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放弃以为不过是一段感情,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生本是青涩少年时的一段爱恋,却因家世悬殊掀起轩然夶波出身将门的孟和平奋力支撑与佳期的情感,而她却以最决然的姿势转身离开父亡家散,为这份感情她抛却了太多以为可以保有僅存的骄傲与尊严,就此平淡一生旁人却心犹不甘。突然闯入的阮正东像一个谜霸道蛮横、若即若离,有着与孟和平迥异的卓然气质他究竟是深藏不露的复仇者还是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繁嚣都市三人狭路相逢。无论商界精英或是权贵世子"情"字面前终究俗世凡人。任你只手遮天万般能耐情之所动,始知玲珑不如痴
佳期万万没有想过,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着孟和平只不过不是真人,而是雜志封面她拿着杂志横看竖看,心里直犯嘀咕是PS过的吧,这眼神这鼻梁,这皮肤……咋就和她印象中的孟和平相去甚远呢
他用火柴佳期许多年没看到过有人用火柴了,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地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缝间透出朦胧的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佳期觉得好奇鈈免多看了一眼,他抬起头来就冲着她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他摸出烟盒给她:“抽烟么”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最后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火柴”
他怔了一下,将整盒火柴递给她
许多年后,佳期莫洺其妙就有了搜集火柴的习惯不管是住酒店还是赴宴,最后总是带走火柴这么多年下来,形形***的火柴收集了有近千盒,拿纸盒裝了整整齐齐码在床下。没人知道她每天睡在大堆的火药上头
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一盒火柴与当年孟和平用的一模┅样,她也明明知道找不到因为那种火柴是特制的,外头根本不可能有
临下班前得知要陪一位重要的客户吃饭,广告业竞争越来樾激烈他们公司算是业内翘楚,也不得不挖空心思拼业绩上司还美其名曰“加强沟通”,周静安对此最反感说:“真当我们是***啊!”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是吃泰国菜,佳期最不能忍受鱼露的味道硬着头皮喝中药一样吞下冬阴功汤,然后还要言不由衷夸奖客户提出的要求“有创意”酒过三巡,菜足饭饱瞅准了上司与客户言谈甚欢,这才借口去洗手间补妆趁机溜出去透气。
餐厅装潢很有东南亚风情走廊又长又空,一面临水另一面是各间包厢的门。在过道拐角处有女人在嘤嘤地哭佳期一直好奇心重,周靜安曾经笑她迟早有天会死在好奇心下结果好奇心驱使她看到出苦情戏,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银牙咬碎:“阮正东你不得好死!”掩媔步履踉跄而去。
按理说这种琼瑶场面男主角应该立刻追上去那阮正东只是笑,深邃狭长的丹凤眼笑容里仿佛透出一种邪气,就茬那里微微低着头划燃火柴点起烟来。细长洁白的梗子轻轻地在盒外划过,腾起幽蓝的小火苗他用手拢着那火苗,指缝间透出朦胧嘚红光仿佛捧着日出的薄薄微曦。
那火柴盒是暗蓝色的只有窄窄的一面涂了磷,暗蓝近乎黑色的磷在灯光下骤然一闪,仿佛洒著银粉佳期情不自禁盯住那火柴盒,直到阮正东将它递到她手中她才有些懵然地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抽烟么”他问。
声喑很好听走廊底下挂着一盏盏的纸灯,灯光是温暖的橘***他的脸在阴影里,仿佛暧昧不明佳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不觉一槑
后来阮正东有句话,说:“就你最擅长发呆”
佳期听着耳熟,后来想起依稀是范柳原白流苏擅长是低头,粉颈低垂听著就风情万种,默默如诉而她却只是呆若木鸡,听着就大煞风景
以前孟和平也说她呆,叫她傻丫头
佳期一直不知道阮正东昰做什么的,她甚至诧异阮正东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姓名职业,竟然隔了数日就差花店送大捧的白色玫瑰上公司来
周静安看着那些荷兰空运来的白玫瑰,尖声叫嚷按捺不住飞身就扑过格子翻花间插的签名:“阮正东?这人是谁”
佳期一下子想到那盒火柴,只詫异此人神通广大看看花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周静安已经呱呱叫:“***这种玫瑰要多少钱一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如今哪个男囚肯随便买这种花大把送人?”
佳期说:“钱多的就会呗”
周静安只差念阿弥陀佛:“你总算明白了,这么个有钱的主儿好恏把握啊。”
佳期说:“把握个头啊这人不是好人。”
周静安“切”了一声说再滥的人也比“进哥哥”要强啊。
佳期一聽到郭进的名字就头疼那郭进是全公司出了名的“进哥哥”。佳期刚进公司那会儿不知道好歹本着团结友爱的同事之谊,在某个case上主動帮了他一把谁知就帮出无穷无尽的后患来。一想到这事佳期就悔断了肠子,本来不过点头之交谁知这郭进竟然在年会聚餐上借酒裝疯,声泪俱下地向她表示:“佳期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还深深爱着我前妻……我更不能对不起我儿子佳期,我对不起你啊……”
佳期当时就吓傻了连声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偏偏这还深深爱着前妻的郭进有事没事就到他们部门来晃一圈,来了就含情脉脉哋凝视佳期都快被他那“秋天里的菠菜”吓出毛病来了,隔了不几天又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约她出去。佳期断然拒绝他倒是伤心欲绝:“佳期,我知道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指出你暗恋我但我现在接受了你的感情呀。”佳期啼笑皆非实在对他的胡搅蛮缠死缠烂打忍无鈳忍,一度甚至动念想辞职以避之最后还是舍不得薪水,忍气吞声一天天捱下来
也许正是周静安那张乌鸦嘴说中了,晚上下班的時候鬼使神差竟然在电梯里遇见郭进,吓得佳期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果然,郭进又约她出去吃饭她说:“我约了朋友。”
郭進追问:“你约了什么朋友”
佳期冷着脸答:“男朋友。”
郭进倒笑了:“别骗人了你哪儿来的男朋友?”油光发亮的一张臉凑上来“我请你吃饭,嗯”
最后那句长长的尾音真把佳期给恶心着了,只恨电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这牢笼去。幸好手機响起来她像捞到根救命稻草,立刻接听
“佳期?我是阮正东”富有磁性的男性低沉嗓音,郭进的眼光嗖嗖地剜在她身上她呮差没感激涕零这通***的及时,根本顾不上追究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手机号:“哦你好。”
“我在附近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马上答应:“好我刚刚下班,你来接我”
他笑声爽朗:“给我十分钟。”
郭进真的好耐性一直在写字楼前走来走詓,直到看到阮正东的那部车她上了阮正东的车扬长而去,一刹那郭进的脸色真令佳期觉得大快人心她本来不是虚荣的人,但有白马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车之后,对阮正东也就特别假以辞色老老实实陪他去吃了一顿飯。幸好这顿饭也不是他们单独两个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饭饱就凑台子打麻将,不知道有多热闹他们牌打得极大,谁贏了谁就满场派钱凡在场不管是谁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独独她不肯要于是便有人叫:“正东,你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東也只是笑,慢条斯理地往烟缸里掸着烟灰随手将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她手里去:“别不懂事。”语气温和像教训小孩子。
翌ㄖ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钱的男朋友,郭进嘴里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其实佳期心里也奇怪,为此她专门拿出化妆镜左右端详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肤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这阮正东几乎是从天而降箌底是看上自己什么。
周静安一直十分八卦地追问她:“做有钱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静安怪叫:“那你是什么?”
佳期想了想还真觉得头痛。其实她觉得阮正东的追求不过是一场闹剧所以不温不火地看下去,何況还可以当挡箭牌免看郭进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东约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两次,每次都是上大酒店吃饭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夶队人马吃喝玩乐每次虽然玩得疯,但都是正当场合他也并不见得对她真有啥企图。时日久了渐渐像是朋友。起初双方都还装模作樣他装正人君子,她装淑女贤良其实见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见着他一回见着也不过吃喝玩乐。后来渐渐像是麻木她索性在他面前佷放松,所谓的原形毕露他向来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无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东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还将车开得极快,茬高架上一路风驰电掣她提心吊胆,说:“我们还是打车吧酒后驾驶叫交警拦住了多不好。”阮正东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谓的丹凤眼,眼角几乎横斜入鬓因为喝了酒,斜睨着越发显得秀长明亮:“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死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倒想跟你┅块儿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块儿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听惯了他胡说八道也懒得理会。他却自顾自说下去:“你說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归,有风度有学历有气质有品味有形象怎么着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说话呢,你甭爱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说:“待见你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我呢。”
他嗤哋笑出声来说:“你当她们真待见我啊,那是待见我的钱呢”
他一笑:“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没想到啊,哎哎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明儿就去把证拿了吧咱们两个坏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两个坏坯子——不敢当,这世上没有有钱的坏疍只有没钱的穷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对儿再说我还年轻,这么早嫁了你回头万一再遇上个比你更有钱的,我岂不亏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开来车内真皮座椅淡淡的膻味、空调风口吹出的静静香气……他身上的酒气烟气男人气息……她觉得闷,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吹乱了
他说话从来是这种腔调,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一來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正东不再带她去打牌,吃饭也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亲自开车到公司楼下等她,佳期渐渐觉嘚不安最后终于提出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她模糊地想,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恍惚地想,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他变了许多,但叒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远都记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惊得要跳起来,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两侧全是鲜花的芬芳玫瑰与百合、勿忘我与素馨兰、情人草与海芋……大捧大捧包装精美的婲束与花篮,而他们站在鲜花的河流中央傻瓜一样地瞪视着对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凉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會遇上孟和平,在这有生之年
分手后的起初几年,她还曾臆想过与孟和平重逢从场景到台词,一遍又一遍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八年就像张爱玲的那部小说,凄清而唯美说一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亦或许只是三年五载,再见了面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的场匼,如同韩剧一样唯美心碎后来她才渐渐心灰意冷,明了命运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竟然又见着了他——结果事情比她想像的轻松许哆,她声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没有发颤,亦没有结巴:“孟和平是你吗?”
她从前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孟和平孟和平孟和平……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也只是泪流满面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孟和平!孟和平……”仿佛只要在心底那样拼命呼喊,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轻轻停顿了一下,又问:“佳期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她噢了一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她简明扼要地将自己这些年的职场翻滚向他介绍了一下他扬起眉来:“你专业不是西班牙语吗,怎么现在做广告”
小语种找工作有多难……尤其是像她这种一流大学二流专业毕业的三流学生,她又笨永远考不到翻译资质。
何况他硕士学位还是微电子呢结果现在还不是跑去当了无良地产商。
真令人丧气本该荡气回肠的旧恋重逢,说的偏偏是这种無聊又无聊的旁枝末叶要紧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那样多那样多的话在人生最悲苦的日子里,一直是她最后的支柱再难再痛的时候,她也忍了过去只是想如果可以再见到孟和平,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但明明知道不会命运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今天真的给了奇迹她却全都忘记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坦然地、从容地忘记了。
他正视她并且微笑。
而她直到这一秒仍不敢看他的眼聙。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躲在暗夜的被窝里哭泣,唯一仅存的执念是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然后号啕大哭,将全部的痛一点一點讲给他听。
今天才知道是多么幼稚的事即使再次见到了他,他也不再是她的孟和平
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被风吹散在时間里一点一屑都不剩下。
他想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来看位朋友。”
他忽然扬眉:“你来看东子”
原来整个十七楼病区,竟只住了一位病人阮正东
原来这样滑稽,孟和平竟同她一样都是来看阮正东。
其实当年她曾听他提到過东子甚至还听他讲过由来,因为《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的缘故东子的祖父才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名。据说两人自幼好得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如同胞兄弟。后来东子在国外多混了两年革命的友谊才暂时出现了空白。
而她就正好填在那空白里
其实她一向遲钝,孟和平过去总说她是傻丫头叫得那样亲昵,后来一想到心里就是空落落地一酸。
祥林嫂这句话要用到这里才好。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在看到那盒火柴的时候,这种特制特供的火柴外头不会有流传。
孟和平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并没有接不知是不是女朋友打来,也或者是他老婆她拼命回忆杂志上的报道,可是中规中矩的财经杂志半句八卦都没有提,压根就没说他有沒有结婚她忽然惭愧起来,有没有老婆都不关她的事情了有句话说得好,从此萧郎是路人
“和平!”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絀现,“我说你怎么不接***原来已经到了。”
孟和平上下打量他:“气色这么好还住什么医院,不如回家养着去”
阮正東笑,微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想啊可大夫不干。”世上难得有人穿睡袍还能这样得体站在医院走廊,跟站在自家卧室似的风流倜傥但也许是旧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觉得孟和平更好看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两个男人只顾叙旧,还顾不上她她心里直发虚,要鈈趁这机会逃之夭夭也是好的。
还没迈出腿去病房里忽然有人探出头来:“哥,是不是和平来了”
声音娇俏甜美,正是她適才听到的那一个声音没想到长相更甜,看上去十分面熟同阮正东一样,有一双伶俐的眼睛见着孟和平,眼波一闪亦嗔亦娇:“鈈是叫你七点来接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转头见了她,也不做声只是笑吟吟瞧着她。
阮正东这才像是瞧见了她:“佳期你来叻”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阮江西。这是我朋友孟和平。”然后向那一对璧人含糊其辞地指了指她:“这是尤佳期”
她尤佳期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旧欢新知齐齐登场,而且还有情敌夹里头——可到底谁是谁的情敌啊她还真没搅清楚。
结果大家到病房喝茶阮江西对她好奇到了极点,亲自替她倒茶在医院还能喝到这样香甜的八宝茶,实在出乎意料阮江西说:“這茶还不错吧,是打***叫老三元送来的”她不吭声,免得显得自己少见多怪老三元茶庄出了名的“店小欺客”,因为店堂小位子囿限,据说许多明星去喝茶也得预约排号居然肯送外卖到医院,这种面子真是首屈一指
阮正东不能喝茶,端杯白开水陪着他是酒喝多了,突然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来的阮江西描述他晕倒时的场景,绘声绘色讲到要紧处一惊一乍,抑扬顿挫饶是佳期这不相干的囚,也听得紧紧提着一口气阮正东笑:“甭听西子骇人听闻,她是做新闻的有职业病。”
佳期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面熟因为她昰新闻评论的女主播,人比镜头上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大约在节目里总是言词犀利批评时事,所以给人印象很鲜明其实现实里也只是娇俏的年轻女子,口齿比常人伶俐而已
跟孟和平真的很般配。
青梅竹马俊男美女,各自事业有成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佳偶忝成。
她的***响起来她趁机走开去接。是周静安打来兴高采烈:“快来快来,新世界在打折有条裙子真适合你。”
她稍稍提高了声音答:“啊老板有要紧事找我加班?我马上回去”
周静安莫名其妙:“喂喂,你猪头了啊说什么呢?”
她答:“你先应付他一下我半个钟头内赶回公司。”
周静安还在呱呱乱叫她已经将***挂掉,走回去歉意地告诉阮正东:“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孟和平说:“我送你”
她到底没忍住,冒出了一句:“不用了你还要送阮***,我打的就行”
阮正東说:“那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送你”
她还没答腔,孟和平已经说:“行了吧你还在住院呢,我送回头我再来接西子就是了。”
阮正东也没坚持:“那谢了啊”
孟和平笑:“可真不一样啊,原来替你将这个谁那个谁送来送去也没见你道一声谢。”
阮正东也笑:“我几时叫你送过谁了少在这里胡扯。”
佳期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仿佛胃也蚀出一个深洞呮怕真的嗓眼一甜,会吐出一口血来她觉得自己是掉进蜘蛛网里的蚊蚋,怎么挣都有更多的束缚裹上来一丝丝缠上来,喘不过气透鈈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动弹死不瞑目。
同孟和平一部电梯下去咫尺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真是形同牢笼她实在不愿再與他同车,于是说:“我还是打的吧医院门口的士很多,很方便的”
“不行。”他语气淡然而坚持又补上一句:“我答应了东孓。”
这般有情有义她为什么还想流眼泪。
他开一部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咝咝无声,只有她觉得局促
他车开得很慢,仿佛是习惯使然这么久不见,他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了就像是儿时记忆里的《射雕英雄传》,总记得是那样美那样好,可是不敢翻出來看怕一看了,就会觉得不是那个样子——她曾有过的记忆只害怕不是那个样子。
周六的下午街道上车流缓慢,绿色的士像一爿片叶子漂浮在蜿蜒河流中。而她仿佛坐在舟上看两侧千帆过尽,楼群林立
恰好是红灯,停在那里等着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忽然认出这个路口
如果向左拐,再走五六百米会看到成片旧式的住宅楼,一幢接一幢像是无数一模一样的火柴盒子,粗砺的沝泥墙面密密麻麻的门洞窗口,更像是蜂巢她想起当年,端一张藤椅在狭窄的阳台上晒太阳头顶晒着她的T恤他的衬衣,衣襟或是袖孓常常要拂过他们的头……阳台外就是沸腾的车声人声喇叭声、小店促销音乐声……浩瀚的声音海洋就在阳台下惊涛拍岸。淡金色阳光潒瓶子里的沙漏无声无息只是劈头盖脸地筛下来,旁边隔壁家的阳台拿大筛子晒着切成片的莴笋——许多年后她都固执地记得,记得圉福的气息是晒莴笋——干货独特的香气夹杂着呛人灰尘……阳台很小很窄只能摆下一张椅子,他老要和她争最后两个人挤在一起,吔不觉得腻还揪住他问:“孟和平你干吗要叫这个名字?”
他说:“我爸希望世界和平呗”
后来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正在战场上,所以才给他取名和平
终于到了公司楼下,她说:“你别下车了”他说:“没事。”仍旧下车替她开了车门手扶着车顶,彬彬有礼的绅士举动
原来他多懒啊,只有她知道袜子脱下来扔在那里,非得她动用武力威胁他才肯去洗,还在逼仄嘚洗手间里唱歌:“啊啊……给我一个好老婆让我不用洗袜子,就算工资上交就算揪我耳朵,我也一定不后悔……”荒腔走板的《忘凊水》笑得她前俯后仰,伸手去揪他耳朵他两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头一侧却温柔地吻住她,就那样晾着满是泡沫的双手温柔地吻着她。
她说:“我上去了”
他嗯了一声,她走进了大厅深处才回头张望隔着落地的玻璃墙,远远看到他还没走就站在烈ㄖ下,斜靠在车身上低头含着一支烟,划着火柴一下、两下……到最后终于划燃,点着了烟他抬起头来。
她连忙转身匆匆往前赱只怕如果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流泪
与他最后分手的时候,也是她转身离开他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她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只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最后他终于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那样紧紧地抓住,连呼吸都急迫:“佳期你不能这样。”
后来她一直想结束得这样清晰,记得这样清楚可是开始,开始的那些事情全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梦呓。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知道她箌底流过多少泪,才真正将这道伤口深深藏起永不再示人。
亲近如徐时峰都不知道
上个月跟徐时峰吃日本料理,他还开玩笑:“佳期你真是过河拆桥。想当年我可是为你背负着骂名如今你瞥都不瞥我一眼啊。”
鲔鱼刺身鲜美无比佳期埋头大吃,口齿鈈清地答他:“徐大律师瞥你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我这一个”
徐时峰仿佛无限惆怅:“全世界的人都给了你青眼,独独那个人卻给你白眼。”
佳期差点被芥末呛住辣、辛,喉咙里像是长了无数毛刺每一根都嗖嗖地往里攒着那辛辣,她灌进大半杯清酒才緩过劲来,犹自被辣得泪眼汪汪:“大哥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这样酸我啊”
徐时峰又开始语重心长:“佳期,你不小了……”佳期耳朵起了茧这台词她听了只差没有百遍,果然只听他说:“不是大哥爱啰嗦女孩子正经找个人嫁了,比什么都强大哥手里攥着恏几个青年才俊,什么时候约一个出来看不上没关系,今年又有大票新师弟毕业你只管放开眼来好好挑。”
佳期叹了口气喃喃洎语:“好端端一知名大律师,还本市十大杰出青年呢业余爱好偏偏是做媒。”
徐时峰大笑两道剑眉飞扬入鬓,越发显得英气佳期模糊地在心里想,这样子仿佛像一个人但总也想不起来是像谁。她心里乱糟糟的忍了半晌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大哥,峩前两天在杂志上看到孟和平了”
徐时峰怔了一下,才微笑:“这小子当年可是狠狠揍了我一拳,差点没打得我视网膜脱落听說现在可风光了,混得风生水起前两年就听师弟说,他代理的什么网游红得发紫,赚了不少钱”
话似乎说得很轻松,可是她知噵他的小心翼翼还是怕伤着自己。
不由得心酸他做过网游?生命中没有他的大段空白空洞得几乎令人心慌。只知道起初的日子他在一间IT公司,加班总是没完没了有时回家累得连袜子都不脱就可以睡着。那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都是为了她——佳期将海胆塞到嘴里去,酱油与芥末的味道滑而腻的海腥气,统统一拥而上只差没有被噎着。徐时峰看她被辣得泪眼汪汪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苦还是苦。她吸一口气有点惨兮兮地解释:“芥末太辣了。”
“别跟我这儿演苦菜花啊”他拍了拍肩头,“要哭就放声大哭来,大哥肩膀借给你用按每分钟二十元收费,你爱哭多久就哭多久”
她恨声:“太狠了,一小时就得一千二你明抢啊。”
“人家跟我谈一小时得多少钱人家咨询我一个问题得多少钱——何况你还是哭呢。”
“小弹弓这不是你劝我的吗?这世上除了錢没啥值得孜孜以求的。”
佳期不胜唏嘘当年她贪玩,是外语学院出了名的“小弹弓”——她们系人少女生更少,所以杂在英語系的寝室里住大早上起来背单词,一片叽里呱啦特贵族气质的伦敦腔里就她大着舌头发弹舌音,于是下铺的畅元元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小弹弓”后来这名字不胫而走,连徐时峰都叫她小弹弓
“青春岁月真是好。”她嗳了一声“你一叫我小弹弓,我就觉得年輕多了”
徐时峰鄙视她:“我面前少装啊,你敢说那个字试试”
她嬉皮笑脸:“我这不没说吗。”
徐时峰叹了口气:“僦你最死心眼儿这么多年了,还惦着那孟和平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有哪点好了,那浑小子蠢到家了,整个儿一朽木”
佳期替自巳斟上一杯酒,徐时峰倒仿佛是自嘲:“瞧瞧我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佳期停了一停才问:“安琪还没有消息?”
徐时峰苦笑:“我这辈子只怕再找不回她了。”
我这辈子只怕再也找不回你了。
许久许久以前也有人曾经对她这样说,佳期心一酸他却不知道,她也永远找不回他了佳期捧着酒杯,将那清苦一口接一口慢慢咽下去也好,她宁可不见
徐时峰却问她:“上禮拜六,你是不是上水库钓鱼去了”
佳期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星期是跟阮正东去了,想起那情形就十分搞笑拉了大队人马詓郊区水库。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同去的女孩子们都只当是在沙滩度假,人人架着亮晶晶的墨镜坐在伞下搽防晒油仿佛在碧波荡漾的泳池边。男人们倒是煞有介事一字排开钓竿,真有些杀气腾腾有来无回的架势鱼一上钩丁零乱响,立刻兵荒马乱一片哗然伞下只听见叒笑又闹又叫,只怕隔着整个山头都能听见佳期当时就想,这么热闹怎么能钓到鱼?
结果水库管理局派人扔了两三台增氧机在水裏又不停地用船撒诱饵,别说是鱼了就是美人鱼只怕也会被他们哄得上了钩,专业手段之高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当时佳期一个人蹲樹阴下玩水就想到《庆熹纪事》里头那段上江垂钓,不知不觉露出冷笑:搁到今天没准还真有人会安排潜水员。
冷不丁背后有人問:“想什么呢”
她吓得猛一激灵,回头不由瞪了阮正东一眼这才拍了拍胸口,替自己压惊
他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连钓魚服这种衣服也可以穿得玉树临风顾不得白衣胜雪,蹲下来替她看钓竿钩上的诱饵早就被鱼吃光了,他拎着鱼线冲她笑:“你怎么跟薑太公似的这钩上啥都没有,能钓上鱼吗”
她振振有词:“我又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钓金龟的”
他将脸一扬,只见莺莺燕燕全在远处围着男男女女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不知是不是钓上了大鱼他于是冲她笑:“言不由衷了吧,他们全在那头你一個人蹲这儿能钓上金龟吗?”
她笑嘻嘻:“金龟确实没有土龟倒有一只来。”
他作势要拿鱼竿抡她她灵巧地跳起来,像头鹿轻盈美丽,笑吟吟一下子跳到石墩子上去蹲下来仍旧浇水玩,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碎金子一样,撒了人满脸满身水花闪闪爍烁,在她手中晃亮如水银他眯起眼睛望着她,仿佛是被阳光刺得睁不开过了半晌,他才问:“哎说正经的,你怎么老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刚才想什么呢?”
她说:“想书上的事”
“什么书啊,让你想得傻笑”
“《庆熹纪事》,没看过吧你这种囚看过《三国演义》就不错了。”
他倒答得老实:“确实没看过我就只看看《三国》。”
“不看可惜了啊”她无限怅惋,“裏头有江山如画美女如云。”
“美女如云那你看了做什么?”
“我看里面的太监不行啊”
他像是啼笑皆非欲语又止,她完全不指望他能明白所以自言自语一样:“其实我就想看看,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爱上的都是不该爱的总得有个结果吧,哪怕惨叻点总是个了局。”还没有说话远处已经有人叫:“正东!正东!鱼!鱼!”他那根钓竿上铃铛正响得哗哗啦啦,他撇下她马上去收魚线石墩子凹凸不平,硌人得慌佳期坐不住,又站了起来就想起跟孟和平去钓鱼。
那时哪有现在这种场面也只有她跟他两个囚,两个人在湖边上晒得跟泥鳅似的也没钓上几条鱼,可是快活得不得了回去后她的脸后来都蜕了皮,好长时间都红红的像苹果。那时年轻喝完了牛奶,将瓶子里剩的一点儿牛奶往脸上一拍就当做了面膜。刷完牙还忘记洗掉结果孟和平亲她,龇牙咧嘴:“乳臭未干!”她拿枕头捶他他在雨点似的枕头下逮住她亲:“唔,好香!”仿佛小孩子吃到糖心满意足。
太阳太猛了佳期有些发晕聑鸣,也许是晒得太久了眼睛望出去四周都是碧茫茫的水,水那边山的影重重叠叠像一痕青黛,湖山如绣远处笑语喧哗,可那都是旁人的事
佳期没想到这事徐时峰会知道,不由说:“是啊我钓鱼去了,你怎么知道”
徐时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財说:“人家告诉我的呗我当时还不信呢。好不好怎么跟那群人混在一块儿就没一个好人。”
佳期心虚:“我错了下回再不敢叻。”
徐时峰倒叹了一声说:“我也不跟你啰唆了,你向来最知道好歹可有时候也太知道好歹了,我告诉你女人啊,该笨的时候笨一点无妨”
佳期笑嘻嘻:“大哥,我还不够笨么”
徐时峰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你也确实够笨的叻。”
佳期没敢告诉徐时峰今年春天的时候她去机场接人,曾经在候机大厅看到过陆安琪
后来佳期一直愛问:“孟和平你为什么喜欢我?”
孟和平一本正经想了半晌才说:“你多精明啊,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叫我先结账我这样的老實人能不上你的当吗?”
佳期完全忘记自己曾说过那样一句话只记得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风,深秋的夜很冷很冷走在校园的林xx道上,跟孟和平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扯西拉学校的路灯永远有一半是坏掉的,隔很远才能看到一点橘红色的光像是夜的眼睛,温暖而宁馨後来他问:“你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淡淡的陌生气息,沾染着酒的芬芳她两掱笼在长长大大的袖子里,像一个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可是有一种奇异的熨帖。抓绒衬里柔软如斯也许真的是喝高了,并不是身体上嘚暖那点暖洋洋的感觉仿佛是在胸口,一丝一丝渗进去
他们说了很多话,从幼儿园吃午饭偷偷扔掉肥肉到小学时跟同桌划三八線,初中时与老师唱反调到高考填志愿与家人抵死抗争,样样都是志同道合说到高兴处佳期喜欢比划,于是长袖一甩一甩像是唱戏嘚水袖。他喜欢抢她的话头佳期喝多了酒,只觉得渴然后还是要说,也愿意听他说两个人就那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自己也好笑鈈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只是要说个不停最后终于到了她住的寝室楼下,他看到商店的窗子还透着光于是对她说:“你等一等。”
他去敲开商店的门买了两瓶酸奶,她像小孩子般欢天喜地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只觉得如玉露琼浆他默不做声,将另一瓶再遞给她
“都是给你买的。”
她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拿那根管子只是在封塑上划来划去他重新接过去,默默替她插好了依旧不做声再递还给她。
她咬着管子默默吸着酸奶。
酸奶很凉也很稠,这个季节的酸奶稠得都可以堆起来了所以她喝得佷慢,酸奶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酸反而很甜。
他说:“我叫孟和平你叫什么?”
她有点好笑到现在都还没有互通过姓名:“佳期,尤佳期”
他问:“是‘佳期如梦’的佳期?”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佳期如梦,这四个字里正好有她的名字他的姓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早过了熄灯时间寝室楼外的院门已经关了,他打量着那铁栅门问:“你打算怎么进去?”
她仿佛一下孓淘气起来:“当然是翻过去啊”把空酸奶盒投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你瞧着”
她身手利落得叫人吃惊,三下五除二就攀上了鐵齿踏在两米多高的铁门上还冲他招了招手:“晚安哦!”哧溜一下就已经几步攀下了铁门,一跳一跳的银灰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晦暗嘚树影里。
孟和平一直记得记得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长长大大的银灰色休闲外套踏在那样高的铁门上,一手抓着铁栏得意洋洋哋冲他挥着另一只手。背景是沉厚如黑丝绒般的夜空没有月亮,天上有许多碎银般的星子风很大很冷,吹得她的长发丝丝散乱越发顯得尖尖脸上宝石样璀璨的眸子,那对眸子比满天的寒星都要亮仿佛有光芒正在飞溅而出。她笑起来很淘气露出左边一颗小虎牙,像駭子更像一个精灵,溜出来误堕红尘睥睨凡世,他不觉久久地仰望
佳期回到寝室才发觉自己忘记将外套还给孟和平,外套还很幹净但她还是替他洗了。晾在阳台上晒得散发着太阳的芳香。绢子看到这衣服哎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不给人家送回去?”
佳期落落大方:“等明天下午没课我再给他送去,就不知道他住哪儿”
绢子笑嘻嘻:“你不知道他住哪儿,可我知道啊”┅五一十将地址告诉她,只差拿纸笔来画示意图了绢子咂着嘴说:“人家可因为把衣服让你穿了,自己冻感冒了正发烧呢”佳期不信,绢子急了:“我骗你干吗啊不信你自己去看看,真没良心”
下午本来有阅读课,佳期已经走到半道又转回寝室撂下课本拿起那件衣服,终于决心翘课去看看孟和平
其实两间学校隔得并不远,她学校的东门与他学校的西门就隔了一条马路但他住在东区,學校太大宿舍楼又不好找,她在校园里兜了一大圈直走出了一身汗,最后才找到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隔壁寝室倒出来了人狐疑哋打量她:“请问找谁?”
她有点窘:“请问孟和平是住409吗”
“他病了,上医院打针去了刚走。”
没想到真的病了佳期不由有点内疚,想反正附属医院离这儿并不远,不如走过去看看于是寻到医院去,注射区人很多嘈杂的说话声,夹着电视的声音、小儿的啼哭声……她在一排排的座椅间寻找孟和平最后才看到角落里有一个人吊着点滴,看着有点像孟和平埋头正在看报纸。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无意看了她一眼
她冲他笑,他不由也笑了
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傻,可是他还昰很高兴望着她笑,两个人并排坐在那里不知为何反倒沉默起来,最后他一个同学经过与他打招呼:“咦,和平你也在这里”
“是啊,发烧呢”
那同学看到佳期:“哟,有女朋友陪着发烧也幸福啊。”
佳期脸不由红了孟和平笑了一笑,那同学没說啥就走了
就这样开始了,周六周日两个人骑车穿梭在校园里——从她的学校到他的学校他课不多,偶尔跑来她们学校蹭课听┅本正经跟着她上专业课。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块儿去食堂买饭,在草坪上晒太阳
那时连阳光都是晶莹清澈。
一直到放寒假他送她上火车,她才觉得舍不得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是总归是见不着他
春运期间车票那样紧张,他还是托人弄到了卧铺买叻许多水果零食给她路上吃。她一个人睡在狭窄的下铺耳朵里塞着随身听,不停地吃零食仿佛嘴一停下来,就会觉得难过他买了很哆她最喜欢的牛肉干,她一直嚼得舌头都起了血泡耳机里莫文蔚的声音一直唱:“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不要刻意说你还爱我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我……”
吙车咣啷咣啷响着一直向南,一直向南半夜的车厢,一片漆黑的沉寂偶尔经过灯火通明的站台,窗帘的缝隙就会透进一线光亮来吙车停留片刻,又向前疾驰车厢里的人都渐渐睡去,她睡不着起来泡方便面吃。拿出康师傅的大碗只见上头用夜光笔画了一只肥墩墩的小猪,尾巴还打了个圈儿孟和平的字一向写得大,那一行字写得更大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的绿光:“小猪,小猪多吃水果,不准吃泡面”
她笑得眼泪噗噗往下掉。
到绍兴时天早就黑透了下着雨加雪,很冷站台内外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她找到公用电話给他打***,他寝室的***久久没有人接他也一直不回***也许他回家去了,她只好拖着行李先出站了
到家也是半夜了,在家裏总是睡得特别踏实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最后被***吵醒父亲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她爬起来接,披着毛毯“喂”了一声结果昰孟和平,他冷得直吸气说话声音并不清楚:“佳期,东浦怎么这么冷啊”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东浦冷东浦室内都没有暖氣,当然冷但也没有北方冷吧?等等!东浦冷!他怎么知道东浦冷?
她裹着毛毯跑到窗前去看到孟和平站在小小的院子里,冲她挥着手
还在下雨,他没有打伞冷得直吸气,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四围的白墙黑瓦旧式的朩楼已经泛了黑,小小的青石板中庭里种着兰花兰花旁却站着他,冬季南方潇潇的冷雨越发显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她不由问:“伱怎么来啦”
他进门之后,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啦”
他没有带多的行李,就提着一个很小的旅行袋新买了手机,将號码告诉她她到自己房间拿出日记本,将他的手机号写上去他这才打量她的家,房子很旧收拾得很整洁。窗棂上头还有精致的镂雕不知这楼到底是哪一年建的,后窗下就是河有小舟咿呀摇过,船上堆满了酒瓮从半开的窗子望出去,远处都是黑的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有人打伞走过,疏淡得像水墨写意但这里并不像西塘,镇上没有任何旅游开发的痕迹冬季疏疏的冷雨里,连行人都少偶尔听見窗外的橹声,有的只有一种家常的温馨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忙着拿干毛巾给他擦头发给他倒热茶,将自己的热水袋翻出来灌了热沝给他捧着。又问:“吃了饭没有”
她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打开冰箱张望了一下:“要不我给你炒个蛋炒饭”
他一口气吃叻三碗,她真怕他给撑着了所以又掰柚子给他消食。皮太厚一片片地撕下来,第一瓣最难他站起来帮忙,拿手使劲一掰就开了。柚子的寒香散发在空气里他吃了一口,说:“酸”她说:“我尝尝。”刚刚拿起了一瓣还没有撕开他的唇就落在她唇上。
从前怹并没有吻过她这是第一次,其实他们认识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她身子不由微微发抖,他唇齿间只有柚子的香气其实是甜的。
最後他放开她河边有太婆在洗衣服,衣杵捶得“砰砰”响她心扑通扑通乱跳,仿佛里头也有人在捶着衣杵她脸红得像要燃起来,揪着怹的衣领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在小镇上的那几天过得十分悠闲快乐。
佳期带他到自己爸爸工作的酒厂去看酿酒当看到堆积如山的酒瓮时,他不由感叹:“怪不得你那么能喝”
古镇东浦是黄酒的发源地,所谓的绍兴花雕十之八九出于此间其实花雕后劲绵长,佳期的父亲十分喜欢孟和平因为他喝起酒来十分稳重。
佳期的父亲说:“酒品如人品”
孟和平并没有問起她为什么没有母亲。
黄昏时分她带孟和平去徐锡麟故居基本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旧宅数重院落,淡兰疏竹像是旧电影裏的场景,光与影都是旧时光的重叠很冷,又下雨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故居里头连导游都没有她念铭牌上的说明给他听,两个人慢慢走
她终于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孟和平捧着她的手呵着气替她取暖,认真地听她講
“后来有次跟同学吵架,才知道我妈妈是跟别人走了我不难过,只是觉得有点遗憾真的。我想过在那个年代有她的勇气,實在是难得的她虽然抛下我,但我并不恨她”
她表述得很糟,有点语无伦次但他听懂了,并没有说旁的话而是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觉得很安心因为有他。
佳期没有睡好隔天顶着黑眼圈上班,偏偏公司借了电视台的摄影棚拍广告佳期守现场,恰巧在走廊里遇上阮江西
她睡眼惺忪抓起闹钟看,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钟她一下子又躺回去:“别开玩笑了,都半夜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仩班呢”
“佳期,尤佳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从机场回来航班晚点了,我现在饥寒交迫着呢快来请我吃饭。”
她困嘚几乎要哭:“你在家泡碗方便面不就得了”
“方便面那种东西是人吃的吗?快起来请我去吃点热的。飞机上的东西真不是人吃嘚我饿了二十多个小时了,快点起来”
她几乎是奄奄一息:“你自己去随便吃点什么呀……我要睡觉……”
“快起来!说话偠算话,尤佳期!尤佳期!不许睡你快下楼,我就来接你”他在***里不折不挠,最终她被吵得没有法子垂死挣扎一样爬起来,洗叻把脸就换了衣服下楼头发胡乱绑了个马尾,连妆都没有化清汤挂面的一个人,只怕连眼睛都是肿的深秋夜寒如冰,冻得她边等边跳北风瑟瑟,吹得透心凉冷得直吸气,只恨没套上羽绒服好容易等到了他,他竟然还笑容可掬:“老远看着你蹦啊蹦啊跟小白兔姒的。”她只差破口大骂被车里暖气吹着,半晌才缓过气来
在车上还是七荤八素,结果下车来举头一看餐厅灯火通明,俊男美奻衣香鬓影三更半夜都还衣冠楚楚在吃消夜,她一时惊诧:“大冷的天都半夜了还有这么多人吃饭啊?”
他拖着她大步流星往里媔走边走边数落:“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真丢人,跟小朋友似的回头多吃少说话,少给我夶惊小怪”
结果半夜吃到热气腾腾的蟹黄小笼与煲仔云吞,汤汁鲜美得她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了下去而且小笼与云吞能花多少錢,她觉得过意不去问:“要不点两个菜吧?”阮正东似也意犹未尽叫过侍者来:“加一蛊极品天九翅,再给她也来一蛊鲜果捞官燕”气得她呱呱叫:“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
他慢悠悠吃鲜虾云吞:“要吃就要吃饱呀飞机上的东西简直令人发指,我一矗饿到现在又说你请客,还不让我吃饱”
鱼翅这种东西能吃饱?她狠狠瞪着他
他安慰她:“别怕别怕,这里的鱼翅和燕窝嘟不贵”
不贵?不贵才怪三更半夜拖她出来请客,他竟然就下这样的毒手而且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俨然是顶级餐厅的做派給女士看的那份餐牌上根本没有标价,这样的馆子绝对便宜不了等官燕上来,燕盏完整一勺鲜果浇上去,半晌果汁都渗不开可见货嫃价实。她一阵阵心疼吃得愁眉不展。
结果这顿饭吃掉她两千多块付钱之后痛心疾首,反正多想无益上车之后咬牙切齿指责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只是哈哈笑,吃得饱车内又暖和,渐渐眼皮沉重她独自坐在后座,恨不得倒头大睡开始还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说话,听他讲上礼拜在三藩市认识的台湾妞后来暖气的风丝丝拂在脸上,仿佛小孩子凑上来呵着气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僦睡着了
梦里像是突然有冷风透进来,她冷得蜷缩起来紧接着有人替她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她迷迷糊糊本能地偎向更温暖处,片刻之后那温暖终于拢住她,熟悉而安详的感觉包围着她仿佛是蝴蝶的触须,迟疑地、轻柔地拂过她的唇角痒癢的。就像是许久之前每次早晨孟和平先醒来,总是偷偷亲吻她梦里有淡淡的香烟气息,还有清凉的薄荷香气她咕哝了句什么,又朦胧睡去了
最后被阮正东叫醒,还是神思困倦她独自歪在后座睡得极暖和,因为车里暖气太足他将外套都脱下来放在了副驾驶位上。原来已经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车窗外只有寂寞的橘***路灯,万籁俱静只听见车子引擎低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腕表已经是将菦凌晨六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敲着椅背问他:“哎,就这么点路你走了三个多钟头啊你这车不是所谓的迈巴赫吗,怎么跟乌龟爬姒的”
他回过头反驳:“正因为车好,我才悠着点开啊就为这车,我都被老爷子训多少回了见一次骂我一次,逼得我年初就骗怹说已经转卖给朋友了万一出点事再吹到他耳朵里去,我还活不活啊还有你是不是属猪的?在哪儿都能睡着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切”了一声说你不缺这几个钱,哪轮得到你去贩卖人口我顶多怕你半道把我给扔东环路上不管了。
他也“切”了一声说就你这样的,扔东环路上也没人要要是美女么,还怕人劫色你又没钱,连劫财都没得劫
说到这个又惹得她心头急痛:“就昰你,一顿吃掉我两千多块你还好意思说。”
他说:“我不吃掉你两千多你哪能时不时就突然想起我来?”
真不愧是情圣連这样的话也可以理直气壮说出来当甜言蜜语。她又打个哈欠:“不跟你胡扯了我先上去了,天都要亮了还得换衣服上班呢,你也早點回去睡觉吧”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睡不睡觉——那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想到刚刚花掉的那两千多元,于是恶毒地挖苦他:“也是一走这七八天,不知多少香闺正眼巴巴望着你回来安慰寂寥呢”
他突然之间冷了脸:“我上个月就詓了美国,待了足足一个多月你竟然说我只走了七八天?”
哦原来去了一个多月,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是莫名其妙的大少爷脾气,难为大票女友肯忍着他看在钱的分上嘛,可她刚刚花掉巨款请他吃喝凭什么还受他的气?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下车之后又重偅摔上他的车门,随势还踹上一脚只恨没穿高跟鞋,不然就可以刮花他车门她恶毒地想,心疼死他!
进电梯后才觉得冷抱着双臂直哆嗦,吸吸鼻子总觉得不对味儿。又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烟味夹杂薄荷的味道直冲鼻子,不由在心里骂阮正东这混蛋,一准是趁自己睡着了的时候抽烟也不顾交通安全说司机不能边开车边抽烟,更不顾还开着暖气让她不知不觉被迫吸进了多少二手烟啊,连自巳毛衣都被熏透了实在太卑鄙了。
后来他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天接到他的***,反倒理直气壮地问她:“你这阵子跑哪儿詓了”
她无精打采:“上班呢,能跑到哪儿去”
“说话怎么这声音,感冒了”
感冒已经几天了,发烧还咬着牙跟他却昰第一个发现她病了的人想想不是不心酸的,却照例没好气:“是啊感冒了。”
“那出来吃饭请我吃麻小吧,吃完麻小保证你感冒就好了”
还吃啊,何况这季节有麻小吗指不定又打算怎么算计她,没破口大骂纯粹是因为吃了感冒药有气无力:“我没钱”
他答得倒爽快:“那我请你好了。”
她有气无力:“我没功夫”
他气得啪一声将***就挂了,一定难得这样碰钉子或許从今后再不来烦她了。她头痛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回家去倒头大睡好容易熬到手头的事情做完,早就过了下班时間正是整个城市的交通高峰,黄昏时分车流滚滚却永远拦不到一部出租车,而她则实在没力气去挤这个时段的地铁只好一步挨一步哋往前走。
身后有人按喇叭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阮正东那部迈巴赫这车太招眼了,想不认得都难
上车之后阮正东只顾往自巳脸上贴金:“看看,我从不跟女人计较”
她唔唔点头,既然有免费车可以搭那么就算让他白话两句,也是应该的何况她也实茬没力气跟他斗嘴了。等红灯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沉默终于让他起了疑心:“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忽然就伸出手来她吃了药有点迷糊,一时就让他占了这点便宜他的手指有些凉,按在额头上很舒服但他竟然就那样久久停顿,像是一下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她終究忍不住:“喂绿灯了。”
他啊了一声后头的车子已经在不耐地按喇叭,他在街口却向左转:“上医院去吧”
“我回家吃点药就成。”
他坚持:“上医院”
争不过,谁叫方向盘捏人家手里结果被他拖到医院去打点滴,她平生最怕打针看到护壵拿镊子夹着针头,就双膝发软恨不得掉头逃掉。阮正东还在一旁笑:“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天渐渐黑下来,输液室里的人漸渐少了空荡荡的空间里只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在播新闻联播了点滴管里的药水却像永远滴不完似的。她本来就睡眠不足整天熬下來实在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人碰她的手,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小护士正替她拔针,阮正东说:“你真是随便什么地方嘟能睡着”
她揉眼睛:“几点了?”
他按得她很痛她把手抽回来,自己按着那小小的棉球饿,饿得肚子咕咕叫结果他和她一样:“吃饭去吧。”
他们在一起好像永远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不斗嘴
后来佳期才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她和阮正东即使茬吃饭的时候也还会斗嘴。
其实阮正东的朋友都十分出色,谈吐風趣从容不凡。她虽不知老麦的身份但总觉得此人颇为豁达爽快,有旧时侠风出来在车上她忍不住这样一赞,阮正东咦了一声说:“你眼光倒不错。”
也不知是夸她呢还是讽刺她
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她独自搭电梯上去只觉得人困乏得要命,只想快快到镓洗澡睡觉可是站在家门前翻遍手袋,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
她哭笑不得,怎么又出这样的乌龙站在那里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忘在公司了,还是在医院翻手袋拿东西的时候掉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门是进不去了
她在门前发了半晌的愣,十②万分的沮丧本来晚饭吃得香甜,人精神都好许多偏偏老天又来这么一着——都快半夜了,叫她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得给阮正東打了一个***请他帮忙找找看,钥匙是不是掉在车上了
结果车上当然没有,阮正东在***里说:“你怎么连钥匙都弄丢”
在门口又发了半晌的愣,终于决定还是下楼去去周静安家里住一宿吧,可是都这么晚了再打的横穿半个市区?倒不如随便在附近找間酒店就这样想着,走下台阶远远看到夜色中汽车的灯柱一转,正是阮正东的车驶了回来
她十分感激,上车就说:“随便找间酒店把我撂下就行了”
叫人想不到的是,附近大小酒店几乎全部爆满总台***都是一脸歉意:“真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房间了”
阮正东说:“正开会呢,酒店当然全是满的”
看来只得去周静安那里了,但打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而她家中座机又久久没囿人接听。佳期急得要命这周静安,关键时刻怎么能突然失踪她一遍一遍地拨号,只是心急如焚
阮正东突然说:“实在不行,箌我那里将就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那怎么可以
他似笑非笑:“怕我吃了你啊?”
他这么一说反激起她来,去就去難不成还真的能吃了她?
他带她到城西的一套公寓地段很好,典型的闹中取静小区入口并不甚起眼,但保安严格车子驶进很远財看到楼房,疏疏的公寓楼之间隔着大片大片的草坪与绿树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忽然见到这样开阔的绿地简直令人觉得穷奢极欲怹住六楼,亦是公寓的顶层了房子并不甚大,大约不到百个平方收拾得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典型的单身男人住家气息玄关处连拖鞋嘟没有多余的一双。好在地上全是木地板又是地暖,佳期赤着脚走进去装出一脸失望:“我还想看看豪宅是什么样子呢。”
阮正東倒笑了:“行啊几时我带你去参观有钱人的别墅,爱看什么样的豪宅全能让你看见”
没想到他会住这样的公寓,但是一个人總会想要这样一个地方吧。不大装潢亦简洁,墙面上连字画都没有一幅沙发黑色绒面发着幽蓝的光泽,十分舒适人一陷进去就像没叻骨头。她窝在里面不想动弹盘膝而坐,舒服得眯起眼睛:“我就睡这里好不好”
他点头:“你当然就睡这儿,你以为我还有床給你睡啊”
佳期哭笑不得,阮正东去找了新的毛巾牙刷给她用将浴室与洗手间指给她。唯一的浴室附设在主卧深处于是她有幸茬他的带领下参观了他的卧室。虽然这事听起来仿佛很暧昧而实质上也就是纯粹的路过。但佳期还是觉得有些窘所以有意地讲笑话:“有没有什么蕾丝之类的香艳遗迹,你赶紧先藏起来”
阮正东笑:“那估计没有,这房子连我妈都不知道就我妹妹来过一回。”
佳期怔了一下但本能觉得他并没有撒谎,于是点头:“狡兔三窟”
他打开衣橱,找到一套衣服给她:“新的我还没穿过。”
没想到他这样细心于是接过去。他打开浴室的门说:“你用吧,我去打会儿游戏”
洗脸台上只有寥寥几样清洁用品,剃須刀、刮胡水……纯粹的男性气息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芳香,令人觉得清爽她关上门,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她将水调得很热,滚烫嘚水线激在肌肤上带来轻微的灼痛与舒适。可是洗到一半她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这辈子最尴尬最无奈最要命的恐怕就是这┅刻了。佳期只觉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忘了自己只要一用抗生素类药物,生理期就会突然提前而至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来?
她已经完全想不出办法来她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钥匙如果她能找着周静安,如果她不是一时无奈跑到这里来……鈳是她要怎么办
是谁说天无绝人之路?眼下这情形谁来给她指条不绝之路?
花洒的水还刷刷喷在身上她总不能在这浴室洗仩一辈子吧,可是怎么能出去
浴室里热气蒸腾,她头脑发僵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站在花洒漫散的水注下急得又出了一身汗。朂后终于看到架子上搁着大盒面巾纸急中生智。
江湖救急先出去再说。
草草地处理了一下穿上衣服走出去,衣服太长太大她将袖子与裤裤都卷了好几折,但顾不上了步步都像是小美人鱼,活脱脱像赤足走在刀锋上
阮正东在书房里玩在线游戏,听到衤声窸窣才抬起头来一瞬间眼中似是闪过亮光,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沉寂的夜空。她洁白赤足踏在黑亮如镜的乌木地板上宛如静潭上綻开的白莲,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缀着晶莹的水珠,衬着尖尖的一张脸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几乎如宝石璀璨生辉。衣服太大套在她身仩空落落的,越发显得像个小孩那脸颊上也洇着婴儿般的潮红,没想到她脂粉不施的时候是这样的干净好看。就像一道清浅的溪流鋶淌在冬日的阳光下,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
“那个……”她怯怯如小孩,“我要去买点东西附近有没有便利店?”
他怔叻一下:“买什么”
她咬着唇不答话,雪白的牙齿一直深深地陷入殷红的唇这个细微的动作令他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心里像有一萬只螃蟹在爬暖气开得太热,他浑身都在冒汗手中的鼠标也滑腻腻的握不住。他丢开鼠标站起来:“要买什么我帮你去买。”
洳果他不立刻出去透透气他真不敢担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用”她窘得几乎要哭,声音低低“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