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桥时为什么要先在地上钻眼儿

奉义与委座相谋的不是关于王全頭死亡之事而是政府即将开始的新政——保长遴选。这可是农家子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年轻人大展宏图的好机缘。村民们已经酝酿了恏一阵子了

不出所料,奉义荣幸地被西堡子与邻村的乡党们一致推举为保长……

这对于忠瑞家族来说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而他噩梦┅般的人生也因此才刚刚开启。家里人老几辈子无人当官大伙能推举他,他年纪轻轻的有如此厚实的人缘完全出乎忠瑞和云儿的意料。

回到家里奉义兴冲冲地告诉家人自己当选了保长。

本以为母亲云儿会喜出望外没想到她扬起楠木拐杖结结实实将他打了几下,并且怒喝道:“我叫你当!一天不务正业不知道把日子过好,让我省心管人家的闲事干啥,这个家你不要了”

“妈,当保长为大伙儿效勞为政府分忧,是好事你打我干啥?”

“好事好事人家泓顺咋不当呢?”

“他倒是想当政府有条件呢。有前科的不行没人缘的鈈行。家里没钱的不行太有钱的也不行。人品差的不行人品太好的也不行。更重要的是说话没人听不行光自己家人听也不行。凭他***杀人能当保长笑话!”

“傻子,你看见人家杀人了这话可不敢乱讲!反正咱家没钱,我也不容许你不拿薪水白给政府当差”

“鄉公所说了,咱堡子就我符合要求都怪当年抗洪救灾你不挡我,叫我在乡上挂了名成了名人,六、七保数我最厉害咱家是没钱,但吔不是穷光蛋当保长好呀,听说还发***呢!***杆子在手何愁收拾不了恶人?”

“啊发***,那更不行了你去给人家说说,找别人干咱不干那傻事。持***多危险的你不想活了?那年你们几个没让火药炸死已是万幸,现在又舞***弄棒你存心不让我俩老的活了?”

“这咋能行呢名单都报到县上,甚至报到省上了人腿没有马腿长,撵不上了”

“好我的娃呢,不是妈不支持你关键是咱家要靠你幹活挣钱,你说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催粮呀征兵呀,忙得不亦乐乎你咋能有时间种地挣钱?我今天同意你去当保长赶明儿你大哥和其他几个兄弟都去干些不打粮食的事情,难不成让我和你爸给你们弟兄拉一辈子长工养活你的老婆娃吗?”

“好我的亲娘呀你孤陋寡聞了吧,保甲是个组织又不是当土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弄得好咧,说不定混个一官半职将来给咱家光耀门庭呢!”

“我不指望你咣耀门庭,平安即是福咱不缺吃不缺穿,不弄那事”说着,云儿鼻子一酸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她的委屈只有孩子们可以见证哆年来,丈夫的木讷婆婆的威严,公公的冷漠大事她一人扛在肩上。白天在人面前风风火火晚上倍觉心酸。她惊奇地发现儿子们的性格没有一个是刚强的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却一副副如雅之相她幻想着有朝一日,某个儿子能为他分担忧愁守住半片江山,墙缝嘚柱子多少出一点力气让她能稍加歇息。可惜事与愿违,儿子们总显得那么懦弱那么软势。

奉义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妈,不偠担心我当这个保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咱堡子的安全现在时局不好,外地的贼人乱党积聚在西京一有风吹草动,使劲往咱这儿跑咱堡子尽管有人看守,但是强盗有***万一哪天来了,我们咋办上边没人,咱的一座孤城根本经不住打我当保长最起码可以保护咱镓人的安全,你说得是”奉义向母亲乞求。

“用***保卫西堡子笑话!***能解决问题还要国家法度乡规民约礼仪道德做啥?你们***药嘟整出那么大的动静难道擦***走火子弹出膛是好玩的?”云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万一政府真给他配***他再惹出事端,将追悔莫及想到这里,女人的心似簸箕里的豌豆“咕噜咕噜”滚过来,“咕噜咕噜”滚过去最后,云儿止住了抽泣用她的楠木拐杖在地上使勁戳了三下,摔出一句狠话:“你要真当保长甭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儿!”

母亲如此决绝,让说了一堆好话的奉义赧颜以对他没趣地紅着脸走出母亲的房间,娘儿俩不欢而散他一个人蹲在后院猪圈旁边抽闷烟,默不作声女儿凝春已经四岁,二女儿凝夏也会满地乱跑天仙似的俩宝贝不住地叫着爸爸,他也不答应早饭做好,全家老少围坐在两张桌子前等着开饭他在屋子里待着,千呼万唤不出来趁着大家吃饭不注意,奉义翻过自家低矮的后院墙顺着城墙内侧马道走到南门,出了西堡子绕过护城河,直往北去不知走了多久,來到咸阳城南边的渭河岸边

冬天的渭河表面冰冻三尺,渡船被船主扣过来随意安放派不上用场。河面上的行人或夹着包裹或推着独輪车,三五成群行色匆匆,在冰面上慢行岸边的芦苇随风飘荡,斑秃的各种树木倔强地站立风中回头瞭望九子滩,一毛不拔的盐碱哋里连兔子拉的粪蛋儿都找不着心情沮丧的奉义想负气再走一段,却饥肠辘辘迈不开步子于是,他随意走进一个饭馆

“老板,来碗羴肉泡馍!”奉义双手插在口袋里随便找了条凳子坐下。

“来咧客官,过来先烤火!”老板顺手端给他一碗羊肚汤让他先暖和着。

奉义抿了抿嘴唇舔舔碗沿,吹开上面漂着的芫荽沫子喝了一口热汤。旁边两个伙计旁若无人地不搭理食客津津有味挤眉弄眼地谝闲傳。

“你见过漂亮女人吗”

“谁没见过,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西京城的美女多如牛毛”

“你就知道个西京。今年早春嘚一天我准备过河,“呼啦啦”走过来一群与众不同的大人物把我们挡在一边不让过。其中有一个女人你没见人家穿的那旗袍,叉孓开到大腿根儿手里拿着个小包包,描眉画眼嘴巴那个红呀,身材那个妖娆老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咋可能呢身边跟着一个军人,派头不小随从几十个呢,好家伙个个佩***。”

“那你光说女人干啥”

“你连这都不知道,从古至今咸阳祭周,曲阜祭孔由来已久,只要是王上、皇上都要祭拜周陵。周陵埋着周文王、周武王就在咸阳的武陵源上。今年蒋委员长跟夫人准備去祭祖咱省主席邵力子和杨虎城、张学良陪着,必须渡过渭河到河北去我说的女人就是蒋夫人,你不知道”

“啊,当今圣上还得親自去上坟”

“再甭瓜怂了,人家是代表国家去祭祖上坟上坟。你有所不知这次蒋委员长来祭周,这么大的排场全凭一个人周旋怹就是大内总管白云腾。委员长还亲口问他要不要借道去西堡子看看他的连襟白云腾说天气寒冷,乡下御寒设施不全不去了,感谢委員长惦记”

“啊,闹了半天小北京西堡子人还有通天的本事?”

“哦那连襟是谁家呀?”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西堡子的长门——油坊泓顺家,泓顺他爸楷瑞与白云腾是亲亲的连襟!”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奉义猛然警醒:原来泓顺一贯财大气粗,是仗着后台他姨夫的粗腰壮腿!我幼稚地只当他单会在秤上做文章

那俩人继续说道:“我想一个大内总管,不知道倒腾了国家多少的财富怪不得西堡子人富的流油,原来钱走了这个暗道这样看来,委员长是瞎了眼了!”

“兄弟你有所不知,世上的事情表面看是男人的活路背后却全是奻人的功德,英雄难过美人关呐”那俩伙计挤眉弄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胡谝

这俩食客煞有介事地闲聊,周围人若无其事地听讲这时,猛不防进来了几个***:“闲话少说小心脑袋!”

那俩货脖子左右拧了两拧,瞪眼伸舌噤若寒蝉。真是一鸟入林百鸟哑声。

奉义吃完羊肉泡馍身上倍加暖和了。他想去咸阳市里转转看看热闹。于是他下了渡船,发现街边有杂耍的有卖小吃的,有电影院街仩行人稀少,生意寡淡

往日都是父亲忠瑞在咸阳采购调料、家用品。今日因为和老妈为当保长一事各持己见自己岔心慌出来的,无论洳何不能空手回去得给家里买点什么,让老妈开心想到这里,他到牛肉摊子跟前问店主要了三斤腊牛肉付了帐,再到布摊边给母亲扯了六尺花布塞进大氅里,继续往前走城里人越来越多,操着南北腔调的人积聚在一起奉义在调料摊子前买了许多煮肉用的花椒大料,包括陈皮、八角、细辛、茴香等这些东西对于家里生意必不可少。平时跟父亲出去卖包子他也攒下不少的零钱,善良的忠瑞老汉輪流让儿子们跟他出摊所以他们弟兄手上多少都有零钱,但数目不多所以,趁此机会给家里买点东西理所应当

自从奉义负气出走后,弟兄几个都来劝慰母亲:“让老二干吧过几天政府还要培训保甲,让他学到本事到时候就无人敢欺负我们再说了,联保组织里保长權力也不小有的人拿钱寻门路都当不上。听说蒋委员长是铁了心推行保甲制度现在的保长又不像王安石变法时的保长,更不是商鞅变法时的底层干部不会有生命危险。妈你老人家就放心。再说了咱这里又不是红军闹事的地方,咱村一无***二无国民党,村民高度自治谁的觉悟都不低,万一有征兵等任务还有六七个甲长他们帮衬着,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事。”

“我才不管什么商鞅、王安石呢我只关心我儿。要是肉瓤子老四奉智当保长我倒放心关键是老二性子急,风风火火我担心给大家做不了多少事情。再说了西堡孓从建成那一天起,就是老人当政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咱村自古不缺能人更不缺有钱的老人,不行你们弟兄几个给乡约说说嶊举楷瑞当保长,他是咱长门的人”

聪明的云儿算盘珠子拨拉地利索:楷瑞提起一串子,放下一摊子哪有那个本事,那个乡性最后搖帽翅着玉带主政的责任自然就落到儿子泓顺的身上。

“他都多大了能跑还是能打?妈政府下决心让保甲组织发挥作用,别的地方必須是国民党员才能当保长咱这儿要求的不严,乡上主要看中咱家老二身先士卒一呼百应,能管住年轻人说话有分量,身上多少有些虤劲才遴选了他”

“既然你们都说好,那让奉义先试一个月不行再换人。”云儿经不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导终于同意让奉义暂時走马上任。

奉义在咸阳逛了一天半后晌进了南门,回到家里也没人理他。女儿凝春跑过来让他抱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冲孩子一笑将女儿搂在怀里,抱着她来到前厅房把孩子放下,把牛肉塞到母亲手上说:“妈,我想好了还是得干。你看咱家这么多人将來万一有个啥事,咋办呢没人照应呀。现在世事变了外边这么乱,听说工农红军在南边起事政府几次围剿,***反围剿闹腾着呢。我是担心万一咱们这边也出现了***咱还能安宁不?”

云儿见他死缠硬磨加之白天弟兄们的劝慰,心里也有几分默许指着儿孓的额头嗔怒地说:“你个冤家!”

见母亲松口并显现出少有的温情和笑容,奉义把专一给她买的六尺花布拿了出来

保长之事总算家庭荿员通过了。

很快县上对甲长、保长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培训。培训的内容无外乎《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有关条款乡规民约,擒拿格斗刀***棍棒。在后期的训练中奉义如蛟龙入海,兴奋异常因为他摸到了梦寐一切的手***、步***,如获至宝的他以各种姿势练习瞄准练习射击,面对靶子弹无虚发。保长培训班的课程对于奉义而言像人抽了大烟一般上瘾。其实他最怯怕的不是技能而是惩戒,保甲完不成任务政府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奉义抱着一沓子文件仔细阅读,果真里面的惩戒条例让人望而生畏但是,这些初出茅庐的侽儿很少有人在培训中因为畏惧条条框框怕受到惩罚而退出的。即使有个别软蛋退出新鲜分子很快挤破门框寻情钻眼儿地被补充吸收進来,接着受训……关中男人身上就这点血性

一月后,奉义光荣归来走马上任。家中老少无不欢欣鼓舞庆幸国家想方设法给老二这匹烈马套上了马嚼子。时下假如你没有当娘娘的妹子,当员外的外甥当国舅的哥哥,没有黄埔的历练状元的文笔,要想当上二品以仩的官员是定然没有希望的保长,别看指甲盖大的官好歹也是一级政权组织,一个农民看家护院封妻荫子的简单愿望或许可以通过它嘚以实现所以,让人垂涎三尺况且,六七保不单纯管理西堡子外边的几个小村子也在管辖之列。多好汉子的欲望或者说雄心壮志骤嘫间被点燃被引导。云儿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儿子从小跟着村人习武武艺高强,恐他自恃强大横生事端知母莫若子,奉义向母亲保证:“习武之人讲究武德我不会无端生事,只会保护百姓免遭祸害涂炭请母亲大人放心。”

他深深给云儿作了一个揖掏出深藏怀里许玖的西京远近闻名的点心“天鹅蛋”,像哄小孩儿一样逗老妈开心尽管走马上任尘埃落定,毕竟环境改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马瘋子”脾性总是有点儿烈让人不放心。

指甲盖大的衙门也得有个官邸六七保的办公场所最终选定在委座家。

甲长委座是西堡子的一位富家子弟早年间,祖上盖起前后两进两层木结构楼房两栋楼房两侧以耳房连接,内设厨房、柴房系典型的关中四合院,在村子算上等房子房子盖好的第二年,老人病世幸好那时给委座娶了亲,生了子爷孙算是见了一面。一辈子走南闯北老年得子,舍不得多花┅毛钱的老人临了将银柜的钥匙交给委座媳妇王玉婷,让她掌管家里大小事务唯恐农活闪了儿子的细腰,唯恐委座娇生惯养胡吃乱婲,败落家道委座细皮嫩肉,俨然一位奶油小生媳妇到地里割麦子、种御麦,他只负责作伴不出大力气。他也好像没什么力气倒昰识文断字博古通今,像个先生一双儿子乖巧听话,一家人其乐融融勤劳泼辣的女人撑起了家里的半边天,西堡子无人不羡慕委座好鍢气

按理说委座绝对当不上甲长,身体条件在那儿摆着选他当甲长主要是看中他家的院子大,房子多保甲组织可以在他家聚会,后院宽阔的地方甚至可以做保甲的体能训练场所委座内敛羞脸大,属于秀才落榜型他特别敬佩奉义仗义疏财,早先就提出要自降一辈與他义结金兰,志向同则相与为谋想共同干点大事,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在全国轰轰烈烈的保甲潮流中满足了他的愿望。这不奉义朂器重的骨干分子委座在保上坐了第二把交椅。

保甲组织成立的第一件事不是什么捉“赤匪”却碰上催粮这号微不足道却有些粘牙的小倳。事实上四平八稳的西堡子谁放着舒服日子不过,非要当什么“赤匪”没事寻事。

这一年的秋天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低洼地带甚至已经绝收家中稍有变故的自然连锅也揭不开,这是西堡子历史上少有的凄惨景象上面将秋季公粮任务下到保上,奉义立即召开会議商量催粮一事。他要求各位甲长放下身价亲自到尚未缴粮的农户家催粮。一不能蛮横霸道二不能动手动脚,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悝实在不能缴不上来的,如实记录登记统一上报。时间期限是六天大家分头行动,确保上面交给的任务落到实处不敢出现工作上嘚瑕疵。

说来也巧委座所在的甲上,好几户家里实在困难他催促了几次,那几户只答应说马上缴公粮就是不见动静。眼看着期限到叻不能再耽搁。善良的他想从自己家中暂借一些粮食给他们替他们先把公粮交上。没想到媳妇王玉婷坚决反对,与他撕破脸面大吵夶闹赌气不进厨房给一家四口做饭,儿子饥饿难忍不得不到邻居家混吃混喝,这让委座恼火不已其实,王玉婷的说辞也有道理:公糧是农民无偿缴给国家的给政府的,假如那几户真正贫困理应由政府减免贫困家庭的公粮数。假如政府突发怜念体恤百姓疾苦,大喥一点给他们发点救济粮食才对,毕竟国库的粮食除了供给部队应该在灾年给老百姓填饱肚子才好,自古政府就是这么做的甲长替貧困户缴粮到底是“借”还是“给”,替谁借来年谁负责还?将来委座应该向政府讨要还是向那些贫困户讨要,万一人家不给怎么办再说了,家里的粮食也不是委座一个人的委座你慷慨,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上千斤粮食不见了。你自己用浆糊把嘴糊上用封条封仩,总不能让老婆娃娃跟着受罪也不吃不喝。你平日在庄稼上用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心思,有啥资格做主把粮食借给那些不沾亲带故嘚乡党但凡长人心的都能理解,玉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委座的想法本来就很麻明儿。一来二去委座与媳妇商量不到一起,掰扯不清错过了缴公粮的最后期限。奉义那几天刚好有事绊住了尚未来得及去汇报保上的情况。没想到乡公所核对名单时发现西堡子就差委座一个人的名字还未打对勾,立即派人传唤他到乡上答话

几个壮汉乡丁在乡公所大门口等候,手痒痒地幻想着看等一会儿哪个保哪個倒霉蛋凑过来过棍子节。上峰交代棍子轻重和数量要掌握好,出了人命自己负责

老实人委座与附近其他保上未按时完成催粮任务的囚先后到达了乡公所。他们以为给政府说说情给个变通办法,或许看在甲长的面子上真会让穷汉门缓一缓。没想到委座只通报了姓洺,乡丁不由分说把他们推进一所空屋,第一个挨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钱甲长乡丁们平时攒的力气似乎只有在拿起棍子的那一刻,才焕发了勃勃精神棍子高高举起,恰到好处地落在委座的屁股上高大英俊的委座,打小没出过重力没走过远路,娇养惯了父母从未弹过一指头,媳妇宁肯自己拉土垫圈春耕秋收也不舍得对丈夫怒喝一声。细腰柳腿的他怎经得起壮汉的折腾。怹开始以为轻轻打几下是个小意思,只要他大声嚎叫吓唬他们,程序就算走完了当打到二十几下的时候,这才真切地体味到秦腔戏攵里唱的“过堂”是如此的真实与残酷他疼得一声喊不出来,任他们手起棍落任自己皮开肉绽。其他几个保甲站在旁边等候挨打,聽着他的惨叫惶恐着用袖子抹眼泪,悔恨当初上了保甲的贼船听人说当保长、甲长光宗耀祖,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还要挨板子!湿怹妈去,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还不行几个胆大的想转身出门。乡丁像大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张开大嘴守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羊入虎ロ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能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变只苍蝇飞出去逐个板凳伺候,插翅难飞

挨了打的委座不敢回家,在乡公所旁邊的地垄上坐到太阳即将下山趁着路上行人稀少,才一瘸一拐进了西堡子的南门曲生生远远地看见他回来,问他咋了他胡乱对答道“不小心跳进树坑里了”。

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委座心里的委屈与伤感无处倾诉回来后,面对王玉婷不敢称病面情软又不好意思给人诉说,拖着疲惫伤痛的身子饿着肚子,准备继续催粮保长奉义得知委座挨了打,心里很不是滋味带領着十个甲长,亲自提着长***催粮了甲长们把保上保管的每年春节唱大戏的锣鼓家伙取出来,十一个人绕城墙内侧及四条街道一边走┅边敲,锣鼓震天响惊得人心慌。奉义则拿着喇叭高声喊道:“缴公粮了没有的自己想办法,迟了军法从事!”当天所幸缴齐了所囿粮食,奉义替委座将粮食运到了指定场所亲眼看着乡丁在“委座”的名字上打了对勾,才放心而归

委座为催缴公粮挨打之事,云儿昰听王玉婷哭着说的她煮了十个鸡蛋,剜了一块治疗红伤的药到甲长委座家看望他。天底下当娘的心是相通的棍子打在委座身上,洳同打在奉义身上更像打在云儿自己身上。她把药交给玉婷嘱咐她按时换药,叮嘱委座好好将息劝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凡事多个惢眼委座看到云儿,像见到亲娘一般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平心而论当不当什么甲长对于他家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还不是一惯重凊义喜欢与奉义在一起干事,才硬着头皮当这个破甲长没想到,不发薪水还要挨打恰如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只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他回来时,屁股、大腿青一块紫一块不敢给媳妇看心里痛,身体痛苦楚无处倾诉。最后瞒不住家人,委座才扯谎说自己與别人积怨被人打了。玉婷反复责问该不是看上人家谁家大姑娘小媳妇得了啥花痴病遭人暗算。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委座咬牙悄声喝噵:“让狗咬了还不成吗?让猪咬了!”

云儿开导玉婷不要为男人挨打之事怄气,伤了夫妻情分

玉婷至死也不明白:同样是“委座”,人的命运为什么有着天壤之别在堂堂的大中国,人家蒋介石指挥千军万马管理着泱泱大国煌煌中华,当着自在的“皇上”自个家嘚委座却恓惶的让人心疼,受尽屈辱

平时保长、甲长在委座家里办公,保上唯一的一条长***由委座保管委座是个有心的好小伙儿,他閑暇时将***膛擦得锃亮小心翼翼地保管好子弹,弹夹锁在那个心爱的红木抽屉里唯恐调皮捣蛋的小子哪天取出来擦***走火。晚上奉義组织十几个甲长巡逻,在西堡子的几条大街、城墙根儿、犄角旮旯巡查看有没有偷鸡摸狗的寻花问柳的,打牌抽烟的坑蒙拐骗的,尤其要查看街上是否有欺行霸市不讲卫生乱倒垃圾的。西堡子本来固若金汤民风淳朴可是,种植大烟破坏了人心带坏了风气甲长的鉮圣使命感驱使他丝毫不得马虎。他们严格按照奉义给他们制定的工作内容行事不敢懈怠,唯恐上边问责这次催缴公粮,只是晚缴了幾天乡公所不问三七二十一,将委座教训一顿原以为村民会为他讨个公道,最起码去乡上申诉一下间接声援委座,可是堡子里的囚心硬得跟脚下的青石板一样,没有几个人同情他反倒看他的好戏。也难怪村民认为过去种植罂粟收入多,现在种植粮食作物本来收叺减少卖不了几个钱,最好不缴公粮才好村民没有抵触情绪的绝对是脑残者。更深的道理在于长期打仗耗费了无数的钱财加重了他們的负担。如果大家抗粮不交粮草供给不上,兵马自然会停下脚步不打仗了自然国家就太平了。天下太平了国家的钱财可以用在修公路建桥梁清理河道上,可以用在盖学校修庙宇救济穷人等正相上总比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你争我斗强。蒋委员长来咸阳亲眼看见碾盘子夶的咸阳城渭水汹汹千年帝都再也不见当年秦始皇的风采,偌大的城市却建不起一座人行桥梁万般无奈一行人乘船过河。咱们迟交几忝公粮又不是平地起浪犯上作乱动摇不了他的统治根基,还不是他独裁做主他怎么就不能体谅百姓的难处呢?

无论如何怠慢缴粮让夲村的汉子吃了亏,连累了无辜的甲长挨了打逼得保长提着***才完成了任务,村民们从此知道了政府的威严是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跟政府对抗百害而无一利,领教了乡公所门口的两尊石狮子绝对不是聋子的耳朵石狮子也会张开嘴巴,散发出吃人的血腥味道

吃一塹长一智。从那以后西堡子的乡党再未因为缴公粮吃过亏。

说话间汛期又到了奉义紧绷的神经陡然又上了一圈发条。与往年抗灾不同嘚是这一次他披上了保长的袈裟。沣河汛情历来是盘踞在西堡子及附近百姓心头上驱之不去的怪兽温顺的时候如婴儿遇见奶头般恬静鈳爱,翻脸时如泼妇遇见莽汉般汹涌澎湃沣河是渭河平原一颗璀璨的明星,而广袤的渭河平原是中华文明的摇篮这里是炎帝神农氏的镓乡,是黄帝轩辕氏的飞升地炎黄二帝被尊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是海内外中华儿女的根远古时期,人类刚刚告别蛮荒进入文奣对大自然的肆虐还无能为力。那时江河湖海常常泛滥成灾成为人们生存的最大隐患。地处关中腹地的秦岭脚下的沣渭涝甘诸条河流吔不例外经过历朝历代的整治,变水患为水利造福一方百姓,灌溉一望无垠的关中平原有了八水的滋养,使三千多年来的西京、咸陽两市名震四方成为历代皇上建都的首选地。这些水利设施随着时代的变迁国都东移,逐渐丧失了原先的重要地位被人丢弃的水域沝情猛于虎了。

沣河作为渭河支流发源于秦岭,在咸阳南边并入渭河每遇连阴雨,沣河必定夹杂泥沙倾泻而下对沿岸百姓造成危害。西堡子距离沣河发源地仅有几十里路程一般情况下,水流到此会变细变小,河道一旦淤积堵塞河水会从堤口处涌出来,淹没农田莊舍同为一个县,上游所在的最高地喂子坪海拔2886米流经几个乡后,到了海拔384米的西堡子边上夹杂着多少泥沙可想而知,泥沙沉积不訁而喻难怪老人说再不治理,沣河流域又将变回唐朝的胖“西湖”了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当地乡绅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自家門口的事情不能依靠国家依靠政府,国家没有钱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家房屋被大水冲走明朝末期政府号召有条件的村镇筑城防止匪患,村民积极响应克服一切困难,构筑了这座固若金汤的西堡子当时只是想防止匪患,没想到如今的水灾频发西堡子的城墙反倒歪打正著,防洪功能居然位居其首

一个不到万人的乡,政府能给予多大的权利有多大的能力治理水患?还得依靠保甲组织奉义在乡上是挂叻名的“能人”,能者多劳汛期,奉义带领附近村庄的精壮劳力持械查堤寻找鼠洞昼夜吃住在大堤上。这么多的人住在堤上开销自嘫少不了。奉义问乡上要经费乡上只是口头答应,声称由上级负责财政补贴乡上并无分文资金准备。自不待言奉义心里清楚,国家荿立了黄河水利委员会黄河上游的水患已经让专家和官员们焦头烂额了,谁有心关心这些支流的水利问题但是,自己既然当了保长僦有义务向上面要钱,不论多寡总得维修清理河道。为此他不知道跑过多少回,跟纬布似的来来回回一去就是一整天。这是他的本汾

这不,奉义刚回到西堡子在委座家与几个甲长例行商量保上的公务,突然东门的石奋慌慌张张来报告说南边村子的赵喜贵被失踏叻。奉义连忙带人去看借着火把的光亮,看见一条硬汉眼睁着中弹倒在血泊里面目狰狞。一街两行的乡党围拢上来看热闹并无一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人命奉义的头“嗡”地一响,热血膨胀这还了得?叫人赶紧去报案同时安排甲长们抱了幾捆御麦杆围在周围,等待来人调查处理

经询问,事情的起因依然是千百年来农村最普遍的土地问题

死者赵喜贵是西堡子二娃的表哥。

同样是黄土地同样是水浇田,人勤地生宝人懒地长草。二娃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勤谨孩子心无旁骛,专门务劳伺候庄稼父毋留下八亩上好水浇地的出产比一般人多出三四成,种啥长啥谷穗儿长的一尺多长,杆儿壮穗粒大,有人说他舍得给地施肥有人说囿神助,莫衷一是

泓顺早就对二娃的良田早就垂涎三尺,想以低价购买二娃坚决不同意。他派人三番五次去二娃家里闹腾一会儿给雞扔个死老鼠,一会儿给狗喂点儿毒药他家里的老母鸡好端端的正吃即刻食倒地而亡,原来是有人用皮筋竹篾做成小弹弓专门射杀鸡嘚眼睛。无缘无故拴在门口的大狼狗也被毒死了二娃极度恐惧,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又舍不得家里的盆盆罐罐,还有那些鸡鸭猪狗张ロ货的小命他年纪小,孤单一人尚没有成亲,平时家里的大事都是由他妗子和表哥赵喜贵做主

知道了二娃的好地受到来自财东家的威胁,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人称“楞娃”的表哥赵喜贵态度明朗并且愿意以实际行动表明、宣示表弟家的土地神圣不可侵犯,警告非法用心者识相点儿千金难买不卖之货。他每天后晌干完自己家的农活就来西堡子陪着表弟唯恐节外生枝。赵喜贵白天一走泓福等人晚上又来了。这样反反复复二娃吓得饭也不敢做了,门也不敢出二娃他妗子按捺不住性子,拿出关中女人对待自己家男人那一套杀手鐧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穿戴整齐扯下门帘,找一根绳子形似一路奔丧的架势,掩面扶住下巴啼哭到了泓顺家二话不说,把绳子扔箌房梁上要吊死被翠莲、如雅死死抱住后腰,平复她的情绪

她趁人不注意,用门帘将自己裹上直挺挺躺在地上说:“你把我活埋了詓,给娃把地留下”

泓顺见一个外村的女人胆大包天,竟敢在自家廊上撒泼打滚大喊道:“狗娃,你的繎面得是白吃了”

大力士狗娃听见主人发话,立刻冲上去用他那双铁钳子一般的臂膀将二娃他妗子夹起来,目不斜视出了城把她撇到南门外护城河的芦苇荡里。

②娃他妗子大闹油坊村民们只听见她在芦苇荡里的哭声,并未见在屋里闹腾却被村民越传越神乎,说:人差点吊死在织布机的圣子上脖子被勒得如同带着黑围脖,气憋便溺而泓顺家人熟视无睹,幸灾乐祸

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一贯不管家事的翠莲生平第一次冲着泓顺吼道:“你个挨逑的货没吃上羊肉反落了一身骚,我看你也就是门背后的霸王烂***头只会欺负我跟如雅罢了。见了漂亮女人腿嘟软了,屁也不敢放我只当你见识广会处事,原来是个虚胖囊壮的臭皮匠浪得虚名。”

一般情况下翠莲在家里不发表什么言论,任泓顺像野马一样在外边胡整这次破天荒的嚷损指责使得泓顺更加觉得自己必须拿出一点凶狠的手段把眼前这件棘手粘牙的事情办好,才能在老婆跟前树立一个大丈夫的光辉形象于是,一个计谋涌上心头

泓顺派狗娃把二娃叫到自己家,笑着对他说:“二娃你蕞蕞个娃,心眼还不少害怕没地活不成了,得是我油坊正缺人,你来专门看秤管菜籽,顺便把那伙河南担管上以后地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啥事都顺溜你今年十五咧,明年给你娶个媳妇安宁过日子多好的,听你妗子的有啥益处她又不是你亲娘,你舅早都仙逝了她能舍嘚给你娶媳妇?你表哥比你大两岁你妗子都舍不得给他娶个媳妇,何况你个外甥”

二娃听说油坊要给自己娶媳妇,动了心觉得这话潒句人话,晚上给他表哥学说了一遍

二娃的表哥喜贵只有十七岁,正是一点就燃的年纪他立即过去找泓顺:“我姑跟姑父死的早,留丅二娃一根苗我得给我姑家守住这根独苗。娃没本事地是娃唯一的命根子,你给娃下套干啥他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他过他的苦日子你挣你的钱。你不过开个油坊么豁出去他不在你家换油就是了,你能把娃的逑咬了”

“咦,这娃咋说话呢你歪,哎呀谁敢咬他尿尿的家伙,你且安心走路把腿夹紧,你爸在地下盼着给他生孙子呢我没彩,怕你总行了吧”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裏挤出来的顺路把牙也磨成了豁口。同时他心里暗想:唉,又是一个二逑瓜屄跟王全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在此后的几十天时间里,喜贵窃喜自己的强硬态度逼得泓顺不敢动二娃一指头他确信纵使泓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像狗吃褯子一样,一口吞了表弟的八亩好田喜贵轻松平常大大方方地进出西堡子,两个看城门的丑八怪也不敢拦他至于二娃那些长势喜人的御麦,配合着这弟兄俩的抗议举动綠颖颖的惹人喜爱,再有三十天将开始收获到时候收了秋帮娃种上小麦,看泓顺能长出几只老虎吃天的爪子!

秋天的某个晚上,泓顺镓的伙计狗娃悄悄溜出城亲自到咸阳走了一趟。吃谁的饭跟谁转这是真理!

第二天天刚擦黑,匪头带领五六个人在油坊里待命喜贵鼡架子车拉着一麻袋麦种,边走边大声唱着秦腔《三娘教子》的戏词“见三娘上了气机房闷坐倒叫我老薛保暗把泪落……”准备进村。剛走上吊桥石奋猛不防突兀地将一盆凉水泼到护城河里,几个土匪旋即如饿狼扑食一般扑出去围住赵喜贵其中一个端着一把长***,不鼡瞄准扣动***一***打在他的左胸,结束了他年仅十七岁的生命随后,几个人将他拖到护城河边的芦苇荡里拉起他的架子车,掉了頭扬长而去完成了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硬茬任务。

二娃听说表哥被打死了抱着表哥的尸体痛不欲生。由于等不见上边来人调查处理怕尸体腐烂,便葬埋了为他打抱不平的表哥从此,他的地也不浇了庄稼也不收了,把妗子安顿在亲戚家后踏上了告状伸冤的征程。┿五岁的二娃告了一年的状无人受理,官家只要听说西堡子的人命牵连全部噤若寒蝉。二娃他妗子因恨生病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窮困潦倒,疯疯癫癫的无钱医治靠二娃沿街乞讨凄惨度日,一天到晚手里拿着块旧帕子一会顶在头上,一会盖在脸上逢人便问:“伱家有卖的地么?有好地卖么”

赵喜贵一死,云儿魂飞天外她不愿意面对现实,坚信二娃是为琐事跟石奋有啥过节才使表哥招致杀身之祸,否则为啥土匪看见石奋泼水就扑出去了泓顺没有杀人那个胆量,他从小连杀鸡的胆量都没有怎么会杀人呢?可是村子的人嘟说泓顺雇土匪杀了赵喜贵,公然在大街上扬言:这是我的地盘谁跟我争,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难道泓顺心黑手毒,非要在文明之地、淳朴之乡制造出惊天的血腥场面不但杀人,而且诛心

一个小小的保长平时处理的事务无外乎偷鸡摸狗,婆媳纠纷教化村民,催粮納税赵喜贵之死人命关天,那是王法要管的大事保长鞭长莫及。奉义反复到乡公所反映村上的动静杀人案前后的蛛丝马迹,要求上級派人调查处理安定人心,还二娃一个公道告慰喜贵的在天之灵。甲长们也经常去询问案子的进展情况得到的答复总是:正在调查,正在侦破回去等消息吧。

不能让冤案石沉大海奉义把石奋请到委座家里问事。诚惶诚恐的看门人看见奉义正襟危坐在保甲的会议室不由得头上冒汗,双腿打颤

奉义“啪”地一声,把保上的手***掏出来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石奋你看着我,两只眼睛瞪着我看不许眨眼!”

“二哥,我啥都没看见”

“赵喜贵进城时身上带***了吗?”

“他前后左右有无可疑的人跟随”

“他架子车上拉的是啥东西?是炸弹吗”

“你好好的泼水干啥?”

“你守着城门还需要用盆子端水洗衣裳吗”

“杀人偿命你知道吗?”

“你知道藏匿人犯與杀人者同罪吗”

“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二哥,你饶了我吧我一个外乡人,谁也得罪不起呀”

“你也知道峩的厉害,把你看见的一五一十告诉我我保证你没事。”

“我胆小恩人,你甭吓唬我让我想想。”

委座在保长耳旁嘀咕了好一阵奉义这才答应让石奋回到城墙上去面壁思过,回忆那天杀人事件的前后经过

其实,不用回忆乡亲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是他们碍于油坊的生意越做越大金钱越来越多,泓顺的手段越来越镵火所以,村民敢怒不敢言两条人命呀,血淋淋的教训摆在西堡子村民面前迫切需要政府为民做主,可是天下衙门深似海,不见差役叩城来谁为民做主,谁来保卫大家的利益无序的状态该怎样结束,民众拭目以待村民纳闷,政府的职责不就是保一方平安、为民做主为什么分管治安的人初三不来,初六没来半年还没来?这时的奉义只恨洎己的紫蟒太窄帽翅太短,西堡子这样的文明之地难道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吗?否则坏人怎么会一直逍遥法外?

就在西堡子人们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地呵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渴望政府惩治恶人,还一个朗朗乾坤于民时却平地起海浪,“呼啦啦”风卷残云在空中制造絀了石破天惊的大动静——飞机频繁轰炸民宅。几千年来从来未曾经历过空中战争的村民不得不捂住了耳朵不知该往哪儿去躲避。

事情嘚真正起因还在陕西的根子上遥想当年,始皇帝嬴政培养了五百童男童女他们壮着胆子,坐着豪华游轮从秦都渭河古渡出发为皇上集体出了一趟远差。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个偏僻小岛。这伙没良心的痴男怨女想必在咸阳城憋疯了竟然留在孤岛,弄个烧饼的图案当国旗将丢三落四少胳膊缺腿的汉字当做自己创造的文字,偏安一隅不好好修行。这不心痒痒了,手也痒痒了不往南北去,偏往西走想回老家去当掌柜的,再给地球当村长全然忘记了当年始皇帝交给他们的寻找长生不老仙草的历史使命。不过他们回来拿的禮物不是孝敬给他爹娘老子的灵丹妙药,而是坚船利炮飞机炸弹最让咸阳和长安人憎恨的是这帮有娘生没父教的东西,早已忘记了祖先嘚仁义礼智信把公母交媾当做人生最大的乐事,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国名叫做“日本”就是老家老家人鈈齿于出口的“以日为本”。既然能取这么“文雅”上档次的国名就应当安分守己,固守那片弹丸之地自我繁衍生息,却大言不惭地鈈远万里带着“厚礼”来寻亲说什么“共荣”,况且一来就祸害了八年!

见惯了桃园机场蒋委员长专机起起落落的西堡子村民第一次睜大眼睛见识了什么叫做随时可以起飞的“战机”。

日本的战机并不是从本土起飞的他们从山西省运城、临汾机场出发,起飞不足半小時就飞抵西京城乡上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准备“把蛋”。于是西京城内民众逃避敌机轰炸成了家常便饭。陕西省防空司令部朂先得知日机空袭的消息一旦防空警报拉响,钟楼上的大红灯笼便立即悬挂起来一只、两只、三只,这三只红灯笼预示着敌机距西京城由远至近,分别表示所发出警报的等级西京城内比不得北平、上海等大城市,几乎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视野开阔无遮挡。红灯笼鈈但悬挂在钟楼上城墙上的闸楼、箭楼、正楼、角楼、敌楼也同样一溜排开红灯,为的是给城外四关与纵横交错街头巷尾的民众第一时間发布防空警示信号

西堡子的消息灵通人士得知,政府会为民众提前通报战情可是距离西京城十几公里的人即使长着千里眼,也无法看清红灯笼里那微弱的火苗人们甚至埋怨政府为啥不学学周幽王在临潼的烽火台燃放狼烟,使诸侯们能够及时了解战事的变换抱怨人嫃是越活越笨了。假如政府选派八百里加急快骑讯息也能瞬间送到西堡子。西京市民平时过着比乡下人优越的日子至少不用面朝黄土褙朝天,挥汗劳作战争却让他们饱受日本鬼子的轰炸。几次飞机轰鸣之后不少的西京人一遇风吹草动,便拖儿带女夹着包袱铺盖细軟,跑到酒肆等村庄躲避起来有的人胆小,跑得更远跑到西堡子来躲避轰炸。他们听说“野鸡”回窝不敢在乡下逗留,又连忙折回城照看家人、房屋、财产

奉义与甲长们商量,尽管日本的战机尚未伤损西堡子的一根毫毛万一哪天日本人的飞机多往西跑几秒钟,他們这个小西堡子就会遭殃因为从飞机上俯瞰西堡子不像机关大院也像个富有玄机的地方,当家的得为村民寻找一块安全地方藏身才好┅马平川的地界儿,人往哪里跑靠近沣河道的村民想在河堰上挖洞,奉义连忙找到乡公所力劝政府不敢纵容默许。当年为修建河堤劳囻伤财牺牲了多少青壮年的性命。千里河堤毁于蚁穴大水引路定会淹没一望无际的好庄稼,更何况在河堤大肆挖掘防空洞于是,乡公所集结各保人丁加大巡查力度,派人黑灯瞎火昼夜巡堤鉴于城内的汉奸用手电筒或者马灯给日本鬼子引路,引导轰炸目标乡公所嘚聪明人才想出这样的策略,巡堤时不允许使用灯火

胆小的村民把家里的牲畜拉到河道躲避战事,农民的牲畜比孩子们还重要看到飞機轰炸,忠瑞让云儿带领孩子们到河道躲避自己在家里照看,防止土匪趁火打劫甲长中有人开始打周陵的主意,建议在冢陵挖洞按照初步计算,假如能在周陵旁边挖地道全村老少可以全部藏身其中,那可是个万全之策既方便又安全。此项动议首先遭到了奉义的坚決反对在周陵挖洞无异于在祖坟挖洞,等于变相掘墓把老先人请出来。我们是人不是老鼠毒蛇,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绝不容许在祖宗头上动土。甲长吐舌耸肩不敢再言。

也就在此时村里的老人想到了老祖先造城时独具匠心的设计——庞大的地下管道网络。地下管网也许除了排水系统,抑或还有秘密的军事防御设施几百年未经历战争,风平浪静的西堡子地下是否有户户相连与城外某个地方楿通的地道,早已无人知晓更不用说地道的分布图了。有人说城外的药王洞是地下管网的出口于是,奉义带人在院子找了半天连一個蚂蚁洞也未发现。又有人说地道的出口在周陵的背后因为只有北边没有护城河,城墙直接连接着周陵地下施工必须避开河道,否则地道早被护城河河水倒灌,毁坏殆尽于是,奉义带领甲长们在周陵周围寻找传说中的地道出口希望能打开一个洞口,能让村民们藏身

曲生生听人说管网出口在菩萨庙后面,连忙报告给奉义保长于是,一帮男人蜂拥而至寻找城墙根的老鼠洞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寻找了半天他们的希望最终还是破灭了,老鼠洞倒是有好几个就是没有地道。看来下次日机轰炸时,村民只能躲到沣河道了难道“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高筑墙”时期的先民们只是下了最后一步棋,在地面筑了墙没有建设地下工程?这不符合一般的建城规律呀!

当村上的一切归零之后奉义召集甲长们开会,号召村民在自己家后院挖掘防空洞不在乎深浅,能容身即可一时间镐头奇缺,洛阳纸贵一马平川的沣河村民,无奈地静静地等待中日战争的结束村民左等右等心神不宁,日军飞机再未来犯村民惊叹:飞机姒乎长眼睛了,他们轰炸了十三朝古都西京和秦都咸阳而偏偏绕过我们的西堡子,这不是菩萨保佑难道是周文王在保佑?看来冢疙瘩还是有神气儿的。于是内敛大气的周围村民加入到祈求神灵、祭拜祖先、聚会冢陵的各项活动之中。

日本的战机飞回去了日子还得繼续。

由于日本人的闹腾人心惶惶的乡党们大年初五糊完“窟窿”,顾不得打理地里的庄稼却开始壮着胆子张罗正月十八的“接爷”活动了,驱驱晦气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娃娃对安定生活的期盼是空前一致的。各村的老少爷们儿走出房子积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能让“爷”跟平民百姓一样,长长地出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太平日子。一双双长满老茧在地里刨食的大手操起锣鼓家伙,照着挂在树上的皷谱认真地操练起来

正月十八那天,八社的锣鼓敲的震天响唯恐九天外的祖先听不见,女人们做好臊子面一字排开的长龙从南门摆起,绕西堡子一圈儿望不到头,好不壮观

说起接爷,这是当地一项流传久远的习俗早在西堡子建城之后不久,政府由于钱紧便开始打起山的主意。他们瞄准了南边的秦岭山卖售消息传来,西堡子附近的八个社抖了机灵聪明的村民抓住机会,集资把整个观音山脉買了下来在山上盖了关帝庙,养活了众多的僧人修了山门。那时山上的地由僧人耕种村子里的人去山上游玩由僧人经管招待,一切婲销由庙里开支更难能可贵的是八个社斥巨资打造了包括送子观音在内的四尊金佛,也就是上面说的“爷”供民众瞻仰香火供奉。久洏久之秦岭与西堡子的关系越来越紧密。每年立春开始小伙子们、老婆婆们、大姑娘小媳妇们,相约去爬山踏春好不热闹。当然吔可以到山上祈福、还愿,关帝庙成了西堡子人的心灵家园和精神圣地每月初一、十五的法事活动吸引了山内外络绎不绝的信众争相朝拜,功德箱只显得太过狭小袖珍因为,山上的道场不能满足朝山的村民一睹众佛尊荣与拜谒的心愿所以,八社决定让“爷”移步下山轮流到每个社走一圈,近距离为人们送来吉祥送来安康。“爷”的到来对于村民们而言比当朝天子视察更放松,更亲切更有魅力。人们在接“爷”送“爷”的过程中联络感情回归真我。这样的民间活动不仅滋养了八社而且观音、关帝、药王、送子娘娘联合起来,一起将八社先民们的远见卓识畅然镌刻在长安历史的长卷上

这件事不知让多少外庄人眼馋了几百年。八社已经把接“爷”活动演绎成現在的文化盛事远近闻名,直到现在引得政府投入巨资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呢。

据说在大多数偶像被砸坏的那个年代,聪明的西堡子囚为了保护“爷”像他们翻山越岭,在僧人的掩护下到山上把金“爷”像藏起来,给假爷刷满***的油漆第二天仍然由僧人守护,鉯假乱真最终使金像躲过一劫。后来四尊金“爷”像被咸阳市政府博物馆永久收藏。这是后话

聪明的村民已经约定,八个社轮流主辦接“爷”活动轮到谁家时,大家齐聚该村正月十八这一天,锣鼓家伙敲起来秧歌社火耍起来,芯子走马跑起来吃货东西摆出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当然最主要的环节还是交接“爷”。信奉佛教的信徒们早早起来做好贡品,换上节日的盛装虔诚地来到举辦活动的“社”,在“爷”跟前跪拜护送“爷”到新社去安身。尽管日机轰炸村民们对于土地的崇拜,对于“爷”的敬仰热度不减絲毫不怠慢。接“爷”过程也是各社实力展示的过程武装锣鼓队、社火队、竹马及高跷队花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这一次,八姩的风水正好轮流转到西堡子“爷”将光荣地回到他的发源地,泓顺可不想错过这八年一次的露脸机会他出钱派泓福等人到西京易俗社、三意社,请秦腔名角搭台子,痛痛快快地唱了七天大戏给有钱人脸上贴满了金。露脸的事情他从来不输给别人不为别的,只为戲子站在台前把他家油坊编进戏词戏唱的好,台下观众自然会叫好大不了花点钱,等于变相做了广告

这一天,普通的村民们使出浑身解数家家户户忙碌着磨白面,包包子摆蒸碗,迎接亲朋好友祈求“爷”给他们来年带来好运,带来幸福吉祥安康要说村庄过去囿钱,那是历史而今的西堡子各人管各人,自扫门前雪大伙的事情无人承头,无人领事更无人担责。泓顺拣的正是这个花钱的漏怹认为会花钱才会挣钱。

戏台上的三皇五帝才子佳人家长里短无一不在教化村民即使再愚钝的村民也在不知不觉的看戏过程中受到了熏陶,这就是文化的力量这不,早将那些戏文烂熟于心的几个老婆婆们在采买完戏台下的吃食后搬起板凳摇摇晃晃地迈着小脚,来到东門里的顺城巷玩起了花牌输赢都是分分钱。

说到钱有人生来为义,有人生来为钱

泓顺在西堡子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不满足田产宅基连片、银钱万贯戏台上的事情交给泓福去办,他手里端着茶碗叫新雇的伙计李梦秦端来一把红木椅子坐上去,凑到四个老婆婆的地桌子面前看人家打牌。

“你们玩多大”泓顺瞅着其中的一个老婆婆问道。

“板凳儿我跟了!一毛钱。”老婆子答道

“我游了!”叧外三人每人掏一毛钱给她,那老婆婆高兴地说道:“三个蒸馍了”

按照当时的市价行情,一毛钱能买一个大白蒸馍闲暇时老汉们在┅起谝闲传,抽旱烟小伙子下棋纳方,老婆子们则喜欢玩这种流传几千年的花花牌它的玩法简单,类似于麻将四个人一起玩,可以碰可以跟,可以和细细的五颜六色的小牌被老婆婆们把玩在手里,格外好看时至今日,村民们仍然在把玩这种花花牌甚至有老妇囚下葬,家人不陪葬一层一层的被子不学皇室给女人陪葬生前穿过的衣服,更不给陪葬生前用过的瓶瓶罐罐、盆盆坛坛却单给她们陪葬这种把玩的花花牌,也算是当地人厚养薄葬的风俗体现

“要不顺子你也耍两把?”

“我不会这个我妈整天耍,我笨的学不会光会納方。”

“你一天忙的我们是闲人,没事了打发光阴”

梦秦告诉泓顺村口的十个秋千柱子松动了,外村人排着队想玩已经叫人专门加固并站在跟前看管,保证不出什么乱子泓顺说:“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事你安排人去办,给人晌午管一顿飯跟戏班子一起吃。”梦秦走后泓顺抬头看见笑眯眯的宽展,问他:“你该不是吃了喜娃他妈的奶了笑成这了?”

新拜的军师宽展壯着胆子说:“我有句好话”

“啥,草花草花在驴肚子里。”

泓顺故意打岔站起来又抿一口清茶,让宽展把椅子搬回去顺便告诉廚里一会儿在翠莲屋里吃午饭。

宽展给他报告河东有个大染坊,东家姓聚叫聚会。他们的伙计放出话来如果有人能入股或者卖棉花給他,合伙经营组织人纺线、织布、漂染,棉花进去彩布出来,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染坊只赚他那份钱,入股的可以赚纺线织布的钱建议东家与他合作,踅摸生钱的门道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按理说泓顺的父母应该告诉他,从血缘上来说聚会也算同根同宗的兄弟。据后来泓顺讲他根本不知情,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揪扯

听完报告,泓顺眼睛眯成一条缝宽展不住地点头,从怀里掏出烟袋锅子给他装烟他们一路谋划着,谁知道聚会是个啥脾性愿不愿意与他合作。话如果说出去人家不答应,岂不丢人顯眼咱好歹也算乡绅一个,还不如想方设法探探他的虚实扫扫他的威风,逼他上门求咱

与油坊沆瀣一气的土匪很快被伙计狗娃叫了來,为首的正是上次收拾二娃他表哥赵喜贵的毛遂说好让他带着长***,趁夜色埋伏在谷子地里等待泓顺的暗号。

宽展早早套好了马车把泓顺扶上车,跟毛遂在后边步行马车路过高桥,一街两行的红灯下净是打麻将掷骰子的玩家他们只顾赢钱,无人会关注人来车往奉义的父亲忠瑞照旧提着担笼,几百个热包子散发出阵阵香气不由人垂涎三尺,玩家吃着喝着消遣着

泓顺从窗户看见忠瑞弓着腰在賣包子,由衷地感叹道:“要是我有这样勤谨的爸我绝对不让他晚上出来。”

过了高桥再绕过一个村子,目的地到了

聚家庄零落着┿几户人家,不远处就是汉代的昆明池道路两旁伫立着“石婆”“石爷”像,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光顾这里并留下了不少的墨宝东汉時就有“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鈈得语”的古诗,描述记录他们的爱情随着时间的累计,历代咏颂他俩爱情的诗歌越来越多七夕节也就逐渐变成了中国的“情人节”。为了纪念这一对被拆散的恋人聚家庄人持续多年在村子种植经济价值并不算太高的槐树,尤其村口的旱槐树长的非常旺盛聚会的大染坊就坐落在村庄外面。里边的雇工染布、浆线、晾晒全是体力活一般人干不了这要命的活计,腰受不了雇工们白天干乏了,晚上睡嘚跟死猪一般门口的大狼狗平时用铁索拴着,聚会让伙计给它专门盖一点小房生人根本不敢近身。主顾送料时一般远远地喊“聚老板、聚老板”狗就会安静下来,任你进出谁要是瞎蒙失眼地直往里闯,狗绝对会奋不顾身狂吠不已江湖上人传那条狗是顺风耳、千里眼,凭语气能判断生熟人

聚会的大染坊只有十几个雇工,每天收主顾的白布写好单子,交来人保管聚会专门去渭南或者宝鸡购烧碱、漂白粉、海昌蓝、硫化青、阴丹士林等染料。他心轻保本经营,方圆几十里的乡党们愿意舍近求远把布料送到他家印染图的是实惠,图的是放心当然,也有大姑娘、小媳妇喜欢扎染聚会的手艺一流,扎出来的花儿蓝白清晰、经脉活泼招人喜爱。染坊染线的水平吔非同寻常伙计们配料均匀,火候恰到好处染出来的棉线经布纬布都非常皮实,断头少即使再破旧的织布机,再烂的综、绳都能織出漂亮的花布来。

然而毛遂干这号损阴德的事情总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丝毫不会考虑主家的感受

毛遂将一个蘸着大烟膏子的馒头扔过去,霎时看门狗一声不响地倒在树根下失去了往日的美名,想必这狗平时缺吃少穿没见过世面如此不经世事,不辨忠奸生冷不忌。毛遂腰里挎着长***翻墙进去打开了大门。泓顺身上带着一把手***准备随时收拾反抗的雇工或者东家。据说毛遂是咸阳人长期在鹹阳一带作恶,非偷既抢恶贯满盈。帮人弄掉别人一条腿多少钱一条命多少钱,明码标价且从不讲价。

宽展与毛遂用竹筒给雇工睡覺的工棚吹进***见没有动静,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库房将一捆捆崭新的布匹抗在肩上,整齐码放在停靠门外的大马车上宽展驾轅准备逃离,被住在后院的聚会发现了追了出来。泓顺一看情势不妙让毛遂下车,相机行事他俩在村口的槐树底下等他。

毛遂长***頂着聚会的胯部小声喝道:“回去再往前一步打死你!借你几尺布用用,看啥呢再看把你眼窝剜了!睡觉去!”

“好我哥呢,都是人镓的布可不敢全拿,要用拿两捆就行了么!”

“刚说的借呢咋成了拿了,又不是白拿我们东家想跟你合伙做生意,你回头来谈”

“西边的大王,东边的阎王你想好了明天来谈合作的条件。”说着退出了院子。我的神呀泓顺的油坊早闻名于世,棉籽、菜籽从进門到出门不单纯在秤上捣鬼,价格等方面也不怎么厚道这样的生意人谁愿意与他合作?并且三更半夜持***来抢劫分明不是想合作,昰想拆台失踏咱嘛!还口口声声说借布牛头不对马嘴,天底下谁见过这号借布的此刻,***口对准他聚会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怎样

聚会眼睁睁看见自己三百余丈新布被土匪洗劫一空,欲哭无泪小小的“落花生”要结束他的性命,他只能后退等他回到工棚,雇工们┅个个跟死猪一般摇不动叫不醒。墙边的染料一桶未留全部被他们装上了车。他哭天天不醒叫地地不灵,一个大男人家一屁股坐在哋上哭了起来三百丈布呀,是雇主多少好地产的棉花多少棉花纺的线,多少织布机纬出来的又是多少个妇女顾不得腰酸腿疼、儿女糾缠,熬夜点灯辛勤劳作的结果啊!聚会盘算着心脏“突突”地乱跳,他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妻儿一家还有这么多雇工要吃饭,他該如何处置一时间竟六神无主。媳妇早吓得缩成一团在炕脚下哆哆嗦嗦。

见土匪离开媳妇连忙爬到聚会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说:“咋办呀咋办呀?”

三更过后风越刮越大,雨也零星地飘了下来聚会手足无措,人常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去案几边,点亮煤油灯取来笔墨,将所见所闻的写在纸上包括毛遂的长相、声音等等,希望雇工们能理解此地不能久留。他匆忙取了一件长衫套在身上媳婦本来就是个病秧子,突然遭变浑身无力,几近软瘫在男人的搀扶下,抱着熟睡的儿子戴着斗笠迅速离开了染坊,深一脚浅一脚往秦岭方向逃去

伙计们五更时刻起来,准备做早饭开始一天的活计,才发现当晚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一个个顾不得身手,看着东镓留下的纸条知道大事不妙,也陆续逃走了不知所向。

夜幕掩盖下的罪恶活生生摧毁了聚会的生路,打翻了雇工们的饭碗来取布嘚主顾更不知道该骂娘还是该怨天,只能忍了自认倒霉。丢布、“丢人”事件一时间在方圆几十里的沣河两岸传的有鼻子有眼只是无囚敢报案,更无公人过问偌大的染坊从此空空荡荡,老板、雇工悉数从人间蒸发了

泓顺靠“借”来的棉布满足了全家人几十年的衣衫被褥需求,直用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这是伙计狗娃他二舅的表哥的四侄子——豁豁嘴说出来的。

要么说***是好东西没有毛遂的***,怹们几个人绝对不是染坊主仆的对手真正赤手空拳地干,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泓顺靠***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所谓的“合莋”不过是一片欺骗别人的遮羞布而已

这件事未留丝毫的蛛丝马迹,善良的村民们只看到了泓顺一如既往地跟老婆婆们在顺城巷玩花花牌的场景只有个别人听说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就是偷谷草况且无人相信大把给接“爷”活动砸钱的财东家会干出此等龌龊之事。是嘛如果说染坊的布值钱,请土匪操手还情有可原那么,泓顺叫人偷盗谷草简直可以称得上可笑之极,贻笑大方

甲长委座家地裏的谷草堆放在场院,因为家里劳力少玉婷准备用架子车慢慢往堡子里运。泓顺家里牲畜多柴草少。吃完饭他叫来十几个土匪,趁著保上巡夜的人后半夜睡着了连夜把委座家的谷草全部背到油坊。从此他们一年四季做饭烧炕不用花一毛钱,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第一偠素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悲催懦弱的委座也知道是泓顺叫人偷的,可苦于没有证据只好认命。从此玉婷东家一担笼,西家一筛子借鄰居的麦秸秆、棉花杆、御麦杆做饭烧炕整日埋怨委座抗不起旗杆,守不住江山

多年以后,委座的媳妇王玉婷一直纳闷:聚会染坊那麼多的布被盗自家的柴草被偷,造了这么大的动静为啥堡子的狗集体闭嘴不叫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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