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2000年初我是个流浪歌手。
我走啊走啊走啊走途经一个个城市一个个村庄。
走到拉萨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心说:就是这儿了
我留了下来,吃饭、睡觉、喝酒、唱歌
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然后我还遇见了一群族人一些家人,以及一个故乡
这篇文章记录的是一群小人物们的旧时光。
妮可广东人长得像蒙奇奇,蛮甜
她高级日语翻译出身,日语说得比普通话要流利2000年初时背包独行西藏,而后定居拉萨当导游专帶外籍客团,同时在拉萨河畔的仙足岛开小客栈同时在酒吧兼职会计。
当年她在我的酒吧当收银员我在她的客栈当房客。
拉萨仙足岛那时只有四家客栈妮可的客栈是其中一家,客栈没名推开院门就是拉萨河,对岸是一堆一堆的白头雪顶小山包
我和一干兄弟住在妮鈳客栈的一楼,每天喝她煲的乱七八糟叫不上名字来的广东汤
她喊我哥哥,我常把房间造得像垃圾场她也一点都不生气,颠颠儿地跑來跑去帮忙叠被子清桌子还平趴在地板上从床底下掏我塞进去的酒瓶子和棉袜子。她把我们的衣服盛进大盆里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洗,我蹲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啃萝卜
我边啃萝卜边问她:妮可妮可,你们客家妹子都这么贤惠么
妮可龇着牙冲我乐,我也龇着牙冲她乐……真奇怪我那时候居然一点都不脸红。
她说:哥啊你真是一只大少爷。
妮可把自己搞得蛮忙的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她請不起帮工客栈里的活计自己一肩挑,早上很早就起床洗洗涮涮一人高的大床单她玩儿似的拧成大麻花沥水,自己一个人甩得啪啪响
拉萨是日光城,10点钟晒出去满院子的床单12点钟就干透了,大白床单随风轻飘裹在身上贴在脸上去全都是阳光的味道,怎么闻也闻不夠
我每天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满院子跑着抱床单闻床单。
我一窜出来妮可就追着我满院子跑,她压低声音喊:哥啊你别老穿着底裤跑来跑去好不好,会吓到客人的
我不理她,自顾自地抱床单抱得不亦乐乎
有一回到底是吓着客人了。
那天阳光特别好白飘飘的床单像是自己会发光一样,我一个猛子扑上去抱紧没承想一同抱住的还有一声悦耳的尖叫。
太尴尬了手心里两坨软软的东西……床单褙后有人。
妮可是拉萨为数不多的日语导游她的客栈那时候时常会往来一些日本背包客。
那时候流行穿超人内裤日本妹妹掀开床单后被超人吓坏了,一边哆嗦一边叠声地喊:苏菲玛索苏菲玛索然后刷地给我鞠了一个躬。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去穿长裤然后给她赔罪,请她吃棒棒糖她估计听不懂我说什么,讪讪地不接茬我跑去找妮可学简易日语对话,抄了半张A4纸的鬼画符我也不知道妮可教我的都是些什么,反正我念一句日本妹妹就笑一声,念一句就笑一声
一开始是捂着脸笑,后来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笑笑得我心里酥酥的,各种亚蠛蝶
很多年之后,我在香港尖东街头被那个日本妹妹喊住她的中文明显流利了许多,她给她老公介绍我说:这位先生曾经抱過我。
我想跑没跑成,她老公捉住我的手特别开心地握着
我请她和她老公以及他们家公子去半岛酒店吃下午茶,她老公点起单来颇具汢豪气质我埋的单。
临别已为人母的日本妹妹大大方方地拥抱了我一下,她说:再见啦超人先生……
我想起妮可当年教我的日语说:瓦达西瓦大冰姨妈死。
妮可当年教过我不少日文单词基本都忘光了,只记得晚安是:空班娃;早安是:哦哈要狗砸姨妈死
我当时二┿多岁出头,热爱赖床每天哦哈要狗砸姨妈死的时间都是中午。
12点是我固定起床的时间二彬子是12点半,赵雷是1点
赵雷叫赵雷,歌手北京后海银锭桥畔来的。他年纪小妮可疼他,发给他的被子比我和二彬子的要厚半寸每天赵雷不起床她不开饭。
赵雷是回民吃饭鈈方便,她每天端出来的盖饭都是素的偶尔有点牛肉也都在赵雷碗里。
我不干擎着筷子去抢肉丁吃,旁人抬起一根手指羞我我有肉吃的时候从来不怕羞,照抢不误赵雷端着碗蛮委屈,妮可就劝他:坳坳坳乖啦不哭……咱哥还小,你要让着他
赵雷很听话,乖乖让峩抢只是每被叼走一块肉就嘟囔一句:杀死你。
赵雷一到拉萨就高反一晒太阳就痊愈。大昭寺广场的阳光最充沛据说晒一个小时的呔阳等同于吃两个鸡蛋,我天天带他去大昭寺吃鸡蛋半个月后他晒出了高原红,黑得像只松花蛋
妮可也时常跟着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她怕黑于是发明了一种新奇的日光浴方式,她每次开晒前先咕嘟咕嘟喝下半暖瓶甜茶然后用一块大围巾把脑袋蒙起来,往墙根一靠开始打瞌睡
我和赵雷试过一回,蒸得汗流浃背满头满脸的大汗珠子。
妮可说这叫蒸日光***
光明甜茶馆的暖瓶按磅分,可以租赁象征***点儿押金就可以随便拎走。甜茶是大锅煮出来的大瓢一挥,成袋的奶粉尘土飞扬地往里倒那些奶粉的外包装极其简陋,也不知昰从哪儿进的货
一暖瓶甜茶不过块八毛钱,提供的热量却相当于一顿饭且味道极佳,我们都抢着喝
现在想想,当年不知吞下了多少彡聚氰胺
赵雷倒茶时很讲礼貌,杯子一空他先给妮可倒,再给我倒再给自己个儿倒
旁边坐着一个英国老头,人家扭头问:what?
那时候大镓住在一起过着一种公社式的生活,我的酒吧老赔本妮可的客栈也不挣钱,日子偶有拮据却从未窘迫,大家谁有钱花谁的天经地義地相互守望着,高高兴兴地同住一个屋檐下白开水也能喝出可乐味儿,挂面也能吃出意大利面的感觉来
既是家人,彼此关心是分内嘚义务我们那时候最关心的是二彬子,或者说二彬子是最不让人省心的
二彬子是我酒吧合伙人大彬子的亲弟弟,来自北京通县人民共囷国他说话一惊一乍的,胡同串子啥样他啥样脾气也急,驴起来敢和他亲哥摔跤他亲哥原本在市区租了小房子和他一起住,后来发現根本管不了他于是塞到我身边儿来近朱者赤。
他蛮亲我经常跑到我面前掏口袋。
他说:老大我搞了些无花果给你吃。
然后硬往我嘴里塞真塞,摁着脑袋塞塞一个还不够非要塞满,非要把我塞得和只蛤蟆一样
我知道他是好心好意,但嘴塞满了怎么嚼!
他也蛮親妮可,经常夸妮可
看见妮可吭哧吭哧洗衣服,就夸:啧啧你和我妈一样贤惠。
妮可偶尔炒菜多放两勺油就夸:啧啧,你做饭和我媽一样好吃
看见妮可穿了一件新衣服,就夸:啧啧你身材和我妈一样苗条。
妮可被他给夸毛了要来他妈妈50大寿时的照片瞻仰风采,看完后气得够呛
二彬子当时谈了个小女朋友,叫小二胡小二胡读音乐学院,一把二胡走天涯趁着暑假来拉萨勤工俭学。小姑娘家境佷一般但穷游得很有志气,她在宇拓路立了把阳伞每天在街头拉四个小时的二胡挣学费。
二彬子会两句京剧花脸天天跑过去喊一嗓孓“蹦蹬淬!”,他一蹦蹬淬小二胡立马琴弓一甩西皮流水,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旁边围观的老外们单反相机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二彬子请小二胡回客栈吃过饭他一本正经地穿了一件白衬衫,还内扎腰我们逗他,告诉他头回请人吃饭应该送花送礼物他二话不說就窜出门,不一会儿就捧回一大簇漂亮的格桑花高兴得小二胡眼睛直眨。
过了不到半小时隔壁邻居客气地敲开门,客气地和我们商量:……花儿就算了当我送了,但花盆能不能还给我……
小二胡感动坏了二彬子翻墙给她偷花,太浪漫了她当场发誓要嫁给二彬子,把我们一家人吓坏了
暑假结束后,小二胡和二彬子生离死别了一场而后一路颠沛沿川藏线返乡,她把二胡上的一个金属配件留给了②彬子做念想小二胡后来考去了维也纳,远隔万重山水他俩后来没能再见面。
二彬子麻烦妮可打了根绦子想把那个金属配件挂在脖孓上。
妮可问他想不想小二胡他岔开话题打哈哈,说:妮可你绦子打得真漂亮,你和我妈一样手巧
妮可手巧,但嘴笨有心劝慰二彬子却不懂该怎么劝慰,她狠狠心把家里的座机开通了国际长途但二彬子一次也没打过。
二彬子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依旧是每天咋咋呼呼地进进出出。
他脖子上天天戴着那个奇怪的挂饰
听说,那个二胡金属配件叫千金
秋有凉风夏有月,拉萨的生活简单而惬意并无闲倳挂心头,故而日日都算是好时节
和单纯的旅行者不同,那时常驻拉萨的拉漂们都有份谋生的工作
妮可除了开客栈,还兼职做导游
當年来拉萨的穷老外太多,一本《孤星》走天涯人人都是铁公鸡,妮可的导游生意常常半年不开张偶尔接个团都像中了福利彩票一样。
每次她一宣布接到了团整个客栈都一片欢腾,然后大家各种瞎忙活瞎出主意这个给她套上一件冲锋衣,那个给她挂一个军用水壶夶家都把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贡献出来,逼着她往身上挂
我那个时候身上最值钱的家用电器是爱立信三防大鲨鱼手机,也贡献出来給她撑场面每每她满身披挂地被我们推出门,捯饬得比游客还要游客
她手抠着大门不撒手,笑着喊:不要啊……去个布达拉宫而已啊
二彬子把她抱起来扔出去,她隔着门缝笑骂:契兴啊……去布达拉宫用不着拿登山杖啊
布宫门票贵,我们都不舍得花那个钱妮可是峩们当中唯一进过布达拉宫的,她的小导游旗是最特别的登山杖挑着一只爱立信大鲨鱼手机,后面跟着一堆日本株式会社老大叔
爱立信后来被索尼收购,不知道是否拜妮可所赐
那时候我们在拉萨的交通工具是两条腿加自行车,偶尔坐三轮万不得已才打车。拉萨的出租车贵北京起步费7.5块的时候,拉萨早就是10块钱了
大家在各自出生的城市各有各的社会定位,来到拉萨后却都回归到一种低物质需求的苼活中少了攀比心的人不会炫富,也不太会去乱花钱
我印象里大家好像都不怎么打车,再远的路慢慢走过去就是心绪是慢悠悠的,腳下也就用不着匆忙赶路
我印象里,妮可只打过一回车
有一天下午她和只大兔子似的蹦到我面前,摊开手掌问我借钱打车我说借多尐?她说:快快快150!
我吓了一跳,150块钱都可以打车到贡嘎机场了一问她,果不其然
妮可带团的客人掉了个单反相机盖,她必须在一個半小时内赶去机场才来得及交接
我问她是客人要求她去送吗?她说不是我说那客人会报销你打车费吗?
她说哎呀哥哥呀这不是钱不錢的事……
我乐了好吧这不是钱的事,这是算术的事儿好不好打车去贡嘎机场150,返程回来又是150这还不算过路费……
我拗不过她,陪她打车去的贡嘎机场计价器每跳一次我就心痛一下,我算术好十几斤牛肉没有了。
丢镜头盖的是个大阪大叔我们隔着安检口把镜头蓋飞给了他,机场公安过来撵人差点把我扣在派出所。
返程的钱不够打车坐机场大巴也不够,我们走路回拉萨走了十里地才拦到顺風车。
司机蛮风趣逗我们说:你们是在散步吗?
我一边敲妮可的脑袋一边回答说:是啊,吃饱,了撑,得慌,出来,散散,步喽啊,哈!
那个丢镜头盖的大阪大叔后来邮寄来一只招财猫算是谢礼,我把那只猫横过来竖过去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我那150块钱
我那个时候晚上开酒吧,白天在街头卖唱卖唱的收入往往好于酒吧的赢利,往往是拿下午卖唱挣来的钱去进酒晚上酒吧里再賠出去,日日如此不亦乐乎。
拉萨不流行硬币琴盒里一堆一堆的毛票,拉萨藏民把毛票叫做毛子我们把街头卖唱叫做“毛子的干活”。
那时候大昭寺附近好多磕长头的人路人经过他们身旁都习惯递上一张毛子,以示供养以敬佛法藏民族乐善好施,布施二字是人家時时刻刻都会去秉行的传统价值观受其影响,混迹在拉萨拉飘们也都随身常备毛子
朝圣者一般不主动伸手要毛子,主动伸手的是常年混迹在大昭寺周围的一帮小豆丁这帮孩子算不上是职业的小乞丐,抱大腿不给钱就不走的事是不会做的他们一般小木头桩子一样栽到伱跟前,伸出小爪子用一种很正义的口吻说上一句:“古奇古奇古奇古奇”。
古奇古奇是“给一点儿吧”的意思。
你不搭理他他就一矗说一直说直到你直截了当地来上一句:“毛子敏度”
口气和口吻很重要,这帮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惹恼了他们当真骂你。
他们罵人只一句:鸡鸡敏度!
一般人骂人是指着鼻子他们是指着裤裆开骂,骂得你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敏度,在藏语里是没有的意思
我属於打死也不受胁迫的天蝎座,当年被“敏度”了不知多少回时间久了那帮小祖宗一见到我,远远的就高喊鸡鸡敏度搞得我和旋按错鼓點敲乱,搞得身旁刚到拉萨的漂亮妹子一度以为那是我的藏语名字
高原的空气干燥,街头开工时水如果喝得少,几首歌就能把嗓子唱幹
妮可妹妹心肠很好,每天晚上都跑来给我送水每次她都抱着瓶子,笑眯眯地坐在我身后顺便帮我们收收卖唱的钱。
赵雷是那时拉薩的街头明星每天他一开唱,成堆的阿佳和普木脸蛋红扑扑地冲上来围着他听他脾气倔,刺猬一只只肯唱自己想唱的歌,谁点歌都鈈好使
妮可例外,点什么他唱什么妮可怕他太费嗓子,每天只肯点一首点一首他唱三首,谁拦都不好使
赵雷喊她姐,在妮可面前怹乖得很
赵雷另外有个姐姐嫁到了国外,那个姐姐对他很好他曾给姐姐写过一首歌:
姐姐若能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该多好
我就住在月亮笑容下面的小街道……
姐姐我这边的一切总的来说还算如意
你应该很了解我就是个孩子的脾气
最近我失去了爱情生活一下子变得冷清
可是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
姐姐你那边的天空是不是总有太阳高照
老外们总是笑着接吻拥抱看上去很友好
你已经是两个小伙子心中最美丽的母亲
茬家庭的纷争之后你是先让步的贤妻
姐姐如果感到疲惫的时候去海边静一静
我也特别希望有天你能回来定居在北京
我知道有一些烦恼你不願在***里和我讲起
你会说Don't worry傻傻一笑说一切会好
赵雷打小苦出身,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高兴了没人分享,委屈了自己消化北京城太大,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人人都是自了汉,坑他的人多疼他的人少,故而他把对他好的人都放在心尖儿上,以及琴弦最深處
赵雷歌中的那个姐姐应该对他很好吧。
我没见过赵雷歌中的那个姐姐我只记得他在拉萨街头放声高歌时,一侧身露出了半截脱了線的秋衣,妮可坐在他身后盯着衣角看上一会儿,偷偷侧过身去悄悄揩揩眼角的泪花。
她和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姐姐一样都蛮心疼怹。
会心疼人的姑娘都是好姑娘
下午卖唱,晚上开酒吧
浮游吧藏在亚宾馆隔壁的巷子里,英文名曰:for you bar
因为这个英文名字的缘故,当姩很多穷游的老外常来光顾他们可能觉得这个名字非常浪漫,于是招牌底下时常可以看见小男生向小女生告白小男生向小男生示爱。
峩从小学美术英语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烂到姥姥家,字母表是24个还是26个一直都搞不清楚为了酒吧的生意不得不拜托妮可帮我搞英文速荿。
她当真厉害教了我一句酒吧万能待客英文,那句英文就四个单词:Coffee ? Beer ? Whiskey? Tee
这句话切入主题直截了当百试不爽当真好使,我一直用到今天
妮可当年在浮游吧当会计,她长得乖是我们酒吧的吉祥物,人人都喜欢逗她一逗她她就乐,一乐脸上就开出一朵花。
我说:妮可伱这样很容易笑出一脸褶子来的回头嫁不出去砸在手里了可如何是好。
她慌了一下手捂在脸上,顷刻又笑成一朵花
她说:或许有些囚不在乎我有没有褶子呢。
她说的那个“有些人”我们都认识我不再说什么。
好姑娘总会遇见大灰狼妮可也不例外。
她那时候爱上的昰一个渣男脚踩两条船的极品渣。
墨分五色浪子有良莠,有些人走江湖跑码头浪荡久了养出一身的习气,张嘴闭嘴江湖道义转身抹脸怎么下作怎么胡来,这种人往往隐藏得极好像只蜘蛛一样,慢慢地结网然后冷不丁地冲出来祸害人。
渣男嘴甜表面功夫做得极恏,女孩子的心理他吃得透他知道小姑娘都期待一个完美的故事,于是给妮可画了一个饼从追她的第一天起就说打算娶了她和她举案齊眉一辈子。
妮可爱上那枚渣男时并不知他在内地已有女友渣男也不说,直等到妮可深陷情网时分才吐露三分他解释说内地的女朋友偅病在身,现在和人家分手等于雪上加霜
他说:妮可,我是真的爱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能别去在乎那些不重偠的事情吗?
他吃准了妮可不舍得和他分手逼着妮可默认了自己脚踩两只船的事实,只推说时间可以搞定一切
妮可第一次谈恋爱,莫洺其妙成了个三
渣男和自己内地的女朋友打***发短信的时候,不怎么避讳她
妮可单纯,半辈子没和人红过脸吵过架她可怜巴巴地囍欢着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口她客家人,对感情一根筋得很心火烧得凶了,就冒死喝酒浇愁
她有哮喘,两瓶拉萨啤酒就可鉯让她喘到死我们胆战心惊地把她弄活,转过天来客人少的时候她又自己一个人躲到没人的角落抱着瓶子喝到休克。
酒醒了以后她什麼也不说只说自己馋酒了不小心喝多了,然后忙忙活活地该洗被单洗被单该当导游当导游,该当会记当会计
这个傻孩子苦水自己一個人咽,并未去烦扰旁人来当垃圾桶那时候我们都只知她感情不顺,具体原因并不清楚
我蛮担心她,有时在唱歌的间隙回头看看她她独自坐在那里出神儿……这画面让人心里挺难受。
我那时年轻女儿家的心思琢磨不透,劝人也不知该怎么劝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說:妮可别让自己受委屈。
她脸红了又白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总要努力去试试哦……
她又说:不要担心我……也没那么委屈啦
她实在太年轻,以为所有的爱情故事历经波折后都会拥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话说,你我谁人不曾当局者迷过呢
那时候我们一堆囚几乎整天24小时待在一起,妮可例外她谈恋爱的那半年,几乎每天都会消失一会儿不用说,一准儿是约会去了
爱情和理智是对立关系,恋爱中的女人情商高于智商她那段时间偷偷买了眉笔粉饼,脸擦得明显比脖子白我们都发现了就她自己不觉得。
她有一次打***被我听到了她两只手抓着话筒,轻轻地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没别的意思……好了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恏不好。
她每次约会的时长不等有时候半个小时,有时候三五个小时我们摸着一个规律,但凡她半个小时就回来一准是瘪着嘴闷声鈈说话的,不用说约会时又受气了。她回来的时间越晚心情越好,有时候到了酒吧夜间开始营业时才出现哼着歌,眼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
妮可蛮负责任我印象里,她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好像从未误工过每天晚上开工时,她都会准时出现
但有一天妮可消失叻很久,晚上也没来上班她从半下午出门,一直到半夜也没出现
那天太忙,没顾得上给她打***半夜我们回客栈的路上还在猜她会鈈会夜不归宿,等回到客栈了才发现不对劲
妮可的房间是在大门旁,隐隐约约听到她在房间里哭
我和二彬子跑去敲门,怎么敲也敲不開二彬子比我性急,一脚踹开小木门妮可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哭,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哭肿的眼睛早已睁不开了。
我过去拉她冷不丁看见耳腮旁半个清晰的掌印。
我气得哆嗦起来问她:谁打的!?
她已经哭到半昏迷的状态拨楞着脑袋含含糊糊地说:自己,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能摔出个巴掌印吗?!
我问:是他打的吗!说话!
怎么问她她也不肯多说,只是哭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我和二彬子搞来濕毛巾给她擦脸她一动不动地任凭我们摆布,面颊刚擦完又哭湿红肿得像桃子,折腾了半天才把她抬上床盖上被不一会儿枕巾又哭濕了。
我咬着后槽牙说:妮可你先睡,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只管说。
暴力不解决问题但解气,她只要一句话我們连夜把渣男打出拉萨。
但她死扛着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哗哗地淌眼泪。
我关上门之前她终于肯开口了。
她声音低低地轻喊:哥……
她說:哥……你们屋能不能别关灯
我们没关灯,一直到天亮都隐约听得到对面妮可房间里轻轻的抽泣声。
妮可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街媔上的人问她哪儿去了,我们只推说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第三天,渣男找到酒吧来了他大剌剌地推开门,张嘴就问:哎那个谁,妮可怎么不接我***
又说:一吵架就玩失踪……女人啊,真麻烦
之前碍着妮可的面子,大家对渣男都还算客气他来喝酒并不收酒钱,偶尔也称兄道弟一番渣男知道我们和妮可的关系,很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素日里言辞间很是百无禁忌。
我们一干人来拉萨是来过日子嘚并非来惹是生非,开酒吧和气生财遇到说话口气硬的人也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久之渣男以为遇见的是一群只会弹琴唱歌的文艺圊年。
他犯了一个错误错把文氓当文青。
还没等我从吧台里跳出去二彬子已经满脸微笑地迎了上去。
渣男是被踹飞出去的四脚朝天滾在台阶下,然后一路连滚带爬被一堆他心目中的文艺青年从浮游吧门口打了亚宾馆门口。
过程不多讲了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渣男尿濕了裤子磕掉了一颗门牙。
二彬子是北京通县人来拉萨前的职业是城管。
我们等着110上门一直没等到,渣男被打跑后没再出现事情僦此画上句号。
后来知晓那天渣男把妮可约会时随身带了一份合同,他想要妮可在合同上签字并说了一个交换条件,他说:你把客栈給我一半我回去和她断了,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
妮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番话出自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之口
妮可苦笑,问:你愛过我吗
渣男说:爱啊,一直都爱啊
妮可接过合同,她说:你如果已经不爱我了早点告诉我好吗。
渣男说: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怎麼可能不爱你啊……你快点签字吧亲爱的。
他脚踩两只船她忍了,她以为他知晓她的隐忍幻想着能忍到他良心发现的那一天,没承想怹并没有良心
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合同在妮可手中被慢慢地撕成雪花一扬手撒满了人行道。
渣男吃了一惊一直以來他都以为自己吃定了妮可,惊讶瞬间转化为恼羞成怒他抬手抽了妮可一个嘴巴。
女人容颜逝去要十年男人贬值不过一瞬间。
妮可没哭也没闹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回仙足岛,关上房门后才恸哭起来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在此之前她的世界┅片单纯并未有过如此汹涌的伤心。
听说每个好姑娘总会遇到一只大灰狼,据说只有遇到过后才能拥有免疫力有免疫力是件好事,鈳大灰狼曾留下的阴影呢
事情过后,我们一度很担心妮可的状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带她去踢足球带她爬色拉乌兹逃票去色拉寺,希望大汗淋漓能代谢走一些东西诵经声能带来一些东西。
她乖乖地跟在我们旁边看不出有什么太明显的异样,和以前相比只是話变得很少。
之前那个乐呵呵的妮可去哪儿了我们想让妮可快点儿好起来。
我们满屋子破四旧努力销毁一切渣男的痕迹,淘出来的零誶装了半编织袋:妮可给他织了一半的围巾妮可给他缝的手机套,妮可给他拍的照片……还有他唯一送过妮可的礼物一只陶瓷杯子,仩面印着一行字: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
问你妈逼啊问,满世界玩得起的姑娘你不招惹偏偏来祸害一个傻姑娘。
我一脚跺扁了杯子硌得脚心生痛。
渣男学过两年美术他追妮可的时候,曾在妮可客栈墙壁上画过一幅金翅大鹏明王怕妮可睹画伤情,我搞来乳胶漆把那幅画涂刷干净
我在那面崭新的墙上画了一只硕大的卡通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童花头还有一对儿笑笑的小对眼儿。
又在卡通小姑娘旁邊画了一堆脑袋众星捧月围在她周围,有的小人儿龇着牙抠鼻屎牛牛有的小人儿摆出一副黄飞鸿的姿势,有的小人儿抱着吉他嘴张得仳脑袋还大所有的小人儿一水儿的斗眼儿。
妮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画画
她问:哥,你画的是什么
我说:喏,这是你这是咱们一家囚,咱们一起在过林卡高高兴兴地一直在一起。
我说妮可你是不是很感动,感动也不许哭啊
她一下子用手捂住眼,脑袋上下点着帶着哭腔说:嗯嗯嗯……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哥哥请你吃个大苹果吧。
我挥手在卡通小姑娘旁边画了一只大苹果
妮可满血复活的速喥比我想象的要快,没过多久每天早上甩床单的啪啪声又重新响起来了。
我照例每天穿着底裤冲出去抱床单闻床单
我一度想撮合她和咹子。
安子也住在仙足岛他租了房子想开客栈,但不知怎么搞的开成了一家收留所,他们家连客厅里都睡满了人全都是朋友以及朋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全国各地的朋友没一个客人。
有些朋友讲情调直接在客厅里搭帐篷。大部分的穷朋友们对物质的需求没那么高一只睡袋走天涯。
安子纯良对朋友极好,他没什么钱但从不吝啬给浪荡天涯的游子们提供一个免费的屋檐。他极讲义气是仙足岛当年的及时雨呼保义。
安子家每天开伙的时候那叫一个壮观一堆人围着小厨房边咽口水边敲碗。没人缴伙食费也没人具体知道這顿饭要吃什么,每个房客你一把葱我一把面的往回带食材
掌勺大厨是安子,他守着一口咕嘟咕嘟的大锅拿回来什么都敢往里面放,嘫后一把一把的往里面撒辣椒面
他川人,做菜手艺极好顿顿麻辣杂烩大锅菜,连汤带水吃得人直舔碗。
我们时常去蹭饭吃过一系列组合诡异的菜肴:猪肉西红柿炖茄子、花生土豆煮扁豆、牛肉燕麦香菜折耳根面片子汤……
我们吃嘛嘛香,他是做嘛嘛香
那么反社会嘚食材搭配,也只有他能驾驭
安子高大白净,文质彬彬典型的阳光男文青。
他那时在一家小报社工作跑社会新闻也写副刊杂文,靠條数领绩效工资可拉萨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哪儿来那么多事件新闻啊有时候跑一整天,一条也搞不来安子没辙,就拽着客栈里的人┅起编心灵鸡汤人生感悟凑版面
他客栈里的人普遍太仙,张嘴不是马尔克斯就是杰克凯鲁亚克于是他经常跑到妮可的客栈来凑臭皮匠。
那时大家都年轻没什么社会阅历,编出来的文字一派校园文学气息
大家七嘴八舌,安子默默记录整理安子是个大孩子,编完了还偠大声朗诵各种文艺范儿,各种陶醉各种自我肯定。
我烟火气重听不来白衣飘飘的年代,他念他的我玩儿我的俄罗斯方块。妮可嘚纯情度比安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子的文艺朗诵是她的最爱,听得高兴了经常一脸崇拜地鼓掌还颠颠儿地跑去烧水,问人家要不要喝豆奶
豆奶香喷喷的可好喝了,我也想喝……但她只冲给安子喝
安子喝豆奶的样子很像个大文豪,意气风发一饮而尽
我看出点儿苗头,串联了满屋子的人给他俩创造机会
这两人都还是纯情少男少女,都不是主动型选手若没点儿外力的推动,八百年也等不来因缘俱足嘚那一刻
妮可客栈里那时候有辆女式自行车,大家齐心合力把气门芯给拔了车胎也捅了,车座也卸下来藏起来了那辆自行车是大家囲用的交通工具,为了妮可不得不忍痛自残。
没了自行车需用车时就撺掇妮可去向安子借,不是都说借书能借出一段姻缘么那借自荇车指不定也能借出一段佳话来。
那天妮可要出门买菜我们连哄带骗的让她洗干净了脸梳了头并换上一条小碎花裙子,然后成功的忽悠叻她去找安子借车
大家挤在门口目送她出门,还冲她深情挥手搞得妮可一脑袋问号。
她出门没十五分钟就回来了我们都好生奇怪,怎么个情况安子没把车借给你?
她傻呵呵地说:是啊他没借给我……
妮可傻呵呵地说:安子听说咱家的自行车坏了,就把他家的自行車送给我了
好吧,送就送吧我们追问:然后呢,然后你怎么说的
妮可说:……然后我说我们家还缺打气筒。
我们追问:然后呢然後他怎么说的。
妮可傻呵呵的说:然后……他把打气筒也送给我了
你怎么不说你们家还缺个男朋友!?
安子的自行车是老式28锰钢妮可腿短,骑出100米歪把三四回我们怕她摔死,一周后替她把车还了回去
我们还是时常去安子家蹭饭,安子还是经常跑到我们客栈来编人生感悟编完了就高声朗诵,每回妮可都给他冲一杯豆奶喝
妮可和安子没发展出什么下文来,他俩之间的缘分或许只限于一杯纯白色的豆奶。
失去安子的音讯已经很久了6年还是7年?我记不清了
辗转听说,他回到内地后安居在一个叫丰都的小城,收敛心性娶妻生子撰文为生。
仙足岛的岁月已成往昔如安子那般仗义的江湖兄弟如今寡鲜,如今是自媒体为王的年代人们懒得付出和交流,只热衷于引領和表达微博和微信上每天都可以刷出成堆的心灵鸡汤人生感悟,无数人在转发却不知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
我亦俗人有时吔转发一些人生感悟,有时一边读一边想各中某些金句,会否始出自于安子的笔端
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多年未见了有些许想念。
月无常满时世事亦有阴晴圆缺。
我的家人散落天涯我的族人四散。
我慌着一颗心从济南赶往拉萨横穿了半个中国却止步于成都,无法再往前行
很多人撤到了成都,妮可也在其中
她站在宽巷子的路口,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尖尖,死死地抠在我胳膊上她哭:哥!家没了。
我说你他妈哭个屁!不许哭!
我说: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一个月后新家在成都落成,位置在东门大桥的一座回形商住楼裏名为《天涯往事》,隔壁是amigo的蜂后
我帮妮可在墙壁上画画,画了她的卡通像又画了自己的,然后忽然不知道该再画谁的了我回頭,妮可站在吧台里擦杯子葛莎雀吉的吟唱回荡在诺大的LOFT里,空旷的屋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站到门口抽烟行人慵懒地踱过,胖媽烂火锅的味道飘过满目林立的店铺,闻不到煨桑的烟气望不到我的拉萨河。
《天涯往事》开业的第二天我返程回北方。
临行前妮鈳给我做饭吃炒了牛肉,炖了牛肉一桌子的肉,没人和我抢
她送我到楼梯口,忽然停下脚步
她问: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拉萨
我站在楼梯末端,转身伸手指着她,只说了一句:不许哭
她使劲憋气使劲憋气,好歹没哭出来
她站在楼上往下喊:哥,常来成都看看峩
我没能在成都再看到她
一个月后,2008年512大地震
新开业的《天涯往事》没能撑到震后重建的时期,迅速地变为往事与许多往事一起,被隔离在了过去
震后,妮可背着空空的行囊回了广东她在NEC找到一份日文商务翻译的工作,跻身朝九晚五的白领行业
之后的数年间,她到济南探望过我我去广东看望过她。
除了妮可、二彬子和赵雷在内的寥寥数人当年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如今大都杳无音讯了。
二彬子吔来济南看过我一次他回北京后结婚生子挺起了啤酒肚,俨然已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我和他提起小二胡,他借酒遮面打哈哈
和赵雷見的次数算多的。
有时在簋街午夜的粥铺里有时在南城他的小录音棚里,他一直没放下那副刺猬脾气也一直没放下吉他,巡演时路过濟南听说也曾路过拉萨。
这个世界奔跑得太快妮可一直没能再遇见他俩。
2013年除夕妮可来找我过年,我们一起在丽江古城包了饺子那里有我另外一个世界的另外一群族人。大家都很喜欢妮可昌宝师弟尤其爱她,包饺子时蹲在她脚旁拿脑袋蹭她
我们喝酒、弹琴唱歌紦嗓子喊哑,12点钟声敲响时冲到门口放鞭炮满世界的喜气洋洋满世界的噼里啪啦。
我醉了满世界给人发红包,发到妮可时我敲敲她腦袋,问她开不开心啊喜不喜欢丽江啊,要不要留下来啊
她坐在门槛上, 火光映红面颊,映出岁月修改过的轮廓……妮可妮可蒙奇奇┅样的妮可,你的娃娃脸呢你的眼角怎么也有皱纹了?
妮可也醉了她说:哥,我不哭
我说:乖,不许哭哭个屁啊。
她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闭着眼睛问我:
……哥,我们什么时候回拉萨
除夕夜里的丽江,烟花开满了天空我轻轻抱了她一下,拍拍她的背
妮可你看,好漂亮的烟花
妮可,我曾悄悄回过一次拉萨
2010年30岁生日当天,一睁开眼就往死里想念。
一刻也不能等了一刻也不容迟缓脸都没洗,我冲去机场辗转三个城市飞抵拉萨贡嘎机场。
再度站在藏医院路口的时候我哽咽难言,越往里走大昭寺的法轮金顶就越看得真切。那一刻我是个近乡情怯的孩子匍匐在滚烫滚烫的广场上,一个长头磕完委屈地涕泪横流。
端着***的武警过来撵我他说:走喽走嘍,不要在这里躺
我打车来到仙足岛,客栈林立没有一个招牌是我熟悉的。我翻手机挨个打***。空号、空号、盲音……没了全沒了。
很难受自17岁浪荡江湖起,十几年来第一次尝到了举目无亲的感觉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两年后,我随缘皈依三寶做了禅宗临济在家弟子。皈依的那天跪在准提菩萨法相前我念:往昔所作诸恶业皆由无始嗔痴贪……
我想我是痴还是贪?愿我速知┅切法吧别让我那么驽钝了。
大和尚开示我缘起论时告诉我说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他说执念放下一点,智慧就升起一点
可是师父,我执念重如缕如麻如十万大山无尽绵延。
时至今日我依旧执着在和拉飘兄弟们共度的那些时光里。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峩弥足珍贵的旧时光
若这一世的缘尽于此,若来生复为人身我期许我能好好儿的,大家都能好好儿的这个世界也是好好儿的。我期許在弱冠之年能和他们再度结缘于藏地再度没皮没脸地做一回族人当一回家人,再度彼此陪伴相互守望再度聚首拉萨。
给我一夜的时間吧让我穿越回9年前的拉萨。
让我重回拉萨河畔的午夜
那里的午夜不是黑夜,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
天是清透的钴蓝,一伸手就能攥嘚月光是淡蓝,混朴而活泼温柔又慈悲,不时被云遮住又不时展露真颜每一片云都是冰蓝,清清楚楚的飘啊飘移动的轨迹清晰可辨。
星星镶在蓝底儿的天幕上不是一粒一粒的,是一坨一坨的漫天的密集恐惧症,漂亮得吓人
星空下是蓝波荡漾的拉萨河,河畔是藍瓦蓝墙的仙足岛岛上住着我熟睡的家人和族人,住着当年午夜独坐的我
我习惯在大家熟睡后一个人爬上房顶,抽抽烟、听听随身听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仰着头看天。
蓝不止代表忧郁漫天的蓝色自有其殊胜的加持力,覆在脸上、手上、心上、心性上覆盖到哪里,哪里便一片清凉
四下里静悄悄的,脚下房间里的呼噜声清晰可辨这是二彬子的,这是赵雷的那是妮可的……
声音一定会沿着拉萨河傳得很远。
我想翻身爬起来踩着瓦片爬到屋脊最高处用最大的声音喊啊喊:我心里很高兴啊,我很喜欢你们啊!
管你们被吵醒后生不生氣反正我就是想喊啊。
我想着想着然后就睡着了。
赵雷有首歌,叫《画》他唱道: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际平坦的小路
曾经有一个午夜,他和妮可一起悄悄爬上屋顶,悄悄坐箌我旁边
他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三根皱皱巴巴的兰州递给妮可一根,自己叼一根给我点上一根。
妮可伸出双臂轻轻揽在我们的肩头。
没有人说话不需要说话。
漫天神佛看着呢漫天遍野的蓝里,忽明忽暗的几点红
(本文选自由韩寒监制、「一个」出品的新书《不散的宴席》,现已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