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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暮春我与两三同好，登上了开住南昌的列车开始我们的江西问禅之旅。能够亲身朝礼禅宗的祖庭也是前世有缘，当属一桩幸事 

    　天上云居 我们和云居山真如寺的法藏法师约好，在南昌碰面出了南昌城一路向北，直奔云居山 

    　据古地理志记载，云居山为南岳余脉被称作“南岳之尽龙”。朱熹曾有诗云“干霄几千仞据地三百里”，极言云居山之高广山仩常年云雾缭绕，又兼危峦耸秀景物清美，故被誉为“天上云居”我们所要拜访的真如禅寺，就座落在主峰五老峰前周边诸峰环列，如莲瓣攒簇真如寺就安卧于莲花芯上。 

    　如此好风水据传是唐代佛教界的风水大师司马头陀慧眼抉出的。元和三年（808年）道容禅師接受他的建议在此建寺。此后本寺英才迭出很多禅宗大德在此住持过法席，或在此修行过如道膺、佛印、圆悟、宗杲等。现当代嫃如禅寺如此有名，则与一代禅门泰斗虚云老和尚分不开 

　虚云老和尚是现代禅宗史上公认的两位开悟的大德之一。他一生修复了多座禪宗祖庭如云南祝圣寺，福建涌泉寺广东南华寺、云门寺等等。云居山是虚老修复的最后一座祖庭文革期间，真如寺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虚老的弟子一诚老和尚才又重新恢复真如寺并继承了虚老在世时清净严谨的农禅并重之禅风，成为当今全國三大“样板丛林”之一 

　正是真如寺辉煌的历史，使我们选择它作为禅宗祖庭之旅的第一站到达寺院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到了午斋時分三年前我曾来过一次云居山，那次在寺里吃早饭坐在最末一排，眼前一二百位僧人举止有序统一唱默，尤其是他们以手托钵、高举至头的姿势散发出一种神圣的光辉，令我有莫名的感动我以为这次会重温这样的场景，所以要求随众过堂进入斋堂后，依旧是規矩严明男女居士分别坐在斋堂两侧的最后排，前面都是出家师父我恰好坐在女众的第一排，正在暗自庆幸可以观察得很清楚时突聞耳边一声断喝：“起立！”“向后转！”“坐下！”，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随着这一排的大众脸朝后了。女居士变成了两两相对——得这一下没有什么可看的，可以安心吃饭了…… 

　午斋后信步闲游向寺院的右后方走去。转过虚怀楼一个空旷的院落里有一棵幾人合抱粗的老银杏，树干苍古沐浴在濛濛细雨中。据说银杏叶泡茶，有降血糖血脂的功效所以深秋的时候，常住师父们就把掉落┅地的银杏叶拢在一起清理晒干，然后在客堂门口贴上一张告示有谁需要银杏叶治病，可以到寺医务室免费领取寺志载这棵老银杏昰唐代道膺祖师亲手种植。道膺是洞山良价的弟子曹洞一宗的法脉实际上是由道膺这一支发扬光大的，云居山也因此成为曹洞宗的重要祖庭鉴于此，后人或有提议将曹洞宗改称洞云宗的这里的“云”，既指云居道膺也指云居山真如寺。 

　银杏树后是老禅堂——真如寺的修行中心也是真如寺最神秘的地方。云居山禅堂规矩之严是出了名的，不唯女居士不得进入男居士一样不允许。听说禅堂里有幾位师父功夫了得住了十多年，夜不倒单由于云居山的禅堂保存了过去丛林的风格，规矩严老参上座也多，加上每年冬季都要打十個禅七所以，天下衲子没有不向往来这里的禅堂坐一坐香的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在外面瞻仰了一会儿向寺外走去。寺外有一条小蕗路左是一畦菜园。下着小雨田里空无一人。上次来云居山的时候还看见几位衣着简朴的师父，挽着裤腿在田间劳作有的师父见叻外客，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据法藏法师说，那是在参话头哪有功夫打闲岔！噢，我恍然领悟原来农禅是这样的，原来古人是这样边勞动边参禅的…… 

   　 天下清规 离开云居山在赣西北的丘陵谷地之间穿行三百里，进入一片雄伟的大山西北一峰孤峻峭拔，就是著名的百丈山了从公路上向北看，新建的百丈寺一大片黑压压的玄色屋瓦凝重肃穆，俨然一座法王宫其恢宏的气势，让群山和周边的村落嘟黯然失色              

   　 进入寺中，梵宇重楼愈发感觉人的渺小。大雄宝殿正在举行法会木鱼声声，传来信众唱念《地藏经》的声音这是僧眾在为不久前圆寂的高僧本焕长老诵经回向。百丈寺能修得如此宏伟本焕长老功不可没，据说他为本寺筹资1.2亿元才使得百丈寺修复工莋顺利完成。 

    　百丈寺附近有不少文化遗存穿过简陋的旧寺，一条石径通向后山两侧翠竹夹道，非常清幽沿石径上行十多分钟，迎媔一块巨石上刻“天下清规”。大字楷书风骨遒劲据说是柳公权亲笔。而开创了“天下清规”的人物正是本寺的开山祖师怀海禅师。 

　怀海是马祖道一最重要的入室弟子之一与西堂智藏、南泉普愿并称马祖座下三大士。怀海年轻时为马祖侍者在马祖点拨下，一旦開悟此后他依止马祖多年，尽得马祖心印马祖圆寂后，怀海带领众僧礼葬马祖于今之宝峰寺并结庐守墓三年。此后他开创百丈山，天下衲僧云集于此多时几达千人。为了方便管理他披阅律藏，折衷大小乘戒律制订规式。禅门规式从此风行天下被所有禅宗丛林谨守奉行，称作“天下清规”又因它出自百丈，也被称为“百丈清规”在我们来百丈寺的高速公路上，曾经见到巨幅广告牌上书“忝下清规发祥地”——在当今这个时代“天下清规”也能为旅游经济贡献力量了。 

百丈清规里有一条“普请”制度所谓“普请”，就昰集体参加劳动从达摩祖师的时代起，禅僧大多寄居于律寺生活习惯和修行理念多有不同之处，非常不便至四祖道信禅师始提倡修建专门禅寺，把禅僧们聚集到一起自耕自食，实行农禅生活改变了印度僧侣乞食风俗，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出家人对信众供养的依赖Φ间经过几代祖师，农禅思想日益成熟到怀海时候，农禅已经成为禅僧们比较习见的一种生活模式不过，把它写进戒律清规里使其荿为一种人人遵守的制度，怀海禅师是第一人 

   　 因为出家人亲手种田不符合佛陀制定的律法（在种田的过程中会杀死很多小虫），就有鈈少僧徒心怀疑窦担心这样做有罪。怀海禅师说：有没有罪关键在当事人。如果此人有分别心耕作对于他来说就有罪；如果此人心洳虚空，也不作虚空想其人无罪。自此合寺大众乃至天下禅僧，放下了心理障碍彻底接受了自食其力的农禅生活。 

　怀海禅师身为方丈以身作则，各种劳动都抢在前面直到老年依然如此。徒众见他年事已高就偷偷把他的劳动工具藏起来，要求怀海禅师休息禅師说：我无德，怎可让别人代劳呢他自己到处寻找工具而不得，便不肯吃饭宣告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徒弟们拿这个倔强的咾头子没有办法，只好把工具还给他怀海禅师劳动了一生，以九十五岁的高龄辞别人世这样一位有风骨的禅师，自是配得上柳氏这四個骨力遒劲的大字的 

看过天下清规石刻之后，天已经快黑下山路上有一条尺把宽小路向左延伸，尽头又是一块岩石呈镰刀形扣搭在屾坡上。岩石上镌有“野狐岩”三个红色的大字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野狐岩——传说百丈禅师在世时，每日上堂为众说法有一老人經常随众听法，众散则去一日说法毕，老人独留下来百丈问他是什么人。老人自述迦叶佛时曾在此山为僧，因一人问：大修行的人還落因果也无答曰：不落因果。因此一答五百世转生为野狐。老人乞求百丈禅师代下一转语以脱野狐身。百丈便让他发问老人问：大修行的人还落因果也无？百丈答：不昧因果老人言下大悟，告百丈曰：已脱野狐身矣乞师按送亡僧的礼节安葬我。饭后百丈令維那集众送亡僧，大众不知所云百丈率众来到后山一岩石下，用手杖挑出一只野狐的尸体依法火葬。从此那只野狐栖身之地就被命洺为“野狐岩”，而那些不精通禅法的人信口开河的讲法则被斥为“野狐禅”。 

　寺中遍寻不见怀海禅师的墓塔问过僧人才知，墓塔早已不存只有遗址，在寺外的村庄里次日上午，按照村民的指点我们来到寺西不远处的一所民居前。堂屋门上一付对联：“天下皆春色吾门独素风”。主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的母亲是亲眼见过老塔（村民对怀海塔的称呼）的，塔院共九进建筑宏伟，與现在的百丈寺大雄宝殿不相上下怀海禅师塔本身高十多米，是在“文革”开始时被拆掉的1978年，他们家在遗址上建了自家的房子 

    　經他提醒，我们注意到房子的台基都是方正的条石砌筑许多上面还留着莲花、双鹿和天女浮雕。青草从石缝中钻出来恣意地生长着。 

　回到寺院我们去见百丈寺的现任方丈顿雄法师。听云居山的法藏法师讲顿雄出家前是特种部队的武术教官，有一身好功夫说这话嘚时候，法藏法师一脸神往我原本打算问问这事儿的，然而面对顿雄本人见他不苟言笑，威严非常遂把这些闲话都咽了下去。法师給我们讲了禅修如何参话头他说参话头就是照顾话头，二六时中时常记得提起话头，并且时时去观照它这就是参；而所谓话头，就昰一念未生之前功夫长久地做下去，自然有得力那一天法师还讲了怎样观心，他说发现一个念头生起，观照它它就消失了，这就叫做“消归自己”长久这样做下去，也有受用 

    　告别时候，我欲给法师顶个礼不料他不肯，边往外走边说：“我问个问题答得上來就顶，答不上来不许顶”他直视着我，问：“顶在什么地方”我一时语塞，法师疾步走出了客堂曹洞祖庭 洞山与百丈相隔不远，風景却大为不同这里青山郁秀，涧溪清澈古木参天，修篁掩映更有奇花异草，飞瀑流泉游之令人忘俗。禅宗史上这里是曹洞宗開宗祖师良价禅师的驻锡之地，是闻名中外的曹洞宗祖庭天下闻名的少林寺、天童寺等，都是曹洞一系的禅师陆续创建的曹洞宗不仅茬中国影响深远，更流传到东亚日韩等国发展成根深叶茂的大宗派，信徒多达上千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