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发雷米暗河老师的暗河给我吧,我有前两集的各种版...

暗河里的盲鱼----雷米《心理罪之暗河》书评
暗河里的盲鱼
----雷米《心理罪之暗河》书评
所有的人对罪恶都保持沉默,就像那沉默的溶洞,沉默的暗河。即使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涌动,也视而不见。
----《心理罪之暗河》P253
新***故事
2007年4月,我开始在《故事月末》上追看一本心理悬疑小说,当时连载的名字叫《画像》,7月这本小说的单行本出版了,名字改为《心理罪》,这也“方木系列”的首部长篇(之前的《第七个读者》为中篇,12万字的长篇扩改版即将出版)。2008年10月,《心理罪》系列的第二部长篇《教化场》出版,时隔两年多的2011年2月,该系列的第三部《暗河》终于问世,从此原创悬疑的一个经典系列诞生了,而它的缔造者就是大名鼎鼎的雷米。
国内的出版界和读者总是喜欢给小说分类、贴标签,类型文学尤其如此。对雷米的《心理罪》系列基本也有如下的几个分类,心理悬疑小说、犯罪推理小说、心理犯罪小说等,不一而足。光从这些分类不难看出雷米小说的若干特点:一、小说具有很强的悬疑性,二、小说涉及到犯罪心理学等相关内容,三、小说运用逻辑推理对悬疑进行解答。
《心理罪》系列三部长篇再加上《第七个读者》一般也被读者称为“方木系列”,在《第七个读者》和《画像》中的方木还是在校大学生,到了《教化场》和《暗河》中他成了一位人民***。
雷米笔下的主人公(包括短篇小说,如《智齿》)大多是***,而他的小说又与老一辈以***为主人公的公安文学有所不同,他在小说里加入了大量有关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学的内容,与传统的的公安(侦探)小说相比,更具有悬疑性和可读性,并不是干巴巴的逻辑推理。他小说中的人民***也并不是传统的高大全形象,而是回归了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的形象,也有自己的苦恼与无奈。
突然,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当***,抓坏人。”
郑霖愣住了。他猛地扭过头去,盯着女孩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女孩依旧是那副茫然的表情,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郑霖死死地盯着女孩的眼睛,脑子里却沸腾起来,似乎被点燃了一样。
----《心理罪之暗河》P237
雷米式冷硬
相比于《画像》中的犯罪心理画像和《教化场》中的心理实验等大量犯罪心理学知识的运用,《暗河》更侧重于挖掘造成盲鱼式人性悲剧的社会动机,而不单单是对个体犯罪行为进行心理剖析。
而从整体风格上看,《暗河》也更接近于欧美的冷硬派犯罪小说。这一类小说主要为写实化的侦探角色(或者***角色)导向小说,动作场面较多,解谜比例减少,描述主人公如何凭着一双硬拳和打不死的精神,执著地追寻真相。
在《暗河》中,看似瘦弱的方木就成了这样一个“打不死”的***,为了给好友邢至森洗刷冤屈,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几乎是一个人在战斗,独闯废弃的百鑫浴宫、去陆家村调查线索、在龙尾洞解救被绑架的女孩、在聚源钢厂***战……他来往于穷街陋巷、暗穴幽洞和穷乡僻壤,甚至游走在法律和犯罪的边缘。只为寻找一个真相,还逝者一个清白。
然而,现实状况的一次次突变令他措手不及,每每出现转机,线索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次次无情地掐断。维护正义的人民***的生命屡遭恶势力的死亡威胁,那种无奈与悲凉是方木过去不曾体会的。该放弃,还是该继续去拯救?
“他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一个游离于人世之外的神明,以冷峻而镇定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充满潜在犯罪危机的世界。”这是若干年前我在《画像》的书评中对方木的评价。
在《第七个读者》和《画像》中,他曾是一个经常给身边人带来不幸的男人(也许就是什么所谓的吸引犯罪的气质),但在《教化场》和《暗河》中,他更像是一个拯救者,一个勇于去拯救他人的人,哪怕最后自己也遍体鳞伤。
“盲鱼?”
“是啊。”陆海燕把鱼缸捧到方木面前,“你瞧,这种鱼是没有眼睛的。”
“嗬,那这种鱼可够稀有的。”方木也来了兴趣,“你在哪里弄到的?”
“大春送我的。”陆海燕的脸有些微红,“他是在龙尾洞里捞的。老一辈人讲,龙尾洞里有一条地下暗河,那里的鱼因为永远都看不到光,眼睛就慢慢退化了。”
“那……你把它们养在有光的环境里,它们的眼睛会不会恢复功能呢?”
“我不知道。”陆海燕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但是我希望可以。”
----《心理罪之暗河》P159
暗河里的盲鱼
雨果说:“城市即书写。”
雷米笔下的城市就是他的世界,这是一个灰暗的世界,充满罪恶、伤痛和恐惧。
然而这一次,这个世界,这个城市,几近黑暗。在这个黑暗的城市的地下有一条由来已久的暗河,而在暗河里活着的是一群没有眼睛的盲鱼。
暗河与盲鱼,在《暗河》里既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也是一种意象,一种隐喻。
生活在龙尾洞地下暗河里的鱼儿,因为永远都看不到光,眼睛就慢慢退化了,成了盲鱼;那么沉浸在充满金钱、权势、欲望的暗河里的人们呢,他们会对罪恶视而不见,最后会成为罪恶的帮凶,甚至是罪恶的一部分,黑暗的一部分。
《暗河》里,梁四海犯罪集团、那些收受贿赂的***与高官、陆家村妄图不劳而获的老老少少,他们最终都被那条暗河无情地吞噬了。他们就是一条条盲鱼,只是瞎了的不是眼睛,而是他们的心。
方木在扮演拯救者角色的同时,要保证自己不被这条暗河所吞噬,然而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条暗河的强大的力量,那是来自人性恶的力量。证人隐匿、战友牺牲、自己也多次命悬一线,这是在以往的经历中不曾有过的,作为一个维护正义的人民***,尚且感到这样无奈与悲凉,那我们这些普通人呢,那种挫败感和无奈感会将我们击得粉碎。
在阅读《暗河》时,我始终觉得脑袋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按在暗河的水里而无法喘息,直到最后的结局,那只手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我这才把头探出水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是畅快的感觉!
“他只希望,那阳光会照进远山中的龙尾洞,让盲鱼睁开眼睛,让那条暗河平静如初,再无波澜。”在小说的结尾,雷米还是给人以希望。
方木与裴岚在机场分别,从此两不相忘;而作为新警的米楠与方木的重逢,也将预示着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让我们期待新的精彩吧!
2011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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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局外人
  梁四海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面无表情地听***。***那头的人似乎在请示什么事情,梁四海摆弄着手里的一件纯金镇纸,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那女的处理完了,男的留着也没什么用,也解决了吧……你看着处理,程序方面你比我明白……嗯,我会让财务去办的。”
  这时,桌上的呼叫器里传出一个甜美的女声:“金先生来了。”梁四海对***里说了句“就这样吧”,随即挂断了***。他按下呼叫器上的开关:“让他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女孩。男子在梁四海面前站定,深鞠一躬。梁四海并不看他,而是打量着那个女孩。女孩年龄不大,带着未脱的稚嫩和乡土气息。感觉到梁四海的目光,女孩显得十分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人,两只手绞在一起,双腿也瑟瑟发抖。
  梁四海笑了一下,“多大了?”
  女孩正嚅嗫着,金先生抢先答道:“十五岁,错不了的。”
  梁四海慢慢地把目光移向金先生,“保证是雏儿?”
  “保证保证。”金先生连连说道,“这次绝不会出问题!”
  梁四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如果再有哪个王八蛋先玩了,我就连你的命根儿一起割掉!”
  “是,是。”金先生的汗都下来了,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夹了一下。
  “带她去吧,把衣服换了。”梁四海指指女孩身上不合体的套裙,“有个学生样儿!”
  女孩此刻已经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金先生推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离开的时候,女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
  “不是……不是做打字员么?”
  “就是做打字员。”金先生随口应付着,“走吧走吧。”
  “你们骗我!”女孩挣扎起来,“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梁四海的脸色阴沉下来。金先生见状,急忙向外拽那个女孩,小声威胁:“都收了钱,你说不干?”
  “你放了我吧,叔叔,求你了。”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回去就还钱……”
  女孩还在挣扎,却感觉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抬头去看,发现梁四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眯起眼睛看着女孩,一言不发,可是那目光却像一盆兜头而下的冰水,刹那间让女孩感到从心底里发寒。女孩感觉四肢在慢慢变冷、僵硬,最后,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良久,梁四海低声说道:“别闹。听话。”
  这四个字仿佛魔咒一般,女孩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圆睁着恐惧的双眼,任由金先生把她拖出门外。
  梁四海转过身去,从衣袋里摸出***,拨通一个号码后,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
  “领导,货已经送过去了。”他的脸上挂满笑容,“现在谈谈我的事?”
  方木穿过那些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胡同,边看着墙上斑驳不堪的门牌,边慢慢向前寻找。转过一条小巷,眼前是一条略宽些的街道。一张麻将桌摆在道路中间,可以通行的空隙变得更加狭窄。方木费力地从一个全神贯注打牌的胖老太太身边挤过去,再抬头看门牌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这时,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子从前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方木急忙问道:“请问胡英博家住在哪里?”
  男子上下打量着方木,向斜对面的一间平房努努嘴:“那里就是----你找他干什么?”
  “哦,了解点情况。”方木含含糊糊地说。
  “那你恐怕只能找他弟弟了。”男子冲麻将桌那边喊道,“英伟,英伟。”
  一个蹲在桌边的男子懒懒地应了一声。他光着上身,披着一件西服,右手上着夹板,用一条脏兮兮的绷带吊在胸前,左手捏着半包软中华,正费力地叼起一根。
  “有人找你。”
  胡英伟的手抖了一下,香烟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着方木,对视了两秒钟后,转身就跑。
  方木本能地拔腿追上去,好在胡英伟的腿脚不太灵便,跑起来也是一瘸一拐的,还没跑出胡同,就被方木拽住了衣领。
  “你跑什么?”方木把他按在墙上,大声喝问道。
  “手,手……”胡英伟捧着右手,痛苦不堪地呻吟着。
  方木松开他的衣领,胡英伟顺势蹲了下去,左手抱头,一副随时准备挨打的模样。
  这时,麻将桌边的几个老太太一窝蜂地挤过来。前面的一个老太太上前查看胡英伟的手,确认无恙后,却一把将胡英伟推到方木面前。
  “打,打呀,往死里打!”老太太一脸悲愤,“反正已经死了一个了,把这个儿子也打死吧。”
  另外几个老太太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就是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让人家过几天消停日子吧……”
  “就算是再大的仇也不至于这样啊……”
  方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掏出警官证说道:“我是***,我问他几个问题就走,绝对不会打他。”
  没想到表明身份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指责:“***怎么了?***打人更狠!”
  “英博就是被***打死的……”
  方木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现在是***办案,你们必须配合!还有你……”他指向胡母,“如果你想让你儿子的事情尽快查清楚,就给我老实点!”
  这句话起了作用,胡母撇撇嘴,招呼其他几个老太太回到麻将桌前,又哗啦哗啦搓起来。
  方木暗暗松了一口气,抬手把胡英伟拽了起来。胡英伟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右手,一边偷偷地瞄着方木。
  “胡英博是你哥哥?”
  “嗯。”胡英伟干脆利落地说道,“你要是问我哥的事,那你可找错人了----他的事我一律不知道。”
  “是么?”方木眯起眼睛,伸手拽过胡英伟的衣领,“这件西服是名牌,你自己买得起么?还有这个……”他踢踢脚边的软包中华香烟,“你哥哥给你留下多少钱?”
  胡英伟的眼光开始躲闪,“没有……都是我的……彩票……”
  方木的手上暗暗用力,“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会常常来找你。”
  “好吧好吧。”胡英伟无奈,狠狠地骂了句粗话,“我告诉你,以后别来烦我了。”
  胡英博与胡英伟还有其母生活在一起,但他长期在社会上游荡,很少回家。胡英伟靠在外面打零工维持生计。一周前,已多日不见踪影的胡英博突然回家,留下一口袋钱,又叮嘱弟弟好好照顾母亲,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以前胡英博也曾有过外出躲避风头的经历,所以胡英伟母子并未在意,谁知几天后,就传来了胡英博的死讯。
  方木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他留下多少钱?”
  “五万。”
  方木盯着胡英伟的眼睛,胡英伟的呼吸急促起来,硬撑了几秒钟后不得不承认:“二十五万。”
  方木看着他,他眉眼间和胡英博极其相似。而另一张脸,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方木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们想没想过,这究竟是什么钱?”
  良久,胡英伟才迟钝地摇摇头:“人都死了,还是钱最实在。”
  身后的麻将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和牌了。胡母一边懊恼地嘟囔着,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钱扔在桌子上。
  她输掉的是什么?胡英博的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方木忽然感到一阵悲凉,他松开一直揪在胡英伟衣领上的手,低声说:“好好活着吧,你和你妈妈都是。”
  “我倒是想。”胡英伟苦笑一下,抬起戴着夹板的右手,“别再挨打就行了。”
  “哦?”
  “前天有人来问我哥的事,我也是这么回答的,结果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
  “什么人?”方木立刻问道。
  “不知道。”胡英伟似乎仍心有余悸,“反正下手挺狠的。”
  方木看了他一会儿,轻叹口气,“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放心吧。”
  说罢,他转身向巷子口走去,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胡英伟在身后“哎”了一声。
  方木回头看他,胡英伟站在原地,肥大的西服罩在身上,显得他更加羸弱。
  “我哥哥……我哥哥他……”胡英伟似乎哽咽了一下,“他不是个太坏的人。”
  方木没有答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后,转身走了。
  果真不出所料,胡英博是对方重金聘下的“死士”。而老邢所说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为了诱使老邢开***的另一个牺牲品。
  二十五万,两条人命。
  尽管天气并不冷,方木还是打了一个寒战。对方欲置老邢于死地的目的十分明显,如果不能证明胡英博的确在房间里杀了人,老邢开***的动机就无法解释。那么,他在法律上,就真的犯了故意杀人罪。
  老邢最后可能倒在他捍卫终生的法律上,这太讽刺了。
  方木咬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老家伙,等着我,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千万别放弃,我和你都是。
  回到厅里,方木先打了几个***,询问有没有新发现的无名女尸。结果令人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对手的能量强大,想让一个活人消失都不是难事,更何况是一个死人。刚放下***,边平就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方木坐在办公桌后,边平一愣。
  “嗬,你回来了。”
  “嗯,”方木急忙起身,“你找我?”
  边平并不急着说事,先甩给方木一根烟,吸了大半根后,低声问道:“老邢怎么样?”
  “不好。”方木把会见老邢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边平的脸色越发阴沉。沉默了一会儿,边平起身关好门,小声问道:“老邢找你做什么?”
  方木没有回答,抬头看着边平,一脸歉疚。边平笑笑,伸手拍拍方木的肩膀,表示理解。随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言辞中,方木知道对方正是关押老邢那个看守所的所长。边平语气恳切,甚至有些放低姿态的味道。所长保证“适当照顾”老邢后,他才再三道谢,挂断了***。
  方木感激地笑笑:“多谢了。”
  “别那么说,老邢也是我的朋友。”边平叹了口气,“再说,我也只能为他做这点事。”
  方木也不免有些黯然,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调查组那边怎么样?”
  “还在查,不过暂时也没什么好消息。”边平扬扬手里捏着的一张纸,“老邢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别的一句都不肯说。所以调查组决定对他进行测谎。”
  “哦。”方木一下子坐直了,“我们……”
  “你想都别想。”边平立刻猜出了方木的意图,“省内的一律回避----调查组从沈阳请来了专家。”
  “妈的。”方木有些泄气,“那要我们做什么?”
  “接待,外加学习经验。”边平苦笑一下,“咱俩去吧,争取发挥点作用。
  “专家什么时候到?”
  “就这几天。”边平的眉头紧蹙,“希望老邢可以挺过这一关。”
  测谎技术对于方木来讲是个陌生的领域。他坐在车里翻看着刚买回来的几本相关书籍,希望能找出些对老邢有用的对策。看了一会儿,感觉越发头大。他看看手表,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鬼,怎么还没到?”
  “就快到了……哦,我看到你的车了。”
  片刻,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钻了进来,刚坐定就毫不客气地拿起方木的烟,抽出一根吸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方木边发动汽车边问道。
  “去西关那边了,一个傻娘们把钥匙落家里了,锅里还炖着甲鱼呢。”老鬼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你找我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鬼耸耸肩膀,不再说话。
  丁树成的家在湖东路43号四单元四楼三号。方木在这里蹲守了两天,始终没有人回来,所以他决定把老鬼叫来帮忙。老鬼过去曾是惯窃,出狱后转行做开锁。此人在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所以,有时警方也找他打探消息。
  “听说老邢的事了?”方木在楼下停好车,边四处观察动静边问道。
  “嗨,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老鬼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邢局长脾气也太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人啊。”
  “帮我打探一下这件事。”方木打断他的话,“有消息就通知我。”
  “哦?我很忙啊,方警官。”
  方木没有搭话,拿出钱包,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他。见到钱,老鬼立刻眉开眼笑。
  “好好,有消息就给你打***。”他把钱揣进怀里,拉开车门就要走。方木一把拽住他,“别走,还有事。”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登上四楼,方木在三号门上轻轻叩了几下,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确定室内没有动静后,他低声对老鬼说:“把门打开。”
  “嗯?”老鬼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啊?”
  “别问那么多了,打开。”
  “这我可不敢。”老鬼抽身要走,“犯法的事儿我不干。”
  “你少废话。”方木低声喝道,“你干的还少啊?”
  老鬼看着方木的脸色,小声嘀咕道:“我要冒很大风险的……”
  方木哼了一声,又掏出三百元钱递给他。老鬼飞快地把钱揣进兜里,满脸堆笑:“这可是***同志让我干的啊。”
  说罢,他蹲下身子,先看了看锁眼,然后掏出一个小小的工具袋,从中挑出两根细细的铁条,捅进锁眼里鼓捣了几下,“咔嗒”一声,门开了。
  “我先走了啊。”老鬼迅速收拾好工具,“接下来就是你的事儿了,与我无关。”说罢,他向方木挥挥手,疾步走下楼去。
  方木四下看了一圈,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宅,客厅在北面,所以光线很暗,从卫生间的气窗射进一缕阳光,能看见灰尘在隐隐浮动。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霉味。方木把门关好,戴上手套,摸了一把门口的鞋柜,满手灰尘。看来屋主有日子没回来了。
  客厅里陈设简单,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台电视,还有一台冰箱伫立在墙角。方木在茶几上成摞的杂志里翻翻找找,一无所获。拉开电视柜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碟片和茶叶。方木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推开卧室虚掩的门,面前是一张双人大床。床上的被褥凌乱地卷在一起,床头柜的几个抽屉都被拉开了。方木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刚要转身,就感到背后被人猛推了一把!
  眨眼间,他已经被人双手反剪,面朝下死死地按在床上。一双手迅速在他身上来回搜寻着。方木挣扎着想扭过头来,却难以动弹。随即,一根冰凉的管状物顶在了他的头上。方木的心一惊,随即就停止了挣扎。
  那是一支手***。
  “你他妈终于回来了。”持***者的声音凶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嗯?”另一个声音响起,“放开他。他不是丁树成。”
  方木立刻知道那是谁了。
  背后的重压很快就减轻了。方木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被蒙在了被子里,随后,他被人推倒在卧室的地板上。
  方木急了,连蹬带踹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发现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奔出门去,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从楼下传来。方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去,刚一冲出门口,就看到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轿车发动起来。他顾不得许多,一步跳到车头前,张开双臂……
  一阵橡胶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后,桑塔纳轿车紧急刹车,紧贴着方木停了下来。
  方木感觉后背一下子沁出了冷汗,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拉开车门,把正要破口大骂的驾驶员拽了出来,又伸手拔下车钥匙,一扬手扔了出去。
  驾驶员傻了,忙不迭地跑到路边的草丛里寻找钥匙。方木手指后座:“郑霖,下来!”
  C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郑霖铁青着脸,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你干什么?”郑霖重重地甩上车门,“闹够了没有?”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方木逼视着郑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郑霖没有回答方木的问题,而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老邢跟你说什么了?”
  方木一愣,随后就明白了。
  “你跟踪我?”方木的手指几乎要碰到郑霖的鼻子,“胡英伟也是你们打伤的?”
  驾驶员已经找回了钥匙,怒不可遏地冲到方木面前挥拳欲打。郑霖喝止了他,之后有些无奈地对方木介绍说:“小海。”随后,又朝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的另一个男人努努嘴,“阿展----都是我们队里的。”
  方木冷冷地打量着他们三个,小海和阿展也充满敌意地回望着他。
  “恐吓被害人家属、非法搜查。”方木低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与你无关。”郑霖简单干脆地回答道,“你先告诉我,老邢跟你说什么了?”
  “这与你无关!”方木毫不退让。
  “这事儿你管不了。”郑霖皱起眉头,“你最好告诉我们。”
  “你先说你想干什么?!”
  郑霖脸上的肌肉可怕地鼓起来,他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也许是意识到方木不可能告诉他实情,脸上的表情由愤怒渐渐变成无奈。他挥挥手示意小海和阿展上车,这次方木没有阻拦他,侧身闪到了一边。汽车即将发动时,郑霖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强硬地指着方木说道:“我警告你,别乱来。”
  方木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本来事情已经够复杂了,又冒出这三个人。坐在车里,方木突然感到筋疲力尽。郑霖是他的老相识了,在教化场一案中,他们还曾有过默契的合作。换作别的时期,方木一定会对他寄予极大的信任。可是在老邢的事情之后,他突然觉得所有的人都黑白莫辨。郑霖在做的事情,显然和老邢有关。而方木的一举一动,也都在郑霖的监控之下,所以他才能在胡英伟和丁树成家里抢先一步。郑霖想干什么,方木无从知晓,但能够肯定的是,调查老邢的事的人,已经不止方木一个。
  该信任谁,又该提防谁,已经完全乱套了。
  第八章 重逢
  城湾宾馆杀人案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邢至森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从法律上来讲,如果胡英博的确杀了人,并在楼梯间里手持疑似凶器的东西向邢至森进行攻击,那么邢至森开***将其击毙的行为就属于意外事件,不能按照犯罪处理。相反,如果不能证明胡英博的确杀了人,那么老邢就必须承担刑事责任。依据现有证据来看,老邢的话无法得到证实。本着谨慎从事的原则,调查组决定对老邢进行测谎,如果老邢通过测谎,案件将继续调查,如果不能通过测谎,则将本案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为此,调查组专门召开了一个内部会议。作为公安厅派出的协助人员,边平和方木也参加了会议。
  政法委书记出席了会议并作了重要发言,措辞严厉,其中不乏警告的味道。他要求调查组必须排除一切外来干扰,秉公处理此事。为了杜绝包庇与袒护,除了邀请沈阳的专家来给老邢测谎,还征调了异地干警参与调查。从市局局长到下面的干警,不少人面露愠色,但事关重大,不好提出异议,也只能接受命令。整个会议都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进行,除了义正词严的书记,其他人的发言都惜字如金,极其谨慎。所以,当政法委书记宣布暂时休会的时候,立刻有一大半人跑到会议室外面去透气。
  方木和边平站在走廊里抽烟,一时无语。身边的人或高谈阔论,或展腰扩胸,方木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和那个“犯罪嫌疑人”对立起来,即使是冷眼旁观也做不到。
  正当几个人在低声讨论如果老邢入狱,最有可能提拔谁做副局长的时候,方木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插了一句:“老邢会回来的。”
  那几个人一愣,随即就讪笑着散开。方木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肩膀,是边平。
  边平示意他闭嘴,却并不看他,而是盯着院子里的落叶出神。已经是深秋了,又刚下过一场雨,天地间一片肃杀景象。
  “天凉了。”边平?熄烟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也不知老邢那边冷不冷。”
  方木还有些余怒未消,“老邢还他妈在呢,这帮王八蛋就开始打算要接替他了!”
  “你老实点吧。”边平不客气地说,“低调些,否则把你踢出调查组,你还给老邢帮个屁忙!”
  他看看那些依旧在窃窃私语的人,“官场就是这样,有人下去,才会有人上来----那些有可能做副局长的自然就希望他翻不过身来。”
  方木不说话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郑霖。
  也许他就是那些渴望取代老邢的人中的一个。
  复会的时候,书记身边多了几个人,应该就是各地抽调上来的干警。方木心里有事,瞥了一眼,就回到座位上闷头抽烟。书记逐一介绍这些干警时,一个名字忽然让方木醒过神来。
  “肖望,S市局的。”
  肖望站起身来向众人致意,迎面遇到了方木诧异的目光。他冲方木笑笑,亲切地挤挤眼睛。
  方木的心情略好了些。肖望算是自己人,通过他,方木也好掌握调查动向。
  散会后,不待方木过去,肖望立刻就凑了过来,先跟边平打了声招呼,就一把揽住方木的肩膀。
  “我就觉得能遇到你小子!”肖望嘻嘻哈哈地说,“果不其然!”
  “我可没想到。”方木扫视了一下四周,低声问道,“你分管哪些工作?”
  “先不谈工作。”肖望挑挑眉毛,“我到了你的地盘了,也不请我喝顿酒?”
  晚餐安排在一家炭火生烤羊腿店。肖望张罗着吃本地特色菜,方木对吃吃喝喝的事情不在行,就近找了一家新开的店面。好在肖望也不怎么挑剔,喝着啤酒,吃着羊腿,忙得不亦乐乎。
  边平没有参加这个饭局,方木很了解他的想法:肖望算是方木的熟人,没有旁人在场,更容易沟通些。
  酒过三巡,羊腿也吃了大半只。肖望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似乎意犹未尽。
  “真香,到底是省会啊,S市那种小地方可找不到这样的店……哎呀!”肖望一拍脑门,“王局和邓支队,还有徐桐,托我给你带了东西呢,喝点酒,我差点给忘了。”
  “嗯?”
  “软枣。”肖望从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盒子,“我们S市山里的特产,你肯定没吃过。”
  “太客气了。”方木接过盒子,“回去替我多谢他们。”
  “这是小意思。”肖望一挥手,“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应该的。”方木笑笑,“案子怎样了?”
  “进行得挺顺利。”肖望点燃一根烟,又递给方木一根,“不过据说梁泽昊和裴岚之间弄得挺紧张。”
  “哦?”
  “裴岚被人拍了那样的录像,梁泽昊心里能痛快么?”肖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听说裴岚刚被救出来,梁泽昊就私下里委托医院给她做妇科检查。”
  方木想起那天梁泽昊在楼梯上的神秘样子,心里一阵恶心。
  “做男朋友的,那时候应该多安慰裴岚才是。”方木摇摇头,“这小子太不男人了。”
  “咳!”肖望弹弹烟灰,“这种人的心态,我们是理解不了的。”
  方木耸耸肩膀,“在C市能工作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我估计案件送到法院之后,我们也就该回原单位了。”肖望凑过来,低声问道,“据说出事的是个副局长?”
  “嗯。”
  “他杀了人?”
  “涉嫌杀人。”方木忍不住纠正道,“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了?”
  “估计是外线调查。”肖望略略严肃了一些,“看起来,这次上头很重视,调查组的人大多是C市市局之外的人----外人调查,大概能放开些手脚。”
  “嗯。”方木无奈地点点头,“这样的局面,恐怕在本市还是第一次。”
  “我也奇怪了,”肖望突然笑笑,“高官落马,多数是因为受贿、徇私枉法什么的。动手杀人,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方木盯着眼前依旧红亮的炭火若有所思,“这就是需要我们去查清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能再次跟你合作我很高兴。”肖望郑重其事地伸过手来,“我相信,咱们俩在一起,能干成大事。”
  方木笑了,在那团滚热的火焰上方握住了肖望的手。
  红灯。
  梁四海规规矩矩地把车停在等候线以外。此刻的他看起来和那个坐在宽大老板台后面的梁总判若两人----一身工装,头戴棒球帽,宛若一个普普通通的货车司机。
  这个红灯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他伸手打开工具箱,里面塞着几盒香烟。梁四海犹豫了一下,挑选了最便宜的云烟,抽出一支点燃。很快,烟雾在完全密闭的驾驶室里弥漫开来。他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只是在特别需要保持清醒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
  此刻就是。
  红灯变绿。梁四海立刻掐灭香烟,心想找到机会就把那几盒软包中华和苏烟扔掉----一个货车司机抽如此高档的烟,会让人起疑心的。
  他亲力亲为,就是不允许这一过程有任何纰漏。
  发动汽车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后面的车厢里传出某种声响。他立刻紧张起来,仔细去听,那声响似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面的车已经不耐烦地按起喇叭,梁四海迅速调整表情,发动汽车疾驰而去。
  经过收费站,上了高速路之后,梁四海略略放松了一些。关注路面的同时,他不时听听车厢里的动静,确认再无声响后,他才彻底放下心来。进口麻醉剂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的,下次要多买些。
  即使是在下午,晚秋的空气中仍有丝丝凉意。高速路两边是刚刚被收割过的麦田,一些被遗弃的麦秸堆在田边闷闷地烧着。没有风,那些或浓或淡的烟雾垂直升向天空,好似古代报警的狼烟。想到这里,梁四海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两边的麦田不就像刚刚经历过生死相搏的战场么?那些燃烧的,就是死难者的骸骨吧。
  生活就是战场。
  梁四海踩下油门,货车的速度陡然提升起来,把那些荒芜的麦田和浓烟都甩在身后。
  幸存者就是胜利者。
  大约四十分钟后,高速路边上的指示牌显示前方就是S市。梁四海在距离收费站最近的一个路口下了高速,驶上一条国道。道路两边的景色大致相同,梁四海也不再加以关注,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发严肃。半小时后,一座山在前方渐渐显出轮廓,梁四海的车再次转入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一路颠簸着向前驶去。在田里劳作的农人对梁四海的车熟视无睹,顶多抬起头来麻木地瞥上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脚下的土地。
  快接近山脚时,一条更为隐蔽的小路出现了。说是路,其实只是两块巨大山石之间的空隙而已。虽然已是深秋,但山脚下的树丛还没有完全枯败,依旧顶着一点点绿垂死挣扎着。在草木的遮掩下,这条小路若隐若现,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发现。
  梁四海把车停好,又拿出一根烟慢慢地吸着,同时拉开车窗,仔细观察和倾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梁四海起身下车,沿着齐腰的草丛向右边的山石背后走去。刚刚转过那块山石,他就看到一辆和自己开来那辆完全相同的货车停放在那里。梁四海并不急着上车,而是围着车转了一圈,重点查看车牌,确认连车牌也一模一样后,这才拉开车门跳了上去。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
  梁四海看看污渍斑斑的仪表盘,皱紧了眉头。这些人蛮可靠,就是素质太差。他掏出一张湿巾草草地擦拭了方向盘,随即发动了汽车。
  于是,梁四海开着一辆完全相同的车原路返回。唯一不同的,是这辆车的车厢里空空如也。至于另一辆车以及车厢里的“货”,梁四海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车开走。
  夜幕渐渐降临,山脚下的小路也越发模糊。在田里劳作的农人三三两两地散去,那些零星散布在山脚下的房子冒出股股炊烟。树林里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晚归的乌鸦在枝头鸣叫。货车静静地伫立着,好像在极力配合这幽静的环境,又宛若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突然,一声拍击小心翼翼地在车厢后门响起,紧接着,又归于寂静。然而,如果仔细倾听的话,你会听到有人在门里边急促地喘息、哭泣。同时,有几只手在门上惶恐地寻找着可能破门而出的地方。然而,除了用指甲徒劳地抓挠外,一切都无济于事。在那些微弱的??声中,拍击声再次响起。最初,只是断续的一两声,随即就逐渐密集起来,响动也越来越大,最后,一声声细微的呼喊在树林中变得越发清晰。
  “救命……救救我……”
  几只乌鸦受到了惊吓,在林中某处腾空而起,充满怨恨地在货车上空盘旋了一阵后,哀叫着向夜空深处飞去。
  这是这片树林给那些人的唯一反应。在那些拍击和呼喊中,山沉默,树沉默。
  天沉默,地沉默。
  所有的一切,都保持沉默。
  第九章 谎言
  第二天,肖望打***来说被安排调查城湾宾馆那条线。方木问清时间后,决定和肖望一起去。
  老邢说当日那女人被钢刀刺穿,而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如果说被害人因伤口被凶器堵住,暂时没有流血----这的确有可能,但是如果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案发后用极快的速度清理了现场。按常理,楼道里的监控设备应该将整个过程摄录下来,但宾馆的答复是当天恰好在调试设备,因此,关闭了视频监控系统。
  真的有那么巧合么?
  方木赶到宾馆的时候,肖望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他的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正在皱着眉头仔细看。见方木走过来,肖望似乎按捺不住惊讶的心情,劈头说道:“这案子也太他妈离谱了。”
  “是啊。”方木挨着他坐下,“疑点很多。”
  肖望却站了起来,“那咱们还等什么?开始查吧。”
  按照警方的要求,624房间自案发后就再没有接待过任何客人。楼层经理打开房间后,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肖望走进房间,来回踱了一圈,边走边用手比划着。
  “邢局长站在这里……胡英博和那个女人站在这里……杀人……女人扑倒……”
  肖望单膝跪在地面上,轻轻地抚摸着地毯,“……那么这里就应该是女人的伤口接触的地方。”
  他抬起头来问楼层经理:“这是案发当日那块地毯么?”
  “对。我们什么都没有动。”
  肖望看看方木,方木无奈地耸耸肩膀,“在地毯上一点血迹也没发现。”
  “这就怪了。”肖望皱紧了眉头,“如果邢局长说的是真的,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啊。”
  方木无言以对,转身进了卫生间。根据老邢的说法,胡英博是从卫生间里挟持着女人质走出来的。虽然勘验部门在这里同样一无所获,方木还是不死心。然而上上下下查看了半天后,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场的确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有发现么?”肖望靠在门边,翻看着手里的材料,“报告里说这里什么都没发现----连根头发都没有。”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方木扫视着卫生间里的物件,“打扫得这么干净,反倒像有意为之----这种级别的宾馆可能把卫生间搞得一尘不染么?”
  “先生!”楼层经理插话了,“请不要质疑我们宾馆的素质!”
  “拉倒吧。”肖望不屑地撇撇嘴,“连星级都没有,能好到哪儿去?”
  “对不起!”年轻的楼层经理涨红了脸,“我们宾馆的有些房间,即使跟五星级酒店相比也不会逊色!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带您去参观,您看看是不是一尘不染!”
  肖望摆摆手,“算了,我没那个时间。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叫你。”
  楼层经理欠欠身子,气冲冲地走了。
  “集体荣誉感还挺强。”肖望无奈地说。他转身看看一脸阴沉的方木,“怎么样?要不要再看看?”
  “算了。”方木有些心灰意冷,“这地方估计查不出什么来,去监控室吧。”
  监控室位于二楼,方木和肖望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保安员在值班。看到有人进来,他急忙放下搁在椅背上的双脚,同时关掉了正在看的手机视频。尽管如此,方木仍然听到了男女欢爱的声音。
  肖望显然也听到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面带调侃之色。“没打扰你吧?”
  “没有。”保安整整衣服,“你们是……”
  “***。”
  肖望询问的时候,方木打量着小小的视频监控室。左面的墙上是一面大大的监视器,十几个画面在显示屏上依次排开。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24房间附近的视频画面。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宾馆虽然不怎么样,视频设备却不错,画面清晰流畅,被摄录下来的人,很容易分辨出长相。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案发当日的整个过程都被录下来的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方木暗自骂了一句,收回心思,留神倾听肖望和保安员的对话。
  “景旭,你干这个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来这个保安员叫景旭,方木斜靠在监视台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案发当日的监控录像还有么?”
  “没有,当天在进行系统调试,所有的视频监控设备都关了。”
  “这么巧?”
  “嗯。”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方木突然插了一句。
  景旭转过头来,略显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什么叫谁指使的?”他冷冷地说道,“系统需要调试,我们有什么办法----谁也不能预测到那天会出事。”
  “关了视频设备,你们怎么掌握宾馆里的治安情况?”
  “咳,我们这破宾馆,平时都没有人来,没必要紧盯着。”
  “没必要?那为什么***这么好的视频监控设备?”
  “这个……”景旭轻笑一声,“你恐怕得去问老板。”
  方木不说话了,眯起眼睛盯着景旭,几秒钟后,轻声问道:“当天,真的没有视频监控么?”
  “没有。”景旭不耐烦地咂着嘴,同时用力揉揉脖子,似乎觉得疲惫不堪,“还要我说几遍?”
  方木微微颔首,“好。”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景旭,“如果你又想起什么,就打***给我。”
  景旭接过名片,看也不看就放在监视台上。
  “好的。”
  方木和肖望转身朝门口走去,刚拉开门,景旭就在身后“哎”了一声。
  “嗯?”方木立刻回过头去。
  “前几天你们有几个人过来调查,拿走了一些旧的监控录像带。”景旭懒洋洋地说,“如果用完了,叫他们还回来。”
  “几个人?”方木马上问道。
  “三个吧,对,三个。”
  回去的路上,肖望一直盯着窗外不说话,方木也无心闲聊。等候一个红灯的时候,肖望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方木,问道:“谁拿走了录像带?”
  方木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地摇摇头。
  其实他很清楚,拿走录像带的是郑霖那伙人。至于他们想干什么,却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调取这些录像带,并不是郑霖职务范围之内的事情。他隐隐觉得,郑霖如此关注老邢的案子,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升职。
  肖望“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你相信景旭的话么?”
  “不。”方木收回心思,目视前方,干脆地答道,“他在说谎。”
  “哦?”肖望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哪句?”
  红灯变绿。方木发动汽车,“关于监控录像的事。”
  “你的意思是……”肖望皱起眉头回忆着,“确实有人指使他关掉了视频监控设备?”
  “对。”
  “理由呢?”肖望试探着看看方木,“又是感觉?”
  “不是。”方木笑笑,“当时我问他是否有人指使,他表现得十分不屑,这往往意味着质问是真实的。另外,不知你注意没有,当我问他当天是否真的没有监控录像的时候,他用力地揉了揉脖子。”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肖望想想,“这又代表什么呢?”
  “人撒谎的时候会去摸脖子。”方木哼了一声,“这是最典型的表现。”
  “呵呵。”肖望笑起来,“你小子够厉害!对了,据说要给老邢测谎,干脆你去算了。”
  “我倒是想!”方木苦笑一下,情绪却骤然低落下来。测谎专家就要到了,也不知老邢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沈阳来的专家叫韩卫明,四十多岁,花白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与其说他像测谎专家,还不如说像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推销员。一下车,他就和前来迎接的边平来了个熊抱,又拍又打,显得十分亲热。
  边平朝他身后望望,“一个人来的?助手呢?”
  “甭提了,那小子回老家结婚去了。”韩卫明笑呵呵地说,“你们给我指派个人当助手得了。
  “没问题。”边平急忙拉过方木,“这是我们处里最棒的小伙子,就把他派给你吧。”
  韩卫明笑着打量了一下方木,在那一瞬间,方木突然感到这貌似平庸的中年人一下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双眼里,而那目光宛如X光一般,刹那间就将自己看了个通通透透。
  “不错不错。”韩卫明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挺机灵的----这几天就辛苦你了啊。”
  方木回过神来,急忙回了句客套话:“我是跟着韩老师学习。”
  韩卫明哈哈一笑,转身对边平说:“走吧,老伙计,请我吃顿好的。”
  边平请客,方木作陪。所谓“吃顿好的”,原来是一顿四川火锅。按照韩卫明的话来讲,他就好这一口。席间,韩卫明兴致很高,拉着边平大声谈笑。无心吃喝的方木几次想谈谈案子的事,都不知如何开口。这顿饭直吃到晚上十点半,不胜酒力的韩卫明才提出回宾馆休息。回去的路上,方木埋怨边平为何不趁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说说案子,边平撇撇嘴说:“你真以为老韩喝多了?他心里清楚着呢。”他解开领口的扣子,呼吸中酒气很浓,“这老小子压根就不想给咱们机会,所以才一个劲儿地灌酒。”
  方木不做声了,半晌,闷闷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边平看着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省里的专家也不少,你知道为什么请韩卫明来么?”
  “嗯?”
  “老韩为人耿直是出了名的。给老邢测谎,必须找一个不肯徇私的人。”边平看看一脸阴沉的方木,“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实就是事实,而且,方木……”边平的语调骤然严肃起来,方木不由得转头看着他。“……作为***,伸张正义是必要的,但我们也不能丧失立场。”
  良久,方木才点点头,看似接受了边平的指点,其实他的内心更加纷乱。
  老邢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而在没有有利证据的情况下,法律却要给他严厉的制裁。
  ***要保持忠诚,然而,要忠诚以对的是法律,还是良心?
  果真如边平所说,韩卫明第二天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案卷,选定测试房间和***测试设备的工作统统交给边平和方木去做。第三天,方木早早去宾馆的餐厅等韩卫明,刚一进门,就看到韩卫明坐在桌前喝粥。韩卫明也立刻发现了方木,远远地挥手招呼他过来。
  “吃了么?”韩卫明拿出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这粥不错,尝尝?”
  “我吃过了。”方木无心寒暄,“韩老师,测试方案怎么样了?”
  “嗬,老边推荐的人果真有两下子。”韩卫明打着哈哈,“看不出你还挺内行。”
  方木不禁苦笑。哪里是什么内行,都是这段时间恶补测谎技术的结果。他知道,测谎程序可以分为测试方案的制订、测试方案的实施和测试数据的整理三个子程序。其中,测试方案包括测试目标、测试对象和测试格式等内容,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编制诱发被测人员心理生理反应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排列组合方式。表面上看起来,韩卫明很信任边平和方木,把一些工作交给他们去做,但是测谎的决定性部分,他是绝不会让外人插手的。方木对此心知肚明,也就打消了提前窥视测试方案的念头。再说,即使他能够提前预知测试问题,也很难为老邢做什么。
  吃过早饭,韩卫明又东拉西扯聊了半天,眼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才起身说道:“走吧,去局里看看。”
  虽然此刻已经过了交通高峰期,路面上仍然不够顺畅。吉普车在密集的车流中走走停停,行进缓慢。方木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韩卫明,韩卫明一脸闲散的表情,半靠在后座上,似乎对窗外的景致饶有兴趣。
  方木很清楚,韩卫明的放松,其实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不过,他还是想试试。
  又是红灯。方木看看前方长长的车队,挂空挡,拉起手刹。
  “韩老师,搞测谎多少年了?”方木递过去一根香烟。
  “呵呵,谢谢。”韩卫明接过香烟,“快十五年了。”
  “那您一定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啊。”方木目视前方,尽量不与韩卫明有目光接触,“遇到过棘手的案件么?也让我长长见识。”
  “呵呵,你指什么?”韩卫明扫了方木一眼。
  “就是那种……”方木斟酌着词句,“提前做了准备,试图干扰……”
  “反测谎是吧?”韩卫明笑起来,“当然有。测谎技术出现的同时,反测谎技术就出现了。前苏联在训练克格勃特务的时候,反测谎能力是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哦?真的可以反测谎啊?”方木尽量显得漫不经心,“采用什么手段啊?”
  “呵呵,可以干扰自己的生理心理反应的手段有很多啊。”韩卫明谈了几种方法,都足以使测谎无法进行,或者严重影响测谎结论。
  方木不再插嘴,而是用心默记。韩卫明说完了,方木正在心里梳理总结,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韩卫明正在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呵呵,韩老师,你太信任我了。”方木垂下眼睛,感觉有些心慌意乱,“你就不怕我向老邢通风报信啊?”
  “哈哈,我觉得你会有自己的职业操守的。我们的对话仅仅是学术探讨。”韩卫明笑容满面,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而且,我知道这些反测谎措施,自然就有反‘反测谎’的办法。”
  红灯变绿。方木一言不发地重新发动汽车。刚刚汇聚起来的一点小小喜悦,已经完全消失了。
  测试房间安排在市局四楼的会议室,环境整洁安静,撤除了多余的桌椅后,也足够宽敞,方便安排人员备勤,以防出现意外情况。韩卫明背着手溜达了一圈,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室内温度后,对边平和方木的工作成果表示满意。
  “还需要什么,你就尽管说。”边平言辞恳切,“我们全力配合。”
  “呵呵,已经够全面的了。”韩卫明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那么,见见被测人吧。”
  因为要接受测谎,邢至森已经被押回本市的看守所。一个小时后,在另一个会议室闲聊的他们被告知:被测人邢至森已经在测试房间等候。
  韩卫明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起身说道:“走吧,瞧瞧去。”
  边平拍拍方木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为了保证测前谈话不受打扰,四楼除了保留必要警力外,已经被彻底封闭。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声。不徐不疾的属于韩卫明,而略显忐忑的,则属于方木。刚转入四楼的走廊,一直低头想心事的方木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原本空旷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人。
  是郑霖。
  韩卫明扫了他一眼,想绕过他继续向前走。郑霖却横跨一步,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韩卫明面前。
  韩卫明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讶异的表情,很快,就被嘴边淡淡的微笑取代了。
  “干什么?”他轻声问道,似乎在询问一个淘气的孩童。
  “你就是那个专家?”郑霖冷冷地打量着韩卫明,语调低沉,却有着明显的敌意。
  “老郑!”方木抢前一步挡在韩卫明身前,“你干什么?”
  郑霖看都不看方木一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韩卫明,片刻,他缓缓地开口说道:“好好测。”他顿了一下,“如果你乱来,我不会放过你。”
  韩卫明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
  “什么叫乱来?袒护、包庇,还是置他于死地?”韩卫明的语气冰冷,“你和邢至森是什么关系,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以及我认为可信的事实。”
  说罢,他就绕过郑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前走去。方木急忙跟上,经过郑霖身边的时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方木扭过头去,面前的郑霖表情复杂,似乎又焦虑又憎恶。
  方木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对视几秒后,郑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方木默默地拉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拉开会议室的门,韩卫明和邢至森相对而坐,前者正给后者点燃一支烟。方木急忙介绍道:“邢局,这位是……”
  “呵呵,不用介绍了。韩卫明韩老师,以前我们见过。”老邢笑呵呵地看着韩卫明,“韩老师,这次辛苦你了。”
  “谈不上辛苦,工作而已。”韩卫明弹弹烟灰,“最近怎么样,老邢?”
  “挺好。”
  他一点儿也不好。脸上的伤口不见减少,反而增多,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旧伤未愈,又添新痕。韩卫明也注意到了这些,表情渐渐严肃。
  “能测么?”他低声问道。
  “没问题。”老邢哈哈一笑,“这点小事,我扛得住。”
  韩卫明笑笑,把桌上的烟盒推过去。
  “说点正事吧----最近有没有服用药物?”
  “没有。”
  “有没有心脏、呼吸道疾病?还有……”韩卫明忽然换了揶揄的口气,“你没有精神疾病吧?”
  邢至森大笑起来,“没有,都没有----我要是有精神病,就不用麻烦你老兄出马了。”
  测前谈话的任务之一是测试人员和被测人员之间建立专业、客观和信任的气氛,看起来,老邢和韩卫明已经轻易地达成了这一目标。
  “按照惯例,我应当向你展示一下测试原理。”韩卫明依旧笑容满面,“怎么样,用口头的方式还是演示的方式?”
  “你就别费那个工夫了。”老邢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仍旧恋恋不舍地吸着,“我也干了这么多年公安了,什么心理生理检测过程的科学性、测试指标的客观性、测试结果不受被测人员的主观控制----这些我都懂。”
  “行。”韩卫明打开笔记本电脑,“那就谈谈案子吧。”
  测前谈话是整个测谎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测前谈话甚至比正式测试更为重要。被测者在测试中能否出现应有的反应,取决于他在测试前是否处于测试所需要的心理状态,而这种状态正是需要测谎员通过测前谈话来引导和调控的。
  老邢先详细描述了案发当天的情景。韩卫明很少插话,更多的时候都在倾听,偶尔在笔记本上敲几个字。方木知道,韩卫明在老邢谈案情的同时,也在修正自己对本案的观点和测谎中的问题。随即,韩卫明和老邢讨论了测谎的相关问题,重点讲解了准绳问题。方木注意到,韩卫明为测谎准备的相关问题大多集中在是否有被害女性出现,以及***击胡英博的细节上。对此,老邢的回答与之前录取的口供完全一致。
  把测试问题写入电脑,并让老邢核对之后,测前谈话结束。
  “那就这样吧。”韩卫明站起身来,“咱们明天见?”
  “明天见。”老邢平静地说道。
  走到门口,韩卫明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衣袋里的大半包香烟扔给了老邢。“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点。”
  邢至森没有答话,举起烟盒致谢。韩卫明笑笑,拉开门走了出去。方木没有急着离开,凑到桌前低声问道:“邢局,还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
  邢至森瞄瞄屋顶的监视器,忽然咧嘴一笑:“来个肘子吧,越大越好。”
  回到走廊里,方木追上缓步前行的韩卫明,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觉得……现在邢局的状态适合接受测谎么?”
  “他没事的。”韩卫明正在想心事,目视前方,若有所思,“邢至森比你想象得要顽强得多。”
  会议室里,肖望正在和一个中年妇女谈着什么。看方木和韩卫明走进来,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方木认出那中年妇女是邢至森的妻子,市医院儿科的杨敏护士长,急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嫂子……
  “小方,我能见见他么?”杨敏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也苍老了许多,“一面就行。”
  方木有些为难,看看韩卫明和肖望。韩卫明立刻表了态:“我没意见。”肖望拔腿就走,“我去请示一下领导。”
  几分钟后他就回来了,一脸无奈。
  “领导的意思是……不应该让邢局长在测谎前有大的情绪波动。”
  “送点吃的也不行么?”杨敏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关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就是杀头,也得吃顿断头饭啊……”话到此处,杨敏自知失言,又悔又气,整个人颤抖起来。
  方木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拽起杨敏,又拿起杨敏带来的手提袋。“嫂子,我带你去。”
  “方木!”边平和肖望同时站起来。
  “让他去吧。”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卫明开口了,“以被测人目前的精神状况来看,家属的探视可以起到情绪稳定作用----就说是我说的。”
  方木感激地看了韩卫明一眼,拉起杨敏向留置室走去。一路上,看到杨敏的人无不回避,只有少数几个年长的***简单地打声招呼,就匆匆而过。方木想起以往杨敏来局里时,大家围过来攀谈的情形,心中五味杂陈。
  来到留置室门口,向警卫说明来意后,对方一口回绝:“不行。他是重犯,只能吃局里提供的东西。”
  方木忍住气,耐心地解释道:“这是邢局的爱人,总不会下毒吧?”
  “那也不行。”警卫毫不让步,“我必须遵守规定,除非送去化验……”
  “化你妈的验!”郑霖从走廊那头大踏步走过来,脸色铁青,“要不要我吃给你看?”
  警卫非常尴尬,“郑支队……”
  “开门!”
  “我……”
  “我让你开门!”郑霖咆哮起来,“快点!”
  警卫无奈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伸手掏出了钥匙。杨敏只来得及向郑霖笑笑,伸手抿了抿头发,跟着警卫走进了留置室。
  走廊里只剩下方木和郑霖,一时相对无语。片刻之后,郑霖递给方木一支烟,方木犹豫了一下,接过来,默不作声地抽着。
  一根烟抽完,郑霖低声问道:“明天……你在场?”
  方木不想多说,简单地回了句:“对。”
  “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说罢,郑霖就?灭烟头,转身走了。
  测试时间:11月3日
  测试地点:C市公安局第三会议室
  案由:故意杀人案
  测试人:主测官韩卫明;助手方木。
  被测人:邢至森,56岁,男,汉民族,大学文化,捕前系C市公安局副局长。
  被测人与案件的关系:犯罪嫌疑人。
  主测官告知被测人:今天为侦查城湾宾馆杀人案,用心理测试仪对你进行有关心理测试。心理测试能客观测出案件的真实情况。如果你陈述的是事实,则测试结果就会对你有利,如果你说谎,则测试结果就会对你不利。进行心理测试完全是自愿的,你有权拒绝接受心理测试或者在测试过程中随时终止心理测试。
  被测人声明:主测官已对测谎过程做过技术性解释,并没有对我采取任何威胁和强迫手段。本人邢至森完全信任测谎程序,明白自己的权利,完全自愿接受这次心理测试,并保证积极配合。本人承认测试结果,并愿以其作为将来的认定依据。
  邢至森和韩卫明先后在文件上签好字后,心理测试正式开始。首先进行的是刺激测试。
  韩卫明递给老邢一张纸,让他从4至8中随意挑选一个数字写在纸上,然后将纸对折,按在自己的手掌下,保证不被别人看到。
  “不用了吧。”老邢笑道,“我绝对相信测试的科学性。”
  “要的。”韩卫明正色道,“我需要检测你说谎时生理反应图谱的模式。”
  老邢摇摇头,随手写下一个数字,然后把纸对折,按在手掌下。韩卫明向方木摆摆手,方木马上拿起呼吸传感器给邢至森戴好,又把血压袖套套在邢至森左臂上,最后,把手指电极夹在他左手无名指指尖上。在那一瞬间,方木突然感到老邢的身体发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呵呵,老伙计,这么快就有反应了?”韩卫明扫了一眼图谱仪,“你的皮肤电上升了。”
  “第一次戴这玩意嘛。”老邢的笑容有些勉强,“换作你也会紧张啊。”
  韩卫明笑笑:“好,现在我要问你刚才所写的数字,无论我问到哪个,都要回答‘不’,明白么?”
  邢至森点头称是。然后,韩卫明从4问到8,邢至森都摇头否认。
  韩卫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图谱仪,几分钟后,开口问道:“是5,对吧?”
  邢至森没回答,而是展开了手里的纸,一个潦草的“5”赫然在目。
  “你这玩意儿还真灵。”他面朝方木,捅捅那张纸,好像在做一个好玩的游戏。
  “好了。”韩卫明靠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我还要提醒你,每个问题你都要如实作答,在任何一个问题上撒谎都会对你不利,明白么?”
  “明白。”邢至森稍稍坐正。
  “嗯,那咱们开始。”
  问:你叫邢至森么?
  答:是的。(略显诧异,但立刻答复)
  问:你在案发当天下午去了城湾宾馆对么?
  答:对。
  问:你去了624房间?
  答:对。
  问:你在624房间里遇到一个人,对么?
  答:不,是两个人。(调整坐姿,上身坐直)
  问:是两个男人么?
  答:不,是一男一女。
  问:你是否愿意说实话呢?
  答:我愿意。(点头,表情平淡)
  问:你的职业是***,对吧?
  答:对。
  问:你进入房间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在房间里么?
  答:不是。
  问:她从门口进入房间的么?
  答:不是。
  问: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么?
  答:是的。(点头,立刻答复)
  问:你是否曾对公安机关说过谎?
  答:没说过谎。
  问:你出生于1953年,是么?
  答:是的。
  问:你以前见过那个女人么?
  答:没有。
  问: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答:她没穿衣服。
  问:她身上有什么特征么?
  答:小腹那里有一个文身。
  问:文身的图案是鸟么?
  答:不是。
  问:文身的图案是鱼么?
  答:不是。(略低头,眼球向左下方转动)
  问:文身的图案是动物么?
  答:不是,是一朵花。(立刻答复)
  问:那朵花是***的么?
  答:不是。
  问:那朵花是蓝色的么?
  答:不是。
  问:那朵花是红色的么?
  答:不是。
  问:那朵花是紫色的么?
  答:是的。淡紫色。
  问:你愿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么?
  答:愿意。
  问:你是C市人,对么?
  答:是的。
  问:在你进入房间之前,那个男人就已经在房间里了,对么?
  答:是的。
  问:你以前见过那个男人么?
  答:没有。(摇头,表情平淡)
  问:你进入房间的时候,他在床上坐着?
  答:不是。
  问:他在椅子上坐着?
  答:不是。
  问:他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的?
  答:是的。
  问:他是一个人出来的?
  答:不是。
  问:他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出来的?
  答:是的。(点头)
  问:是个男人么?
  答:不是。
  问:是个女人么?
  答:是的。(用力点头,上身前倾)
  问:你清楚说谎可能带来的后果么?
  答:清楚。
  问:你于1973年参加工作?
  答:我想想……嗯,是的。
  问:那个男人和你说话了么?
  答:没有。
  问:他就是你要见的人么?
  答:不是。
  问:他劫持了那个女人,是么?
  答:是的。
  问:他用斧子劫持那个女人?
  答:不是。
  问:他用***劫持那个女人?
  答:不是。
  问:他用刀劫持那个女人?
  答:是的。
  问:担心我问别的问题么?
  答:不。没什么可担心的,呵呵。(微笑,右手紧握,拇指在食指第二关节处反复磨蹭)
  问:你在案发前是C市公安局副局长,对么?
  答:是的。
  问:你愿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么?
  答:愿意。
  问:那个男人在你面前杀死了那个女人?
  答:是的。(点头,立刻答复)
  问:用刀子杀的?
  答:是的。
  问:刺了三刀么?
  答:不是。
  问:刺了两刀么?
  答:不是。
  问:刺了一刀么?
  答:是的。
  问:你隐瞒了其他情况么?
  答:没有。
  问:你已经结婚了,对么?
  答:是的。(立刻答复,眉头微皱)
  问:杀人后,男子继续停留在房间里?
  答:没有。
  问:他逃跑了么?
  答:是的。
  问:他向门外的左侧逃跑么?
  答:是的。
  问:他向门外的右侧逃跑么?
  答:不是。
  问:他向楼下逃跑么?
  答:不是。
  问:他向楼上逃跑么?
  答:是的问:你当时知道他的姓名么?
  答:不知道。
  问:你熟悉***械的使用么?
  答:是的。
  问:你对男子开***了,是么?
  答:是的。(上身坐直)
  问:你开***时,男子在逃跑么?
  答:不是。
  问:你开***时,男子在站立么?
  答:没有。
  问:你开***时,男子处于躺卧姿势么?
  答:不是。
  问:你开***时,男子向你扑来么?
  答:是的。(立刻答复)
  问:你是否曾在非必要的时候,使用过***支?
  答:没有。(答复有迟缓)
  问:你是否对我有所隐瞒?
  答:没有。
  问:你于1973年毕业于中国刑事***学院?
  答:是的。
  问:你愿意诚实地回答每个问题么?
  答:愿意。
  问:你觉得男子向你扑来时,手里拿着的是棍棒么?
  答:不是。
  问:你觉得男子向你扑来时,手里拿着的是***支么?
  答:不是。
  问:你觉得男子向你扑来时,手里拿着的是刀具么?
  答:是的。
  问:实际上那是把勺子,对么?
  答:是的。
  问:你开***前就知道那是勺子,对么?
  答:不是。(摇头,立刻答复)
  问:你开***后知道那是勺子,对么?
  答:是的。
  问:你以前见过那把勺子么?
  答:没有。
  问:担心我问别的问题么?
  答:不,我知无不言。(右肩扭动,微笑,目光平视韩卫明)
  问:你从警26年了,是么?
  答:我算算……嗯,是的。
  问:你是否触犯过刑法?
  答:没有。
  问:是否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担心败露?
  答:没有。
  问:你是否清楚,如果你撒谎,会在测谎仪上有所反应?
  答:清楚。
  韩卫明的语速很慢,语气和缓,每隔15秒左右才进入下一个问题。方木始终紧张地看着皮电、呼吸和血压、脉搏图谱。韩卫明只是偶尔扫一眼,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邢至森的脸上。邢至森始终平静地面对韩卫明,而从测试图谱来看,他的生理反应变化并不明显。方木渐渐放松下来,心想老邢没有说谎,通过测试应该不成问题。
  接近中午的时候,韩卫明宣布第一次测试结束。在征得邢至森同意后,下午进行第二次测试。
  邢至森刚刚被带走,方木就迫不及待地问韩卫明:“韩老师,你觉得这次测试怎么样?”此刻的韩卫明却显得有些疲惫,摘下眼镜揉了半天太阳穴,嘴里敷衍着:“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戴好眼镜后,他也不急着回答方木的问题,而是拿起测试图谱细细地看着。这时,门被敲响了,边平探进头来,冲韩卫明说道:“韩老师,先吃饭?”
  “吃饭吃饭。”韩卫明立刻扔下手里的图谱,“我都要饿死了。”转过头,看见方木还是一脸期盼的样子,韩卫明笑笑,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比老邢还紧张测试结果啊。”他指指测试图谱,“要不待会儿给你戴上设备,你的反应肯定比老邢大,哈哈。”
  午餐安排在食堂的一个小包厢里,几位市局的领导作陪。也许是为了避嫌,大家对测谎的结果都只字未提,只是聊些官场上的套话,吃饱喝足后,就各自离去。走出包厢的时候,方木注意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围坐着郑霖、小海和阿展。桌上的餐盘里是早已冷透的饭菜,看得出他们已经在门口坐了很久了。见他们走出来,郑霖马上向方木投以询问的目光,方木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距离下午测试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边平建议去休息室喝茶,韩卫明很爽快地同意了。喝了一会儿茶水,又不着边际地扯了一阵闲话后,边平试探地问道:“上午的测试怎么样?”
  韩卫明笑笑。“挺顺利,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看看下午的情况再说。”也许是注意到边平略显失望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老邢应该没有说谎。”
  边平立刻来了精神,“也就是说,老邢的确是被人陷害?”
  “呵呵,这我就不知道了。”韩卫明捋捋头发,“我只是认为他没有说谎而已。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他用手指指方木,“小方一直死死地盯着测试图谱呢。”
  方木和边平交换了一下眼神,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老邢被证明没有说谎,侦查必将重启,也许离帮他洗清冤屈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下午的测试还是在那间会议室里。老邢的精神状态不错,据说中午好好吃了一顿,还睡了一觉。测试前,他还要了根烟,跟韩卫明开了几句玩笑。
  下午两点,第二次测试正式开始。
  最初,方木还有些紧张,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韩卫明只是调整了中性问题和相关问题的顺序,准绳问题并没有多大变化。老邢的回答也很从容,测试图谱显示,他并没有明显的生理心理变化。
  测试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无论是测试者还是被测试者,对测试结果都心知肚明。于是,大家都放松下来。韩卫明示意方木把老邢身上的各种传感器都摘下来。方木应了一声,伸手去摘老邢手指上的皮电传感器,老邢急忙指指呼吸传感器:“先把这玩意给我拿下去吧----太勒得慌了。”
  韩卫明呵呵地笑起来,甩给老邢一根烟。“你这老家伙,减肥吧。”
  胸呼吸传感器很快解了下来,腹呼吸传感器的搭扣却出了点小毛病,方木仔细地解着,老邢一边配合方木的动作,一边和韩卫明聊天。
  “老邢,快退休了吧?”
  “嗯,没几年了。”
  “早点儿退了得了,干了一辈子了,回家享享清福,含饴弄孙,多自在啊。”
  “呵呵,是啊。”
  腹呼吸传感器终于解下来了,方木又摘掉了老邢左臂上的血压套袖。
  “你女儿是叫邢娜吧?结婚了么?”
  “还没有呢。”
  “还在做教师么?”
  “不,出国了。”
  突然,屋角的图谱仪传来了吱吱的绘图声,方木循声望去,皮肤电曲线正呈现大幅度的上升。
  老邢在说谎!
  刹那间,方木的大脑一片空白,手却依然伸向了老邢手指上的电极----摘掉这该死的玩意!
  “别动!”
  是韩卫明。此刻,他和刚才那个温和的老朋友判若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无影无踪。他盯着老邢看了几秒钟,老刑似乎无所畏惧地回望着他,脸色却一点点变白了。
  韩卫明:你那天去城湾宾馆是应约而去,对么?
  邢至森:是的。
  韩卫明:你事先准备好了***支,对么?
  邢至森:我是***,身上带着***很正常。
  韩卫明:带着***,就打算使用它,对么?
  邢至森:不是。(摇头,但之前有瞬间的点头动作,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不是为了对那个男子开***,而是别人,对吧?
  邢至森:这是重新测试么?(微笑,瞳孔急剧放大)
  韩卫明:回答我的问题,老邢。
  邢至森:不是。(移开视线,右手食指在右侧鼻翼轻搔,皮肤电反应异常)
  方木突然明白了,刚才韩卫明在盯着邢至森的几秒钟内,已经在心里迅速编制出一套测试问题。
  韩卫明:被你击中的男子认识娜娜么?
  邢至森:不认识。
  韩卫明:那你要***击的人认识娜娜,对么?
  邢至森:请不要提起我的女儿,她跟本案无关!(上身前倾,下巴上扬,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你要***击的人是个男人,对么?
  邢至森:我没打算杀任何人!(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默默地盯着老邢,低声问道:“娜娜出事了?”
  邢至森:没有!(向后靠坐,移开视线,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所以你要对他开***,对么?
  邢至森:不是!(右手握拳,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你要***击的人伤害了娜娜,所以你要报复,对么?
  邢至森:不是!(嘴角紧抿,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老邢,你带着***去,就是打算对某人开***,对么?
  邢至森:不是!(重新对视,语调升高,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现场出现了令你始料未及的情况,你要***击的人并未出现,对么?
  邢至森:不是,我没打算杀任何人!(坐直,上身前倾,皮肤电反应异常)
  韩卫明:娜娜到底怎么了?
  老邢突然跳起来,五官扭成一团,眼珠也似乎要从眼眶里暴出来,“不要提到我女儿!”
  在那一瞬间,方木几乎认为老邢想当场掐死韩卫明。身后负责保卫的两名***迅速扑过来,把邢至森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韩卫明没有躲闪,眉头紧蹙,半晌,他低声对老邢说:“你要说实话,我们才能帮你。”
  邢至森突然安静下来,似乎刚才的挣扎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喘了一阵后,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韩卫明看了他几秒钟,叹了口气,抬头对着屋角的监控器说道:“测试结束。”
  方木宛若木雕泥塑般,感觉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老邢。他知道,在监控器另一端的人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然而这一切对方木而言都不重要,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邢没有看方木,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垂着头,整个人似乎小了一圈。良久,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天意,天意。”
《心理罪之暗河》第7-9章 作者:雷米该投稿暂无简介为了争取将来的美好而牺牲了的人,都是一尊雕像。为了争取将来的美好而牺牲了的人,都是一尊雕像。[+展开简介]投1蕉安利给基友官方下载友情链接反馈本站不提供任何视听上传服务,所有内容均来自视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Copyrigh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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