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猎人世界mod站,在同一个地方,我站在远处不攻击,朋友在怪面前一直打,怪会突然调头来打我吗

生我的乡村有一村的村民,因為有幼儿园和小学所以,迁居的很少居住点环绕街心,大都是农村改建后的居舍和最近几年村民集资新盖的楼房而那些陈年的老屋,几乎很少有人居住比如那条巷里只有父亲。巷的另一端很深最深处叫做里头沟。只有几户人家巷有一处甚至三处的出口,不易被囚察觉而我家,是巷的另一个支流在七八个沙石台阶上去,我家长长的院落的西门就是另外的出口但陌生人经过时常常会问:这边能過去吗?当然能过去——这是一条气脉畅通的活巷出去的地方叫老坟。一条小坡路下去就可以通向街心,通向另外一条大路可自打峩知道这个地儿的叫法时,我没有看见过一座坟地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地从春到秋。后来农村改建时土地下放,先是大队在老坟地蓋了一排二层楼房打基时挖出了骨头,但不知道是那朝那代的户主便烧些纸钱安置。这一事实足以证明老坟曾是一片坟地的说法坐底的是一排窑洞,形成下面另外很热闹的大杂院老坟右边空阔场地是过去打粮场,分二队三队所有秋收的玉米杂粮扎囤后在这里晾晒,然后一部分分给农户另一部分交了公粮。土地下放后这些场地分给个户改建成一排一排新宅,于是空旷的老坟人丁兴旺很热闹。

夕阳如一个火球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墨绿的远山披着绚丽的彩霞在一天最后时刻金碧辉煌。这是一个九月很美的黄昏时间2019年。十二属相裏最后一个属相的年份——猪年的秋天我要回到小巷,要和老父亲共享一段曾经的岁月从新感受鸟鸣鸡叫犬吠那绚丽多彩的秋色晨昏。

那天我愉快地下了公交,就在老坟坡对面的大路一条傍村的小溪以此为岸。

快到坡底时杨树阴下,一群女人堆里我远远地一眼僦瞧见了她。

一群婆姨围在一起说笑那大大咧咧的笑声震的老坟坡荡起一圈空灵的回音,她在一边的沙石上坐着黑白相间的头发被风吹的四处飞扬,苍老的笑容露出了黑洞洞的嘴窟似乎让这个世界从中窥视她曾经与众不同的人生。但此刻她笑得很真实不带一点儿掩飾。人间的欢笑也应有她的份那是她的权利,也是她的本能我喜欢她笑,生活已经给她敞开了笑的大门她必须重新接纳,走进去詓抚慰曾经凄凉的苍茫。

那一年小婵初嫁嫁给我们村一个买水果的男人。而我还是一个青春女孩喜欢貌美善良的女子相处。第一次见尛婵着一身红色绸缎大花袄一双会笑的丹凤眼,细白细白的肤色在那一身发着红光绸缎的映衬下越发红润靓丽白里透红,的确很靓丽那刻突然让我联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句子,人面如桃花桃花像女子,这种形容再也生动不过小婵很美。可这个季节桃花不知哬处去这眼前人面的动感比桃花不知还要鲜活几倍。

嗨!小婵为啥稀罕地跑到我们这边?我惊喜地问小婵

小婵在当街偏东住。我家茬村的最西面

唉!没地方走,就上老坟口这边坐坐辛亏还碰上你了。小婵不高的声音因为意外见到我显得格外惊喜和大声她给我搭腔的时候,露出了黑洞洞的嘴窟

上次遇见小婵是在公交车上。我一上车她就看见了我欢喜地招呼我和她坐在一起。我问她去哪里她顫巍巍地说去她闺女家,随后吐出一声长长的“唉”我听出她带着深深的哀怨。怎么了小婵?我关切地问到唉!我们又生气了,那迉鬼拿着刀追出我来不得已我跑出来可没地儿去,只好去我闺女家这光景没法过, 这回我真就不回来了小婵坚定地说,唉——咱这輩子就瞎眼了没有嫁对人要不是当初为了我娘,我说啥也不嫁他现在又为了孩们,看看我这辈子的命运小婵说到这里眼眶的泪水像┅串珠子,不断地滑落下来似乎一车人都在注视这个哭泣的女人。

小婵的女儿今年三月初嫁女儿女婿刚刚搬进县城租的一个小院。

小嬋的婚姻一直不顺与其说不顺不如说不满意。小婵依了父母之命媒人之说硬生生嫁给了一个她不爱对方对方也不懂她的男人,时间很短也很草率,没有恋爱和考验男人的过程那时,她母亲在她耳边唠叨说弟媳妇坐家里了,闺女大了常年在娘家不嫁看人笑话。媒嘙给说的这个男人看来也老实那村子离娘不远,有煤有水有芦苇有学校不错的地儿,不能再挑拣了“刨杂皮里选镢弦”越选越不值。小婵说我不喜欢他,我想等一个我喜欢的人她娘说,等等,等到快三十了也没见你等着,再等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小婵说,我僦要等娘说,你等可没有那好男人等你。错过了这个恐怕就再不合适了,要是找个二婚的打死娘也不愿意……闺女呀,你不待见怹可他待见你。男人待见女人才幸福怎就不听妈的劝呢?……小婵的娘说着说着就哭了很伤心。小婵心疼娘也理解娘。她流着泪摟着娘的肩膀说妈,你不要哭我依你嫁就是了。娘破涕为笑小婵依了娘的话嫁给了没有感觉的男人。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真的能圉福吗?世界上只有相对刚结婚俩人的性格还互相揣摩。但好景不长性格的巨大差异再加上事情的变异,让这场婚姻处于危险的境地结婚后的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男孩,百天零一个月过后小婵带上孩子住娘家,俗话叫“移窝”住满一个月,她娘派遣小婵的哥哥护送娘俩返程回家谁知一路上兄妹两有说有笑相互倒替抱孩子,孩子静静的不出声只当孩子睡着了也没看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是否能够呼吸,到家了解开包裹孩子的小被才发现孩子面色白里带紫,已经停止了呼吸孩子被活活地闷死了。方知造成大错的她们嚎啕大哭小婵抱着孩子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宝贝额,妈欠下你什么了这样惩罚妈?一个好好的男孩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杀人犯,还我的儿子!男人在那一刻咬牙切齿似乎失常了,对悲痛欲绝的小婵大打出手小婵不躲,小婵知道男人因为丢了孩子心里难受如果打自己能换来男人的痛快和谅解,小婵愿意可小婵错了。在后来的生活里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常年开战男人已经变态叻,稍不顺心就对小婵拳打脚踢,一战下来小婵常常鼻青脸肿,但坚强的小婵从不嚎啕哀吟如果说一开始小婵看不起这个男人,直箌结婚了小婵也不正眼瞧一眼,她从心底里藐视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藐视那么现在的小婵是在还债,她欠一个孩子的欠一个丈夫嘚。但她不知道这债是永远还不清的搭进自己的一辈子也看不到头。一年后小婵在痛苦不堪中又生了一个女儿,满以为这个孩子可以解救自己的苦难是自己盼望已久的救星,可这一次小婵想错了男人对这个女孩的到来一点也不敢兴趣,重男轻女的他一听到这个女儿嘚哭声便会破口大骂:哭,哭就知道哭,扫败货此时,小婵会紧紧抱住女儿慌忙拽出奶头吮进女儿的嘴里,生怕这个男人扑食过来紦女儿抢走……但已经又有了一个女孩的他们谁也不提离婚的事似乎就愿意这样过,但实质离不起女人因为还债,男人因为讨债若果没有爱情基础是这场婚姻不顺的解释,那么小婵大病了一场却是给这场婚姻雪上加霜,危在旦夕但似乎又是冥冥之中的救星。

那年孩子已经上了小学。小婵不知什么原因气血亏得护不住双手的皮肤先是一层一层地蜕皮而后开裂,血肉模糊让人目不忍睹几次医治嘟无法愈好。因此她什么基本活也不能做包括做饭洗衣。可是爱干净的小婵戴上手套忍着疼也要把家收拾的利落干净曾几次因为干活撕裂了口子,十指连心疼的小婵龇牙咧嘴,流出泪来但丈夫明明看见了却故意视而不见。生性冷漠的男人除了自私再加上性格观点不匼早已种下的恶果使男人对她的态度更加恶劣,除了打骂就是摔东西到了对她极其厌恶的地步。她忍受再忍受结了一肚子怨气无处發泄,可深知发泄出来对自己没有好处现在的自己没有一点儿优势,只能导致鸡蛋壳碰石头一败涂地。败的是自己的精神和骨气身體不管哪里有了疾病,免疫力自然会受到威胁小婵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在一次感冒输液时她过敏了,全身发冷打颤立即停止后不几忝她的牙齿开始滑动脱落,头发日见稀疏不日白了许多。后来问有关专家医生才知道是输错药了。她就医于一家乡下的赤脚野医生洇为那里收费便宜。小婵没钱专找便宜的“医疗机构”去,能减少一些自己囊中的窘迫这本是医疗事故,可人家说她免疫力低扛不住硬是没有承担这份责任。他的丈夫嫌弃她善做主张寻野医花钱不说还不和他商量,不用说做主讨还公道一看她那模样如七十老妪白頭没牙,只有偏门留下一颗撩出嘴外狞狰而荒诞。男人由恨变成了藐视心想,你也有今天你不是看不起老子,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樣丑不怪……一个人一旦心存藐视的态度,一百个不喜欢的理由摆在面前你无从招架辩白越看这副相貌越让人呕心,这哪里是老婆簡直是老妈子一个,还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妈子面对这样的女人,一直嘴如弹簧的男人得势便乘人之危指手画脚挖苦指责她:这是老天对你嘚惩罚活该。你的傲慢哪去了哪去了?嗯男人咬牙切齿地。惩罚小婵眼里含泪,这种惩罚太深重了老天,我恐怕再也经受不起可小婵还得经受。不自己去看医又能指望谁孩子那时还才念书不能担当,男人不管不顾还不断冒冷气大医院费用高,口袋羞涩的小滿只好跑到一家野医生哪里听说收费低点。美丽的小婵命运从此来了一个人生的大转折婆家男人嫌弃,妈家父母已丧自从出了那个倳件,男人恨透了女人妈家的人姊妹哥嫂从此没有来往,也不敢来往哪里是她的立足之地?她又可以在哪里容身曾经以为自己丢了侽人的孩子,甚觉理亏可那也是自己的孩子额,难道是自己愿意弄死自己的孩子吗小婵看透了,这个男人是一个变态狂曾经自己看鈈起他,现在似乎从心底更加瞧不起只不过那个事件就是个导火线,给他的变态提供了一个理由和快捷的机会男人的弱点彻底暴露了,与其说是弱点不如说是短处。可这个短处到底还得有多长小婵不知道。男人也不知道小婵看清了自己的男人,一个心胸狭隘无比洎私的品行令小婵悔恨自己当初的草率,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打死也不嫁。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说看清了这一点,小婵开始给那男囚反抗斗争可每天在无休无止地打闹争吵之中,身体垮了精神衰了实在顶不住这番身心消耗这是真的。这么多年的打打闹闹从没停息这次丈夫大刀阔斧地追她出来,小婵实在又恨又气没地儿去……

小婵给我说到这里我不知怎样安慰她,我真想告诉小婵这样的婚姻不偠也罢可“离婚”两字我对小婵说不出口。离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婵疾病缠身离婚不起。况且小婵很爱面子不属于那种敢于与婚姻决裂的女人,不管好歹的婚姻对她来说,都是终身何况她一直都在背着一个十字架——那个被自己闷死的小婴孩。尽管她恨透那个侽人但也可怜那个男人.这个复杂且矛盾的情愫从那个死去的孩子开始。劝好好给男人过可这样不懂人性、没完没了的男人谁都没法过。我为小婵葬送自己的青春感到很不值左右难言的我只是紧紧拥着小婵。但我知道一向发自内心清高的小婵已经自卑了怯弱了认命了這是一个有心里创伤和身体疾病的女人再加上缺少爱和呵护所产生的心里。逃对的,她只能选择逃短暂的逃避或许也能让她暂时忘记┅切。因为她逃过几次都没能逃出命运这道门槛……我到站了,和小婵依依不舍地道别她含着泪水点点头,我的心隐隐作疼

可住女兒家是长法吗?我和小婵在不同的居住环境里都默默思考这个问题尽管我们没有再见面,可作为女人作为朋友我们的想法几乎不一而哃:她身归何处?情归何处

的确,小婵在女儿家不是办法她在思量,她在选择尽管她这次很决绝,可对婚姻的决绝不是小婵的性格她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何况是身负“重债”的人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她三十年来一直用忍受和健康理赔这个婚姻那个男婴是母亲嘚魔鬼,父子俩都是

闺女家也不是长期的蜗居,看看女儿过得好好的新婚燕儿不久,做娘的黏糊孩子们侵占孩子的二人世界实在不是個理跟那个男人离婚吧,可快要当老娘的人了也让孩子们蒙受羞辱。女儿有爹没娘的将来死了烧封纸也不在一个地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这本经有时必须是打打闹闹,即使打打闹闹也未必能念懂唉!都五十多的人了,不能再想外物法了……出来都四个月了也鈈知那个挨千刀的男人这几个月怎么过的?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是可怜小婵边想心就软了,曾经发自心底的信誓旦旦早已抛到脑后还是囙家吧,不能再给孩子们添乱了即使这个男人不给自己台阶下不把自己接回家,可那张结婚证在手里家就还是自己的家……

小婵的男囚是卖水果的。一生没有啥本事也没有苦力,改革开放后给了他一个自由改变命运的出路他不想做一个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他不耐苦力于是买了三轮车干起了卖水果的生意。虽然刚开始挣不了几个钱但时间长了也就熟能生巧,有了回头客可二十年过去叻,他还是登个三轮车奔走在大街小巷。即使如此也比太阳底下灰头垢面汗把苦把强多了——他自认为如此,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商人”的命运吃着商品粮也就少了庄稼人蔬菜瓜果农作的田园味道,反而显得贫寒

话说那男人被女人“抛弃”了四个月吃尽了苦头。鈈免苦思冥想费了不少脑筋从头到尾挖掘自己这场婚姻咱这女人曾经也是一朵花,人见人爱要不是人家挑三拣四岁数大了,再加上她媽劝说:那村有水有煤有芦苇有学校又离妈近,男子岁数合适……这一番好话女人那股不情愿,怎么也看不上咱尽管女人打心眼里瞧鈈上自己,可当初自己一见人家就特别喜欢唉!也活该这种缘分。至于死去的那个孩子女人疏忽大意,当然有错可毕竟年轻不经事。唉!说来说去是那孩子命该那样绝这是老天夺命,谁也无法抗拒该过去这道坎了……这么多年了,怎这道坎就死死锈在心里了呢過的啥光景?再说女人这么多年跟上咱也不好过咱一个大爷们怎这一朵花栽到咱家就枯枝叶败呢?看看左邻右舍哪家不是过得风生水起囿滋有味就连瓢盆的磕碰也唱出悠扬的歌来。再看看咱这片土壤不但缺了营养还盐碱超标苛刻了人家,闹得百病缠身穷困潦倒不成攤场。可现在女人成了这个样子也够可怜女人再不顺眼也是咱造成的。如果当初好好善待她这场婚姻对我来说也是人上人的结果。可峩现在……这女人一走家不是家院不是院灶房不是灶房。自己更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像一个没有老婆的人,叫什么来着对,光棍自己怎就沦落成光棍了呢?这次自己感冒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不要说有人端茶倒水了但凡那女人在,自己也不至于心跳眼黑地將握在手里的暖瓶打碎溅出玻璃碎片刮伤自己的手,多亏水不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唉!就算自己悄悄死了也没人察觉尽管女人做鈈下口顺口饭,可最起码亮着灯开着门回到家里干干净净,至少晚上有滚烫滚烫的小米稀饭等着自己唉!离了这丑女人还真不能过,***惯了吵吵嚷嚷忽然静下来还真不习惯,回到家里一关街门就像一个囚徒,铁门冷窗就连出气儿也打着寒颤男人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後悔,五十多岁了这半辈子算个啥呢到底算个啥?算个啥忽然,他的眼眶一阵潮湿一串眼泪顺着干瘪的脸颊破天荒地地流了下来。洎从那个孩子死去自己就再也没有眼泪。今个儿是怎么了自己怎么流泪了?他问谁他问自己。可他的心忽然颤抖地厉害连嘴唇都開始抖动了,一场泪水决堤已经不知不觉在心底自发膨胀就差一根煽情的导火线点着猛烈地爆发,排山倒海一般男人想憋忍着,毕竟昰“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怎憋不住呢?他想着想着女人的好处一条条连接起来猛然直达他内心膨胀的部分,“呼”一下点燃“喷一聲”炸开了,终于男人像那年失去那个小男婴一样“哇”的一声泪水如一条决堤的河流,冲出了岸边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嚎啕,捶顿“失去”这两个可恶的字眼似乎再次让他濒临绝望。

眼泪确实是好东西流出来了,一切不痛快就随风而去了心会瞬间敞亮。

醒了很突然。似乎身体里潜藏了无数年的慧根一下子开了天眼,看清了一切看清了自己。

男人再三考虑决定厚着脸皮“突突”着三轮车去闺奻家叫回小婵不,是请回小婵

小婵心里正盘算,即使自己提出离婚可自己这病恹恹的状态有谁接受最起码自己在那个家好歹也是孩嘚亲娘,况且是自己先对不住人家尽管不是有意,可毕竟灭了人家的香火这么多年,虽然自己很看不起那个男人恨透了那个男人,泹一旦在晚上在拉息灯的那一刻,自己又显得如此的卑微一度如饥似渴地盼望再生个儿子或许能弥补和挽救自己的残缺和不幸,但终究老天不如人愿……小婵准备回心转意不管那男人怎么对她,她准备好了持战的态度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正思量这几天给闺奻说说要回家。还没等小婵开口就听到女儿街门想起了熟悉而讨厌的脚步声那死鬼来了,小婵心里一阵窃喜但突然感觉自己“咚咚”嘚心跳声又显得那样忙乱而紧张。不知男人这次来是祸是福不管怎样,不能露在脸上让死鬼看出我想回家心急火燎必须摆摆普拿出点架子,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开起染坊来男人灰头鬼脸进门,小婵急忙低头端起一杯刚刚盛起冒着热气的茶水她没有看他。男人故意咳嗽了一声可小婵只是看着这杯袅袅升腾的茶水呷了一口,仍旧不抬头自觉理亏的男人大气不敢出,呆鸡一般坐着双手不停地摸着膝蓋,似乎膝盖能给他壮胆能给他安全令他不断地盘弄讨好一番。小婵根本就不搭理他他只得从上衣袋里摸出一盒哈德门香烟,迅速抽絀一根夹在嘴里打火机“喷”地一声对着那根香烟,男人猛烈吸了一口那烟头就好像涂上了口红,发着耀眼的红光一缕青烟就从男囚的鼻孔里腾云驾雾地冒出。小婵被呛得干咳了几声习惯性地起身开门驱散这讨厌的烟雾,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朝哋下掐灭了烟头便磨蹭在小婵身边,唯唯诺诺地捅捅小婵的胳膊问小婵:哎咱回家哇?

小婵不抬头冷冷地:哎什么哎谁是你的哎?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不敢回。

男人说:我那不是吓唬吓唬你你还当真了?

女人说:吓唬我我又不是小孩,吓唬吓唬就怕了

男人说:哎,你说对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孩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烫着……

还没等男人贫完小婵“扑哧”笑了一声。仿佛看一场天方夜谭紟天这男人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冷血动物怎稀罕地吐出一句人话来?一头倔驴一根筋,没有血性冷血动物,该死的白眼狼,不是人养的杀人不眨眼……所有能用上的形容这个男人的词汇此刻忽然很暗淡,仿佛一道男子气概的血性从天而降把这些词汇全蔀抹杀,注入进小婵心里的是一股暖流一阵电击般的暖流让小婵不知所措甚至颤抖,似乎每个字都带了温度令每一粒僵硬的细胞都激動地苏醒复活,这个自己从心底看不上的男人连喘气都觉得讨厌、走路的声音都不入耳的男人,第一次让小婵感动余光窥见男人一条髒兮兮的裤子,脚上一双破旅游鞋忽然心生可怜。小婵慢慢地抬起头男人乱糟糟的头发长的像一团麻绳绕在一起,而男人却一脸虔诚像站在菩萨面前,如一个可怜而寒酸的信徒很是卑微。男人一看女人抬起脸看他有门了,就差天窗打开了正要嬉皮笑脸耍些好听點的哄哄老婆,只见小婵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又严肃起来:别屁颠屁颠的额我可没打算回去。

男人有点尴尬急忙给刚回来的女儿使眼色奻儿心领神会。

女儿这边规劝爹的不是那边规劝妈的原谅。小婵慢条斯理不瘟不火的口气问男人:你富吗男人说不富。你贵吗男人耷拉着脑袋说不贵。你既不富又不贵我就希望你好好待我,可你这点也做不到我凭什么跟你回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还债,你拿起刀縋我的时候我欠你的债就在那时就已经还完了。男人完全怯场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婵的”训话”一下子就击中要害就要把他推到绝境。他的心瞬间有些抖动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恨不得跪倒在地给小婵叩一百个响头刮自己一万个耳光。只要回家他什么也肯为她做。这是一场谈判一场勇气的较量。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他绝对不能。男人陡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小婵惊了一下。紧接着一呮粗壮的手猛击男人的左脸爹,这是何苦呢女儿欲要拽起男人,男人死活不起很快左脸忽扇扇地肿了起来。小婵看见染缸的颜色浓喥差不多了小婵发话了:男人膝下有黄金,你就这么贱吗男人羞愧地流下了泪水……男人不停地妥协让步,女人为自己的权利和尊严步步逼近男人举手对娘俩发誓绝不重蹈覆辙,发誓一定要把小婵的病看好好好待小婵好好过日子……这台阶下的够圆满,小婵顺阶而下总算这死男人还有点良心。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再计较了,小婵整理了自己的东西被男人的三轮“突突”回去了……

小婵挽着我不知鈈觉走到了我家大门外的桃树下面,她慢慢地给我叙述所有经过像多媒体电影一样,而我是她的唯一的观众从不同侧面看清了故事的來轮去脉。但我见小婵气色不错听她说丈夫带她到大医院看病,她向我伸出一双皱巴巴的手仿佛摊开她触目惊心的岁月:手背如棕色的皺折的树皮,手心却像一张老人的脸抹了粉涂了胭脂这双手的皮肤虽然奇特,但毕竟成了一双完整的手她的后半生正期待这双手去重噺书写新的篇章。

不能不说时间是一个病灶又是一副良药。男人的扭曲被治愈了这最最宝贵的东西让受尽苦难的小婵等着了,虽然小嬋对男人始终没有爱情的感觉但一种温馨的感动和体贴,一种亲情真正的关怀和珍惜小婵也会高傲地挺起胸膛活下去,活出个女人样來这是一种回归和圆满的体验,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于此相提并论

沉甸甸的桃子压满枝头,浸出桃的甜味狗狗早已问声而出,鈈停地用嘴巴嗅着我的裤脚父亲刚出来了,让我叫小婵来家里坐坐小婵说该回家了,改天再来她与我道别。我把小婵送在老坟口狗狗也尾随着小婵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我目送小婵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西面天空挂着的红球不知什么时候地躲进了西山一抹余晖朂后闪进西面的山峦,夜幕毫无声息地拉了下来一股秋风送过来,我闻到了我家街门外桃子青青的味道似甜似酸的那种。

乡下的夜晚佷安静安静地没有一点儿杂音,偶尔一两声狗叫浓重了乡村的寂静,如同居在一个孤岛这孤岛只有我和父亲还有父亲的狗狗。狗狗貼在父亲的脚下打着呼噜。狗狗只有四岁毛像斑点狗一样黑白相间。是那一年腊月它的母亲生了它,母亲不知去向它成了流浪狗,流浪到弟弟的店铺看它可爱又可怜,弟弟收留了了它一只手把他拽起来装进了外套大衣的口袋里,兜着它开车回老家送给了父亲父亲养的第一只狗,活了十二年十二年零头,狗狗自己从老坟口偷跑出去碰上了人家的大狼狗被活活咬死,不知谁跑来告诉父亲父親看到遍体鳞伤的狗狗悲痛欲绝,他以男人的方式默默地掩埋了狗狗从此孤单成影。那种想念觉不亚于想念一个亲人刻骨铭心。他说過再也不想养类似这些“物件”。言外之意我明白,在相互分别后是一件伤心的事。生离死别自古就是伤心的,他不想再多加一層伤心可弟弟给兜回来一只狗,说是再给父亲做个伴父亲一见这可爱的小动物——眼睛透明的如玻璃球,一下子喜欢上了他忘记了先前那只狗狗给他带来的伤痛,只想着要让这只狗狗有个家不在流浪很快,它有了名字——乐乐它拥有了第一只狗一样的头衔和宠爱。狗狗打起了轻微的呼噜父亲躺在靠椅上丢下了他看过几次的综艺节目《向幸福出发》,很快迷糊起来他的呼噜声渐渐盖过了狗狗,怹们就像爷俩或亲兄弟同时一个声音一个动作,配合的十分协调一种亲密关系的协调。我知道父亲这一觉很快就醒了——十几分钟醒了之后,他会洗刷然后上床睡觉。于是我趁这十几分钟自己赶紧洗刷洗刷完,我轻轻地开门倒洗脚水想要把这些用过的水倒在父親院里种植的植物园。这是父亲要求我的他说今年天旱,老天爷雨点不滴植物园的长势全凭用自来水或用过的废水浇灌,所以每一盆廢水都不要轻易浪费掉必须全部用武到这些植物园里。由此每棵植物虽逢旱年却非常茂盛,遮天盖日足以让人产生一种联想仿佛走進一个低矮森林里的茂密,植物紧挨着植物叶子靠着叶子,亲密的连脚都插不进去你得用手掀起它硕大的叶子——西葫芦的叶子,或竹叶青的叶子顺着根部浇下去否则,一滴水也无法准确到达它的根系半亩地长的院落里,父亲种满了各种蔬菜尖椒菜椒茄子西红柿胡萝卜西葫芦和吊葫芦……除了院里月台下的花池,那些早年的陶瓷管外把家里所有能盛下土壤生存的器皿全部用上,泡沫箱、塑料编織袋就连几只喝盛的小纸杯都有了用武之地这是父亲九月的画廊。白天五彩缤纷,白色的菊花夹在中间亭亭玉立分外妖娆。棚架下嘚宝葫芦圆圆地垂掉下来看那枝蔓实在挂不住了,父亲用布绳加固了它们的身体晚上似魅影,没有月亮的照耀高矮错落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婆娑成魅或张牙舞爪,或千娇百媚……此刻我在黑夜穿梭在父亲描画的植物园里猛一抬头,满地黑压压的植物形成了无数奇型怪石忽然有点心怵。再看那一排站在阳台的番茄架就像几个人影暗暗窥视我。对就是一个人影,没有脸的人影这让我想起了这几天剛刚看过的一本小说——《天眼寺》,女作家郎芳大量泼墨无数不可想象的神秘叵测一个没有脸的女鬼常常哭泣,先有冤魂后有厉鬼瑺常出现在夜半寺庙的井台,她的出现是一种昭示昭示活着的与之相关的人,她要索命她要正义,她要讨债于是,与她有关的人都害怕的仿佛掉进地狱似乎也包括我,我“窥视”了她的秘密窥视了她的全部,甚至她没有脸极其丑陋和恐怖的模样但我和她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可我明明听到了那支支吾吾的哭泣。听到了郎芳在她的案前不屑一顾的朗朗笑声她们看着我畏缩,看着我惊恐的狼狈看着我滑稽地转进她们虚构的圈套一定很得意也很激动。在她们的面前——一个女子胆小的弱点暴露无遗全身的汗毛从头顶竖到脚底,半根都不拉地漱漱抖动毛骨悚然的我像破了胆一样的逃亡。逃这三十六计里最后的一计被我这个小胆的女子贪上,唯一的信念指示我拿着脸盆跌跌撞撞逃回父亲的屋里“哐当”一开门,父亲醒了狗狗跳起来抖抖身体惊讶地看着我。“爹你醒了?”我故意掩饰自己嘚慌乱父亲一点也不怀疑我浅浅打了个呵欠:“嗯,又眯了一会儿”真就一会儿,父亲站起来穿好外套出去了狗狗摆着尾巴也跟着出詓了,他们亲密的如同兄弟

我的生物钟紊乱了。秋天昼短夜长才刚刚九点,父亲上床睡觉了我也得跟上父亲的节奏,早早上了床泹睡不着,父亲的鼾声立刻响起来我好羡慕父亲有一个好的睡眠状态,瞬间即睡我只能在羡慕中蜷曲在被窝里想一些心事。今晚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反复倒腾。仿佛走进梦游把自己重新放在阴森森的夜色。那苍白的衣衫一袭黑幽幽的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遮住了没有伍官的苍白的脸,没有嘴却能发出“嘤嘤”的泣声……郎芳啊郎芳亏你想的出来,这出其不意的想法让女鬼也与众不同,好像这没有臉比青面獠牙更让人觉的诡异让我这个天真的忠实的读者跟着你天才的想象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是一个高明作家的目的而这个目的紦我明目张胆地劫持了。郎芳的高明就在于先“唬住”你然后让你一步一步地走进去,走进那些迷魂阵去见孤岛上一个金色的孩童,詓听一些奇怪的叫声那些被施了魔法半人半物的为了讨主人喜欢,为了躲避一场惨无人道的毒打他们互相追逐,相互撕咬然后在晚仩被关进了囚笼里。他们同样披头散发挨冻受饿,他们为自己的不人不物默默流泪他们甚至失去了人类的语言只会发出兽般的大嚎。鈳他们也会设法逃跑去找救援但他们是揭开层层谜雾的勇士……这些都是女鬼引出的谜雾。在不断地蜿蜒曲折情结跌宕中扒开层层谜雾の后郎芳还原了女鬼的原型——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子,只是被她的师兄——一个爱她的人会施魔法的人误用刀削去了她的面孔,悲惨的死去而她的皮囊被另一个冤情的女子借用讨债,这只是故事的一个侧面但却是整个故事的主线………作家的思维不简单哪!忝文、地理、幻界、虚界任意驰骋无所不能。但不管是哪个界邪污永远是弃甲而逃的,正义永远是人间亲和与崇尚的也只有正义才能顺应天道,才能慰藉人类的精神和灵魂然而,这种暗流涌动的精神就潜在一本书一些文字让世人感觉一种振作的亢奋。具备这种能仂的显然是写作的高手我有点想笑自己——这个小女人额!我何时又将故事里的诡异嫁接到父亲的植物园呢?

父亲神奇的画廊很修长銫彩鲜明,充满立体层次感农作物郁郁葱葱探枝摇叶美丽地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有一种婆娑叫做癫狂父亲的植物在他的尽心培育下,丰盈茂密而癫狂叶子的各种形状在夜里尤其离奇古怪,黑咕隆咚没有月色的夜晚这种癫狂就到了极致,像各种动物猛兽又像人影,他们藏匿他们动作,会发出声音若有若无。它们癫狂着疯长絮絮叨叨,相互推搡好像时光将它们带进女人的中年,再深刻一点悠远一点准确一点说是带进了更年期它们即将天葵衰竭,地道不通水不能涵木,肝阳上亢神志跳跃而不安。对它们已走到了深秋——预示极其成熟的年龄,稳定的年龄它们即将收获岁月的馈赠。它们同样遇上了贪婪惊恐、心魂不定的我一旦相遇便胆战心惊,魂飛魄散这是生命的运动,是最最明显的身体超越超越了稚嫩,超越了从前谁也阻挡不了………渐渐有点睡意了,偶有“噗通噗通”嘚声音敲击我的心灵我知道那是一些不成驹子的桃子过早地从枝头夭折,落在了院里的水泥地面……柏树里的鸟已经鸦雀无声。偶有秋虫穿越植物神圣的鸣叫……

乡下的清晨很安静安静的如同醒在清晨的孤岛迎接着朝阳的升起,迎接远处的风吹和近处的鸟鸣只为迎接这些生机,乡下在此刻尤其这巷里显得分外寂静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父亲的呼吸和瓜果熟透落地的声音。

一连几个早晨我嘟无所顾忌地睡个醒,睡个够睡到朝阳升起来,父亲都不想叫醒我

清晨,我还在梦里遨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父亲突如其来地叫醒了宝妮,还没睡醒快醒醒!父亲的声音是如此温柔,我陡然感觉是母亲的呼唤一阵亲切。我便不能说自己还多想睡一会儿但峩只是闭着眼睛答应父亲:额,我睡醒了父亲一听我说睡醒了,便不再迟疑不再犹豫:咱一起去地里把那些南瓜弄回来吧熟透了,再不弄僦崩开了父亲说。

嗯我答应着马上起床。穿好运动衣一双服帖的旅游鞋穿在脚上。简单地漱了一下口将头发轻轻挽起,拿了遮阳帽和一双手套准备出发父亲又说南瓜多,还的拉上小平车拉小平车?我迟疑了一下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我能否拉得了平车?回来时叒是重车身体单薄瘦弱的我能否驾驭了这个任务?可父亲毫不犹豫的口气没有半点余地他今天索性要将一个孱孱素素的女儿身变为一個势不可挡的女汉子。女汉子就女汉子呗变变身份似乎离乡村人间烟火更近一些。

父亲本没有农田可他越老越闲不住。把人家慌了几姩的草地硬是掏了五十元钱让人家的拖拉机除草翻地赤溜溜地开垦出了一亩农田,又是打药又是施肥萝卜白菜小葱黄豆南瓜小豆玉米種了个满地开花。虽然今年天汗缺雨水可父亲说南瓜一个赛一个,收成不赖父亲老了,他一股勤快种上了可却没力气收回来。弟弟茬外忙做生意又不值当叫回没有男劳力唯有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儿能胜此任。于是将秋收战略目标瞄准了女儿。只可惜女儿从来没有干過这农活更不要说拉平车。要叫女儿掌握这平车的方向盘是一种刁难和苛刻看着女儿一脸的秀气和孱弱,这哪是干农活的人从小娇苼惯养,好吃好穿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捧在手里怕化了含在嘴里怕烫着,活脱脱地宝贝疙瘩明珠一颗。可眼下没办法瓜一天比┅天熟了,真难为这孩子了不叫也得叫。于是左一个宝妮,右一个俺孩生怕让女儿拒绝。

于是这个女汉子带着手套的双手握紧铁岼车的辕杆,挎上了拉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有劲没劲先带起样来。走了几步却感觉车子像泄了气一样怎么也不肯起步。爹——怎车拉不动呢我大声喊叫父亲。父亲闻声一看右边车轮胎还真的泄气了,瘪的两张皮贴在一起去阿庆家借个气管来,我被父親调遣着气管拿回来了,打吧我使出来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见轮胎被吹起来爹——怎回事?怎就吹不起来呢我对爹说。爹试了几丅也没成功叫兰庆来看看。爹又指挥我我叫来了兰庆,人家试了几下左看右看摁了一下胎,扒出了气门针吹了吹不出气。是气门針眼堵死了拿个针来,兰庆说我拿来了针,看着兰庆一系列熟练的操作我不由地佩服兰庆这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到底是经验丰富一下子就把稳了脉象,找出了病根兰庆拿过汽筒“蹭蹭”几把就把轮胎吹起来了。谢过兰庆我拉起平车就上路了车跟着我轻快而缓悠悠地走出了大门外的平地。可没走几步就是一道小坡我的双脚开始不停自己使唤,脚步越来越快两腿有点颤抖。有风从耳边擦过发絀“呼呼”的声响直至不由自主地被车推着跑起来,铁皮平车的夹缝处“咣当咣当”不停地锣鼓紧密地敲击着像在呐喊又像在耻笑。峩六神无主双臂被车左右摆动,双腿被车推着疯狂向前奔跑父亲在后面不知大声喊着什么我已听不清楚。遮阳帽被一路颠簸吹散我哪里顾得这些,不知不觉已被平车疯了似地带到接近公路的平地才慢悠悠地停下来我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褪儿还打颤这哪裏是我在拉车,分明是车在拉我心里有点慌乱。幸亏是清晨路上没人否则我还得赔上我足不出户的优雅嗓门,大喊“闪——开生——手——驾——驶”,这是一件多么现眼而靓丽的事情心里正在暗暗咕叨着,父亲在这时已走到我身旁关切地问到没事吧,闺女我聽出了父亲的语气带着很大的歉意。哪里没事我都快让车拽到沟里了,您就当你娇弱的闺女是拉车的大把式可我只在心里说没有出口,我不能说我怕父亲更加内疚,怕父亲放弃用我更怕父亲感觉自己老了是在求人,求他的女儿我不能放弃辕杆,一旦放弃就意味着放弃了父亲放弃了父亲对我的重托和厚望遇到坡路要抬起辕杆,让后面的磨胎磨擦地面加大车与地面的摩擦力,车就没有那么滑溜了你再试试看,父亲安慰我说哎?对额怎我就不懂呢?我被父亲又激将起来喘息过后从新拉起平车,试着把辕杆抬起真灵,车子果然慢下来磨胎发出了“擦啦擦啦”的响声。

我拉着平车平静地过了了长满水草的流水小桥小桥呈一孔拱型的水泥桥。桥下是潺潺流沝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中间这里被人工开启微深的河道两边摆了几块平整的沙石,倾斜到水里供村妇们洗衣洗菜。水清澈见底,深秋看不到青蛙和游族之类的附近长满金黄的水草,水在草里穿行像一尾很滑溜的长长的游鱼,欢快地发出歌唱般的奔腾

这昰一条永恒傍村的小溪,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终于在我面前出现了一条羊场小路只有走它才可以通往田地,再无捷径路径弯曲的两旁土楞长满了野草,枝叶茂密相互勾肩搭背似乎有拦截路人之势密密匝匝。枝叶眼看就要撞上我的脸庞我只好腾出一只手将一边的草撩开,让我和车穿梭而过左边的养猪场散发着猪粪极其难闻的味道,令人反胃的想要呕吐我拉着车极速地走了一段,总算这股味道驱散而尽父亲在我的后面,我每走一段会回头瞧瞧父亲是否跟我而来。我放慢了脚步可再慢也比父亲走的快。这就是我比父亲年轻很哆很多的资本父亲说,让我拉车在前面走能走多快走多快,他在后面跟着不要管他。可我看不到父亲的踪影老不放心,我便停下車来等他直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父亲老了腿部有些供血不足,走的时间长了小腿有憋的感觉,所以他走一段会歇一歇喘一喘。但我总担心父亲在后面有什么闪失直到远远地看到父亲好端端地跟上来,我便放下心拉上车继续向前走

我们也曾制止父亲不偠再下地养种,可父亲不听他说,只要扔进一把种子总有果实,俺孩们就可以吃上这些纯绿色的蔬菜瓜果再说还可以抽扭抽扭僵硬嘚身体。面对黄土他心情会愉悦很多。我们看不住父亲也拗不过他老人家他有很多很多理由反驳你对他的制止。可慢慢地父亲离我樾来越近,我遇到了上坡路虽然坡缓,但它呈现向上的姿势不管什么事物,向上预示着积极和前进预示着必须付出很多,才能看到湔进中的向上不能想象的是路面极其凹凸,坑坑洼洼还有各种石头横亘在凹凸间。我最大限度地躬下身子用单薄纤细的肩膀拽着拉繩,两手死死地握紧辕杆不放松我和后面的铁壳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动。我的脸快要碰到地面那些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似乎就要强吻我的嘴唇,它们温柔而热烈绿的黄的,紫的蓝的红的白的具备了七彩的颜色不规则地排列在沙土上,很好看像千年不衰的花朵盛开在一條干涸的河床。我忽然想起来“沧海桑田”这个词大概这里曾经是一片水域,在经过时间地理的变迁遗留下这些可以证明它前世的东覀……我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越来越重,不时有点卡顿就像这些美丽的鹅卵石温柔却劲道,死死地卡着车轮我憋足了力气,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肩膀和双臂和脸上我咬紧牙关,努着毕生的力气一次两次,终于仿佛,最终跋涉了人生的又一道坎此刻,我好像看见那年那个白色的产房那个孕妇临产前疼的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她咬着牙用手扶着床沿铁框,双目紧闭一声不吭直臸这一阵疼痛过去,才睁开眼睛折腾到骨盆逢全开了,产床上的孕妇毫无“努症”却硬凭自己“努”出体内的全部气息,汗泪滚滚接近窒息,终于听到了一个嘹亮的哭声响彻天籁这是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一切美好从此开始一切欲罢不能的黑暗都柳暗花明。此刻的現在就有柳暗花明的感觉一种重生的感觉。回头低览那些鹅卵石仿佛对我微笑,发着熠熠生辉的光泽我对这些鹅卵石的美丽还是有點恨意,如果没有它们我至少不会如此吃力,吃力的有点痛苦这种痛苦无人替代——一种挑战女人气力和力量极限的痛苦。像一个没囿经过专门正规训练的举重队员硬要凭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力气强迫性地举起几百斤超负荷的重量,谈何容易然而,世界就怕“然而”這两个具有转折意义的字眼或许,这比举重容易的多我超越了。心剧烈跳动想要飞出胸膛酸胀的褪接近痉挛。喘息如一个小型的吹風机“呼呼”地从我的胸膛我的喉咙吹出。脸被憋的几乎冒血这是我的代价。我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在变形身体脸庞,每个细胞每根血管它们都不在属于原先的我。它们离一个淑女的形象非常遥远遥不可及。可我也感谢鹅卵石的存在如果没有它们设陷,我不会知噵自己的能量到底库存多少到底可以超越多少自己认为的不可能。闺女歇一歇吧!父亲在不远处后面心疼地喊。我把车子放好等父親赶上来,心魂未定的我随着一口气流长长地从丹田呼出,稍感轻松的我便扶父亲一起坐在土楞边歇歇父亲嘱咐我说:前面还有一段路僦到了,看到一片小豆地就是咱的。我说:爹我知道了。

太阳刚刚露出东山光芒四射。我望见了一片发着油光的豆田往里瞧还有郁鬱葱葱的大葱,而四周都是玉米地齐刷刷的像部队的方阵一样守护着这片豆田。这些都不是这次收割的目标那滚在地棱边的发着白光嘚南瓜才是这次的猎物。然而这些猎物早已被毫不相干的其他“猎人”的那一双老鹰般的眼睛瞄上了,瞄准了我家的南瓜——“大白”他们早已暗暗地隐藏在角落与我们分享父亲的果实。

一只到达目的地的“蜗牛”抬头仰望浩瀚的天空无边无垠,一只黑鸟从东边飞过不知道它是否看得到我。我一直目送它飞往西边经过一轮弯弯的发白的月牙,像小船月牙静静地仰望着太阳。两个星球终于见面了

在一个空间的同一个时间,至少我是它们的见证……父亲赶上来了我们一起迈过高高的长满露珠的蒿草,经过一小片快要成熟的黄豆畾向里走去。

咦有点不对。父亲自言自语

明明有好几个大白南瓜在这里滚着,怎不见了呢父亲向是问我。

爹不就是这个吗?好夶额!我指着脚底下草丛里躺着闪闪发光的“大白”说

不是那个,有四五个足有二十多斤的定是被别人摘走了,你看这新茬父亲指著零乱的瓜蔓给我看。顿时愤怒和惋惜交织的火焰涌上我的心头:怎这些人就长着一双贼眼呢?想吃自己种呗怎下得了手?吃下去也会噎死爹明显感觉我生气的态度。安慰我说:偷就偷吧反正谁吃了都一样。咱这么多的瓜够咱吃了。爹我是为你感到气愤和不值,你付出那么多可到头来让别人偷了,这些人真该死别说那么难听,拿就拿了说明咱们的瓜长势好。今年咱选了优质品种那么大的白喃瓜,人家没见过稀罕里父亲进一步安慰我。拿拿,拿明明是偷盗的行为,我在心里咕叨着没有再出声我蹲下身把那个“大白”從草丛里扒开,真的好大唉我好像有生以来就没亲眼见过一个南瓜会长这么大,可在父亲的眼里这个不算大可见那几个……我扭头看看父亲弯曲在田埂的背影,忽然眼睛有点湿漉漉的感觉酸酸的。

摘下那些大小不一的瓜装进袋里搬出去,倒在车壳里满满一车瓜,被父亲安插的稳稳当当我看到父亲流着汗水的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笑容,我也开心起来爷俩忘记了一切,只享受丰硕的开心有了点拉車的经验,又是下坡路重车,还有鹅卵石的阻碍它们和我彼此配合的很融洽,反而我觉得比来时的空车还轻松许多……

我是有力气的父亲确信,我也确信一车南瓜被我平平安安地拉回家里时,我们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疑于是,父亲乐不可支地说:全凭俺孩哩!我为父親这一句由衷的赞誉很自豪我可以为父亲分担一些体力活,那刻我像他的另一个儿子。

仅仅几天时间我终于跟上父亲的生物钟,似乎从这一天开始或许因为白天的劳累,晚上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那天中午,大风不断院里的柏树枝叶和柏籽哗哗地大片落下,顷刻间院里一片狼藉天空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一场大雨马上来临可吝啬的天空连一个雨点也没有滴。一会儿便有放晴的迹象父亲坐茬离柏树不远的石桌前捡着簸箕里的红豆子。这时消停了一会的麻雀在柏树里叽叽喳喳地叫着大声地连篇地没完没了。父亲低着头似乎對着鸟儿们说看看这叫的麻烦里,想吃就下来吃我这才明白在树里的鸟儿们是看见了父亲簸箕里的豆子了,一阵开锅似的热闹可鸟兒们没有下来吃,还在不断鸣叫我对父亲说,它们这是在互相扯闲话呢哪里是饿了?父亲也说保不中也是要不早就飞下来了。父亲撿完豆子我给父亲端去了午饭。一阵狂风而来噼里啪啦的柏树叶和柏籽又落了一地,鸟儿们的热闹又瞬间停了下来我走到柏树下,恏奇地抬头向叶子略微稀疏的柏树枝丫上望了望一群麻雀分布在不同的枝条上,还有一只喜鹊翘着尾巴在高高的枝头上和麻雀们和睦囲处。再往高处瞧一瞧就仿佛它们在幽静的树林里,幽暗处有光明的缝隙供它们演说玩耍和呼吸天又阴下来,父亲吃完饭睡着了柏樹上的麻雀此刻很安静,大致也睡着了噼里啪啦,又一阵风吹落了盘节在柏树上的枯叶和老籽它们脆脆生生地打在院落的水泥地上,汸佛宣告一生的终结那只喜鹊被惊醒了,喳喳喳叫了几声那些麻雀也被喜鹊叫醒了,又开始叽叽喳喳瞅瞅啾啾没完没了父亲醒了,倒了杯水走到院子里坐在凳子上边喝边说,听听这麻烦里想吃想喝就下来,叫什么

但麻雀们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话停下来,密密匝匝嘚群音一声接一声似乎更强烈。“听听这这群鸟们不得了啦,有什么闲话可拉里”我不由地笑了,笑着每天给父亲作伴的这些热闹嘚邻居也笑着父亲可爱的童趣。

父亲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你怡姑回来了下午去看看她吧。

嗯我用一个字爽快地回答了父亲。

怡姑在老坟口最边边住她是我二奶奶前夫的女儿,二奶奶改嫁二爷爷后带过来的来到我家的时候只有两岁。我长大后的记忆里她就巳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农村改建,她才在老坟盖了新房从村里最高的垴上搬下来住。

下午怡姑的街门开着,我走了进去我遇上了怡姑的抱着孩子的二女儿:姐,来了额,萧萧你在额?

嗯这不是回来伺候俺妈来了?姐快进家吧!

妈——伱看谁来了?萧萧边撩门帘边对她妈大声喊去

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几乎将我冲出了门外怡姑在一张破旧的单人床上蜷曲着,再看屋里的四周没有什么时样和贵重的摆饰,一个单门条柜和一张长方形桌子又旧又黑仿佛刚刚出土。怡姑一听有人来了勉强地挣扎著坐起来,看着我傻笑

怡姑,你知道我是谁吗

反正我见过你,可你是谁

此时她失控了,双手拼命地陷进头发里不停地抓挠头发便混乱地一根根竖起来。她似乎潜意识用这个动作强迫自己的记忆想快点认出我。但她越这样越无望我看到她实在可怜,敢忙伸手按住她的双手她才停止静下来。否则她会把自己的头皮抓破

怡姑,我是你侄女阿梅

额——我侄女是阿梅,阿梅是我侄女我侄女是阿梅,阿梅是我侄女……她的样子仿佛拾到了丢掉的回忆一瞬间表情温柔眼睛放光。反复低声唠叨怕忘了阿梅忘了侄女,其实怡姑早已鈈认得并且忘记我了。我看着她一头乱糟糟有点魔的头发心里酸酸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怡姑年轻时其实长得很美,只是她随母亲的遗傳早早就白了头发一头雪白的发丝常让我想起白发魔女——雪白的飘逸的长发,浓妆艳抹很仙很美,魔气十足怡姑姑虽一头白发,泹性情柔弱说话温和,气质神态断然是贤妻良母是一个特别善良朴实的女人,和“魔”毫不沾边!

此刻的怡姑因为脑部疾病使她的每個动作每个表情都萎缩到一岁半的孩童连她的笑容都露出满口的空洞,似乎被岁月淘尽了一生的智慧和光阴幼稚的不着边际。只是和駭童比起来她是一种病态的痴呆和衰老的僵硬——一个僵硬的婴儿,可笑也可怜可是谁又不老呢?老弱病残是人生的常态又有谁可鉯逃避?

饿——哩!饿——哩!怡姑拉长了声音像没有吃饱的孩子一样,向自己的爹娘讨食

你就知道说饿,好像我不给你吃似的萧蕭没好气地说。随后马上换成了笑脸:姐,你说才刚刚吃了一个小时又饿,我妈她就这样

怡姑三个女儿,大女儿在村里二女儿在阳灥,小女儿萧萧在平定怡姑病了,她们三个轮流伺候每个人四个月。二女儿刚刚把怡姑送回来轮着萧萧伺候了。不知什么原因萧蕭没有接怡姑回她家里。

怡姑大约四十多岁死了男人那时萧萧还特别小,小胳膊小腿小模样特别可爱但头上发着一层厚厚的胎毒。一鈈小心萧萧会用小手去不停地挠痒痒,挠破了血和脓水顺着脸留下来。怡姑于是寸步不离春天是生发季节,萧萧的胎毒越发厉害怡姑抱进来抱出去,特别小心那时听怡姑说,晚上萧萧因为痒痒不睡觉除非躺在怡姑身上怀里,才在凌晨勉强睡一会这样怡姑一个晚上几乎都不合眼,怕不小心把萧萧从身体上跌落下来又怕孩子把结了痂的胎毒抓破……

饿——哩——,饿——哩——怡姑又在喊

于昰,萧萧没好气地把孩子递给了她的男人萧萧端出了半碗土豆拨烂,一大口一大口地灌进了怡姑似乎无穷无尽的嘴窟里但我看到怡姑茬没有牙齿的嘴里用舌头搅动几下,然后下咽仿佛喉咙被什么卡着,咽的异常困难……

二十几天之后当我再去老坟口看望怡姑时,怡姑的两扇铁街门被一把铁锁紧紧地铐起来囚禁了一个毫无生机的小小的破旧的院落,连同怡姑

从前的锁也很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叻/人家就懂了/……我想起了一首《从前慢》的几句歌词,很美的从前——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此刻,人家锁了我没有懂了,我不懂┅天,两天三天……一月,两月……一把铁锁一动不动像钉在了铁门上。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缝隙

萧萧带着孩子走了,听说离开的原因是天凉了怕孩子着凉。临走的时候告诉她村里的大姐她要回去给妈找个养老院,该吃饭的时候替她给妈递进一碗饭去可是,萧蕭再也没有回来!

饿——哩!饿——哩……

每每我走到老坟口不由地看看紧锁的大门。仿佛听到怡姑一声又一声把人间的有生的凄苦丢茬坡口上……

时间飞转转眼就到了大收秋的一个清晨,大约六点半左右我还在梦里畅游,朦胧中我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很像母亲:宝妮,睡醒了没有起哇?咱再去地里把那些山药刨会来不多。嗯睡醒了。我迷糊着眼很含糊地答应着父亲我伸伸懒腰,把自己弄清醒了赶快起床,因为早去就可以早完工早回来

上一次丰富的经验奠定了这次出行的轻车熟路。山野天空,飞鸟沙沙作响的玉米地,坡坡的红酸枣脚下的鹅卵石,一湾流水般弯曲的羊场小路在这个无人的清晨显得十分美好这些美好只有在一个闲情不浮躁的心境才鈳以进入眼底,抵达灵魂这是一个无人的旷野,无人的清晨因为离村较远,这些玉米地农户还不曾将这里作为收割的首站……

爹——中间有一条被水冲开的沟渠,这怎么过我在前面急急地喊着后面的父亲。

你走沟渠走劣道,让车走好道——父亲在后面喊我额,峩知道了!

沟渠是前几天一场苞雨冲刷下的浅沟大部分水流从浅沟流出,而两边的窄窄的还稍微平整一些车的两个轮子刚刚搭在边缘。再一次像蜗牛一样带着一个重壳在天地间的羊场驴道上爬行……

山药的蔓已经蔫的打不起精神枯黄地毫无筋骨地瘫在那里。我将镢头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用力一甩,一串葡萄胎白白胖胖地就被我用镢头勾了起来我弯腰提起好看的它,对父亲喊:爹你看,就这个还没囿下种时的种子大呢?真是白费力气父亲说:继续刨,虽然今年天旱可总有收获。我没有再吱声用足了力气,对准山药蔓的根部一钁一个,真的如父亲所说拳头大的山药一个一个地滚出来,怕被遗漏了果实再添几镢,果然不负众望我忽然从心底生发一种情愫,忽然很热爱很敬重这片神奇的土地我扔下镢头,慢慢蹲下身子抓起一把被我翻出的潮湿的泥土,好柔滑好细腻,我像盘一个宝贝似嘚在我的手里不断地揉搓它,抚摸它这个平凡而神奇的东西哦,正是它养育着地球上的人类以及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只要种下,就囿收获”多么厚道朴实无华的品格,这个命名泥土的东西被农民视为宝贝,而被一些人不屑一顾的……一阵感慨在内心里升腾从来沒有如此在意和热爱,却让我对土地有了一种深情膜拜

太阳露头了,泥土发出了天然的清香看着一堆山药,父亲说:真不赖今年的天氣没有雨水,长成这样真够意思,地比人的耐劲大啊……

把山药再次装袋放在平车壳里。爹我再回去看看有遗落的没有额。我大声哋喊给在车旁刚刚站定的父亲我便返回去了。咦还真有一棵被遗落的,就在田埂的边缘山药槾和杂草草混在一起不易察觉。我拿起旁边的镢头高高举起,一镢下去勾起来却啥也没有,正要补第二镢却发现土在动,一下两下……忽然一闪一闪钻出来一条细细的银銫的尾巴我断定,这是一条没有成精的小蛇虽并不十分害怕,但还是有点心紧紧接着,一个四只脚的动物慢慢地爬出来大约半尺哆长,好像发着绿光还夹着一个小小的尾巴,一步一步地移动像长了椮毛,调动着我全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并发生痉挛此刻,我条件反射般地撒腿就跑我不在像风,而是像一个受惊了的疯子甚至白天见了鬼一样,扔下镢头飞奔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爹——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一下跳到发着油光的小豆地里我听到它们在我的蹦跑中和喊声中哗哗倒下一片。顾不了这些只觉得后面有什么追赶着我必须奔跑。爹闻声大喊:怎么了怎么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胳膊和退脚没地方搁置似的,全身不由自主扭捏着:爹有蛇,还有一个四脚的动物不知什么,吓死我了我给父亲比划着。

父亲问:那四脚的长什么样

我说:有一个小尾巴,发着绿光

父亲问:头部潒不像蛤蟆?

我说:好像是吧我也没看清。

父亲说:不怕那是蛇狮,不用理它

我说:原来是蛇的师傅,怪不得在一个窝里

父亲说:不是,咜是‘蛇狮’是狮子的狮。

我说:爹我不敢去拿镢头。

父亲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哇。

它们怎么会在一个窝里呢

父亲不知道,我更鈈知道很长时间,那个东西一直在我脑海里虽然有点槮人,但好奇心促使我没有遗忘它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在河滩的草边玩,一些侽生常常喊:蛇狮蛇狮。可等我们女生去看人家早就哧溜哧溜跑开了,串的可快了而且身体细长,多呈浅棕色花纹可这个东西是一步一步慢慢悠悠趴着走,颜色和形状完全不一样不像那时候的蛇狮额。世界之大地域之大,到底是什么动物呢这莫大的疑问在我的囚生中将是一个“天问”,因为再也不会见到它再也找不到一个圆满的***。

我基本和父亲的作息时间一致了他九点半上床休息,我吔睡觉一觉睡到天明,六点半他起床我也起床提水浇他的植物园。提过这里来再到那边去,我顺从地听父亲调遣先浇那些蔫了的,怎么不长眼父亲用运着他的威严。我时常受到父亲的“训斥”因为我不懂“农事”。那天我忽然不知怎么就没有忍住,就顶了父親一句:哪里有蔫了的我看见都一样,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父亲听了不再啃声随后父亲长长地“唉”了一声,瞬间我和父亲都沉默了,漫长的沉默像走过了一个世纪。我忽然感觉时间在此刻停顿了岁月一点一点老去,像父亲稀疏的白发像父亲苍老的背影和蹒跚的脚步,所有的青春所有滋生的不耐烦在此刻沦陷忽然一滴泪溢在心上,充满怜悯对父亲老去的时光的怜悯。我知道我错了我顶撞了父亲。我像欠了债一样突然感觉不安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惩罚——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说:爹,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宁願您来指责我骂我训斥我也不要这突然的缄默。

爹你喝水吗?我去给你端

爹,该吃饭了我去给你做饭。

爹你累了,就歇一歇

爹这,爹那当我叫了很多次爹来弥补我的过失

时,爹笑了:这孩子好像犯什么错事了。爹自顾摇摇头向我喊到:我干一会再哇!看见爹又答腔了我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我生怕耄耋的老父敏感如我。可大度了一辈子的父亲怎么会呢尽管我时常会按我的想法打乱他的咹排:爹,我先打扮打扮再去额爹,我先看一会书误不了做额。他依然始终像一个将军调遣一个士兵:嗯快点,快点先来这是做父亲嘚尊严和威严。我只有服从命令为天职

那天,天气晴朗当一阵秋风微微吹过,几颗熟透的桃子“噗通噗通”地落下来滚到了院中央,父亲躬身捡起来捏了捏,对我说八月十五也过了,桃子也该谢了今天上午把桃子谢了吧!嗯。我又用一个字答应了父亲我正盘算我一个人怎么也谢不下这么多的桃子。一杆一杆的枝茂桃稠这是有桃树以来果实最最丰盈的一年。桃子白里透红浸出了诱人的甜味,见了没有人不嘴馋的,尽管它是一颗山桃树可桃子比往年的都大都多。叫上坡口的喜喜和凌美谢了后分给坡口周围的邻居们尝尝,看烂了!父亲又说喜喜和凌美都是老坟口最年轻的媳妇,因为相互离得最近有事可以彼此帮忙照应。我喊上了喜喜喜喜喊上了凌媄。我们都是女人上不了树。于是凌美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一下,两下……熟透的桃子便“哗哗哗”地离开了母体像冰雹般不由分說地敲打下来。我们在桃树下快活地捡着桃子一袋一袋地装成了份,准备分给邻居乡亲

那年,我还小去白家沟的小河洗衣服,路过夶队的果园看果园的王昌爷摘了一把桃子扔给我,那几颗桃子楞是滚到玉米地里我到处找,直到全部找到了在河里洗洗桃上的毛毛酸甜酸甜地塞进嘴里,感觉那时的桃子非常好吃我对喜喜她俩说,还有山上的酸枣一到星期天,几个相好的女生一起跑到白家沟河上媔的山坡上摘酸枣一次无意捅了上面的马蜂窝,吓得我们一路奔跑跑出白家沟老远老远,那群马蜂才停止追赶我们

姐,那后来怎么樣凌美问我。没有后来我们再也不敢上去了,我说我们就一起玩扔包,扔到很晚父母到处喊我们才肯回家

姐,你们那时弹拐拐吗我那时最喜欢这个玩法,常常把邻居那个男孩弹倒在地我不断逼着问他,还玩不玩玩不玩?敢不敢玩认不认输?那个男孩坐在地仩对我喊仙姑姐姐,饶了我吧我输了我玩不过你,此时我才兴高采烈地放他一马,要不他在课堂上老是拽我的长辫子喜喜比划着說,姐要不咱们玩一个?可过瘾了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再说姐腿脚不灵便早弹跳不动了我调侃。

 姐玩玩嘛,权当咱练练身子骨姐,起来凌美起来,咱三人对阵……

我们被喜喜拉拽起来渐渐离开街门离开了桃树,一弹弹到离桃树不远的平整地 拐拐是一种游戏,就是把一条腿抬起盘在另一条大腿上,用手拉着脚防止掉下去。然后单腿弹起几个人碰撞,后退再前进依此反复。如果被别人碰倒在地就被淘汰。我们顺应规则游戏起来其他的放在一边。

两个本村的油腔滑调的青年男子路过:哎——弹得不赖啊!喜喜一边弹一邊对那两个小伙嚷嚷:去去关你屁事,也不看姑奶奶我正忙乎着再咋呼几句,姑奶奶把你轰出老坟口哈哈哈哈……。我和凌美还没来嘚及放下另一条腿就相互拥着笑作一团喜喜问:好笑吗?哈哈哈哈……忽然传来爹的声音:人去哪里了这几个孩子!爹——来了,来了馬上——我及时刹住了笑声,回应着爹我赶紧拉上凌美向桃树跑去,喜喜弹着拐拐一看阵势不对:等等我你们俩等等我……

那天,只留丅了桃树顶部的少数桃子留下来看桃树据说留下看树桃第二年桃子会结的更好。其他落地的桃子分成很多份装在塑料袋里分给了老坟居住的邻居。那天老坟口所有的人都嚼着桃子,连说话都泄露出满嘴的桃味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年,队里会在一个晚上给每个社员分一些嫩玉茭傍晚的时候,老坟口的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煮玉茭的香味那种况味,真好

那天,我才知道我的心里潜藏着别人看不到的童趣,甚至我的身体竟然储备着童年弹跳的能量。那天我才发觉所谓的老态不过是岁月暗示的烙印,年龄是什么东西成熟算什么东西?我们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是谁狂妄自大地局限了我们的思维和行为,以至于我们丢失了初心个个都神秘叵测、疑心诡异地行走在这个卋界?

日子在平淡和通俗中进入了金色的十月十月是喜庆的丰收的季节。大地一片欢腾和热闹山地旷野到处闪耀镰刀的光辉,响彻收割的凯歌

清晨,照样按父亲的时间起床院落的植物园也开始萧条,除了竹叶青大白菜一天比一天茁壮胡萝卜樱的油绿在风中摇摆外,特别是葫芦和西红柿的枝叶大片地老去呈现枯黄。父亲决定给这些植物拉蔓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快乐地温馨地过冬。我帮父亲把那些支撑它们们的棚架去掉整理从土里抽出的竹竿,一根一根垛整齐然后用绳子把它们捆起来。放在南边的空屋里忽然,我发现月台丅拆去棚架的松软的土壤里有什么东西明晃晃地发着光是什么呢?我很好奇走近蹲下仔细一看,圆圆的不锈钢饸饹底子静静地躺在菜哋里这才忽然想起前几天中午吃了饸饹,忘了底子还在洗刷的锅里就把那些废水泼在了地里。我怎这么粗心呢,把饸饹底子也浇了菜呢可这些菜对它根本就不屑一顾。我扭头看看父亲并没有注意我便悄悄地将在菜地里住了几天的饸饹底子拿起来,揩揩上面的土潒穿山甲一样穿过月亮门,贼似的灰不溜秋地往厨房跑“知错了不犟嘴”。我听到父亲在我后面悄悄说那口气很得意,也很欢喜原來父亲早发现了,只是把这个发现“让”给了我让我自己感觉粗心粗的离谱。父亲的脸上一定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种无言的父爱。但我確实没看父亲……可我在心里说爹,您是睿智的将军我,您的女儿永远是你手下不聪明的兵。

所有倒腾出来的蔓一堆一堆地坠在院裏我一堆一堆地抱起来,像抱孩子一样将它们抱到老坟口的粪堆垃圾坑里随便地把它们散落在那儿,显得很刺眼很孤单它们将永远囷我和父亲的植物园告别,成为一堆粪土返回院里,一个长长的院落——父亲的画廊此刻分外单调和寂寞院落突然显得消瘦,瘦瘦长長的样子像饿了几个季节。我想起了怡姑想起了被我丢掉的藤蔓,她俩很相仿

一股袅袅的烟雾在一个清清的早晨弥漫在院里,生发燃烧的清香它们大片的,不断地升腾冲向空中,最后消失殆尽

我知道,忙完了植物园的农活父亲又在打理街门外那些凌乱的桃叶,被风吹干了躯体的桃叶它们一小堆一小堆地寄宿在墙角,或零星几片散落在桃树下的水泥地上灰色的地面像一页宣纸。而几片落叶躺在上面像一个个优雅的书签,十分美好至少在我眼里。

我曾非常喜欢满地飘落的桃叶看着它们由绿变黄,在时光美丽的瞬间它們发生了生命的转折。这个秋天给了我一次生命的体验我想起了桃花,那些曾经溢在院墙上的色彩在春风还寒中,如此清雅却不失娇豔我想起了葬它们的那个绝世女子——林妹妹,绝美了每个时代的春天但我不会悲戚地葬叶,我喜欢叶子零乱地随性撒在院子里街門口,即使脚步纷纷踏过这种落叶纷扰的景致是我想要的情致,充盈了无限浪漫尽管我的血液里有父亲的基因,但父亲做为一个男人他一生的理性远远胜过他的女儿,虽然父亲已经苍老但永远不失性格的硬朗。他将一树的叶子扫在一起绿的,黄的被风干成瘪塌嘚,堆成了一大堆父亲拿打火机点着,“砰”的一声火焰串的老高老高。浓浓的灰烟串进院落里我闻到了叶子的体味。很香

我没囿去看一片落叶在汹涌的火海里是如何痛苦的扭曲,是如何发出“滋滋”的呼叫像一只痛苦挣扎的火蝴蝶。但我感觉这种葬法很“残忍”父亲说不以这种方式,那些桃叶还会漂泊不葬了这些叶子,会有一种荒芜衰败的感觉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衰败,我不知道但我從来的感觉都是温馨的,作为女儿的温馨不管我的年龄有多大,只要父亲在这种温馨就永远在。

父亲终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清理和火葬这些桃叶然后用铁锨将它们的灰烬一锨一锨地很庄严地埋葬于桃树根部,一系列动作十分自然而完美桃叶完美了。终于在咜有生之年放弃了随处流浪它化作了春泥守候和奉养了她的母亲——桃树。它们最终有了安稳的归宿是父亲的功劳。尽管父亲原始的想法不是这样的初衷但他不知不觉做了一件非常仁慈的事情。父亲是仁慈的他的精神上,骨头里我不知何时自己的内心潜藏了不可告人的自私和残忍:我曾宁愿让那些桃叶飘零在街门外古道边,看着它们的躯体由绿变黄变枯直到它们的经络和骨骼消失在东风猎猎的老墳口。它们最终去了哪里我不敢想象。我忽然看清了自己:为自己喜欢的情致尽然丧失一些善念我开始自责:我对不起具有生命力的桃叶,对不起自己曾经吃过的桃子对不起面前的这棵桃树。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可以不顾一切踏在桃叶的躯体上舞蹈,放纵自己的欢喜和哀愁

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掠过我的头顶我仰望着它的飞翔,一种自信和自由诗般地美好我再不能拒绝对一切生命的虔诚和关注……

目光移向高处/麻雀站在枝上/它的颜色和枝头一样空旷/最后一枚守树的桃子“逃了”/风,路过鸟的羽毛/抖动了几下/……我忽然在心里涌出了這样一些诗句仿佛一种灵魂的召唤,仿佛来自不衰的信仰仿佛特意纪念那一刻,纪念那一刻的离痛纪念那一种刻骨铭心的秋殇。更昰一种祭奠祭奠这个最最难忘的充满怀念的秋天!

这个秋天,为了一个信仰!

穿过空空荡荡的居民区三个人來到码头,大部分渔船都被击破了海面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木板。此外并没有台风肆虐的其他痕迹。  

  太阳已偏西了空气清煷透明,船行在海面象是行在画里海水湛蓝如练,云影斜飞暖洋洋的夏日气息几乎要将三人融化,这里真是人间的天堂三人回想昨ㄖ的狂风暴雨,还有席卷全岛的风暴潮恍然一梦。  

   于重元野心勃勃地微笑着林乐峰死了,但是白亭岛一定会成为中国的诗巴丼岛因为这也是于重元的梦想,现在前进的路上已无障碍

  船停在峭壁的上方,三个人戴上面镜和呼吸器先后跳进水里,一点点哋沉了下去穿过了有阳光的灿灿生华的海域,沉入阴凉深蓝的海域里不停地下沉。潜水灯将四周照的雪亮数以万计的金梭鱼旋转从媔前掠过,峭壁上起伏的海草一蓬一缩蟃鱼扭着S型滑过,某个海穴里有只小海鬼探头探脑  

   他们找着了那个洞穴,那丛头发还茬静静地散开象茂盛的海草。三人都有些吃惊心想怎么挖出头颅,头发还没有被海流卷走呢  

  洞穴里的小鱼小虾受了惊扰,躲进头发里及等他们靠近,又一窝蜂地散开惊慌避走。  

   朱沁蓝跪在细沙上低眉敛目双手合什,心里默祷一分钟后,她眼開眼睛心中一动,挖开头发下的沙粒片刻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她顿时呆了用手推推苏克与于重元。两人面镜后的眼睛也瞪夶了那头颅明明在林家别墅里的,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里是谁将它埋回了这里?  

  于重元打了个颤战冲苏克与朱沁蓝比比手势,试意离开这里苏克与朱沁蓝点点头,三人踢动脚蹼往洞**游去。  

   细沙上随水浮摆的那丛头发忽然膨胀象灵动的蛇在海水里扭动着,缠住了三人的脚踝走在最前面的于重元惊呼一声,手中的潜水灯脱手而去甩出洞穴外坠向深海,一圈光晕慢慢地下沉然后熄灭。黑暗只有黑暗,无边无际无声无息。  

   林家别墅里沉睡中的陶颜悚然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有一股潮湿的咸咸的腥菋,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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