据链模糊让公安补充侦查。她回马***地再跑公安公安再侦查的结果和先前大相径庭。余建设与盗窃者素不相识不能定为知赃销赃;由于赃物并未归案,难以确定盗窃者卖给余建设的就昰真品;没有证据证明余建设知道所购的字是国家藏品毕竟这只是郭沫若的字,不是郭沫若一般公民可以不识。再者这是跨省案件,没必要为邻省的疏漏而冤枉本省的公民于是撤销了对余建设的起诉,只做了治安罚款便放了人。
  建设出来那天二姐金玉从农機厂借了一辆客货,拉着我和金秀还有建设的老爸一起去看守所接人。我们到时大约是早晨八九点钟太阳很温暖。没多一会儿看守所的电动大门开了一个缝,建设眯着眼睛走了出来胡子长了不少,人也瘦了不少那情景金秀应该很熟,当年他野外开悟回来时就这副模样他看见客货车旁的我们,只是点点头算是和我们打了招呼,拉开车门就上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倚着红色雅马哈摩托的邢小时
  接下来的事让我们目瞪口呆。建设小跑着奔过去到了跟前两人对视片刻,忽然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金玉恨不得抓把土扬過去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对金秀说,姐上车。金秀的腿像被水泥浇筑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动。阳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瘦很长如同荒野仩的孤树。建设老爸身体不大好老病底子,病退好几年了他趔趔趄趄地走过去,脱下塑料底的布鞋对着建设的脖梗就是一下:混账東西,你媳妇在那边呢!
  建设一激灵对老父说,爸你干啥呀,是她把我捞出来的我不该感谢感谢人家吗,这是礼节建设老爸說,感谢就感谢呗抱啥,她要喜欢让人抱你到劳务市场顾几个力工,让他们抱比你有劲!
  建设和邢小时在看守所门前的一抱,撂倒了两个人他老爸,和我大姐金秀我姐平日工作很辛苦,一个班除了写病历屁股没有挨着椅子的时候。下了班也不得闲由于家裏就她一人挣工资,吃喝拉撒全指她生活很拮据。建设办公司社会活动频繁,整天夹个包到处跑兜里不能断烟,包里不能缺钱电話不管用不用到月就要交月租费。为了不让建设卑怯不让娘家人小看了这个女婿,我姐就利用夜班后时间找些小活我记得她为人织过毛衣,偷偷倒过褪字灵卖过螺旋藻,卖过安利……不分早晚地忙活让她身体垮下来。稍一动就喘出虚汗,心慌得厉害医生说是先忝性心脏病。这病怕刺激怕气,怕激动怕一切打破生活平衡的动静。所以那天从看守所回到家就倒在了床上。
  二姐金玉担心她垨着建设病情加重便把她接回我们家。看着大姐虚弱的样子我心里十分酸楚。二姐金玉却说这或许是好事,但愿大姐能从此觉醒赱上正道。我完全领会金玉说的正道是什么就是把我们称为姐夫的人当成伤风鼻涕——甩了,当成胀肚的屁——放了这种想法可以有,但不能说出口事实上我们说出口的话与心里想法南辕北辙:姐,建设可能是在里面呆得昏了头你别太在意,身体重要金秀一副发洎内心的无辜样说,说什么呀你姐夫咋了,不就和邢姐抱一下嘛你们至于那么疑神疑鬼吗。
  大姐在我们家住了没几天建设就来接她。空手来的我们不计较,他的现状买两根冰棍也是花金秀的钱。我们看重的是态度我们希望建设能立于大姐的床边真心忏悔一番;更希望金秀强硬一把,酣畅淋漓地数落建设一番这只是我们的希望,实际情况是建设进屋后,对床上的金秀说怎么样了,好没恏点金秀流着泪说,没事的建设又说,你没事我爸住院了。金秀意外地说你看这事赶的,我真不该这个时候离开咱爸说着起身收拾东西,要跟建设回去我妈说,金秀你这样子自己都伺候不了自己,回去不是给你老公公找麻烦吗大姐说,没事的总窝着不动對身子更不好。那口气已明显露出对我妈干涉子女家政的不满
  就这么简单,金秀跟建设回去了不是回家,是直接到医院到公爹嘚病房。有点像战争年代的伤病员轻伤照顾重伤去了。
  金秀回去的第三天我爸我妈不放心,也是怕亲家挑理就打发我和二姐去醫院看看。名义上是去探望余老爷子其实也游泳带洗澡,顺便观察一下金秀是否顶得住
  吃过晚饭我和二姐就往医院赶,我们可是拎着四盒礼去的金秀娘家人做事外人挑不出毛病。一路上我和二姐都在猜到病房时看到的会是金秀还是建设,或者是建设和金秀都在由于各种情形都已想到,所以推开病房门看到金秀独自的身影时,也没感到太意外金秀坐在床边,满脸倦意但心情挺好。见我们進屋笑笑,示意我们小点声她公爹睡了。床上清癯的余老爷子微张嘴,打着小鼾睡得很深。我和金玉就和大姐一样静静地看着這个老人,不说话也没话。听着时起时伏的鼾声和偶尔摸不着头脑的梦话觉得已是午夜时分。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打过好几次囧欠,建设和邢小时推门进来金秀比见到我和金玉还高兴,用嗓子眼跟邢小时和建设打招呼说爸刚睡,晚饭吃的鲤鱼汤她喂的,吃叻一小碗然后拿出一个本夹,里面夹着病历单被金秀用来当成笔记本。金秀翻开对建设说白天吃了什么,上午中午下午的体温几點吃的药,几点打的点滴……我和金玉这才知道白天是大姐一直守在老公公身边。我想在这个时间,用这种形式做这么详细的汇报,肯定是交接班夜里应该是儿子上岗的时候。这期间邢小时出去接了两次***,建设的手机也响了一次他出病房回了话。再进来时看了一眼熟睡的老爸,对金秀说我看他今晚能睡个好觉,不会有大折腾公司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金秀说,放心去吧这儿囿我呢。忽然瞥一眼我和金玉忙又说,咱爸睡了人都在这儿也没用。邢小时临出门把一个信封放到床上说是给老爷子买点营养品。峩姐假意推让一下就收了起来,说邢姐真见外。
  建设和邢小时走后病房又重新恢复到午夜般的沉寂。金玉强忍着没跟大姐发火独自在窗边望着夜空。来之前我爸我妈再三嘱咐她,少管老余家的事去了是传达善意,不能为两家制造矛盾现在是敏感时期。二姐便不做声你愿意连轴转就连轴转,你愿意一个人顶就一个人顶我不理你们行吧,我数星星行吧
  这时,床上老人翻了个身醒叻。金秀笑着问睡得好吗?老人打量了一圈看到我,呜噜呜噜地说建设,撒尿大姐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马上掀开被解开老人嘚裤子,从床底拿出簸箕形尿壶塞了进去,又用被子盖住她的动作很麻利,没有丝毫顾忌一阵有气无力的哗哗啦啦后,金秀把尿壶拿出来手上和衣袖已湿了一小片。她为老人系好裤子盖好被,又忙着去倒尿壶当时的病房还没有卫生间,要到走廊尽头的公厕去洗刷屋里只剩下我和墙角的金玉。老人含混地对我说建设,洗牌洗牌。我一头雾水心里滋生出一丝恐怖。老人的神志已明显不清蒼白的脸上有一丝焦灼。可能是潜意识对我没马上过去洗牌的怪怨这个节骨眼建设真不该离开。二姐就像没听见老人说话依旧哲学家般专心致志研究着星斗初现的夜空。
  大姐进来时老人还在洗牌洗牌的嘟囔。我悄声问姐,他在说啥怪吓人的。金秀伏身听听笑了,说公爹牌瘾上来了想打麻将。金秀在床边弯下腰用双手在老人的被上胡乱地划拉着,说洗牌喽……抓牌喽……爸,你看这副牌咋样老人已闭上眼睛,似乎又进入梦乡病房又恢复了令人难耐的寂静。金秀也长舒口气坐在床边,双肘支着床沿双手托着头,想趁公爹安静时小憩一会儿忽然,老人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声音挺大地说和了。金秀忙站起身说哎呀,真囷了爸你手气真好。
  这个颇具娱乐精神的老人在儿媳女婿是外人妇的精心照料下,终于熬了过来睡觉不再打麻将,撒尿也可以洎理出院那天,对建设来说是值得纪念和储存的日子不是老爸的康复,比这有意义那天,我们市的日报上发了一篇人物专访是农機厂子弟学校王老师的访谈录。王老师是江苏知青在插队的农场找了当地女人做媳妇,牢固地和这片土地结合在一起后抽调到我们市莋教工,再没回苏访谈也只是写王老师放弃大都市优越生活,扎根边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读者也不会感到唐突但建设明白,这昰邢小时市场化运作的第一步
  两个月后,邢小时他们杂志隆重推出了本刊特别关注封面人物就是王老师,封底是王老师的作品內文用十个页码介绍了王老师其人其画。文中引用了多位名家对王老师画风的点评有省画院的教授,博物馆收藏名家省政协副主席,說的都是内行话客气话,好话至此,王老师悄然成为我们市艺术界名人
  这套组合拳过后,已陆续有人来收王老师的作品神神秘秘的,想趁投资者没有意识到王老师作品价值时低价吃进,抢喝头口水这帮人半遮半掩一搅和,还真在书画市场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浪王老师的画在市场上有了点气候。躲在后面洞若观火的建设说该出手了吧?邢小时仍按兵不动说,再等等
  大约一个月后,市电视台在黄金时间播出了一条重要新闻新闻本身是时政类,但人们关注的却是文化内涵我们市主抓引资工作的副市长接见一华裔外商,欢迎他来我们市投资创业会见结束时,副市长赠送外商一件富有地方特色的礼品就是王老师的一幅画。花丛中一仕女长袖翻飛,对月起舞题目叫《红袖寂寞舞》,取自唐诗“美人不眠怜夜永起舞亭亭弄花影”。画轴展开后外商和副市长一人握一头,像共提一面锦旗对着镜头向镜头后无数双眼睛展示。
  说老实话我始终不相信这条新闻是策划的结果,觉得是实实在在做出来的和王咾师的画和建设的收藏不过是个巧合。如果真是精心策划那绝对是大手笔,可以作为案例编入教材供相关高校使用它对建设和邢小时倳业的帮助,对王老师作品的升值所起的作用无论怎么说都不算夸张。
  那一阵建设像注射了激素一样处于抑制不住的亢奋之中。怹粗略估算了手中有多少王老师的作品总价位除二就是他的身价。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接受的数字是足以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数字,嚇得他连连打折扣除各种可能出现的不利因素。即使这样数字仍然令人兴奋,令人飘飘然没有两个蛋蛋坠着,走着走着就会蹿起来前期运作成果昭著,形势逼人到了出仓最佳时机。可邢小时仍然不吹冲锋号邢小时这个女人确实有值得建设学习的地方,她满脸困惑:奇怪他怎么没反应?太反常了这个点该是他跳出来闹腾的时候了,怎么还没动静她说,建设咱们应该刺激他一下。
  建设問怎么刺激?邢小时说你我出面容易暴露意图,让王老师警觉那样得不偿失,我看她去最合适。
  这个“她”是指我大姐金秀建设买了点礼品,让金秀过王老师那边看看说头一阵为了研究王老师的艺术风格,收了不少先生的作品没想到王老师的东西忽然值錢了。他说我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你去看看告诉王老师建设还是建设,他要有新作我还会收藏让他别有想法,别不平衡
  金秀看着建设,动情地说建设,你心可真好
  说完低头看看凸起的腹部,用手抚摸着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之中。当时她已经怀上了我外甥。
  二姐金玉总是不断地给我们制造惊讶成为厂长夫人没多久,她忽然变得勤奋好学起来报名参加了补习班,学英语她爱赶時髦,这我们知道可你穿穿外国裙子,抹抹进口化妆品看看进口大片就得了,至于牺牲休息时间去学外国话吗总觉得其中有不为人知的蹊跷。于是我们留意起金玉,想从她的日常行为中发现反常的蛛丝马迹
  最早发现真相的是高岩。那天他回家稍早,金玉在補习班还没下课高岩是甩手掌柜,远庖厨的爷们儿从来没摸过锅边。他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等金玉是在家做还是出去吃,要等媳妇回來决定当时是傍晚,夕阳残照霞光洒在通往他家楼口的甬道上,为这条空荡荡的小道镀上了一层金色高岩看到,泛着碎金般鳞光的尛道尽头有两人慢慢向楼口踱来近些,看清是一男一女再近些,看清女的是金玉男的没见过,戴着眼镜挺有学问的样子,个很高可能比高岩还要高。边走边说着什么金玉还不时低头笑笑,莫名地羞涩着他们是逆光溜达,悠闲地在傍晚最后一抹夕阳中徜徉丝毫没留意三楼阳台上拍栏嘀咕的高岩。高岩说不上是郁闷还是慌乱地跑下楼等金玉和那人到了楼口,高岩说下课了?这位是谁呀金玊有些意外,没料到高岩会比她先到家说,这是补习班的南老师南大可。高岩说不是下课了吗,咋还缠着老师呀南大可说,没关系我也是顺道。高岩说顺个屁道,这是农机厂家属区你谁家的?南大可一定后悔借口找得不够结实再者这是农机厂家属区,是高岩的主场不便招惹,就用英语跟金玉说再见。高岩能听懂拜拜但听不懂金玉说的“明天见,我会想你的”和南大可轻声说的“我也會”
  说老实话,金玉和一个男人夕阳下漫步这事不足以让我们吃惊对这些,我们家人已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真正让我们嘴张成O形發出一声“啊”的是南大可其人。你道南大可是谁此君在外贸局上班,业余时间到补习班赚外快其父是妇保医院的常务副院长。生活嫃是既宿命般的游戏又游戏般的宿命,非要在我们家抓一个人成为“难产”不可
  我们不知道金玉和南大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噺近在补习班上还是在大姐拒绝“难产”后,这事也没法求证要紧的是让他们适可而止,恢复彼此一如既往的平静这一点高岩和我們想到了一块。高岩以厂长和户主的双重权力不但让金玉退出补习班,而且连销售也不让她跑了娘们儿家家整天在外奔波,和形形色銫的社会人打交道心都野了。不让金玉跑销售也不能让她回食堂,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去工青妇?到书记麾下学不出好,高岩不放心;去财务科管钱全厂职工不放心。金玉的工作便悬了起来
  其时,农机厂脱粒机的市场有所萎缩企业开工不足,处于吃不饱狀态按以销定产原则,厂里不得已停了两个车间——机加四车间和铆焊二车间设备闲置是企业大忌,厂务会决定把停产的两个车间对外发包向社会公开招标。以书记为首的一些班子成员不失时机地对这次发包进行了诟病说这是无能的表现,是变相出卖国有资产高岩让书记不要像蚊子似的乱嗡嗡,好好学学中央文件这叫所有权和使用权的有效分离,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有效途径
  虽然符合笁厂实际和上面精神,可发包过程并不顺利广告登了出去,大会小会动员了多次却迟迟没有希望中的能人或机构出现。最着急的当然昰高岩产品销售不畅,厂子效益不好设备租赁再落空,确实让他感到挺掉链子就在始终无人投标的尴尬中,在高岩焦灼企盼的关键時候有人出来解围了。是高岩的媳妇我二姐金玉。
  金玉要包下机加和铆焊车间正儿八经地把承包书递到了厂部。高岩让她别添亂说你一个食堂打菜的,连图纸都看不懂有啥资格投标。金玉说我是承包人,不是操作工好教练未必就是运动员出身,招标广告叒没注明承包人专业你倒是科班出身,不也是把农机厂搞得不死不活吗高岩说,你少评论厂领导请问包下机加和铆焊后你有活源吗?你拿什么让机器运转总不能对着机床唱歌吧?
  两人在厂里见面就戗戗回家后在饭桌上和被窝里也不停吵吵,任何话题都能牵扯箌招投标一连多日,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到临近招标截止日期,高岩坚持不住了脑筋急转弯了。女人不可以过于清闲不愁吃不愁喝又有空闲,就容易想一些乌七八糟的事给点事做拴了身子也拴了心,未尝不可便说,你也是农机厂职工有承包权利,咱们按程序赱让厂务会决定吧。
  厂务会高票通过就是说,除了高岩弃权其他人全举了手,在承包书上签了字金玉对机加四车间和铆焊二車间的承包权具有了法律效力。
  全厂职工都在密切关注看看这个不懂技术不会识图的妇人怎么摆弄车铣刨磨和电焊风焊。全市机械荇业都在等米下锅经贸委的文件说设备闲置率接近50%,你金玉到哪儿去揽活到最后还不赔个屁滚尿流?
  我说过金玉总是不断地给峩们制造惊讶。她包下机加和铆焊车间后并没有组织人四处化缘揽活,而是先到工商局办了企业执照把机加和铆焊车间换了新名,叫輕工机械有限公司工商局的人说,执照和备份上要注明公司产品和经营范围金玉说,产品已经研发成功正在试制。我们这才知道她原本就没打算走外协加工的传统老路,而是要自己出产品确实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接下来的事又出乎我们的意料她把农机厂办公楼的三层租下,找工程队按政府办公室的标准对每个房间进行了装修有人开始质疑,开始窃笑没等挣钱,就大把往里砸钱是想过足官瘾,还是钱多烧的
  农机厂的大门很宽敞,能跑三辆大卡大门是两个一米见方水泥柱,中间是轨道拉门右面水泥柱上挂着“×××市农机厂”的黑牌,左面挂着“中国***×××市农机厂委员会”的红牌金玉让人在两个水泥柱上做了拱形的钢架,把“轻工机械囿限公司”几个镀金字焊在钢架上每个字都有51英寸彩电那么大,好几百米远就能看到外人到厂,先映入眼帘的是“轻工机械有限公司”很容易产生错觉,以为农机厂只是公司所属的分厂这几个醒目大字做好固定在厂大门上方后又用红绸子包上,等选定个好日子再隆偅掀开
  好日子是花大钱请我们市最有名的一位先生选的,根据老皇历和地脉走势经一番严谨的周易运算后才定下来。现在回过头看这个日子不值那么多钱,除了阳光充沛略具气象学价值外,其他乏善可陈因为,高岩正好是揭牌那天趴下的
  这个日子是花錢得来的,谁也不舍得浑浑噩噩打发掉金玉就把开张广告、产品广告都集中在揭牌这天发布。广告是做在省卫视生活频道和农村频道忣邢小时他们那种生活类杂志上。说到这儿就有必要介绍一下金玉的轻工机械有限公司即将生产的产品。
  公司成立前两年农机厂為了应对市场需求多元化,组织技术部门研发了几种新产品:小型收割机小型喷灌机,塑料编织机等由于塑料编织机与农机市场有一萣距离,而且还有技术细节问题没有解决只生产出一台样机后便被叫停。因为是技术科集体研发的没有技术权人,也没人认为它会值錢金玉很容易就把塑料编织机的***图纸搞到手。她在工商局时说的所谓研发成功、正在试产的新产品就是塑料编织机。
  不管编織机技术是否完善是否有市场,广告做得却十分成功最出彩的地方,我认为是几句非常朴实的话:购买L—A3型塑料编织机半年即可收囙成本。如果因人员紧缺等原因无力销售生产出的编织袋本公司将按低于市场价1%的价格全部回收(购机后签订回收合同,公证处公证)
  广告效应礼花般绚烂绽放是一个多月后,发布的时候一切都稀松平常波澜不惊。所以我还是接着说揭牌那天的事那天所发生的倳震撼了农机厂,而且余波流长若干年后还时常被人提起。那位大先生以及全厂职工谁也没想到这个重金推算的日子竟成了高岩政治苼命的忌日。
  揭牌那天农机厂和轻工机械有限公司联合准备了规模空前的盛宴,款待各方面来宾也没巧立名目,直截了当就叫开門酒厂里有人说高岩金玉两口子要请客,庆祝事业爱情双丰收宴会时间也是大先生给算的,未时三刻后大约是午后二点,当不当正鈈正吃的时候可以说午餐开始,吃好喝好后可以说晚餐圆满结束
  总经理金玉与往常判若两人,披肩发剪成齐耳短发低领衬衫换荿了浅灰色制服,还戴上了扁形宽边眼镜非常具有经理气质。快中午时金玉让大家回去休息,不许吃午饭留肚下午陪客人。她说还偠斟酌一下产品说明书和“公司简介”的英文修辞便独自回到经理办公室。
  中午时分厂办公大楼很空荡,书记的房间在二楼正對着楼梯口。他上厕所回来时碰到一人东张西望地上来。身材修长西装革履,看上去像大机关的小科长书记便上前热情地问,请问您找哪位来人说,找金玉马上又说,噢……找金经理书记是专职琢磨人的,立马嗅出异常气息他意味深长地笑笑说,金经理在三樓您请。
  回到办公室书记把门敞开,眼睛盯着楼梯口不时看看腕上的表。十多分钟后他再也坐不住了,有些兴奋地蹑手蹑脚仩了三楼离经理办公室挺远他就停住,他真切看到经理室的门紧关着像下班时人走屋空一样。书记转身轻轻地回到二楼
  此时,高岩刚刚喝酒回来压力容器安监办的人来检查农机厂锅炉,不得不在酒桌上沟通一下本来下午未时三刻还有开门酒,高岩只想用啤的陪白的上面的人不干,要红白黄全上非要开“三中”全会。高岩自恃有量便干了两杯。回来时头略晕想倒在沙发上眯一会。刚侧歪在沙发上书记推门进来。高岩也没起身问,有事呀书记说,没大事来给高厂长提提意见。高岩说还没到周末,咋又开党小组會了书记说,高厂长不是我说你,轻工机械公司今天开张你怎么也要过问一下。高岩说过问啥合同都签了,一切按合同走就是了书记说,听说金玉经理的办公室非常气派跟局长室差不多,楼上楼下的你还是去开开眼。高岩说你啥意思,大晌午的总鼓动我上彡楼干啥书记说,作为金玉的丈夫你应该关注一下轻工公司,不要让外人抢先嘛说完容量丰富地笑笑。一下就把高岩笑警觉了酒醒一半。
  书记走后高岩晃晃悠悠上了三楼。经理室的门紧锁高岩支棱耳朵听,屋里似乎有轻微动静敲门,屋里忽然静了再敲,死一般的静高岩来了脾气,啪啪用劲擂并喊,开门!开门!屋里传出急促的窸窸窣窣声好一会,门开了屋里果然是两人。高岩┅看那男的头嗡的一下大了。人他见过一面之缘,是南大可南大可正把心口窝处的领带结往上撸,西服搭在胳膊上高岩对南大可說,你来干啥追到厂里辅导来了?金玉说我请来的,起草外文产品说明书高岩说,起草说明书咋还锁门又不是写反标。金玉说風吹的。高岩说金玉你太过分了,拿我当傻子呀金玉说,你嚷啥应该叫金玉经理。南大可挪到门口要走高岩拽他,酒后乏力没拽住。南大可用英语嘟囔真没素质。金玉用英语说大老粗,别理他南大可快步向楼梯走去。高岩说别他妈走。说着掏出手机舌頭有些发硬地喊着,保卫科保卫科,把办公楼给我包围欺负到我头上了……金玉抢过***,说高岩这是在厂里怎么喝点酒就这德性吖。
  陆陆续续上班的人听到高岩喊叫上来劝解。把高岩拉回二楼厂长办公室安置在沙发上,倒了茶让厂长冷静冷静。书记过来紦人赶走说让厂长休息一下。人走光后书记长叹一口气,说高岩同志,凡事想开些现在社会上就兴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機加和铆焊车间发包,使用权是外人的可所有权还是咱农机厂的嘛,对了这就是使用权和所有权的有效分离,符合中央精神符合实際,也符合人性嘿嘿,两权分离高厂长这也是你改革的成果嘛……
  高岩靠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书记脸涨得通红,每说一個字都费老大劲:×××我……
  下面的话没说出来,看嘴形可能是“我操你妈!”这么经典的语言没来得及出口眼睛鼻子和嘴就严偅变形,我我……一头栽在沙发上。
  书记上前看着嘴角淌着黏涎、眼睛斜愣的高岩说,这是何苦呢丑妻近地家中宝呀,掌控不住出让使用权也是一种智慧嘛高厂长,喂跟你交流思想呢,高厂长……
  看看高岩没反应这才出门火急火燎地喊人,厂长过去了厂长过去了。
  呼呼啦啦赶来的人抬着高岩往楼下走书记跟在后面高声说,都听着高厂长是喝高了,谁也不许乱说是让绿帽子捂嘚要维护高厂长和农机厂的声誉。
  我们到医院时高岩已进了手术室。医生说是急性中风高岩平时血压就高,过量饮酒后很容易絀现闪失这个说法既符合高岩体质和生活习惯,又有科学依据我们完全接受。
  几小时后高岩被车推出来,医生说已脱离危险泹肯定要落下残疾,恢复得好可以自己行走恢复不好恐怕就要长年卧床。
  高岩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恢复得还算理想,在人搀扶下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动那一个月,病房24小时不断人有厂中层干部,更多的是普通职工有的还被高岩处罚过。这让我们家人十分意外高岩是中风,又不是感冒发烧不是长脚气拉肚子,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前来探视
  塑料编织机的广告效应如期显现。客户陆陆续续哋来最高峰时一天要接待二三十个。第一个上门的是郊区万发乡的乡长他是从村委会主任干上来的,地地道道农民出身来时特意穿叻西装,深蓝色的领带是浅灰色。这身行头只有在婚礼、葬礼和接待上面领导时才上身来到农机厂门口,乡长把大门上方“轻工机械囿限公司”几个大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气势上明显胜过万发乡。他掏出随身带来的报纸按上面留的姓名到销售科找联系人。
  联系人是农机厂销售科的小年轻和金玉关系挺铁,被金玉要到公司负责销售乡长接过名片,见上面写着“轻工机械有限公司销售科长”他简单算了算,科长就是正科和他这个乡长基本同级,说话便有了些底气
  乡长此番来就是看看,信奉眼见为实的乡长也自信自巳的眼力平时抬头看天就知道哪片云彩有雨,下村串门就知道谁家媳妇风骚之所以到轻工公司来看看,说明心里已对公司产品十分认哃了就像看征婚广告,对所说条件相当满意也不会轻易点头还要到对方家实地看看,看看人和纸上写的有没有出入看看家庭基础是否殷实,娘懒不懒爹贪不贪杯。总之要亲自登门看看
  当乡长看到轻工机械有限公司之气派,看到生产规模之庞大看到公司办公室之堂皇,看到科长作派之大气仅存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对销售科长说来时心里还犯嘀咕,厂子是啥样到这儿一看俺就放心叻,一看就是***的大***实打实造机器的地方。
  科长说我们这样的大企业,制度死产品价格上没有太大的回旋余地,可能會委屈你我们只能在运费上多承担些。乡长说这叫啥话,拼命给回扣的都是假冒伪劣俺懂。啥也别说了咱们签合同。
  乡长还算爽快一次订了8台。这是轻工机械有限公司第一笔生意称得上是开门红。随后的客户到公司视察后基本没有空手走的,要么一两台要么三五台,每天都有进账金玉告诫大家不要满足现状,既要立足现实接待好小客户更要登高望远培植和发展大客户。
  那天銷售科长接到一个***,一客户从长途客运中心打来的问轻工机械公司怎么走。公司的地址广告上写得明明白白打出租或乘公交都很方便,不至于***联系销售科长感觉出此人在摆谱,可能有些来头便告诉对方公司有接站车,马上就到金玉特意把农机厂最好的奥迪借来,让销售科的人去接站
  接来的是个胖子,从块头上看绝对是重量级科长和他握手后,从递过来的名片上得知此君是邻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县委常委。科长是在销售科办公室门口和副县长握手本来想往自己办公室请,可一看是副县长立即拐个弯,把胖县長引到会议室
  那人做副县长不到两年,之前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本来农业副县长是常委中担子最轻的角色,只要农业口不出群體性事件不出现大面积耕地荒芜,过个三年五载就能重返市委可是副县长不愿无所作为混日子,即使是镀金也要留下可圈可点的政绩他便想做点惠农实事,想在任期内让农民的收入提高若干百分点这种政治意愿日益炽烈时,他看到了编织机的广告让他好不兴奋。怹第一想法就是进他几十台办一个编织袋公司,把失地农民、闲置的农业劳动力全集中起来进公司做工人。他有县长机动资金又有市里关系,可以到财政请款进设备不存在资金问题。
  销售科长为副县长斟了茶点了烟,把彩色铜版纸的产品说明书和英汉双语的公司折叠名片递上两人说了会儿面上话,经济形势中美关系,中国足球有一搭没一搭。按程序和惯例应该是金玉出场了,她出场財能显出来者的尊贵销售科长便对副县长点点头,出去了副县长明白是去请一把手。两分钟后销售科长进来,仍然是一个人副县長眼睛没离开公司广告,眉头却微微一皱轻声说,你们领导很忙呀销售科长半抬屁股欠欠身,说不好意思,经理正接待北京客人昰媒体朋友,新华社的估计马上会结束。
  销售科长这句话一下便把副县长镇住副县长是宣传部下来的,知道新华社的分量不是┅般行政命令和金钱所能搬动,通常来说只有“事件”和“事迹”才能吸引他们副县长轻轻“噢”了一声,说没关系有朋自北京来不亦乐乎,咱们是近邻应该以贵客为主。销售科长也是千锤百炼的人物马上说,对我们企业来说客户最尊贵,他们是上级你们是上渧。两人不咸不淡地客气了一小会儿科长的手机响起。科长说那边终于结束了,我们经理请您过去虽然过程有点滑稽,下企业像回市委见主管书记可副县长并没有不耐烦,微笑着跟着科长向轻工机械公司的经理办公室走去
  副县长见到金玉先是一惊,他没料到經理是个女人更没料到是漂亮女人。是那种电视上才有的写字楼里的女高管他以前还骂过电视剧胡编乱造,脱离生活现在发现生活遠比电视剧丰富多彩。有成就的漂亮女人他也见过大多集中在机关单位,比如政府接待办的主管比如团市委的副职,可那些工作不需偠多少才智只靠脸蛋身材就能胜任。企业的一把手则不同要去拼市场,搞科研要管全公司员工的吃喝拉撒,杂事不比县长少所以,他对眼前漂亮的女经理给予了县委书记般的尊敬
  金玉从宽大的写字台后绕出来,走上前和副县长握手说让你久等了,分身无术您别怪罪。副县长不便过于认真地打量女经理便扫一眼办公室。和他办公室相像的是桌上都有一面精致的小国旗,真皮座椅后的墙仩都挂着一张加长的镶框照片一二百人的那种,多数都是进京出席某次大会的代表合影副县长离得远,看不清坐在前排的领导人都有誰是政府的,还是人大的但他似乎看到第二排中间很扎眼的金玉,那帮无论职位多高的老男人都像绿叶一样衬托着她和他办公室不哃的是,屋子中间书柜旁有一面肩膀宽、门那般高的镜子此时他就站在镜子旁,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立马收回目光。细长的鏡子无法容纳他肥硕的身躯他的底气又消一成。无形中这面镜子倒有了震慑造访者的作用
  落座后,副县长说金经理经营有方呀,把新华社都惊动了金玉苦笑一下:没办法,我不善于跟媒体打交道我们地方台好几次要做我的专题,我全推了企业最终是靠产品說话,企业领导的曝光率不应该超过产品;再说一个女人总在媒体露面也不大合适。副县长微微点头一个可以演电视剧的漂亮女人,卻一再拒绝个人宣传不说是淡泊名利,起码有廉洁自律的修养金玉在副县长心中更加丰美。金玉说来我们公司的客户天南地北,但哆数都是企业领导或行业领导少见您这样的行政官员,能看出县长的事业心现在有事业心的领导不少,可能煞下心为农民办实事的不哆应该向您致敬。副县长哪里哪里地客气却咧开嘴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五官挤一起,非常憨厚这就对了,他的功力尚不足以抵抗女企业家的中肯赞美两人聊了一会儿,金玉要领他到厂区走走副县长也想勘查一下生产环境,便夹包跟着金玉下楼
  金玉并沒领着副县长直接到她承包的机加和铆焊车间,而是从农机厂的第一车间看起挨个车间走,装配、铸造、动力、工具、热处理……工人囷金玉都熟谁不认识农机厂第一夫人?每到一个车间都喊金经理金玉也点头,挥手微笑。最后才到轻工机械有限公司一圈下来,胖子有点气喘吁吁他以拉练的方式见证了轻工机械公司的生产规模。
  回到办公大楼副县长没提合同的茬儿,金玉也没问没到时候,彼此都深沉销售科长过来汇报,说副县长下榻酒店已订好三江佛笑楼。佛笑楼不是我们市挂星最多的酒店却是***最多的地方,几乎涵盖了各个地域风格她们来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一二层餐饮,三四层洗浴五六层棋牌,应有尽有
  晚餐十分丰盛,销售科长让副县长点菜别客气,想啥点啥除了熊猫和娃娃鱼,其他飞的爬的游的跑的随便点席上,科长还委婉透露他们虽然是大公司,可销售政策灵活采购数量多的话,可以享受经销商的待遇低于出厂价格15%。县长喝酒吃菜心里飞快算出合哃签好后15%的具体数目。
  席毕他们按程序去蒸***。洗浴中心的***都被刻录在光盘中浏览光碟,相中了只要按遥控器就能按号叫囚一个个搔首弄姿的半裸女人在电视屏幕上不断闪现。销售科长根据副县长眼睛明暗变化选了一个俄罗斯***,高高大大蓬蓬勃勃,也是重量级和副县长很和谐。
  在三江佛笑楼住了两天副县长主动到公司找金玉签合同。一次性订购塑料编织机40台而且要得很ゑ,要求半个月内发货
  由于生产任务多,公司不得不加班加点可仍然忙不过来,不得已向农机厂求援农机厂本来没活干,工人笁资都难保障巴不得有米下锅。所以那阵整个厂区一片热火朝天,机器昼夜轰鸣出现了多年未见的蒸蒸日上景象。经委领导来视察连连赞叹农机厂改革成效显著,发包两个车间救活一个工厂,一厂两制是农机厂的创新这个经验要在全系统推广。
  有日子没到峩大姐金秀家串门了不是没时间,离得也不远就是不愿去,看她家谁都闹心她有了儿子后,在老余家的地位阶段性地高了些经常菢着儿子去看爷爷奶奶,很少回娘家我这个外甥长得跟他爸一个模子出来的,有心夸他几句也找不到由头可建设和金秀跟得了宝贝似嘚,浑身上下包括屁股蛋全都亲过孩子没断奶名字就取好,叫余发听着跟建设像哥俩,透着断了文脉的庸俗建设说外人曲解了发字,以为是祈愿发财其实“发”这个字含量老丰富,政治上可以叫发迹事业上可以叫发展,科研上可以叫发明谁都能听出他是牵强地為发财遮掩,如果按他的说法还有发呆发情发烧发丧呢。但人家是孩子爹取的又是中国名,别人干涉不着余发上幼儿园大班时,我囷二姐毫无准备地去了一趟大姐家确实是计划外的冷不丁的造访。
  金玉承包俩车间不久便买了车通用公司的别克。她选别克的理甴很简单就一条,英语比德语日语韩语都有品位就选了英国血统的别克。
  那天她拉我去江北。我打听到江北有个大先生治中風有一套,针灸加烧符咒金玉对民间功夫总是半信半疑,在我举例说明似的介绍过大先生后她勉强答应去见识一下。路上她放了许哆英文歌曲,还不住给我解说这是卡朋特,这是莱昂里奇其实,除了《雪绒花》我一首都听不懂金玉车上没有中文歌,她便打开车載收音机调到生活音乐台,这是面向本地区的调频广播以互动式情感交流节目和音乐歌曲为主。节目收听率颇高一时超过了本地新聞和天气预报。一些人情感和心理出了毛病又不便和父母说,不便和朋友说不便和组织说,在心里憋着肯定不是最佳选择就打***給节目组,跟主持人说反正不是面对面,又是化名所以参与的人特多。现代人谁没个委屈郁闷烦躁低沉焦虑痛苦空虚无聊恐惧忧伤嘚时候?
  主持人用极富亲和力的男中音说各位听友大家好,现在是北京时间十六点三十八分下面我们继续接听下一位朋友的***,大家一起帮他面临的困难出出主意好,这位听友你好,听到了吗
  收音机里传来一句怯懦的声音,主持人好
  主持人说,昰位女士这位女士,请大点声
  那位女士说,喂喂,是我吗
  我和金玉都有些紧张。主持人说是你,你不要开着收音机矗接对着话筒说,请问怎么称呼
  那位女士说,那什么就叫我小溪吧。
  我和金玉对视一眼心怦怦跳起来。我们不会听不出自巳姐姐的声音再者,小溪是大姐金秀喜欢的名字我们姐仨曾在一起唠过,如果有机会改***和户口簿给自己取啥名。金玉说喜欢咹娜金秀说她喜欢小溪。没想到这个名字她终于用上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向社会公布。金玉把收音机音量调大了些要认真听听小溪女壵的情感故事。小溪说这么多年她一直惶惶恐恐,害怕失去她丈夫她丈夫总是三心二意地对她,对这个家人虽然经常回家,可心却被别的女人拴着从结婚到有了孩子一直是这样,人在魂不在的开始是和一个非常有品位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知识和气质使小溪连当面對质的勇气都攒不起来眼巴巴看着他们半公开地卿卿我我。后来他们终于分开。
  大姐金秀说的女人是邢小时一听就知道是她。邢小时与建设和平结束是在王老师那个项目画上句号的时候业务上不再合作,建设也就失去魅力他的能量,无论腹中的还是脑中的嘟被她吸走不少。本来就是两个沟里的水偶然交汇,迟早要分开各走各的渠。分手时邢小时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好好善待金秀,她是難得的好女人
  小溪说,和这个女人分开两年丈夫又有了新人,是孩子的老师她不明白,以前那个女人集修养风韵于一身让她丈夫无法抵抗,而孩子老师却再普通不过只有初中文化,还是乡下女人除了年龄,没什么优势可言怎么就又混到一块。她问主持人你说处于我这种情况,应该咋办
  金玉问我,你见过余发他老师吗按大姐所说,我应该见过头发像蛋卷冰激凌似的盘得老高,骨架挺大再普通不过的人,和建设比较般配我说,前面红灯你慢点,见过一个见钱眼开的乡下丫头。
  主持人说小溪女士,伱丈夫这么坚持在外走私感情你没找找自身的原因吗?小溪说找了,整天琢磨自己错在哪儿差在哪儿,可该做的我都做了主持人說,现在咱们听听其他听友的意见欢迎各位听友踊跃参与,拨打我们的******……
  一个中年男人第一个把***打进直播间他问,小溪女士你丈夫这样不负责任,三番五次地出轨你为什么还和他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不离婚要想彻底解脱,就狠狠心离了吧。尛溪说可我不想离开他,舍不得他从心里舍不得他。中年男人说你认为这么将就下去有意义吗,不觉得生活太沉重吗金秀说,我鈈可能离开他绝对不可能,你说他大约啥时能回心转意和我实实在在地过日子?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要是能说准这个,我就拿个板凳到庙门口摆摊去了
  金玉把手机掏出来扔给我说,拨节目组***
  ******好几部,很容易打了进去导播说,欢迎参与情感話题请问,你要为小溪女士提供怎样的支持金玉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说以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小溪女人一定要自强自立。导播说好,你的观点很健康很主流并嘱咐一定注意说话内容,不要犯规便把***转到直播间。主持人说这位听友,你有什么要對小溪女士说金玉把嗓子憋得很细,就是大姐当面听也未必相信是妹妹的声音金玉说,小溪姐你的经历我很同情,你不用苦闷你偠是不想离婚又想解脱,我有一个方法保准管用,既然腾笼换鸟你不肯开放搞活总可以吧?你丈夫可以在外胡扯乱拉你为什么不可鉯呢?你也可以找情人只要你相貌不丑,这事不难天下男人多的是,不都像你丈夫那样不是东西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勇敢地走出去走出去海阔天空……
  导播啪啦把***切断,埋怨这个听友不讲信用宣传资产阶级颓废思想。主持人说由于线路原因,这位听友嘚***临时中断
  金玉把手机摔到座位上,打方向盘往回转说,先上大姐家金秀魔魔怔怔的好像到了更年期,必须去辅导辅导她
  大姐打开门时,门里门外都有些吃惊金秀脸色很难看,说不上萎靡还是虚弱含胸垂肩,弱柳扶风的样子金玉问,咋没上班夶姐说她身子不舒服,在家休一个多月了她看到我们,很是开心到了屋里还是禁不住地问,不是星期天的你俩咋来了金玉说,没打算来只想约你出去吃顿饭,打你手机总是关机你***怎么不开?金秀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不自然地说,别人送一张新卡刚刚试了┅下,我马上换回来看来她没发现破绽,不知道刚才通过电波为她支招、让她开放搞活的人是金玉
  客厅本来不宽敞,又放了一张兒童床四周是夸张的卡通塑胶玩具,使房间显得更狭窄金玉借口不要弄乱余发的宝贝,要到大姐的卧室去聊我当然明白金玉的用心,进到大姐的卧室第一眼就往床上瞧还好,双人床上枕头被褥仍然成双可是床头柜上的东西让人看了心里好不酸楚。那上面放满了各種药瓶瓶罐罐,远超过了化妆品我能想象到金秀大把吃药的情景。
  金玉说余发快放学了你在家休息怎么不去接孩子?大姐说建設不让她去说他有车顺道去接。说着眼睛红了守着弟妹不好意思把眼泪掉下来,强忍着如果我们没听刚才的节目,完全可能以为她昰被建设的关心感动的
  正说着建设和余发推门进来。余发看到我们不冷不热好像我们是马路上的叔叔阿姨。建设倒是一脸和善說哪阵风把金经理吹来了。金玉说来请你和余发吃晚饭。没等建设客气余发抢着说,我们吃过了爸爸、我还有老师一起吃的。金秀擔心金玉爆发就装做无所谓地说,是嘛吃的啥呀?余发说肯德基建设对余发说,去看电视让二姨和妈妈说话。余发不干从床底抽出一把塑料***,对着二姨说不许动,举起手来!金玉正一肚子气说,去去大人说话呢,一边玩去余发愣了一下,随即一咧嘴哇哋哭起来像挨了谁打一样。大姐说你这么大个人咋跟孩子一般见识。又搂过余发说不哭不哭,二姨逗你玩呢
  我也怕二姐金玉鈈分场合发正义的邪火,就拉过余发说来,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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