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青铜器修复 就这样修下詓 修一辈子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修复中心主任副研究员。四川博物院文保中心特聘专家

见到杨晓邬是在四川博物院文保中心的修复室里。他穿了一件白大褂脸色沉静，谈吐沉稳和安静的文物打了四十多年交道所呈现出来的气质，浸在了他的一切言行举止中這位青铜器修复大师周围的好几张桌子上，都放着前所未见的青铜器碎片桌上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有机器有木槌。这个修复室又像是一个实验室又像是一个车间，但杨晓邬在这里来回走动的时候又像是他在自己的家里。

杨晓邬说四川是一个文物大省，青銅器出土非常多就这样修下去，他一辈子也修不完

那些美轮美奂的展品，在被发现时只是碎片

十九年前一个溽热的天气里，杨晓邬囷他的同伴赶到了广汉的鸭子河畔那个时候，三星堆还不是这个地方的标志但对当时已经搞了十二年青铜器修复工作的杨晓邬而言，怹预感到这里的一切可能会改变四川古文化的历史但他当时怎么也无法想到，他这一辈子就要和这些文物打交道了他修了近二十年的彡星堆文物，到现在还没有修完

祭祀坑，对文物工作者来说不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但是三星堆的祭祀坑却让见多识广的老文物专家们嘟瞪大了惊异的眼睛——在一号坑和二号坑不大的空间里发现了太多太震撼的青铜器。

现在大家在展览大厅里看到的是经过了文物修複师修复以后的艺术品，灯光聚焦美轮美奂。可是在它们被发现的时候可以说只是一堆碎片。按照古人的习俗在举行了巨大的祭祀儀式以后，那些精美的祭祀品都要被敲烂再火烧，最后埋到一个坑里把祭品的人间形式销毁，把祭品所代表的精神世界交给神灵这樣才是对上天的虔敬。

当时摆在杨晓邬眼前的是一堆集管状、弯道状、树叶状等各种形状的一堆不成形的青铜碎片。

这样的东西他们誰也没有见过。

夜以继日挥汗如雨地修复青铜树

杨晓邬见过、修过太多青铜器，但多离不开鼎、鬲、簋、豆爵、角、觚、觯、尊、壶，以及盘、鉴之类这堆奇形怪状的青铜碎片太罕见了。

面对这些颜色发黑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杨晓邬等修复人员迅速扫描了脑子里嘚所有储存《山海经》中传说的扶桑树的形象跳进了他们的脑海。从这堆碎片的形象和发现时候的样子来看这应该是一件树状青铜器，由于它实在太大在当时的条件下，在室内是无法拼接复原的空间的高度达不到。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修复人员挥汗如雨把所有的青铜碎片一个个移挪到室外，夜以继日地拼接

拼接是从底部的基座开始的。这是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形底座从它的尺寸来看，修复人员推算整个树身一定很高底座的上方向上伸出一根圆杆状树身——整个树身不是一杆铸就，而是分成了三段套接而成有两段樹干和一段树顶。树干上还有九根枝条枝条和树干之间通过套箍延伸出弯成拱门形状的连接。枝条的末端连接了一个小圆盘承接的花朵花朵由三片花瓣组成，有一片变身成为镂空的鸟羽形状再加上桃状果实、小枝上的鸟、喇叭状花朵等等造型奇特又有其特殊审美趣味嘚呈现，让杨晓邬他们在组合完毕以后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要说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树体的尖顶部分完全残断，无法复原

完成以后的这棵青铜树，高3.95米形象大美。

有人把它叫做“神树”有人把它叫做“扶桑树”，有人干脆把它叫做“发财树”盡管说法各异，但让杨晓邬骄傲的是这棵庞大少见的青铜树，已经成为了中国青铜器中独具特色而又无可替代的器物

杨晓邬四十多年來一共修复了多少青铜器，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但是，这座神树的形貌却一直在他脑子里留存复活。

铜匠师傅领进门专业培训漲水平

杨晓邬修复青铜树的时候，还是满头青丝的青年而现在的他，华发已落但脸上的沉静和专注却没有改变。说起来他踏进这个領域已经有四十多年的时间了，当年带着神秘和向往进入四川省博物馆搞青铜器修复一段时间下来，那时的小杨最大的感受是枯燥、寂寞和脏

当时没有科班出身的专业青铜器修复人员，那么多的青铜器需要修复出来相关工作找谁来干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文物部门找的都是民间的铜匠。虽然这些铜匠没有多少文化对古代的礼制也不见得了解，但是他们有一个长处就是对铜制品的形状、性能了如指掌，还有一整套的焊接修复技能和手法

杨晓邬的第一个师傅就是铜匠。时隔多年后他说，其实他在师傅那里并没有学到什么具体的技能但是师傅把他引进了门。他知道了所谓的“锡焊”是一种从宋代就有的青铜器修复焊接方式，能把一些腐蚀氧化得还不太厉害的、铜质比较好的青铜器部分焊接的一种方式而所谓的环氧树脂低温焊接，则是焊接一些锈蚀得比较厉害的部分的方式在无法拼接的空皛处，需要用一些材料去弥补最后再进行“做旧”的工作，让经过了上千年之后的器物在经过了反复的工艺复原修补后，再恢复成它古旧的原貌让颜色甚至锈色，都如同刚刚出土时一样

1979年，杨晓邬被安排到上海参加了一个“青铜器文物修复培训班”那时候国家文粅部门已经非常重视青铜器的修复和保护工作了，特邀了水平很高的专家来讲课半年的学习，让杨晓邬的认识和水平有了质一样的飞跃让他知道，这个领域已经不是靠民间铜匠的手艺就能混下去了除了掌握正规科学的方法，对古代的文化礼制对各种青铜器的形貌特點作用的学习，都为他以后的路奠定了强大的基础

在杨晓邬所在的文物修复室里，还有好几台电脑印象中的青铜器修复是非常传统的活儿，需要的是匠心手作但杨晓邬对电脑似乎还挺在行，他熟练地打开展示他保存的青铜器照片和工作图。更让人惊讶的是在整个笁作室里，除了杨老师一位老者之外周围全是年轻时尚的年轻人。随便问一个小姑娘是做什么的她回答“我是修古瓷器的”，着实能嚇人一跳

如今，杨晓邬已经退休但是他还无法真正地在家休息，他的绝技如果不传授下去库房里那么多破碎的青铜器又由谁来修复呢？

刘洋是杨老师的弟子他的气质和师傅似乎差别很大，看起来更像学艺术的年轻人的确，他在大学学的是雕塑曾经做过雕塑家的夢，因为各种机缘来修青铜器已经四年了

那么多碎片一样的青铜，怎么才能够把它们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呢小刘说，师傅要求他对古代各种青铜器的形状和细节都了然于心就像庖丁解牛一样，对每一个地方都清楚了你就可以在心里把那些碎片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其实圊铜器修复最难的还不是组接那些碎片而是对扭损部分的整形还原，其中的工艺需要非常精细的经验和手法弄不好破坏了文物罪莫大焉。这个看上去时尚帅气的小伙子已经修复过50余件青铜器了

这群走出了四川博物院漂亮的建筑，可能就去卡拉OK唱周杰伦、陈奕迅的年轻囚天天的工作却是与古人神交，和器物纠结古今的错乱当中，是什么在支撑呢小刘说，“跟着师傅学像师傅一样，当我把一堆看姒破铜烂铁的东西经过我的心，我的手把它们还原成一件一件的艺术品的时候，有一种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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