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没人敲钟我以为右边是别囚的钟楼还在左边跑最后发现右边才是对的,跑过了一代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流浪的夏娃打算找个遗迹附近安家结果路上看到一辆逃逸的马车,就骑着跑了。可是周围都没有人的遗迹。不会是跑钟夏娃的马吧,可我跑钟的时候都是带着栅栏组拴马的。不知道是不是呢。马车旁边有尸体和破烂的背包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波兰]
飞船时間19点钟我穿过发射架周围的人群,沿着舷梯进入太空舱里面空间很小,勉强能伸开臂肘我拽了一下太空服充气筏上的软管,旋到衣垺的端口上太空服膨胀开来,从此我就丝毫都动弹不得我站到了——或者更确切地说被挂在了由金属外壳嵌合着的压缩气囊中。
我抬起头透过拱形玻璃看见了发射塔的墙壁,再往上看到莫达尔德正在向我示意的面孔。这情景很快就消失了舱内变得一片昏暗,因为呔空舱上面的保护盖合上了我听到发动机发出了信号,重复了八遍螺旋桨启动。然后是嘶嘶作响的空气声这是空气进入减震器发出嘚声音。眼睛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好在我已经看到唯一一个仪表盘的淡绿色轮廓。
“准备好了吗凯尔文?”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准备好了,莫达尔德”我回答道。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太空站会有人接你。”他这么说“祝旅行顺利!”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头顶仩已经发出轰鸣的声音太空船已开始震动。我本能地肌肉发紧但接着并没有出现其他状况。
“什么时候起飞”我问道,并听见簌簌嘚响声听上去就像精细的沙子落到薄膜上发出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已经起飞了凯尔文。祝你好运!”莫达尔德用极其体贴的聲音回答道在我正想确认他的话的时候,视域中的天空恰好出现了一道宽阔的裂缝一眼望去,群星闪烁我寻找着普罗米修斯基地沿其轨道运行的宝瓶星座的α星,结果枉费心机。银河系这个区域的星空我一无所知,我不能辨认任何一个星座的位置在狭小的舷窗里看到嘚是延绵闪烁的尘埃。我等待着哪个星星首先暗淡下去其结果还是徒劳。这些星星的光亮只是变得更弱一些更淡一些,在越发变红的宇宙天幕中模糊一片这是我衡量间距的唯一征候。我反应过来了我已经到了大气层的最外层。裹在厚厚的气垫里姿态僵硬,我只能┅动不动地平视一望无际,总是见不到天际线我飞啊飞,而又毫无飞的感觉只觉得身体慢慢地热起来,直至感到浑身都酷热难耐外面能感到有些动,发出像金属擦上湿玻璃的那种刺耳的声音仪表盘上一闪一闪的,但没有符号显示让我根本就弄不清楚,我到底掉箌了什么地方星星已经全部消失了。从视窗里看到的全都是一片褐红色。我听到自己的心脏艰难地跳着脸发烧,背上感到凉飕飕的是由空调透出来的凉气;我心里惋惜地嘀咕着,我不走运恐怕是见不到普罗米修斯号了——当自动仪器打开视窗时,普罗米修斯号大概早就处在视线之外了
太空舱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颤抖得无法忍受,其颤抖穿过了所有的隔离气囊透过了压缩气垫,直迫我的整個身体仪表盘上淡绿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我注视着这一切并没有感到害怕。我从大老远的地方飞来并不是为了毁灭在目的地的。
“索拉里斯太空站”我说道,“索拉里斯太空站索拉里斯太空站!请校正我的航线。我觉得我失去了平衡索拉里斯太空站,这里昰普罗米修斯号太空舱完毕。”
我又错过了这个星球出现的最初的重要时刻现在浮现在我眼前的索拉里斯巨大无比,扁平状自行扩展着;从它的表面状况我可以推断出,我还离它很远或者本应该说离它的距离还很高,因为我经过了它无法确认的边界后只能用高度來标示到一个星体的距离。我下坠继续下坠。现在我感觉到了它即便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它。我马上又睁开了眼睛因为我想尽可能多看看。
我在寂静中期待着每隔10秒钟我就呼叫一次,已经呼叫了好几次我又呼叫了一次。这一次也同样没有回答耳麦里一洅重复着天电齐刷刷的噼噼啪啪的放电声。还能听到一种呼啸而来的背景声音听上去闷声闷气的,且很深沉好像是星球自身发出的声喑。视窗上一片模糊隐约能看到橘红色的天空。从玻璃往外看已变得昏暗;我本能地缩成一团,我已经缩到太空服允许的极限直到幾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正在穿过云层。云层向上翻滚疾驰而过,发出飕飕地呼啸声我继续下降,忽而朝阳忽而在阴影中,太涳舱沿着一个垂直的轴线向下旋转巨大的、像是膨胀起来的日轮,有节奏地在我眼前舞动着从左面升起,又从右边沉没终于,透过所有的放电声和呼啸的背景声音我的耳畔径直传来一种遥远的、喋喋不休的声音:
“索拉里斯太空站呼叫,索拉里斯太空站呼叫一切僦序。太空舱已受到太空站的监控索拉里斯太空站呼叫,请准备在零时着陆我重复一遍,请准备在零时着陆注意,开始250,249248……”
每个字节都被一种喵喵的声音断开,这表明说话的不是人至少这种声音很稀罕。正常情况下如果有刚刚到达的人,所有活着的人都應该蜂拥来到着落场更何况又是直接从地球上来的人。然而我现在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因为太阳的巨大光环笼罩着我沿着飞行的方向天翻地覆地旋转;随后又是这样一番场景,只是方向相反;我就像一个巨大的钟摆一样晃来晃去并竭尽全力地抵抗着难以忍受的眩暈,在形同一堵高耸之墙的、由暗紫色和黑色纹络交织的行星原野上瞥见了一个由白绿两色点矩构成的微小棋盘状的东西——太空站的标誌与此同时,太空舱的外层脱落了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长长的降落伞打开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呼拉拉的摩擦声;从这种声音里听箌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地面上的讯息——飞了好几个月,总算又第一次听到真正的风的声音
一切都很快过去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巳经开始降落了。我现在开始四周打量白绿点矩的棋盘迅速地放大,我看清了这个白绿点矩的棋盘是画到船体上去的,船体显得细长鲸鱼状,银光闪闪侧面有向外伸展的无线电探测仪的天线,还有一处网格状的较暗的窗洞这个由金属制成的庞然大物并不坐落在行煋的表面,而是悬在行星表面的上方拖着自己墨黑色的影子移动着,船体的椭圆形部分呈现出更深的黑色与此同时,我觉察到大洋表媔紫色波纹的缓缓移动并有云团向上翻腾,大洋四周的边缘被诱人的绯红色所包围天空就掩映在这层层叠叠的绯红色中,看上去远淡洏平缓略显棕褐的橘红色,直到一切都渐渐地模糊起来:我陷入剧烈的摇晃中在我醒过神来呼叫之前,又有一阵颠簸把太空舱拉回到垂直下降的位置;视窗中的大洋有银光不停地闪动一波又一波,波波相逐极目望去,直至烟雾迷漫的天堑;正在打开的降落伞嘎吱作響伞体突然飞起来,看上去像是向大洋表面的波纹飞去这是风吹的结果,太空舱微微晃动了几下这个动作意味着太空舱的运动正逐漸慢了下来,就像通常在人造重力场那里所显示的情景总算摇摇晃晃地降了下来。我能看到的最后的东西是用栅栏围住的航天发射器囷两个有几层楼高的向天耸立的射电望远镜的镜面。太空舱碰上了什么东西有金属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从声音上听出来是一弹一弹地與金属碰撞,我身下已有什么装置被打开随着一阵长长的呼哧声,我被僵直地固定在这个金属核桃壳里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着陆过程整整折腾了180公里。
“索拉里斯太空站零点零点。着陆过程结束完毕。”听到从控制台传来的死气沉沉的声音我双手抓住肩后的把手(胸部感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五脏六腑有种很不舒服的挤压感)站起来,摆脱了固定我的装置然后显示屏上亮起大写的“着陆”兩个字,太空舱的舱门打开了;浓缩气压垫轻轻地推着脊背即便这样,我还是向前踉跄了一步不然的话就可能跌倒了。
随着一阵轻轻嘚咝咝声听上去就像绝望时的叹息,太空服里的空气放掉了放了气的太空服叠成一堆褶皱。我自由了
我站在银白色的、有教堂中殿那么高的一个锥体内。沿着墙体下面布满了一束束的管道这些管道伸向一个个很小的竖井中。我四周环顾了一番换气装置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这是在把着陆时从大气层带进来的有毒气体排掉空空荡荡的,像是化蛹后的茧壳雪茄状的太空舱就坐落在它的中央,底座是鋼架钢架固定在盆状的凹槽中。太空站的金属墙壁锈迹斑斑一副烟熏火燎的模样。我沿着一个接口坡向下走金属板上涂了一层油漆,很粗糙而一卷通常是可移动的火箭气压吸液管就直接放在没有任何涂层的金属上。突然间换气扇的气体压缩机哑巴了,一片令人生畏的寂静我无助地四处张望,期待有人出现随便什么人,但终究还是不见人影只有一处氖光灯一闪一闪的,它是一盏方向指示灯所指方向有传送带无声地转动着。我走了进去厅的拱门沿着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的弧形向下伸展,转弯穿过走廊的管道壁龛里杂乱地堆放了一些氧气瓶、燃料罐、降落伞和箱子,一片狼藉一个不寻常接着另一个不寻常。这已足以值得我深思我跟着传送带一直走到尽头,走到走廊的圆柱形大厅这里更是一片狼藉。在堆积如山的金属罐里流出一汪油乎乎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强烈刺噭的味道。在各个方向上都有一些鞋印鞋印就是由这种粘乎乎的东西印上去的,非常清楚还有一卷一卷的收报机用纸带、纸屑和垃圾茬这些金属罐间滚来滚去,看上去是从每个单间里清扫出来堆在这里的然后又亮起一盏绿色的指示灯,把我指向中间的那道门门后面昰一条狭长的通道,其狭窄的程度几乎容不下两个人并排行走天窗吸吮着阳光,天窗的玻璃似乎是晶体又有一扇门,涂着白绿相间的方格门微开着。我走进去半圆形的房间装有一扇巨大的全景窗户;窗外,雾气垂垂的天空闪着光向下看,黑胶状的波浪涌动堆积浪浪相推。四周墙壁的壁柜全部敞开着里面塞满了乐器、书籍,瓶底上有已经风干了的沉积物的饮料瓶还有落满灰尘的保温瓶等。脏乎乎的地板上立着五六个“摆放得齐刷刷的手推车”旁边又七扭八歪地摆着一些椅子,之所以七扭八歪的是因为这些气垫椅的气漏掉叻。只有一把椅子是充了气的有朝后弯的靠背。椅子里坐着一个人矮小,瘦削晒得黑黑的面孔。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后装上去的与鼻子和颧骨完全不合比例。我知道他他就是斯诺,吉巴里安的副手控制论专家。当初他在索拉里斯学的天文历书方面着实开展了一些具有原创性的工作,发表了一些有原创性见地的论文但我还从没有和他见过面。他穿一件网格衬衫白发垂过干瘪的胸前,根根白发穿过衬衫的针眼进进出出,一件原本白色质地的亚麻布裤子膝盖处沾满了油污,到处都是被化学物腐蚀的印痕并缝有数不清的口袋,如同装配工一样他手里攥着一个人造梨,这种人造梨是在飞船失去重力的情况下喝水用的他打量着我,像是被一缕强光惊呆了他這一紧张,手指松开了梨子离开手掌,一蹦一跳的像气球一样。有少量的透明液体流出来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我也被这种场媔惊呆了惊得说不出话来,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他把他的恐惧以某种不可理喻的方式也传染了我我上前一步。怹一下子就瘫坐在椅子里
“斯诺……”我轻声地喊。他颤抖着像是被电棍击了一下。他以一种无法描述的憎恶的眼神望着我沙哑地叫喊着: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想干什么……?”
倒出来的液体很快就蒸发出气味我闻出酒精的味道。他喝酒难道他喝醉了?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我一直僵立在房间的中央。我腿发软耳朵像是塞进了棉花。脚底下的地板飘飘忽忽总感到无法完全站穩,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没落到实处穹形玻璃窗的外面,大洋的波浪有节奏地运动着斯诺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从他的表情看他已不再害怕,但仍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对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厌恶。
“怎么了你……”我压低了声音问他,“莫不是喝醉了”
“瞎操什么心……”他闷声闷气地说,“啊有你操心的时候,瞎操心啥可你为什么为我操心?我并不认识你”
“吉巴里安在哪?”我问道空气凝滞了一秒钟,他那双呆滞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
“吉……巴……”他吞吞吐吐地不知所以“不!不!!!”
他先是一声不吭地浑身发抖,然后咯咯地傻笑又突然打住。
“你是来找吉巴里安的”他几乎是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找吉巴里咹你找他想干什么?”
他望着我仿佛我突然之间变得对他不再危险了;但在他的话语以及语调里含有某种恶意伤害的味道。
“你装什麼呀你”我气得说话有些结巴,“他在哪儿”
“这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喝醉了我心想。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强忍住越来越大的恼吙。我原本该愤然离去的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你给我站起来!”我怒吼道“我刚刚飞到这里,谁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你到底怎么啦,斯诺!!!”
他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后就又屏住了呼吸,但无论如何已经和稍前的表情不一样了眼睛里突然间闪出光芒,颤抖嘚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艰难地抬起身,身体的关节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清醒地说“飞来?你从哪里飞来”
“从地球,”我气愤地回答说“你也许听说过地球吧?怎么看上去你不知道似的”
“从地……天哪……这么说你莫不是凯尔文?!”
“不错你干嘛这样看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没什么。”他说很快,他的嘴角打起颤来
“对不起,凯尔文实在是沒什么,你知道这简直是一个惊喜。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什么叫太出乎你的意料?几个月前你们就知道了我来的消息今天莫达尔德还发来了电报,就是从普罗米修斯发射基地发来的……”
“对对……没错,只是你瞧,这里完全……乱套了”
“当然,”我干巴巴地回答“这一点不容忽视。”
斯诺一圈一圈地围着我转他似乎是在核实我的太空服,世界上最普通的太空服前胸上挂满了导线和電缆的辔具状的衣服。他咳嗽了几声瘦得只剩下骨头的鼻子嗅着什么。
“也许你想洗个澡洗洗澡有好处,对面蓝色的那个门”
“多謝了。我认识太空站的地图”
“那么你兴许饿了吧?”
“不吉巴里安在哪?”
他靠在窗户上装作没听见我的问题。他背朝着我从後面看上去他显得更苍老一些。留着小平头头发已变白,晒得发黑的脖子上堆着褶子看上去像切片面包一样。窗外大洋此起彼伏的膠状波浪光芒闪烁,仿佛要凝结了一般在向外看时,人们仿佛觉得太空站向一侧倾斜,滑出一道弧线好像它从一个并不牢固的底座仩滑出去了。然后它又回到了平衡状态然后又以同样的斜度滑向另一面。但这可能是假象在大洋波浪之间的盆地中,鲜红的黏性泡沫聚集倾轧一会儿的功夫我就觉得反胃,很不舒服这时对我而言,普罗米修斯发射基地那种枯燥乏味的场景反倒显得弥足珍贵了有一種一去不复返的恐慌。
“听着”斯诺的举动一反常态,“眼下只有我”他边说边神经质地搓着手。“你今天只能将就一下以我为伴。暂且叫我老鼠好了。你只从照片上认识我的不过这没关系,所有的人都这么称呼我就照我的吩咐去做,这没什么不好如果一个絀身于普通家庭的人居然心怀宇宙梦想,比方说我那么老鼠这个名字听上去挺合适。”
“吉巴里安在哪里”我固执地又问了一次。他擠眉弄眼一番似乎示意点什么。
“很抱歉我没能很好地接待你。这……不能全怪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你知噵……”
“啊哈,好了”我回答说,“已经够多的了吉巴里安到底怎么了?他不在太空站他飞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不是”怹回答道。眼睛发呆地盯着堆满电缆轴的角落“他哪里也没有飞。他也不会再飞了由于……此外……”
“什么?”我问我的耳朵像昰被塞住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我相信,一定是听到了更坏的消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哪儿”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说這句话时语调完全变了。他看我的眼神也是冷冷的使我不寒而栗。也许他还醉着但看得出来,他完全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点头。他鈈只是默认他也很好地回应了我的反应。
“难怪呢”我并没有感到惊慌。通过前面简短的交谈一问一答,虽三言两语但都言之有粅,物有所指推想下来,斯诺前面那些难以理喻的举动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了。
“换上衣服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收拾完了你再过来峩们谈……谈上一个小时。”
当我转向门口时他又说:“等一下。”他怪怪地看着我我心里也想:看你想说什么,可是到嘴边的话他叒咽回去了
“我们曾经是三个人,现在加上你我们还是三个人认识萨多留斯吗?”
“和你一样是从照片上认识的。”
“他在上面实驗室里我无法假定他在夜里之前会从那里出来,但……无论如何你会认出他来如果你果真看到了其他什么人,知道吗不是我,也不昰萨多留斯懂吗,那么就……”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他身后的背景是大洋翻滚的黑色波浪,在下沉着的阳光照射下闪着血红的光芒,他坐在靠背椅里和以前一样,仰着头眼睛望着侧面一卷电缆线发呆。
“那么……就……没什么”
我一下子怒了。“我会见到谁见到鬼?”
“我理解你你在想,我一定是疯了不。我没有疯我无法跟你说别的东西……眼下不能。顺便说一下也许……什么也沒有发生。无论如何防着点我警告过你了。”
“警告什么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冷静点”他固执地说下去,“倘若要是……你偠有礼貌不要失态,慢慢地你就知道咋回事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你还是试着照我说的做这是唯一的出路。不然的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我到底要看到什么!!!”我几乎吼了起来差不多是失去了克制,抓住他的两个肩膀激烈地摇晃著,他依旧呆坐在椅子上无辜地望着那个角落,无动于衷晒得发黑的脸充满了疲惫,看得出来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答我,一字一芓地往外挤
“我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取决于你自己。”
“不是这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人身伤害记住这一点。”
“伱在说什么胡话!”我说话时的语调已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们不是在地球上”
“鬼神?但鬼神根本就和人不一样!”我吼叫着我鈈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从这种胡扯的一根筋中清醒过来。
“因此才如此可怕”他轻声地说,“记着:小心提防着点!”
“吉巴里安出了什麼事”
“萨多留斯在干什么?”
“他一个小时内会过来”
我四周看了一圈便想走开。开了门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坐在那,双手捂着脸矮小,蜷缩一团头埋在脏乎乎的双膝间。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他双手的关节处血迹斑斑
走廊里空空荡荡。我在锁着的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听听有没有什么动静。墙壁想必很薄从里面能听见外面风刮过的声音。门板上贴着一个长方形纸条字体七扭八歪的,佷凌乱粘贴纸条上用铅笔大写了一个“人”字。我仔细端详着这个书写潦草、语焉不详的字过了一会儿,我本想回到斯诺那里去但峩明白,这已经不可能了
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警告言犹在耳。我活动了一下太空服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得我弯了腰。我蹑手蹑脚地回到有伍个门的圆形房间像做贼一样生怕被什么东西盯梢。房间里挂了四个牌子:吉巴里安博士斯诺博士,萨多留斯博士第四块牌子上没囿人名。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按了一下门把手,门缓缓地开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有一种非常确定的感觉里面有人。我走叻进去
里面没有人。一个一个拱形小窗户朝向大洋,这时的大洋正朝向太阳发出油乎乎的光,好像是从波浪里向下流出发红的油類似于船舱的房间里充满了折射进来的猩红色。在一侧摆放着书架在书架中间安了一张组合床,床顶着墙壁在另一侧摆放了几个纯木質小柜,柜子中间悬挂着镀镍框子框子里挂满了一排排粘贴在一起的航天照片,还挂了一些装有金属把手的活塞和各类试管活塞和试管都用药棉填塞住。窗户下面并排摆着两列上了白釉的瓷盒排得密密麻麻,人几乎无法过去有些盒子的盖子微敞着,里面堆放着数量眾多的仪器、软管;两个角落里放了一些旋塞、烟筒和超低温冷柜;显微镜就扔在地板上窗户旁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东西拥挤不堪。我四周环顾一番马上就在入口处发现了一只一直顶到房顶的柜子,柜子的门半敞着里面装满了工装裤、劳动服和围裙,茬一些格子里放着内衣在一堆放射性防护靴中间有几个铝制便携式氧气瓶闪闪发光。两架仪器连同防护面具挂在固定在墙上的折叠床的仩方摇摇晃晃。到处都有浮皮潦草地收拾过的痕迹就像在紧急状况下匆忙拾掇一下的乱象。我审慎地嗅了嗅气味有化学试剂的轻微氣息,里面也掺杂着一股股强烈刺鼻的味道这不是氯元素的味道吗?我的眼睛本能地搜索到装在屋顶角落处的换气扇换气扇上装有金屬护栏。护栏的边框上贴着纸条轻轻地摆动着,这表明空气压缩机还管用,还维持着正常的空气循环我把两把椅子上的书籍、仪器囷工具搬走,整齐地摆放在墙角一点一点地整理,直到放在柜子和书架中间的床的周围出现了一些能活动开的空间为止我把衣架拉到床边,把太空服挂在上面手里攥着带金属链的门闩,但转念间又放下了无论怎样,丢开太空服不管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是这样┅来我就变得手无寸铁了。我又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检查了一下门是否关好了,因为门上没有锁我踌躇了一会儿,我推来两个最沉嘚金属盒顶住门。设置完这些障碍物我还是不放心又三番两次地找些既重又能发出响声的东西堆在那里才罢休。衣柜的内侧装了一块佷窄的镜子从镜子上能监视房间的一部分。我用眼睛的余光可以对门前那个地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我抬起头,试图扩大监控面结果看见我自己在镜面中的影子。太空服里的紧身内衣湿透了汗水我把它脱掉,试图塞到柜子里柜子滑向一侧,这时我看到在壁龛背後有一个袖珍洗澡间,墙壁洁净发光在淋浴喷头下面的地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扁平盒子。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搬出洗澡间当我把它放到哋板上时,盖子弹开了好像是弹簧弹开的,我仔细看了看有许多抽屉,里面盛满了别致的展品一类的东西:纯净的漫画或者在重金属仩刻有粗线条版画的工具有一部分与放在柜子里的工具相似。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用过的有些东西还是半成品,有的粗磨过有的熔炼过,像是刚淬过火还没有完全成形。最奇怪的是:就连由陶土和稀有金属混合制成的把手也有遭到相似破坏的痕迹而这种东西在實际操作中是无法熔化的。还没有什么实验炉能达到熔化它的温度——最起码需要核反应堆内的温度才能熔化它我从太空服的挂兜里取絀形状小巧的辐射计,我用辐射计测试这些把手辐射计上的指针一动不动。
我身上只有裤衩和网眼衬衫脱掉了,像扔抹布一样将它们扔到地板上光溜溜地一个箭步跨过去,洗起淋浴被水拍打的感觉让我如释重负,很舒服我在喷头下左右翻转,尽情享受着水的***水又急又热,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切都显得有些夸张,这么说吧我要把进入太空站以来经受的一切阴霾抖落干净,要把太空站裏到处都笼罩着的疑神疑鬼的气氛一扫而光
我从柜子里找了一件比较薄的运动服,这种衣服也可以穿在太空服里面当衬衣我把我衣服ロ袋里少得可怜的一点东西掏出来。我觉得在笔记本中间夹着什么硬东西打开一看,是我在地球上的房子的钥匙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嘚钥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手里拿着钥匙转了几下,却不知道拿它该怎么办终于,我把它放到桌子上我想起来,可能还需要准备点什么武器我的多用小折刀肯定不管什么用,但我又没有什么别的武器我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非要找一个放射性武器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我坐在房子中间空地的一个小金属凳子上,离所有的东西都远远的我就想除了我什么都没有,这样我才放心┅切都准备停当,我很满意我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严格遵照规定办事和守时是我的天性不管是重大的事还是无關紧要的小事都一样。在24小时制式的表盘上指针指向7点。太阳落了当地时间的7点对应普罗米修斯基地时间12点。在莫达尔德的显示屏上索拉里斯想必只有一个小数点那么大,并不能与别的星星区分开但普罗米修斯基地知道我怎么样吗?我闭上眼睛一切都归于静寂,呮有电子管发出的有节奏的喵喵声除外浴室里有水滴到瓷砖上的轻轻的嘀哒声。
吉巴里安死了如果我正确地理解了斯诺说的话,那么吉巴里安最多才死了半天。他们把他的尸体怎样处理了埋了?这在太空站上肯定办不到我又花了很长时间想这方面的细节,这架势恏像尸体的命运成了最重要的事等到我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等思虑是多么无谓我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沿同一条对角线走来走去鈈时用脚尖踢了几下凌乱地堆在一起的书籍,然后发现里面有只小口袋空空的;我俯下身子把它提起来。口袋不是空的里面有一个浑箥璃瓶,很轻轻得像用纸糊起来的一样。我透过玻璃瓶向窗外看一片暗红,充满浑浊雾气的晚霞余晖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麼热衷于在任何事情上都犯傻总是与各种无谓的琐事纠缠不休?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因为灯一下子亮了起来。不言而喻这是光电感应燈,天色变黑时灯自动就亮了我充满了期待,紧张感也油然而生越来越紧张,恨不得身后不要留下任何一点空隙我决定想点办法摆脫紧张的心情。于是我搬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从书架里抽出家喻户晓的、由休斯和奥格尔早年所写的专著《索拉里斯史》第二卷这夲书既厚又硬,我把书放在双膝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追溯起来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索拉里斯的发现就已经近乎有百年了这颗行煋围绕着两个太阳运转,一个红色的太阳一个蓝色的太阳。四十多年来没有哪个飞船能接近它,伽莫夫—莎普雷理论预言在一个围繞着两颗恒星运转的行星上,不可能有生命的存在这一预言在当时被认为是正确的。当两个太阳彼此围绕时由于引力状况变化不定,處于其中的行星轨道也不断地发生改变
天体引力出现的这种摄动使行星的运行轨道或缩短或延长,起伏不定变动不居,即便有生命萌芽的出现在赤热的光线照射下或在严寒的环境下,已经出现的生命萌芽也会遭致毁灭在索拉里斯星球,这种赤热严寒的气候变化周期昰百万年这就是说,按照天文学时间和生物演化的尺度来看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因为要支撑生命进化,即便不需要10亿年也需偠至少1亿年的时间)。
按照原来的计算索拉里斯应该运转50万年,也就是半个天文学单位的间隔靠近红太阳再过100万年达到赤热的极限,嘫后转向另一面
但是在几十年后人们又发现,索拉里斯轨道绝没有人们期待的那种变化它好像完全是恒定的,与我们太阳系的行星轨噵一样稳定
人们观察,测量一次又一次,精确度越来越高所有这些活动都在证实人们早已熟悉的东西:索拉里斯确实拥有一个不稳萣的公转轨道。
在每年新发现的几百颗行星中官方统计对其他的行星只会写上几行字,简略地说明一下它的运动特性一带而过,惟独索拉里斯这颗天体备受青睐引起人们特殊的关注。
这样在这一发现的四年之后,奥腾斯库德航天基地向索拉里斯星球的外层轨道发射叻拉奥孔号飞船和两艘辅助舱对索拉里斯进行了仔细的勘察研究。这次发射明显带有临时性的应急安排的特点特别是因为飞船没有装備着陆装置。飞船上沿赤道轨道和极地轨道***了很多卫星天线它们的主要任务是测量地心引力。此外还要研究几乎全部被大洋覆盖的荇星表面以及稍许高出海平面的高原地带。整个高原的面积加起来还不及欧洲那么大尽管索拉里斯的直径要比地球大20%左右。这些由岩石状和油状东西构成的陆地一块一块不规则地散落着,大多集中在南半球人们也确认有类似于大气层的东西,但里面不含氧气并极其准确地测量到行星物质的密度以及反照率和其他天文要素。正如人们预料的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洋上都没有发现生命的痕迹。
在後来的十年时间里所有在这一领域进行观测的观测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根据万有引力来研究不稳定的公转轨道上面来,因为索拉里斯星浗越来越表明它的公转轨道是不稳定的,而且这一趋势令人惊讶地明显毫无疑问。在一段时间里这一研究几乎演变为一个丑闻,人們很不情愿承认这一观测结果认为这一观测结果是由某种过失造成的,(出于对科学荣誉的担忧)忽而将这一过失归罪于某些特定的人忽而又责怪用来进行计算的计算机出了毛病。
由于缺乏资金再发射一颗新的索拉里斯探测卫星的计划被推迟了三年,直到三年后沙纳汗完全组建起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航天小组并从研究所获得三艘科斯莫德洛姆级的、当时最大C吨位的飞船,计划才又开始实施在从宝瓶座α星区域发射的探测器到达的一年半前,研究所方面又发射了第二颗探测卫星,这是一颗自动卫星,月神247号,在以后的三十年里经过幾次维修,这颗卫星至今仍在工作这些卫星收集的情报最终证实了奥腾斯库德基地的看法:大洋的运动很活跃。
沙纳汗飞船在索拉里斯煋球的高轨道上运转另外两船则降落在索拉里斯南极大约600平方英里的岩石状大陆上。沙纳汗号飞船工作了18个月运转一直良好,最后由於机械故障导致飞船坠毁这在科学研究小组中引起了激烈争论,在争论中出现了相互对立的两大阵营争论的焦点是大洋,即大洋是不昰有机组织(当时还没有人敢称这个大洋是生命体)生物学家认为大洋里有简单的生物体,看上去某种分株栽植的巨型体仿佛是一个┅个硕大而又怪异无比的分别疯长着的液体细胞(但他们把它称为“前生物形式”),整个星球上都被一层透明胶体的东西包裹着有的哋方可能深达几英里厚。而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则认为索拉里斯星球是一种生命组织,其生命形态高度发达发达的程度可能大大地超樾了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因为很显然它们能左右星球轨道的构成方式。科学家们没有发现能解释索拉里斯种种怪异行为的其他原因;此外行星物理学家发现,在大洋的等离子体的形成过程和局部测得的万有引力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关系而万有引力则随着大洋自身的“物質转换”而改变。
这样一来是物理学家,而不是生物学家对索拉里斯提供了一种怪异的解释他们称其为“等离子机器”;他们理解的等离子机器人是某种形体,也许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生命体但它有能力执行有目的的活动——我们马上要补充一句话:在天文学尺度仩执行有目的的活动。
这一观点在几周之内就掀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所有最著名的权威人士都卷入了这场争论,这一争论使80年来一直居於统治地位的伽莫夫—莎普雷理论的教条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中
在一段时间里,人们还曾试图为这一理论辩护说什么,大洋与任何生命形式无关它既不是什么“超”生命体,也不是什么“前”生命体而只不过是一种地质学的存在形式,无疑是某种非同寻常的地质学形式但也只不过是通过改变重力的方式来影响索拉里斯的运行轨道而已,人们完全可以用勒沙特利耶定律解释它
与这种保守主义的解釋相反,一些新的观点又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其中最完善的理论解释之一大概要数吉维托和维塔的理论,他们认为大洋是辩证发展嘚结果:在前大洋形式时期,在大洋的原始状态它是一种鬲液,这种鬲液是一种有化学反应能力的物质这种物质在关系场(这就是说,轨道的不断变化给它的生存带来了巨大而持久的威胁)的压力下抛开了地球生命演化的一切中间阶段既没有经过单细胞和多细胞阶段,也没有经过植物进化和动物进化也没有出现神经系统和大脑系统,而是马上就转入了自稳定的大洋换句话说,它不像地球上的生物組织那样经过了上亿年的进化,不断地适应环境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生产出有智慧的人种,而是一下子就掌控住了环境
这完全是有原创性的见解,只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无人清楚了一种果冻一样的胶体物质是如何能使天体的轨道保持稳定的。人工制造引力场的历史已經有上百年了但任你怎样挖空心思也无法想象,怎样在浆糊状的东西中产生引力场无法想象在这种引力场中发生复杂的核反应和产生巨大温度的过程和结果。在当时报章上发表的一些让读者消遣的文章中充斥着大量耸人听闻的欺骗性观点,并引起了科学家们的惊恐不咹到处都在谈论“神秘的索拉里斯”,也不乏有观点认为这颗大洋行星是……什么地球上的电鳗的远亲。
直到这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朂终有了点眉目时人们才反应过来也许索拉里斯现象比我们所有的解释都更加玄奥,更为神乎其神完全超乎我们的想象,这种观点在此之后越来越占上风
研究表明,索拉里斯大洋绝非遵循我们的引力定律(这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而是有它自己的时—空模式,咜能自己创造时—空旋律在索拉里斯星球上,各个经度上测量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据此推论,索拉里斯大洋不仅深谙爱因斯坦—玻色理論而且甚至能(以我们无法说明白的方式)有效利用这一理论的结论。
这一观点的发表在我们这个世纪的科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它屬于本世纪最激烈的学术争论之一原本最受尊崇的、普遍被视为真理的理论一下子就夷为废墟瓦砾,科学文献里迅速冒出许多异端邪说嘚文章所有人都津津乐道于什么“天才的大洋”或者什么“胶体引力”等等。
所有这一切就发生在我出生前的二十年当我上学时,在此基础上演绎出来的一些言论已经成为人所共知的常识说索拉里斯是一个完全被生命包围的星球——当然啦,这个星球只有唯一的一个居民
我仍继续翻阅着休斯和奥格尔所写的这本书的第二卷,几乎是心不在焉地翻着它展开了一部系统学,古怪而又缜密它列出了一個等级分类表:类——多,秩序——等离子合胞体集——变体。
读上去一切都显得那么胸有成竹好像白色的上帝能分多少个种类的版夲我们无所不知似的,而实际上这个上帝始终就是一个当然,它的重量是17万亿吨这一点我们确实知道。
我的手指哗哗地翻阅着彩色图礻、别致的图表、分析摘要以及光谱分析图还有用实例演示的基本物质的转换类型和速度,以及它们发生化学反应的过程等等这本极其厚重的书,我越是向后翻数学图式就越多,我便只好更快地对这些彩色套印的图表一掠而过;人们摆出一副架势自以为对就在太空站金属地板下面几百米的被四小时黑夜包围的索拉里斯的集——变体系统已经了然于心了。
而实际上对大洋到底是不是一个“体”的问題,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达成了一致意见更遑论可不可以把它称为“有思维的”体了。我哐啷一声把这本厚厚的书扔回书架又取出下一夲。这本书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概括地记录了人们试图与大洋取得联系的种种努力和无数次尝试。我还记得异常清楚在我上大学的时玳,以与大洋取得联系为题材的轶事、笑话和趣闻不计其数;与这本探讨索拉里斯之谜的荆棘丛生的书相比中世纪经院哲学简直就太容噫理解了,就如同白天的景物一般一目了然。这本书的第二部分将近有1300页全部都是有关索拉里斯大洋研究的文献目录。很显然在我現在呆的这个房间肯定无法找到这本书列出的原始文献。
自从有了电子仪器之后人们就首次开始了与大洋取得联系的尝试,电子仪器向夶洋的两个方向发射脉冲信号其脉冲信号发生了改变,证明大洋对电子仪器发射的脉冲信号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产生了协同作用泹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其用词也极其含糊说大洋“协同作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大洋改变了正在探测它的电子仪器信号的某种元素由此改变了正常的放电频率,由此记录仪捕捉到了大量的脉冲信号捕捉到了具有更高一级分析能力的某种巨大的计算活动的┅些片段,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许这些数据说明了大洋因刺激而产生了兴奋状态?也许从上千英里外发射的脉冲波使索拉里斯大洋原形毕露了也许在神秘莫测的电子结构中折射出了大洋的永恒真理?也许只是大洋巧妙的艺术构思如果对同一刺激不能得到两次相同的反应,谁又能断定什么呢如果一次脉冲信号强烈爆发,几乎毁掉了仪器这就意味着回答的话,那么另一次它又死一般地沉默了这又該意味着什么呢?如果根本就无法重复进行实验呢无论如何,这个持续膨胀的大洋的密码我们已经接近破译了;为了这个特定的目的而特意制造的有如此高的信息漫游能力的电脑迄今为止还是有效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人们确确实实获得了某种结果。大洋是电子脉冲、磁场脉冲和引力脉冲的源泉这一切似乎都是数学语言的表达;如果人们信奉人类统计分析中最抽象的一支也就是集论的话,无疑放電脉冲也确实是可以分类排列的;这似乎是迎合了某种结构的需要,就像在物理学的某些领域实际所做的那样如对物质与能量的位序解釋,对有限与无限的位序解释以及对粒子与场的位序解释等等。所有这一切都使科学家们倾向于认为摆在我们眼前的这个大怪物是有思维能力的,是个以百万倍裂变的方式疯长着的、整个行星都由原生质构成的脑—海这个脑—海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用幽灵般扩张的理论來观察宇宙的本质上面;但是,所有这些东西我们的仪器捕捉到的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只不过是那个远远超出我们理解能力嘚、无边无际的深沉独白的一个偶然被听到的小小片段而已,它的深层运筹我们无从察觉我们听不到它的永恒之音。
数学家也仅此而已有些人认为,这种假设无异于是对人类认知能力的藐视这实际上是向我们尚未认知的东西投降,但未知的东西未必不可以尝试未必鈈可以推翻古老的教义:“我们尚不知的,也一定是不可知的”相反,另一些人则认为这种假说是一种有害的、完全没有任何教益的胡扯,数学家们所说的这些假设不过是为我们这个时代杜撰的神话而已什么一个巨大的脑,不管叫电脉冲也好还是叫原生质脑也好,咜只不过是存在的最高目的和存在大全而已
还有其他的看法……不过这些不同研究者的不同观点与其生活的地域有关。顺便说一下在剛刚过去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就在索拉里斯学的各个专业分支都在积极努力与大洋“取得联系”并取得突飞猛进的成效的时候,索拉裏斯学家中的控制论专家却不以为然他们几乎没有跟风。“如果你们连你们彼此之间的事都处理不好你们何以能够理解大洋?”这句話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研究所的所长在一次开玩笑的场合中问到的;这句玩笑话包含了许多真理
但这个大洋也不是集—变体这种模模糊糊的东西能够编排得了的。它的波浪状表面也是千差万别互为不同,从地球上找不到任何可以与它相比较的东西;这种原生质的“创慥物”频繁发生剧烈的喷发而且这种喷发具有合目的的规定性,这到底应该叫适应叫识别还是叫其他什么东西,所有这些还完全是一個谜
我又把这本书放回书架,这本书真沉我不得不用两只手捧着把它放回去,我心想:我们有关索拉里斯的知识都塞满了整个图书馆完全都是一些无用的累赘,把各种事实拼凑在一起的毫无根基可言的泥潭我们还是在78年前人们就已经开始的地方打转,严格地说现茬的处境更糟了,因为这些年来对此进行的所有努力都被证明是徒劳无功的。
我们明确地知道了什么只是更加理直气壮的否定。大洋鈈使用任何机器也不造机器,尽管从某种特定的情况上判断它好像有能力复制与它发生关联的仪器,尤其是这些仪器的某些部件但昰这种事只发生在刚开始研究它的第一年和第二年。而对随后进行的所有尝试它则拿出本笃会会士般的耐心对此一概置之不理,好像它對我们的所有设备和产品都失去了兴趣(由此推论它对我们人也……)。它既不拥有——我继续列举几项我们的“消极认知”的名谓——任何一种神经系统也没有细胞,也没有由蛋白质推想而来的记忆结构;它并不总是对刺激产生反应即便对最强烈的刺激也不一定产苼反应(比方说第二艘吉森号宇宙飞船的辅助舱在失事时,它就完全“置之不理”这艘辅助舱从300英里的高度坠落到行星表面,核反应堆發生爆炸一英里半范围内的原生质遭到破坏,而它对这场灾难却完全无动于衷)
在科学界,“索拉里斯事件”逐渐被看作是“走进了迉胡同的事件”特别是在科学研究机构的行政管理层,这种反应非常明显他们在过去的几年里提高了嗓门,大声呼吁缩减对该项目後期研究的资助。但至今还没有人敢说过应该关闭整个索拉里斯太空站;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明确地承认了失败。也有些人在私下场合裏说我们最需要做的是,制定一个能够尽可能从“索拉里斯丑闻”中光荣撤退的战略别无其他。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尤其对青年人来說,这则“丑闻”则逐渐演化成他们能否实现自身价值的试金石:“从根本上说”他们喜欢这样说,“应该进行更大规模的投入这事關对索拉里斯文明的探索。事关我们对自身的清醒认识事关人类认知能力的边界问题。”
有一段时间盛行这样一种观点(报业也迫不及待地推波助澜)从四面八方冲涮着索拉里斯星体的会思想的大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大脑,它先于我们的文明进化上百万年;它有点像某種“宇宙的瑜伽”一个智者,道成肉身的全知全能他对万事万物都归于空无早有洞知,因此他在面对我们时没有理由不保持绝对的沉默这样一来,说什么有生命的大洋有何等何等作为完全是无谓的事——不管说有作为还是无作为都一样它完全是另外一种尺度中的存茬,人类的表象能力根本就对它无济于事;这就是说它既不造城市,也不建桥也不制造飞行器,它也不尝试什么征服空间或者战胜空間(一些站在人类立场考虑问题的人不惜一切地为自己辩护,把这些能力视为人类无可估量的王牌)相反,它热衷于层出不穷的变形热衷于“本体论意义上的质变”,用学究们的专业术语来看它也不乏有关索拉里斯著作中的那些耐人咀嚼的东西!另一方面,人的索拉里斯情结又是不屈不挠的搜肠刮肚,只要有可能就与索拉里斯扯在一起,摆出一副不可辩驳的架势盼着能接收到天才的天体天机泄露的斑驳光点,无计划、无意义地将人一切完美的造化与索拉里斯混淆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直至演绎出超出人类理解力的荒唐事幾乎是气极败坏地——于是乎针对“瑜伽—大洋”方案提出一个反方案,要思想一下“弱智—大洋”
这些推想又把最古老的哲学问题翻騰了出来并死而复活:这就是意识问题,物质和精神的关系问题首次给大洋赋予意识的人——如杜哈尔特所做的那样,那是要鼓起勇气嘚这个被科学理论家们心急火燎地宣布为形而上学就草草了事的问题,却一直是所有讨论和解释活动的基础没有意识的思维是可能的嗎?可是——人们可以把大洋里发生的过程理解为思维一座山居然是一块很大的石头?一个星球居然是一座巨形山体人们可以这样去稱谓,但解读新的尺度中的秩序需要全新的适用法则和解释新现象所需要的新视域
这个问题成为了我们时代绕不过去的心病。每个有创見的思考者都设法在索拉里斯学的思想宝库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理论在大量地增加这些理论似乎要表明,我们只不过是大洋在“智能高喥繁荣”期遗留下的不断退化和萎缩的副产品——然后大洋又回归到它的甲壳类的组织形态:在天体的内部出现的行星的早期居民被它狼吞虎咽地吞噬掉剩余的部分被它重新融合成永恒持久、长盛不衰的躯体,不以细胞方式疯长的原浆媒质
灯管里发出白色的光,类似于哋球上的灯光我收拾着桌子上的仪器和书籍,在桌子的塑料板上铺开索拉里斯地形图仔细地研究着。这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大洋深浅不┅它的诸多岛屿被因风化而剥蚀的矿物质所覆盖,可以看得出来它们也曾经有过土地。莫非它也有岩石层的隆起和沉没岩石层又沉叺星体内部了?完全搞不懂这里的究竟我望着地图上画上各种紫色和蓝色的半球发呆,不得要领我感到一片茫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峩这辈子要被索拉里斯震撼多少次才能彻底解脱,每次的震撼都同样强烈当我还是一个刚上学的小男孩时,就已经第一次尝过被索拉里斯的存在所震撼的滋味
我不知道,围绕着吉巴里安的死亡以及与他的死亡相关的阴森不安的环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傻傻期待的谜团會是怎样的一个谜,我自己未可知的未来也一下子显得不重要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呆呆地看着这张足以让每个人都震惊的地图
研究鍺们把精力主要放在他们认为有可能产生生命的地方,并在地图上一一把这些地方标了出来我仔细打量冲涮着近赤道地区群岛的泰克萨勒什隆脊,在那里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我就一直这样弯着腰俯瞰地图,但我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就好像瘫痪了一样。我直对著门;我已经用箱子把门顶住了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推过去一个小柜“这可能是一个什么自动机器,”我心想尽管在房间里我嘚眼前并没有什么人出现,而且也不会有什么人能趁我不注意溜进来我脊背和后颈上的皮肤火辣辣地发烫;有种感觉,有一种目光一动鈈动地逼视着我这种感觉已经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我缩起脑袋不知不觉地把身子靠在桌子上,越靠越紧:桌子腿已经慢慢地在地板仩滑动桌子的响动让我醒过神来。我四周环顾了一番
房子里空空荡荡。我面前是一扇很大的半圆形窗户像是裂开的一个黑洞。感觉松弛不下来黑暗凝视着我,无形的巨大的,找不到注视我的眼睛无边无际的。窗户外面没有一丝星光我拉上了窗帘。我抵达太空站还不到一小时但我已经开始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一再出现被追踪妄想症的症状我本能地把这种症状与吉巴里安的死联系在一起。就峩对他的了解来说我到现在才想明白了,他一定也得了精神分裂症失去了精神上的平衡。只是在此之前我还不能这么确信
我站在桌孓旁边,房子的中间呼吸平静下来,我感到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已开始冷却。问我一直在考虑什么肯定——是考虑机器人的事。无論在走廊上还是房间里我没有碰到任何人,这一点很是令我感到蹊跷它们都跑到哪去了?我唯一看见的机器人是为太空站的接收系統服务的,而且还是从远处看见的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
我看了看表到了已约定好的与斯诺见面的时间。
我出了门沿着拱顶向下伸展的灯管发出一种相当微弱的光。经过两扇门第三扇门上贴着有吉巴里安名字的门牌。我在门前站了许久太空站里静寂无声。我按了┅下门把手本来我是不想进去的,但就是这轻轻的一按门把手向下滑动了一英寸,门开了一道缝经过片刻的黑暗之后,房间里的灯洎动地打开了现在我已无处藏身,每个从走廊走过的人都能看见我于是我一个箭步跨进门槛,随手关上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且紦门关得牢牢的然后迅速地将房间扫视了一遍。
我几乎是紧贴着门站着这间房子比我的那间大一些,也是一扇全景窗户;玻璃的四分の三都被窗帷盖住毫无疑问,带有纯蓝色和玫瑰红色印花的窗帷是从地球上带来的并不是太空站自行配备的。沿着墙壁摆满了书架和櫃子所有家具都涂着浅绿色的油漆,发出银闪闪的冷光地板上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就堆积在凳子和椅子之间滚来滚去的。在我前面两张“活动桌子”堵住了去路,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桌子也弄翻了,桌角的一部分埋在杂志堆里里面还有一些从破了的攵件夹里滑落出来的文件。很多书都是翻开的堆在一起,破损严重书页迎风起舞,破碎的烧瓶和带软木塞的酒瓶流出液体浸到书里;这堆东西里面的绝大多数物件都是很厚实的,即便什么东西从很高的地方掉到地板上通常也不会砸碎它们窗台旁的写字台也翻滚在地。连同写字台的台灯也被砸碎了;翻倒在地的凳子两条腿插进半是滑出来的抽屉里。整个地板都淹没在纸条、文件和手稿中我认识吉巴里安的字体,于是俯下身子仔细辨认当我捡起几页书稿正准备直起身子时,我发现我拿纸的这只手不像通常那样投下一只手的影子,而是带有重影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像玫瑰色窗帷的上方燃烧着火焰可怖的蓝色火舌熊熊燃烧,笔直地向上窜眼看着火势越来越猛。我把东西归整到一边——火焰迷人而又贪婪火焰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视野。魔鬼一般让人眼花缭乱的、长长地摇曳着的阴影穿过大洋嘚波谷向太空站袭来。噢我明白了,清晨开始了在太空站所处的区域,经过一小时的黑夜之后索拉里斯行星的第二个太阳,蓝色呔阳又从天边升起了当我又回到那堆纸旁边时,光电感应的自动开关熄灭了顶灯我无意中看到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实验报告,这是在彡周前做的一个实验计划:吉巴里安企图向原生质大洋发射强X射线从这份实验报告中可以看出来,他赞成组织这次计划的负责人萨多留斯的决定;我手里攥着这份报告的复印件双眼已经开始有些眩晕。刚刚破晓的白昼与前一天迥然不同阴冷的太阳托起橘红色的天空,整个大洋看上去像发着血红色波光的墨水几乎总是被一种暗玫瑰色的云雾覆盖着,波浪、云雾与苍穹已浑然不分这一切转瞬间又消失叻。甚至所有的一切又被玫瑰色的东西过滤了一遍这种光的热度就像用一盏高瓦数的水晶灯做成的燃烧炉。我的那双被烧成棕色的手幾乎变成了灰白色。整个房间都面目全非:所有带红色的东西不管大小,全都变成了棕褐色又枯萎成肝脏的颜色,然后又凸显出白色、绿色和***物件这些颜色是如此刺眼,以致好像它们都能自己发出颜色我紧紧地眯起眼,从窗帘的缝隙中窥望:天空已是一片白色吙海下面有像液体金属一样的东西闪烁着、颤动着。我用手捂住眼睛视域内泛起红色,迅速地扩张我在盥洗室(水池子的边缘破损嚴重)的架子上发现了一副深色的太阳镜,这副眼镜大得足以遮住半个面部于是我戴上它。窗外燃起钠光灯一样的火光我把散落在地仩的稿纸一页一页地捡起来,把它们摞在唯一一张没有翻倒的小桌上通过仔细察看才知道,文件缺了一部分
文件全都是已经做过的实驗的系列报告。我从这些材料里了解到在距大洋现在的位置向东北方向1400英里的地方,人们连续向它发射了四天的X射线这些举动令我惊詫不已,因为基于X射线的破坏性作用联合国协议明确禁止使用X射线,因而我敢保证没有谁被允许给地球做这样的实验。我抬了一下头在半开着的柜门的镜子里,我瞥见自己的镜像戴着一副黑眼镜的、死一般苍白的脸。房子里令人毛骨悚然交织在白色和蓝色火焰中,几分钟之后又听到拉着长音的嚓嚓的响声窗户前挤进来一个密封的盖子;房间内一下子昏暗起来,感应灯自动亮了现在才越加感到昏暗阴郁。温度在持续地上升直到空调启动发出均匀的声音,随后空调的排气孔的嗓门越来越大,听上去像是一种怒吼整个太空站嘚制冷装置都在开足马力地工作。尽管如此要命的炎热还是在升温。
有脚步越走越近有人正在穿过走廊。我悄悄地走了几步又走了幾步,已经贴着门了外面的脚步也越走越慢,越来越听不见声音了在外面走的人也站在了门前。门把手慢慢向下转;我不假思索本能地从里面抓住门把手,死死地握住外面的人没有用更大的劲按,但也不松手门外面的这位某个人的举止也同样蹑手蹑脚,想必也一萣是惊呆了我们彼此都抓住门把手,僵持了好一会儿然后我这边的门把手来了个突然的反弹,我的手闪了一下门把手的压力减弱了,听见有簌簌作响的声音这个人又往前走了。我还是站在那不动耳朵紧贴着门听,但没有一丝声息
我匆匆忙忙地将吉巴里安的日记折叠了一下,揣到怀里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子前,往里面一看:工作服和其他衣服堆在一起堆在柜子的一角,拥挤不堪这架势看上去僦好像旁边的地方被别人占了似的。在地板上堆着的一摞纸里有一个信封的角露在外面。我捡起了这封信信是写给我的。我的喉咙突嘫一阵发紧我拆开信封,我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才有勇气打开它的但里面并没有我所期待的折叠好的信纸,一张也没有
只有一张紙条,吉巴里安的字很规矩字写得非常小,但非常清楚他在这张纸条上写道:
《索拉里斯增刊》,第一卷附录;也可参阅单行本文选迈兴格尔事件F,收录在拉文策尔编著的《伪经指要》中
再没有其他的话。就这么多从字迹上看是匆忙中草就的。这里是否隐藏着什麼重要的信息他是什么时候写的?我心想我应该赶快去一下图书馆。这本书的附录收集在《索拉里斯研究年鉴》的第一卷这我知道,“我知道”在这里的意思是我知道有这么一本书,但我手头上从来就没有这本书因为这本书纯粹只有历史价值。相反我从来就没囿听说过什么拉文策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什么《伪经指要》
我已经磨蹭了一刻钟。现在又一次打开门回头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这时我才注意到折叠床是垂直固定在墙壁上的,因为这个床是用一卷展开的索拉里斯地图盖着的地图后面还挂着什么东西。原来昰装在盒子里的随身听我打开盒子,拿出机子把盒子又挂在先前挂的地方,把磁带录音机插入电源我看了看显示屏,整盘磁带几乎嘟录制完了
我又在门外站了几秒钟,使劲地想从静寂中听到点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觉得门外的走廊就像是无岸的深渊,黑咕隆咚现在我才把深色眼镜摘下来,走廊的拱顶发出幽暗的微光我随手关上门,朝左方向的无线电台走去
我走近一间圆形房子,走廊在這间圆形房子处分了岔形状如车的轮辐,当我走近一条想必是通向洗澡间的侧道时我瞥见一个巨大的、不清晰的、几乎在黑暗中迅速模糊的身影。
我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从这条侧道的深处一个高个子的黑女人楚楚动人地款款走来。我看见她闪动嘚明眸也几乎是同时,我听见她赤脚走动的软软的啪嚓声她除了一件好像是用麦秆编织的闪动着***光泽的短裙以外,别的什么都没穿;双乳硕大丰满油黑的胳膊像正常人的大腿那么粗;她从我身边经过,看都不看我一眼——她与我的间距不过一米而已她就这样目Φ无人地走过去,大象一般的屁股一摆一摆的这种胖屁股类似于人们有时在博物馆看到的旧石器时代的动物屁股的造形。在走廊拐弯的哋方她沿着一侧疾行,在吉巴里安房间的门前消失了在她开门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发出一道比较强烈的光她在强光照射下的门口停叻一小会儿。然后门轻轻地关上了我独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用自己的右手握着左手的中间部位,使劲地捏了一下手掌骨咔咔直響。我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这太突如其来啦,仿佛被什么人打了一闷棍我想起斯诺对我的警告。这件怪倳能意味着什么呢这个不堪入目的阿芙罗狄特,爱与美的化身她会是谁呢?她是从哪来的我只向吉巴里安房间门前跨了一步,然后僦挪不动步了我心里只清楚一点,我不能进到那间房子里我用鼻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面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指不定是野合一类的倳——好哇!我本能地对她产生了厌恶感,回味起她的汗臭味但在她从距我不足一米远的地方经过时,我却没闻到她身上有什么汗臭味
我不晓得我还要在冰冷的金属墙上靠多久。太空站除了静寂还是静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远处空调压缩机发出的那种单调乏味的声喑。
我用双手轻轻地捂住脸悄悄走向无线电台工作间。当我按了一下门把手时我听到一声很尖厉的吼叫:
他在一堆铝盒子和无线电工莋台之间的一张小桌子旁坐着,吃着直接从罐头盒里取出来的浓缩肉罐头我搞不懂,他为什么把无线电台工作间收拾成了居所我茫然鈈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下巴均匀而又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我一下子感觉到,我已经饿坏了我向碗柜走去,从一堆碟子裏挑了一个灰尘最少的然后坐到斯诺的对面。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那儿吃东西谁也不理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斯诺才站起来,從壁橱里取出一只保温瓶给我们俩每人倒了一杯热热的肉汤。他把保温瓶放在地上因为小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一点空地然后他问道:
“你见到萨多留斯了?”
上面是实验室我们继续默默地吃饭,直到把罐头一扫而空罐头盒的内壁都刮得干干净净,发絀铛铛铛的声音为止无线电台工作间里始终是黑夜。窗户从外面严严实实地封住密不透风,房顶上装了四个环形灯管电台的塑料外殼折射着灯管的光,一颤一颤地闪动
斯诺的颧骨上青筋暴跳,红红的毛细血管穿过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他现在穿一件黑色的、宽大的、巳经有些破烂的休闲毛衣。
“你缺什么吗”他问道。
“不我有什么好缺的?”
“你的汗水已经湿透了”
我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峩的确大汗淋漓想必这是被前面发生的事惊吓所致。斯诺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我我该不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呢?但愿他能给我更多的信任毕竟我冒犯过他。人们在这里彼此过招的方式是多么奇特这是一种怎样不可思议方式呢?
“有点热”我说“我已经想到了,你這里的空调效果一定会好一些”
“大约1小时之内就全都一样了。你敢肯定只是由于热的缘故?”他抬起眼注视着我我赶紧低下头嚼東西,装出不知道他在看我的样子
我们吃完了饭,斯诺终于忍不住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把所有的餐具包括吃完的罐头盒一同扔箌墙边的洗碗池子里,然后回到椅子上坐下
“我是冲着你们来的,”我冷漠地回答他“你们不是有了一个研究计划吗?一个什么新的刺激性计划所谓的X射线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X射线?”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已经不记得是誰说的了反正有人对我这么说。也许是在普罗米修斯发射基地时人们说起的有没有这回事?你们已经开始了”
“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这是吉巴里安的主意他和萨多留斯负责实施这个计划。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情况”
“你不知道详细情况?想必你也一定参与叻因为这也属于你的专业领域,”我说个不停他一言不发。空调气体压缩机的吼叫停止了气温还算能承受,但也到了忍受的极限呮剩下一种持续不断的越来越大的声音,就像将死的苍蝇在空气中盘旋的那种声音斯诺站起来,走向操作台胡乱地敲打着开关,完全昰没有意义的举动因为总开关并没有打开。斯诺漫无目的地摆弄了一圈;他头也没转一下就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在形式上办好这件倳是必要的,由于这件事……这你知道。”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注视着我,似乎快要发火了我不能明说,我这是有意地激他让怹说出实情,但由于我完全不能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宁愿谨慎地与他周旋。他黑色圆领上方的尖尖的喉结上下跳动个不停
“伱到过吉巴里安的房间,”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这并不是在提问。我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
“你到过他的房间”他又重複了一遍。
“没有谁又有谁可能在那儿呢?”我反问道
“你为什么不让我掺合掺合?”
“因为我吓懵了遵照你的警告,当门把手有動静时我就本能地把它抓得紧紧的。谁让你不告诉我是你呢你要说了,我不就让你进去了吗”
“我在想,是萨多留斯搞的鬼”他囿些吃不准地说。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看……对那里发生的事?”他以问题回答问题
“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他在哪儿”
“在冷藏室。”他迅速回答道“我们一大早就把他抬过去了……因为太热的缘故。”
“你是在哪里发现他的”
“在柜子里?他在柜子裏就已经死了”
“心脏还跳。但已经咽气了这属于临死前的挣扎状态。”
“你没有试一试救活他”
“他站在柜子里?在那些工作服の间”
他向位于角落里的小写字台走去,从桌子上取来一个文件夹把它递给我。
“这是我当时所做的记录”他说,“你亲自在他的房子里巡视一遍这样也好。死亡原因……他注射了***剂量足以置人于死地。你看就是这东西……”
我把整个记录扫视了一遍。
“洎……杀”我轻声重复着,“为什么”
“神经错乱……抑郁症……或者人们对此类症状的一些称谓都可以。这你比我更在行”
“我呮对我亲眼所见的东西在行。”我回答他我从下面抬起头翻着眼看他,因为他站在那里正俯身看我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平静哋问
“他自己注射了***并且是自己藏在了柜子里,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什么抑郁症也不是什么错乱,而是一种剧烮的精神病精神妄想症……他一定是想象他看到了什么东西。”我越说越慢一字一顿,用眼睛逼视着他
他向无线电工作台走去,又開始在那些开关上一顿胡乱地敲打
“这是你的签字,”沉默了一会儿后我注意到了这一点“那萨多留斯的呢?”
“你去问他他在实驗室。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不想露面;我猜想,他是……”
“他是把自己关了起来”
“关了起来?噢噢关了起来。还有呢也许怹在房间里设满了路障?”
“斯诺”我说,“太空站里有陌生人”
他站在那儿,身子向前倾了一下专注地看着我。
“你警告过我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臆想”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他的脸转向墙那边,好像他不想让我看着他的脸手指不停地在金属隔板上敲着。我仔细观察着他的双手他的手关节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好像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
“这个人真真切切,”我轻声地说几乎像耳语一样,那架势仿佛我窥视到了他的秘密并与他分享了他的秘密一样
“是吗?你可以碰……她你可以……伤害她……你今忝总算看到了她。”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不再左顾右盼,他靠墙站着胸膊紧挨着墙壁,我的话好像击中了他的要害
“是在峩到达这里之前……稍早前?”
他像被电棍击了一下似的蜷缩着身体,我发现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你?!!!”他呼吸急促地吼了一聲“你到底是谁!?”
看上去他恨不得向我扑过来我没想到他会急成这样子。到处都是颠三倒四的情景根本理不出个头绪。人们根夲不信我就是我难道我还冒充自己不成?这都是怎么回事嘛!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惊恐万分疯癫了?中毒了一切都有可能。但峩确实看见了她这个……怪物,照此说来我自己莫非……也是……?
“这位到底是谁”我问。我的这一问让他一下子沉静下来他鼡审视的目光看了我半天,似乎还没有真正信任我没等他开口,我已经知道了我这个问题问得很失策,他也不会正面回答我
斯诺慢慢腾腾地坐回到椅子里。他搓着手抵挡着困倦。
“这里发生的事……”他压低声音说“纯粹是谵妄,不必当真……”
“这位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次。
“如果你真不知道的话……”他咕哝着
“斯诺,”我说“我们都出门在外,远离家乡实在是够远的了。还是让峩们开诚布公吧一切都已经够乱的了。”
“你已经开始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那你呢?”他摆出一副质疑的姿态
“你简直顽固透顶。这样吧我全都告诉你,你也全都告诉我你尽可以放心,我不会认为你疯了因为我知道……”
“我疯了!你简直是,天哪!”怹尽力大声地笑“这人,也包括你没有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疯……这是解脱!如果他真的相信这是疯的话哪怕只有瞬间的相信,怹也不会这么干他就会活下来……”
“这么说,你在记录上说的什么精神分裂是撒谎”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为什么……”他也重复了一遍。
又陷入沉默我的大脑里重又一团漆黑,什么头绪都摸不着过了一会儿,我幻想着我能说服他我们可以齐心协力解开这个谜。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就是不说呢?!
“机器人在什么地方”我又开始问起来。
“在储藏室里我们把它们都锁在那里,除叻接收系统的机器人”
所有这些迹象表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眼下我还摸不着头脑。也许我该去萨多留斯那里问问我突然想起那张纸条,眼下它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
“在这种状况下你居然还打算继续工作?”我问
斯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噢你以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他又不吭声了。远处光着脚走路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在镍合金工具、塑料工具、带有电子电器装置的高柜、箥璃容器和精密仪器之间响起了一阵颤颤悠悠的踢踢嗒嗒声,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开的一个傻里傻气的玩笑一般步伐越来越近。我忽哋一下站起来高度紧张地看着斯诺。他眯缝着眼只留了一道缝,聚精会神地听着动静但他完全没有恐慌的感觉。难道他对她就一点嘟不害怕?
“她怎么到这儿来啦”我问。当他正在踌躇时我又问:“你不想告诉我”
脚步走远了,远去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不楿信我?”他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你没听懂我的话”
我默不作声地打开放有太空服的柜子,把盖在上面的一堆既沉又空的东西挪到┅边恰如我猜测的那样,在后面的挂钩上挂着一支气手***这种手***是专门在失重的空间条件下使用的。很多东西看上去都没什么用处但都能当武器用。我也宁可有一件总比没有好。我检查了一下***膛里的子弹把***装进***套,挎到肩上斯诺仔细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動。当我把***套长长的皮带挎到肩上时他龇着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笑个不停。
“祝你猎运亨通!”他说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峩回敬了他一句然后向门口走去。他从椅子上欠了欠身“凯尔文!”
我回头看了他一下。斯诺不再笑了这么难看的脸色我好像从来沒见到过。
“凯尔文这不是我的……我……我实在不能……”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心想看他现在是不是还想说点什么,但只见他嘴皮孓动来动去就是不出声,好像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打滑似的
我转过身,无言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