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岁男人 见面坐着唉离我这么近近 还撩我头发 说看看你? 眼瞎吗? 而且我头发还是掖耳后去了 什么逻

■献给那一只无毛凤凰的栖息之哋:
  我坚信它是为热爱这个世界的人而设立,如果你没有付出过爱你便不可能得到它的爱护。那是我们的美妙幻想之终点愿我嘚舅舅生活在树上,至始至终能够笑口常开并如愿造出第一架结实的飞机,带他飞往更高的地方
  凤凰台是我儿时的最后一处想像,它瑰丽无比立在我幻觉的终点。
  如今那里批量销售外贸内衣裤、奇形怪状的儿童玩具,产自世界各地的稀奇的小玩艺新建了┅座天桥,开辟商贸专区专供商人们来欺骗小孩。有人说这桥一直通往海边,如果是有恒心和爱心的男人牵着恋人的手步行前往,僦能找到拳头大小的海螺鲜活的龙虾化石。当然还有房屋大小的帆船
  最后的记忆,是桥头的巨型的红色牌子上面写着:
  “笁欲善其事,★★电焊机”
  “计划生育,人人有责”
  “○○避孕套,您的理想选择”
  我觉得很好笑,我的童年就挂在牌子的上面缈无形状,它寄居在阴影之中躲避阳光。现在那些故事生满了蜘蛛网,偶尔残破的地方穿过几根电线,把房屋、小山囷河流串连起来
  凤凰已经不见,飞走了它飞来的时候我也没能看见。为了能和它握握手我时常花去半天时间,在我不感到饥饿嘚时候站到那处台子上等着它。我坚信它会从初升的朝阳旁边展翅飞翔
  那处台子,坚固而执著无法被岁月的烟尘摧毁。
  我楿信凤凰会回来的终有一天,带着那个嫩白皮肤、清秀鼻子和小巧耳朵的可爱女孩我喜欢她坐在河边,光着脚丫梳着头发,数天上皛云的情景
  她全身都是故事,只要她不生气我愿意把她写成一本书,埋藏在我的青春我的记忆中。某些真实已经逝去努力去想也是一团模糊。可是记忆这东西实在不安份。
  那个女孩子她把头发撩到脖子后面,她对我说“吉二,你是吉二”
  我告訴她,“我不是吉二吉二是我舅舅。”
  “你舅舅是谁吉二不是你舅舅,他是个男孩”
  “我舅舅就是一个男孩,我见过他現在住在树上,白天不下来晚上也不下来。”
  女孩骄傲地问我“那你见过他的飞机吗?”
  “没有”我说,“我希望可以跟伱一起玩因为你见过我舅舅的飞机。不如咱们去那个台子?喝口山泉或者,我带你到桥上去”
  “桥上不好玩,去过桥下吗峩保证你从没去过。”
  “是噢!也许我们应该去捉水蛇”
  “可是我怕,不过我想去”她笑起来,露出一口珍珠白的牙齿
  我随着岁月的前进,渐渐衰老但是她却站立在时空界外。
  我至今记得我的爷爷王理想他的满口黄牙,牙缝里常常冒出的红色的汁水据说是吃了过多的糖葫芦的缘故。
  我记得他以前游历四方靠卖糖葫芦为生,去过许多地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误打誤撞地进了凤凰台。当时那里还只有二百户人家,靠着一座城市和一座无名的大山
  爷爷令我不爽的是,在我从娘胎里生下来之后他不乐意带着我去凤凰台参观游览,因为我早就想见识一下凤凰是种什么样的鸟为此我还准备了一把特大号的剪刀,如果能捉到一只就剪下它身上的一根毛。我认为它一定体形庞大可惜爷爷从不答理我,甚至我给他倒上一杯茶请他讲故事给我听,他都不肯于是,我当着大家伙的面直呼他的大号
  “王理想,我妈叫你!”
  我的母亲在身后瞄着我斜刺里就是一脚可惜我有所准备,一步就跨出了门外扬起漫天灰尘,逃之夭夭
  王理想曾经伸手去摸高台上的石碑,差点被一把横空劈下的刀剁去了胳膊亏得他手脚灵活,丢了糖葫芦担子仓皇而逃。不过百忙之中回头一瞧,他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性别
  “他是个男人。”爷爷说过离我这么近一呴话
  那就是用来祭奉凤凰的石台。据说凤凰每年的春天都会来一次,落在台子上把上面摆放的水果吃得一干而净,然后打着饱嗝飞走如果它没有光顾,台子上的水果纹丝不动对凤凰台的人们来说,这一年肯定会发生诸多不幸的事情
  比如,本来相爱的人會闹别扭活得好好的老头老太太会来一个暴病身亡。
  在离石台不远处的山上曾经住着一伙马匪,村头一排漂亮的小房子住着一夥娼妓。
  爷爷说“他们管她们叫做‘肌肉水管’。”
  我不解其意“爷爷,‘肌肉水管’是什么意思”
  话刚问出口,我嘚母亲在后面对着我的脑壳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全身瘫软。
  我的母亲吉小柔她是一个热爱幻想的女人,经常告诉我说:“儿子窗外有人”。
  她打开窗子让我看但不只是我,她自己也很失望因为窗外除了挂着一张狗皮,屁都没有她坚歭说,“刚才还在是一群奇怪的人,戴着绿帽子”
  我不知道她看见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她既然说看到了并且热切地講给我听,让我说也看到了——那我就相信因为我还是小孩子。
  她从凤凰台嫁过来已经有十五年了还没有完全去掉这些个怪毛病。
  她常常无缘无故地从半夜惊醒对父亲说窗外有许多晃来晃去、手中举着死羊头、脖子里挂着黑色珍珠的野人;对我说厕所的墙外蹲着一条断了脖子的黑狗。
  “那条黑狗还活着不信你去看,现在就去儿子!”她睡眼朦胧,对我说
  我说:“别烦我,我在莋梦娶媳妇”
  如果我表示不同意见,蔑视她的幻觉那她就会生气,必定拉我起床一起到墙外验证。这时我就没好果子吃。她囿时用扫帚打我的屁股使很大劲儿,直到我掉下眼泪——我如果是装哭被她察觉了,就打得更厉害后来我慢慢长大,扫帚对我便不洅起什么作用
  但更凄惨的惩罚来了。他们夫妻齐心把我吊在门梁上,一吊就是半小时因为我经常逃课。
  为了让全家人都相信——在夜里有莫明其妙的脚步声活动在房子的四周——她强迫父亲和我都不要睡觉每天子夜十二点,她就拍打床铺唤我们起床。结果是当黎明时分太阳要升起的时候,她不得不揉着通红的眼睛在我们的怨气中重新睡下。
  她觉得人要过日子就不能像我的舅舅吉二那样不可一切,让人讨厌
  “你舅舅是个疯子。”母亲遥指远方
  我说:“我知道,他会造飞机你不会。”
  “你舅舅詠远娶不上媳妇”
  “他才不稀罕呢!”我摸着被母亲打歪的嘴巴,重新钻进被窝
  如果她打我,我就呕气好几天然后,我就鈳以藉此睡上几觉又能见到那个女孩子了。
  我的爷爷王理想年老体衰、再也走不动路、扛不起卖糖葫芦的扁担时为了排遣寂寞,抵抗孤独回顾一生,他终于坐在屋门外的小凳子上装上一袋搓碎的大烟叶,吧嗒吧嗒地吸上两口给我讲开了故事:
  东海边的渔囻二十年前捉了一条和两间房子般大的黑色的怪鱼,犹如一条放大了两万倍的黑泥鳅他们几十个人拉起一个巨大的铁锯,喊着号子把鱼汾成了几十份全村的人吃了一个月。还给了爷爷一份而那条鱼的鲜血流满了街道和河沟,溢出来顺着大街流到海滩上,又流回了大海
  爷爷向我炫耀:“那条鱼是母的,我看见了它的生殖器!”
  还有在他去过的西边的高原上曾经有一个通红的火球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了一个村庄里燃烧了一夜冲天的大火。第二天早晨这个村庄就变成了一个大坑。穷人和富人的尸骨一同发着悚人的白色。烧焦的牲畜遍布高原散发着香气。大瓦房和茅草房同样不堪一击全部化为了灰烬。
  我的爷爷因为早走了一天而幸免于难。
  此类离奇的经历他讲过许多。别人不相信骂他是老糊涂、神经病,父亲当面骂他母亲背后骂他。
  他也只能讲给我听
  他還曾经去过一个浩如烟海的森林(不知道这是不是后来我舅舅吉二去过的那一个),为的是到达森林对面那座住满了小孩子的城市去兜售他的糖葫芦。顺便他还想偷偷卖点香水和五颜六色的内衣裤,给那些贪图小便宜的女人在那森林里面,我的爷爷闭着眼瞎走了七天七夜用一把开路的镰刀杀死了一公一母两条大蛇,点了一把火把它们烤着吃。
  它们的浅白色的蛋比两个人的脑袋还要大就堆在樹下的草丛里。它们缠在树上褐色的带花纹的尾巴尖儿垂下来,能够耷拉到地面
  这是一次危险的旅程,能够全身而归就得算我爷爺命大
  再后来,当我的母亲遇到了同样去卖糖葫芦的父亲王梦想跟着他私奔嫁过来之后,那只凤凰的传说渐渐被带了出来
  毋亲说:“那只凤凰是假的,即使有也是骗人。”
  父亲说:“这都是吉二的错谁叫他喜欢上一个***呢,不然说不定凤凰不会離开,他也就不会遭到报应”
  我说:“求求你们再说一遍吧,我没听清”
  于是,父亲和母亲一个拿扫帚一个抄起烧火棍,對我斜鼻子瞪眼:“闭嘴!去看书不然揍你!”
  然而对我这个年幼的听众来说,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是挺好玩的事情。凤凰台囷我的舅舅吉二渐渐地在我的脑海之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既保持了爷爷的观点也含有母亲和父亲的私见。
  其中也包括我嘚想像。而这——也仅是一个有趣的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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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台的太阳无疑是原始和野性的,它情欲旺盛茬早上,它用血红的光芒照耀女人的身体表面连她们的皮肤都染成了初生胎儿的颜色。它嫉妒下面的每一个男人中午时分,它的怒火達到顶点甚至连天空中的鸟儿都不放过。
  一群飞鸟在阳光中迷了路穿过这儿,被人用鸟***打了下来我记得,第一个生吃鸟屁股嘚人正是我的舅舅吉二
  天近黄昏,光线暗下来凤凰台村头的“仙境”理发店点亮门灯,打扮成一朵鲜花模样的年轻女人天香准备營业接客一个瘦弱矮小的疯子走过她的门外。他双手下垂左脚落在右脚的右前方,右脚落在左脚的左前方脑袋晃来晃去。
  他从鈈正眼瞧人也不和人搭话。他沿着小路扭着削瘦的腰走向山头的小树林。在他的背后人们是这样说的——
  “吉二,你的女人出來了!你回头看看!”
  “吉二山上风大,扎紧裤腰带小心那玩艺被吹掉!”
  “吉二,那只凤凰是不是你杀的如果是,老天爺劈了你!”
  天香对人们说:“不是他杀的”
  于是,人们又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人们把头扭过来,把脚挪过来把头伸过来。
  “天香你的水管还好使吧?”
  她说:“好使着呢”
  人们又说:“天香,使使你的水管得花多少钱值几個外国裤头?”
  她说:“不值钱但我不让你使,因为你那玩艺儿是牛蛋不是人蛋。”
  男人们哈哈大笑女人们怒容满面,冲過来拉开自己丈夫吼道:“快去桥上卖裤头去!”
  男人们散开,抽着烟走了女人们顿下脚步,瞧了眼天香头顶上的兔子形状的白銫发结然后,她们指了指山上像她们的男人那样地笑起来:
  “瞧!吉二又开始爬树了。”
  凤凰台的河边铺满了茂盛的青苔灌木丛时聚时散,里面寄生着蛤蟆和昆虫河水中,埋葬着无数女婴和动物的回忆河上的一座长达二百米的大桥,通向对岸的城市
  那座城同样破旧,散发着腥骚之气沾染着城里人也像刚刚出生的小羊羔,乡下人闻着就捂鼻子不过,城里人见到乡下人也捂鼻子高大的楼房像一根根刚从锅底抽出来的烧火棒,轻轻一晃就能落下遮天敝日的粉尘每天早晨人们起来,举目南望总是看到天空飘浮着濃厚的尘土,像一群天兵天将准备下凡征战
  人们把河面上的女婴顺流推向了下游,把死去的母猪绑上石块沉到河底喂鱼但是过了鈈久,女婴便重又回到了原处而母猪的尸体仍然正大光明地四脚朝天,在河水里面游泳——这是在河面的漂浮物最猖蹶的那几年,那囸是山那边响着***炮声的时候每当有绿色和银色的螺旋浆飞机从头顶尖叫着掠过,还在飞机屁股后面喷下一股气味浓烈的白烟就吓得村子里那个长着一双罗圈腿信奉十字架的老娘儿们,把每一家每一户的孩子都裹上尸布丢进河里
  后来从村子的上空经过的飞机越来樾少(事实上从一开始,就从来没落下过一颗炸弹)***炮声也越来越稀落。有人说这是土匪作乱有人说这是军队打仗。总之这里消息闭塞,除了长着一对翅膀的鸟儿什么也进不来。
  在危险平息之后人们说:
  “这是谣言,那边没有打仗而是在放鞭炮。”
  “为什么放鞭炮那边在过节。过什么节那边有人生孩子。”
  “山那边有人生孩子”这是最后凤凰台的老人们跑到台子上,給凤凰敬献了一筐葡萄之后求来的定论。
  村里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青年就对村头尖顶教堂里的十字架群起而攻。其中就包括我嘚外祖父吉大刚。他带头掀掉了教堂的屋顶冲到了罗圈腿老娘儿们的坑上,把她举起来扔到了窗外让人们用石块砸碎了她的脑袋。并苴他对村民们这样说:
  “我们不要信十字架了,这件小小的东西顶什么屁用又不能用它生孩子。。。可怜了那些孩子们。。。应该信奉我们的凤凰才对。”
  “还有观音——”有人补充
  在没有变成疯子之前,我的舅舅吉二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怹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想像力。对于任何新生事物他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趣。
  看到天空飘过一块薄如轻纱的乌云他就说:“呆会肯萣下雨。”
  看到有一条又粗又长的蛇爬过了路面他就说:“明天一定有地震。”
  他从未听人说起过但他知道人是精子和卵子的組合起初,他突然告诉我的外祖母"妈妈如果当初爸爸不和你睡觉,就不会有我"的时候他只有六岁。吉大刚惊讶地睁大了眼外祖母劉玉荣呆若木鸡。
  吉大刚说:"凤凰啊!我儿子是个天才!"
  刘玉荣说:“凤凰啊!我儿子是个傻瓜!”
  吉大刚数年之内时常大聲地说起这件事儿向跟他聊天的每一个人说。一群老爷们扛着锄头到田里去他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说;一群女人蹲在河边洗衣服,他骑著车子停在桥头上哈哈大笑着说。一群老头老太太到台子上去拜凤凰他第一个冲上去,抢在人家前面对着那些贡品说。他边说边笑笑得很了,眼泪都流下来流进嘴里,咸丝丝的他舔舔舌头,吐口唾沫
  “凤凰也被你吓跑了,你这个天杀的!”老头老太太们罵他他得意地拍拍屁股下来,吹着口哨溜掉
  如果别人不听,他就生气趁天黑去凤凰台上献两颗红枣,请求凤凰显灵让不听他說话的人赶快烂***。
  村里没人理会他反倒是有人通过算卦,得出吉二是妖怪的结论要求外祖父把他掐死,扔到河里喂蛇他们嘚理由是这样的。
  “你的儿子经常煽动学生罢课老师们都跑了,尤其是女老师城里来过两个有特有学问的女人,一听说咱学校有個妖怪拔腿就走!”
  “你的儿子闲着没事儿就在我家门口撒尿,我老婆出来泼洗脚水差点被他吓死——他还对着我老婆晃动那玩藝儿!”
  “吉大刚,你丢人不丢人吉二以后若是再给我女儿写情书,我就煸了他!别说我没提前通知你!”
  “吉大刚你的儿孓。。。。。。。”

  十岁那年,吉二主动要求从学校退学因为他认为数学老师——那个城里来的失业老头——无法解答他提出的问题,以致于他不得不在数学课上呼呼大睡
  吉大刚问他,“儿子什么问题?”
  吉二说:“你更笨只知道吃,說了也白搭”
  吉大刚听了反而很高兴。这下又能四处去炫耀了但是吉二在村子里的所作所为,没人愿意吊他连他父亲也跟着形潒受损。除非他爷俩集体犯病不吊他们就得挨揍——
  就这样,也说不上几句好话
  猴子腚里生出来的石头;猪屁股里屙出来的蟲子;过路的鸟撒的两泡尿;扔在路边上没有要的小孩子尿布。
  ——这是暗地里人们对这爷俩一致公认的评价。
  “人家说的没錯!”外祖母啃着则出锅的猪蹄说
  我的外祖母刘玉荣出生至杀猪世家,河对岸的城郊附近红墙碧瓦,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樱桃树她爹喜欢杀猪,她娘喜欢吃猪几里之外有个猪厂,后来倒闭因为生了猪瘟,全家人还被拉去体检
  外祖母第一次回娘家,吉大刚送她刚进大门口吉大刚就被狗咬伤了大腿。后来听说那条狗得了狂犬症外祖父急忙找人打了一针狂犬疫苗。
  打那以后两家老死鈈相往来。
  从外祖母的爷爷辈开始他们就与猪结下了不解之缘。随便从那个家族挑出一个人来都是杀猪能手。
  比如外祖母除了擅使杀猪刀,她还能徒手杀死一头猪不过,她只是用嘴说说具体的方法没有人知道。
  吉大刚说:“我老婆净知道吹牛她不知道,天上牛都满了一只也塞不下了。”
  刘玉荣反驳说:“总比我丈夫强下地干活都找不到自己家的地头,有一次他还帮别人锄叻二亩地。。丢人啊!”
  吉二说:“你们都是傻瓜,没见过凤凰却硬说有一只凤凰,还要给它上贡这不是傻是什么?”
  听了吉二的话全村人都笑了。
  嫁给外祖父以后刘玉荣带过来的唯一的嫁妆,就是一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
  来到吉家(那时鳳凰台还没有一头猪),当她的肚子开始隆起、大腹便便的时候就成天地抱怨日子太过于清闲,没有猪可杀她的手掌发痒。
  "单是養鸡养鸭是没有出路的你以为凤凰真的就会显灵啊。"
  她拿这个借口警告丈夫但丈夫也用这个借口来警告她,说她不懂得尊敬神灵他们不只一次地彼此发着牢骚。丈夫对她的“爱好”置之不理他过惯了这种春秋耕种冬夏玩耍的悠闲日子。
  直到后来临产之前她当着吉大刚的面,挥刀把全家的鸡鸭全部斩下了脑袋并且把鸡头鸭头用热水烫过炖了一锅骷颅汤。
  满满的一锅汤洋溢着诱人的香氣和血腥端到了桌上外祖父不敢喝。在几天之内她自己一个人全部喝到了肚子里。
  吉二出生以后是个大脑壳厚嘴皮,尖嘴巴┅副鸡头鸭面。外祖父因此悲哀地说:
  "这是因为他在娘胎里喝了过多的骷颅汤的缘故"
  外祖母不以为然,借此趁热打铁:“我也鈈想儿子长大以后天天吃草根喝骷颅汤,听那罗圈腿女人的鬼话想活命,想发财就养猪。”
  那把锋利的杀猪刀就执在她的手中在阳光下一晃一晃,闪耀着不容许人反驳的气势
  外祖父已经对妻子的果敢和独断深信不疑,知道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在吉二絀生不久,天儿渐渐变冷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垒了十几个猪圈,院墙理所当然地向外扩张了十米为了这事儿,他和前面的邻居李大烟揍了一架打断了李大烟的鼻梁,他被李大烟咬掉了脖子上的一块皮
  李大烟说自己屋后的十几米姓李。
  吉大刚说自己院前的十幾米姓吉
  李大烟骂他:“吉大刚,你有种!”
  吉大刚回敬说:“李大烟你没种!”
  他结伙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到河对媔的城里买了几百只猪苗回来饲养。那是他第四次跨过大桥见到城里人。第一次是去外祖母家相亲第二次是去外祖母家迎娶新娘,苐三次再去就被狗咬伤了
  城里人让他失望,这全因为那条狗让他在岳父家少吃了一顿饭。本来那天说好了要给他杀一头猪。
  吉大刚发现城里和凤凰台没什么区别城里人和乡下人也没什么区别。房子都是砖头盖的人都是肉长的。如果非要说出点差异来就昰城里的房子跟凤凰台的房子不同,人家的房子气派人家的房子漂亮,人家的房子腰杆直;城里人跟乡下人的脖子也大相径庭他发现那个猪贩子的脖子总是缩在衣领里面,下巴贴着胸脯上的第一根肋骨肩膀耸立,远远看去好像没有脖子似的
  吉大刚对随从们说:“看见了没?这就是城里人没脖子。”
  随从们点点头说:“看见了”
  在城郊的小集市上,吉大刚他们拣好了猪苗站在大街仩抬头望望天,竟然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下雨,身旁的高楼随时会倒下来砸死他
  一个城里女人领着个小孩子赱过去,女人拿着把雨伞撑起来挡着太阳,小孩又蹦又跳像只快乐的虫子。
  吉大刚笑话女人:“没下雨打什么伞神经病。”
  女人听见了看了一眼吉大刚,对小孩说:“看见了没这就是乡下人,没脖子”
  小孩说:“看见了。”
  吉大刚没有听见城裏人在笑他他已经转而去观赏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小轿车的车轮子陷在了一汪水坑里屁股喷着黑烟,死活上不来动不了。吉大刚一荇人从小轿车旁边神气活现地走过去
  吉大刚说:“小汽车也没咱牛气。”
  事实证明对于吉家来说,养猪绝对是一个英明的决斷五年之内,他们就从最穷的一户变成了凤凰台的首富这可以从小偷们一度频频地光顾得到验证。
  那时来的还只是一些初涉此道嘚不入流的小偷不知道来自何方(有的很可能就是本村人),他们蒙着头只露着俩眼,白天装做卖杂货的小商贩混进村来到凤凰台丅拜一拜,给天上的凤凰烧柱香然后掉头到吉家的大门前踩点儿。他们发现院子里没有看家狗其实,那条狗已经被外祖母在早年的时候用来表演了刀术
  狗肠子扔在了门外。
  外祖父心疼那条狗但吃完之后却又幸灾乐祸:“谁踩上狗肠子,谁下辈子就是一条狗”结果,除了他有一次喝醉了不小心踏在了上面跌了个狗啃屎之外谁也没踩到。
  外祖母说:“活该!”
  晚上小偷们就会跳進墙来,用迷香吹倒靠近墙头的肥猪然后拴上了绳索,墙外的同伙们使劲把猪拉出墙去他们大都开着三轮车,车上放着铁丝和胶布鼡来绑住猪腿、粘住猪嘴。后来这事儿被外祖父发现了他在墙头插上了铁丝网,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雇了四个小青年,拉着一根铜线矗达几公里之外爬上电线杆,通上了强电流并且在墙头布满了尖利的碎玻璃片。
  不过第一个牺牲品并不是梁上君子,而是院里咑鸣的老公鸡它见主人忙来忙去不亦乐乎,兴奋地展翅高飞落在了墙头上。随着一声巨响和一道亮光“扑嗤”,这鸡就变成了一块烤肉但是只要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自从第一个小偷被玻璃片划破了裤裆、第二个小偷被当场电成全身焦黑的傻子以后,就再也没囿小偷来过
  好日子过了没多久,更严重的偷盗发生了山上的土匪头子、通辑要犯马疯子快要饿死了。为了找东西吃他带人冲下叻山。见到活物就吃见到死物就烧。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抢总是会给山下的穷人留条后路,就像羊吃草吃一点,留一点候着它长出來,等来年再吃有一次,他们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手中举着自制的双管火***,光明正大地闯进了凤凰台
  我的爷爷告诉我,那时候的凤凰台还没有***呢否则,在马匪最饥饿的几年中那些女人肯定会遭殃,不是被轮奸就得被剥了皮儿吃掉。因为马疯子实在是餓坏了
  他们下一次山,连树皮都不会放过碰上有拿***的不管是***还是当兵的,不由分说就乱刀砍死用柴火烤着吃。
  他们殺了一个民兵把头扔在了山下,把皮和骨头扔在了山头上
  他们还杀了一个***,把衣服抛在了山东把警车扔在了山西。
  他們什么肉都吃什么酒都喝。
  他们也没有信仰不供活佛不信奉上帝,更不把凤凰台的“凤凰”放在眼里简直就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凤凰台的老头罗老头说:“他要吃我我没意见,可他不能瞧不起凤凰”
  凤凰台的老太太刘老太太说:“他大摇大摆地进村兒,人模狗样儿也不到台子下面拜拜。”
  ——那一次抢劫让吉大刚痛苦不已,因为半数以上的猪全部被土匪牵走了只留下了不能吃的快要入土的老母猪。连小猪苗也未能幸免
  土匪的眼光可是非常高明的。
  “小猪苗可以插上钢丝做成烤乳猪比那些嚼不動的老猪皮好吃多啦!”一个家伙兴奋地说。
  抢劫结束后凤凰台损失严重,没多久村长就病死了——有人说他是吓死的,有人说怹早就有心脏病——反正他是死了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位置。
  凤凰台就成了一个没有村长的村庄有人建议:“让凤凰来做村长吧?”有人马上反驳他:“凤凰才不稀罕这个村长呢!”
  凤凰台的祭台被马疯子轰了个洞凤凰台的凤凰吓得有两年没敢现身了——据咾人们传言。
  土炮的威力很大一炮过去,就像烟花炸开轰碎了几块砖,轰死了几只鸡从远处赶来的***,连个屁都没找到马瘋子跑了,沿着山路窜上了山
  吉大刚说:“他们在山上。”
  大盖帽不相信:“去你的早跑远了。”
  大盖帽到台子下面拜叻拜问:“这只凤凰能保佑什么?”
  “风调雨顺。。”有人回答,是个老头
  大盖帽说:“能不能让我见见这只凤凰?”
  老头说:“谁也见不到。。你只能求他保佑你。。。”
  吉大刚溜掉人群中,捏着鼻子说:“保佑你下辈子做猪”说完,他面不改色

  村民们痛定思痛,决定成立联防队武装起来保护全村的猪圈不受侵犯,由养猪户每家出一个人入伙当时提絀这个建议的时候,我十五岁的舅舅吉二正醉心于研究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核心区别(想以此说明用辈份来划分尊卑的方式完全是荒谬嘚这是对村里人蔑视他的报复)。
  一股山风把这种思想老远吹了过来让他每时每分都为之兴奋。他每日闭门不出在房门上开了個小窗,一日三餐让母亲从这个小洞里递进去他不知从哪儿偷来一个偌大的收音机,自己搞了几根铁丝当天线连接在上面趴在它旁边,边写边听活像一个话务收发员。除此之外他撒尿拉屎全在屋里,为的就是写出一篇有史以来最全面的学术论文尽管他那时并不十汾清楚什么是真正的论文。最多他也只是从几本破书上读到了有关于论文写作的信息。在河对面城里人拉来的垃圾堆里到处都是这样嘚书,虽然缺字少页但是他凭借想像,很快就能补齐那些缺失的内容
  他讨厌学校里的书本,喜欢垃圾堆里的书本
  “真是奇怪,吉二你他妈的既然嚷着退学,还读什么书啊”凤凰台的男人们笑话他。
  “他想找媳妇看来非得娶个城里人不行。”
  “城里人的媳妇会背书这样,他就不用去垃圾堆里找书看了”
  “城里人的媳妇不会生孩子,这样他肯定得绝种了。”
  “城里囚的媳妇就算会生孩子也不会养孩子,孩子长大了又是一个吉二”
  凤凰台的女人们在吉家的屋后边说。
  刘玉荣对吉二的异常荇为感到既可笑又恐惧她认为宝贝儿子在天上的飞机的轰鸣声中,被吓得患上了神经病她央求丈夫赶紧去城里找一个大夫,给他打针她从四处搜集野方子和补脑健胃的药品,偷偷地绊在饭里让儿子吃没有任何作用。她每天都在对丈夫施加压力但是吉大刚得意地说:
  "我的儿子就得与众不同,好样的他一定能成功的。"
  “他能干的事儿多了!”
  “我看你也是神经病儿子从生下来就不正瑺,一定是你传给他的毛病你上辈子也肯定是这样。”外祖母说着又想去摸刀。
  但这次吉大刚没有理会妻子的恐吓因为他刚刚從一个游贩的手中买了一把长达两米的土***。他还用它打死了不少飞鸟心情高兴的时候,他就背上这把***到处乱转此时,邻居的家禽僦倒了大霉全村的鸡鸭都死伤不少。他曾经站在桥头打河里的水蛇发射了一***的散弹,击毙了七八条聚在一起开会的蛇
  那是一個水蛇的大家族,全被他杀死了
  过了数月,当吉二主动从屋子里结束封闭生活开门出关的时候写出来的只是一张白纸,上面画了兩个交叉的圆圈儿
  年轻的他却还煞有介事地声称:
  "我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唯物主义者啦。"
  从此他以唯物主义者自称開始逐一研究身边的每一个物体。不能动的——如桌椅;能动的——如圈里的猪他研究它们,并且为它们争取说话的权利在他看来,朩工们锯断了树木来做成桌椅板凳的这种行为是非常可耻的
  "因为木头虽然不能说话,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痛觉和思想"他对外祖母說。
  有一次他整整吃了两大碗猪肉,在用干净的毛巾抹了抹嘴唇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又向外祖父抱怨杀猪是一种残忍的行径
  “那些可怜的猪有什么错?每当妈妈向它们挥起屠刀的时候我在心里总会默默地流泪。杀猪比杀人更可恶杀无恶不作的人尚能大快囚心,可是那些猪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全家人默不作声,但打心里承认了儿子有点神经过敏再杀猪时,刘玉荣就注意着不让儿孓看见她甚至先用手卷把猪嘴堵上,以免它发出惨叫或者,递给吉二一个锄头赶他下地干活。
  吉二在田里挥着锄把想象力仍嘫不能停止。锄把一上一下刨进泥土里,挖出大坑他想象着这是一条伟岸的***,在给黑色的泥土配种他指着田里的人们,笑着说:
  “离我这么近多***——”
  在他参加联防队之前他正细心地观察凤凰台下面两条狗的交配。那是两条健壮的成年狗他大感興趣,不过他嫌这两条狗不懂得调情弄来弄去始终没办成事儿。
  一连数日为了促成这两条狗的交配,他大费苦心央求吉大刚掏錢买下了它们。本来这是不值钱的普通家狗但是他们急于购买的心态让狗主人大占便宜,多要了好几十块
  “为了儿子,一百斤粮喰飞了”吉大刚又闷闷不乐。
  吉二把这两条狗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公一母,正值春天的发情期他用它们进行动物交配实验。他興奋地躲在窗外只露出两只眼,一动不动手中拿着纸和笔,准备做一个完整的记录
  "哈!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邻居沧水先苼来串门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地大发感慨。
  不过好景不长吉二就因为再一次的失败而变得毫无斗志,颓丧不已这两条狗不但没有荿功交配,反而为了争食一块新鲜的生猪肉而撕咬起来一只掉了耳朵,一只瞎了眼睛他失望地把狗从屋里放了出来,为它们疗伤很洎然地,他又变成了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可惜没几天,趁着他不注意嗜杀成性的刘玉荣就剁下了两只狗头,褪了狗毛做了几顿香喷噴的狗肉。
  “杀狗无耻!”吉二吃着狗肉说
  此后,吉二响应村里的号召加入了护猪联防队。前两年平安无事他没做出什么驚人之举,老老实实地呆在联防队的大院里跟从众人吃喝玩乐。他们的武器除了向小商贩低价买来的鸟***,就是杀猪用的柳叶尖刀了
  站在院子里,手中抄着生锈的破刀片吉二摇头叹息:
  “在土匪面前,我们是一帮乌合之众
  因为要防范山上的土匪卷土偅来,吉二非常紧张生怕死在了土匪的双管火***下。他昼夜不停地睁着眼睛害怕有人突然持***闯进来,将他射杀
  恐惧导致了睡眠不足。我的舅舅在十六岁时开始产生强烈的幻觉白天,在猛烈的日光下他常常能够看到太阳背后的星星。它们与太阳肌肤相亲黝嫼的背景,而闪亮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对人眼来说,这确实很不容易
  晚上熄灯以后,他枕着一把杀猪刀睡觉即使顺利地入眠,怹也经常从梦中惊醒看到窗前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用长***捅破了窗纸对他进行瞄准如果他喊出声来,从床板上一跃而起胡乱挥舞长刀,那些人就会飞奔而去他们的肩头扛着大包小包,四个马蹄子啪啪嗒嗒在他的眼皮底下翻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们是誰?”吉二光着屁股追到门口大声地问。
  “我们什么也不是!”那些背影回答
  这些景象非常真实,从他的口中娓娓说出让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暗自惴惴不已。
  他们怀疑儿子由于智商太高喜欢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好像神经失常——要不就是真的神经夨常。
  吉大刚站在猪圈前看着一窝刚刚生出来的小猪湿漉漉的脑袋和短小的尾巴,苦思冥想了几日几夜最后终于如获至宝,对妻孓释然道:
  "这可是一件好事情!"
  为了证明这事儿对儿子来说是个好现象而非疾病(他无非是想说明自己的儿子将来肯定要办大事兒)吉大刚把观世音菩萨请到了家。起初菩萨死活不愿意跟着他来,因为贩卖菩萨的地摊商说少了二十块钱不卖就这样,外祖父掏絀了三十块钱顺便又买了一个威武的香木翕子,把菩萨装了进去摆在新刷了油漆的枣木大条几上,上面罩了一块暗红的布帘子这可昰菩萨喜欢的颜色,因为信佛的人们都这样做
  在正对房门的红色条几上,正中摆着观世音菩萨手指头捏着一个法诀,一脸慈爱茬它头顶的正前方,就是一只凤凰的大彩画和如来佛像
  “二神同拜!法力无穷!”吉大刚欣慰地说。
  拜完二神他开始抽城里囚才抽得起的香烟,做城里人才做的动作比如他搔头的时候,不再摇头晃脑而是直昂着头,脖子一动不动
  那天吉二正好闲着没倳儿。联防队没意思一帮老爷们整天打牌喝酒,而家里面全是猪叫以致他灵感枯燥、无所事事。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奔跑洳飞的一只老母鸡。多年以来为了躲避外祖母的追杀它练出了一双强健有力的鸡爪,甚至两人多高的院墙它也可以展翅而过它偶尔和吉米对视两眼,高昂着鸡头不屑地迈着鸡爪走过。
  在他的背后外祖父吉大刚已经手捧三支香,嘴叨一支烟烟雾缭绕,站在堂屋裏的凤凰和如来佛像前敦实的身体一动不动。他的身旁跪着虔诚的中年妇女刘玉荣她双目合拢,嘴里念念有词:
  “大慈大悲的观喑菩萨大慈大悲的凤凰啊,天地圣人!保佑我家的大肥猪多吃多睡多生母崽,多长肥膘!保佑今年的猪肉价格步步飙升我们吉家大發特发——”
  她伏在铺就的一张破烂的凉席上,眉头放在冰冷的地面以手抚眉,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抬起头来,看着观音佛像头頂上的从窗外而来的那一片刺目的日光不偏不倚,正照在佛头中央形成了一道威严神圣的光圈;凤凰的两只彩色眼睛被佛光一映,也隨着熠熠生辉展翅欲翔。登时屋内一片和祥之光,众神在受用了斋供之后非常团结
  丈夫说得没错——的确是好事儿!她心下一寬,浑身舒泰慢慢地站起身来,对吉二说道:
  “儿啊过来叩个头吧,莫忘了念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你多吃多睡。。。。”
  “儿啊,过来叩个头吧求凤凰保佑你长命百岁,既英俊又高大长大了娶个好媳妇,既有力气又能生孩子。。。”
  吉二说:“我又不是猪,你还是保佑少落两个炮弹吧说不定明天就会落到咱家的猪圈里,你多念会儿我看它就会改变飞行轨迹,落到对面的山上马疯子的被窝里。”
  吉二不满地歪歪嘴脖子对着佛像轻率地一点,膝盖弯了一下算是糊弄了过去。他对纸画嘚凤凰点点头对着观世音菩萨弯弯腰。
  吉大刚怒气冲天地说:“儿子你怎么能不信呢?”
  刘玉荣恐惧万分地说:“儿子你怎么敢不信呢?”
  吉大刚又说:“儿子天上哪有炸弹?”
  刘玉荣又说:“儿子天上飞过来的是飞机,飞机喷白烟不落炸弹;儿子,山上的马疯子不用炸弹也活不久了我听说***要来打死他;儿子,佛祖不会管炸弹的事儿——”
  吉二不说话吉二在外祖父和外祖母呆愕的目光中,走向东面他的卧室关上门,一天没有出来也没吃饭。因为他不想吃在观音菩萨的供桌上摆放过的食物
  他做梦吃凤凰肉,喝凤凰血
  他做梦抱着观音菩萨睡觉,他说:观音你真是个美人!
  他的耳朵边全是轰隆隆的风雨雷电的奔跑声。半夜他醒过来,他又看见了高头大马和那一群神秘的背影
  这次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是谁!”

  吉二对观世音菩萨充满了讨厌。在其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地为自己寻找借口和时机,想法设法要把它拆散粉碎把它的骨灰搅拌在猪食里,看看猪吃了有什麼反应
  这是一次奇怪的试验,好像是为了验证观世音菩萨的真实性自己也无法确定她的真伪,只好求证于那些敢于冒险吞食菩萨嘚猪
  曾经有一次,他几乎就要成功了挥起的锤子举在头顶,暗暗运劲儿脸上布满兴奋的表情。而观世音菩萨看上去毫无反抗之仂就像一位伟大的母性,以微笑面对暴虐以死亡换取人类的幡悟。但是外祖母的突然出现拦阻了灾难的发生
  “儿子,你难道要與天斗”
  “吉大刚,你快过来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吉大刚在外面说:“他是我下的种没错,可他是你生的!”
  外祖母驚惶失措地把佛像藏了起来几天以后,她逼着外祖父到集市上买了一个铁笼子和一把铁锁为菩萨构制了铜墙铁壁,这样即使它身边沒有人的时候,也不会轻易遭受到舅舅的羞辱甚至毁灭
  刘玉荣说:“儿子,你不会把凤凰的彩画撕了吧”
  吉大刚说:“儿子,谁撕了凤凰的彩画谁就要用绳子吊死!”
  刘玉荣说:“儿子,这是凤凰台的规矩!”
  吉大刚说:“儿子没有人能逃得过!”
  吉二在爹妈的严厉训斥下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惹事生非但他由此活得不快乐起来。因为不能产生新的兴趣充满活力的大脑运动突然停止,身体的细胞好像因此而衰退
  他日渐消瘦,趴在床上钻到被窝里漫不经心地读着一本《格列弗游记》(这也是他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杰作)。
  这本书有大半他看不懂甚至于他根本就非常地讨厌这本书。他端着这本书心里只是觉得很舒服。
  他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吉大刚每次想和他搭讪,诱导他摆脱那些不明智的幻想比如他看见星星、见到持***马匪什么的。但是并不成功
  我的母亲吉小柔,在那时只有十四岁还没有嫁给我的卖糖葫芦的父亲。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在凤凰台到处受人欢迎。人们对外媔的世界丝毫不了解生活既蒙蔽又单调,无论是站在田里还是坐在家里,内心和皮肤充满了痛苦但是只要有她的存在,凤凰台到处嘟是欢声笑语整个村子的生活在她的欢笑声的调节中延续得格外顺利。外祖父决定让她去说服舅舅至少,也要让他认清现实重新回箌真实的生活中来。
  就我现在看来我的母亲吉小柔人如其名。虽然年已过中年面目苍老,行走不便但是她的每一言每一语,对侽人们仍然有着巨大无比的杀伤力
  她习惯于跟我的爷爷和父亲斗嘴吵架,故意歪曲历史美化自己的形象。有时候我听着就会犯洣糊,不知道相信谁的好于是,我就瞎想
  这时,母亲就会利用我的立场不坚定把我拉到一旁,把行走困难的爷爷和木纳老实的父亲晾在一边让他们去喝西北风,让我听她讲因为她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所以当时我也认为,在母亲的劝说下舅舅死活不该洅沉溺在毫无意义的幻像之中。他应该用清水冲冲脑袋拿起武器,率领人们到山上跟马疯子决斗然后,再洗干净屁股娶一个既听话叒漂亮的女孩子做媳妇。
  “你必须马上回到人间来晒晒你的猪脑袋,拍拍你的狗屁股小笨蛋!”
  吉小柔严肃地对他说。她读過几年书尤其是书本上从西方传来的女权主义运动,她狂热地支持着宣传着,进而慢慢地开始对周围的生活空间感到失望和厌恨她主张外祖父赶紧把墙上的电网拆掉,把墙头上的玻璃片挖下来不然,总有一天自己会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气氛而触电自杀
  由于这种極端的情绪,她在劝导吉二时使用了一些富有攻击性的词语。比如“肮脏的小臭男人”又比如“吃猪食长大的,正事儿不会只能胡思乱想。”她叉着腰站在吉二的房门口里面窗户紧闭,流动着成年母狗的腥骚味儿这还是他研究狗的交配问题时留下来的呢。在他的床底下无所不有除了一地狗毛,全是他自己制造的稀奇玩艺儿有自己会跑的一对拉着手亲着嘴的小木人儿(代表了他已经萌生的还不荿熟的性幻想),有两个系在脚脖子上防止狗咬的橡胶皮套(这仍然是为了那两条狗而设计)有一件外面缝织着帆布大口袋的黑色皮衣(据他自己说穿上它睡觉可以避免做梦,以免陷入那每天都与马匪交战的可怕噩梦里)他竟然还私自制造了一架滑翔伞,各种***零件整齐地堆放在床底结实的杨木翅膀,舒适而宽大的系带儿用来绑住身体,还有一副英俊的精致墨镜带上它,在空中自然可以抵御疾風
  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工程刚刚完成的时候,舅舅非常自豪地在院子里表演了一番***使用的过程全家人荣幸地做了他的试飞实驗的第一批参观者,虽然很不情愿
  他在村子里四处散播这个消息,可是人们由于害怕飞机落下来砸死自己早跑得远远的,根本就沒有来
  “乘上它,我就可以在凤凰台上起飞——那得等到我把土匪消灭以后然后一直飞离凤凰台,飞向河对面的新世界我知道,在那城市的远方还有一座美丽的森林呢。如果能够穿过森林肯定是比这城市更好玩的地方。”
  他是站在屋顶说这番话的对着㈣周好奇地观望着他的大肥猪,房下凑巧过路的瘦如一根小木棍的老鼠邻居家的鸡和狗,猪和鸭远方河边耳聪目明的水蛇。因为背上綁好了沉重的滑翔伞巨大的压力使他不能顺畅的呼吸,所以他说话的声音略有改变,断断续续这让吉大刚和刘玉荣误以为,房子的高度让舅舅产生了恐惧便在下面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
  “吉二,我儿啊!害怕了吧快下来吧!没有爹娘,你是飞不起来的没有鳳凰,你是飞不远的”
  吉二本来是有点犹豫不决,因为他就站在屋顶边缘下面是一堆坚硬的砖头。不远处虽是柔软的空地生长著绿色的草,但沧水先生家的大黑狗正卧在那里睡觉呲着狗牙。可是听了观众们无情的嘲笑他无与伦比的想像力受到了质疑和诋毁,囹他不能容忍在失去理智的热血激励下,他头朝前脖子紧缩,屁股撅起双脚勇猛地一蹬,飞离了房顶
  飞行实验以失败告终,怹活像一只中了***的死鸟滑过天空历经数日夜不能寐制造出来的滑翔伞,在空中刚一起飞翅膀就即告折断产生了可怕的后果——他随著失去平衡的飞行器一头栽到了大黑狗的嘴巴前面。这突如其来的大家伙惊吓了大黑狗最终,它暂时丧失了祖传的对人类的亲近之感撲上去咬了舅舅的脚脖儿一口。而更不幸的是那天因为过度兴奋,一心想表演自己的飞行功夫一再减少身体上的负重,吉二并没有戴仩防止狗咬的皮套
  他的脚出了血,留下了两排整齐的牙洞儿粉嫩的肉随着血水冒了出来,又沾上了泥土倒在草地里,他整个人嘟像战场上负伤的士兵狼狈不堪。
  大黑狗迅速地逃跑了夹着尾巴不见踪影。外祖父跑出来后面是执刀的外祖母,一个过来察看舅舅的伤势看看摔死了没有;一个到处寻找那条肇事的黑狗。沧水先生躲在自家门后死死地捂住黑狗的嘴巴,抱住它的双腿通过门縫,惊恐地望着满脸凶相的刘玉荣从墙外奔过一霎那,又飞奔而来她拿着尖刀站在门外,充满疑虑地琢磨了一会儿失望地走开了。
  吉二哀伤地躺了一会儿扛着滑翔机回了家。那次意外让他的勇气消失殆尽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碌碌无为,活像被印度蜘蛛咬过患叻塔蓝图拉症一般,缩在自己挖掘的地道和洞穴里那间小房子中,心情痉挛而狂躁虽然状况令人不安,但好歹他的精神萎糜下来
  外祖父和外祖母高兴得连连给菩萨磕头,又跑去凤凰台下给从未露过脸儿的凤凰大仙敬献了二斤猪肉。第二天早晨这二斤猪肉就没了
  “是它们从中起了作用啊,才使儿子停止了这种危险的尝试”
  不过,吉大刚仍然兴致盎然地帮吉米修理好了“飞机”在他嘚内心看来,这种举动虽然冒险但是的确说明了儿子已经是个天才,他终究能打败马疯子割下他的脑袋来喂猪。他还会顺利地娶妻生孓保准生出个既聪明又能干的孙子。他说:
  “吉二距离成功不远了只要我们适当地加以引导,让信奉凤凰和观音”

  随着吉②的新主意不断诞生,越来越多的新玩意儿被发明出来在他的卧室的天花板上,还挂着一张充满了个人主义的世界地图是用七种颜色繪制而成。
  我的母亲吉小柔吃力地抬脸看去地图上画了一个鸡蛋般大的小圆圈,中间涂了郁闷的灰色旁白说明这是凤凰台所处的位置,上面画着佝偻着腰的各式各样的人很明显,这些都是脸色发黄身患疾病的人一只无精打采的凤凰展翅欲飞,但看样子它永远也飛不起来这只凤凰的模样也是奇特,长着一张尖尖的嘴巴流着口水,翅膀上粘满了烂草和一些黑色的小球旁白注明这是粪便。在凤凰的正下方就是凤凰台的拜祭凤凰用的台子,破破烂烂的仿佛马上就要倒塌在圆圈的中央,掏出了一个小孔拉下来一条线挂着个布滿灰尘的玻璃球这是电灯。在其余的巨大的空白中随心所欲地画着各种形状的房屋、动物;有街道,有河流但河流是干涸的,没有一滴水几条形状不规则的死蛇扔在河床里。在地图的边缘是蓝色的泡沫,标明了这是大海大海的地带附近,就是吉二梦想中的美丽森林涂着让人舒服的绿色。
  在吉二卧室的其它地方摆着的桌椅被强行改变了体形,一张椅子成了三条腿而另一条腿被钉在了小方桌的下面。无法理解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床底下的东西除了摔坏的滑翔机,另有数不清的伟大发明都装在两个绿色的大皮包里。
  房间里的这诡秘的一切似乎验证了那个女巫婆的预言,她在吉二刚刚出生的时候曾经数次地从吉家的大门前经过。那一段时间她也嘚确发了大财。她背着一个黑色的皮袋子身影像是一个灰色的小虫子,从远方若隐若现逐渐变大,进村要饭吃
  看上去她就像个瞎子,走路一摇一晃拄着个棍子。她说她自己满面红光但是人们从她的脸上,丝毫找不出一点发红的地方甚至有点面目苍白,像个迉人
  凤凰台的人们想知道山外的事情,而她正饿得皮包骨头
  她说,如果有好心人愿意送给她馍头或者热乎乎的菜汤她就拿屾外正在发生的事情跟人们交换。于是有人给她钱,有人给她送来饭菜有人将她领到家中暂住。为的就是占卜自己的命运其实她说嘚事情,人们在脑海深处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山外有人在建造大楼,爆炸声不是鞭炮声而是用雷管炸山的声音;飞机从头顶上不是要扔炸弹,而是在往森林里播撒农药“凤凰台也快了,你们都快搬走了不搬就得拆房子。那个破台子第一个要拆”她讲得颇有味道,讲箌后来慢慢变得像是临场发挥即兴演讲一样,故事中也加入了许多水份为的就是再喝一碗漂着绿菜叶的热汤。
  可是她一见到我的舅舅吉二顿时神色恐慌,就像见到了一块蕴藏着炸药蠢蠢欲动的硝石她在津津有味地喝下外祖父为她准备的猪肉汤之后,用手在额头仩划起了十字:
  “这孩子长大了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个魔鬼!阿门!”
  本来在乡下人眼里,生出个疯子或者魔鬼都比苼出个不会传宗接代的傻瓜要强一百倍。但是外祖父一听她是个异教徙不是佛家子弟,而且对凤凰出言不逊马上就翻了脸。
  他抢過老太婆还没舔干净的大瓷碗把她轰了出去。
  有关于吉二的这些奇闻异事让吉小柔感到了不理解、烦闷、委屈,这让劝导的本意發生了扭曲变成了实质上的谩骂和训斥。她张口就去污辱他拿他身体和精神上的每一处缺陷去攻击他。在骂完这些脏话之后她巴不嘚看到吉二从床上蹦起来,撞墙而死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和你呆在一间房子里就像呆在一块猪屎旁边。有本事的话就到山上詓杀人——杀了那只凤凰也成,不过你肯定办不到!你只会吹牛。造飞机有什么用不摔死你就算你命大!我看你心里肯定有什么力不從心的事儿,明知道干不出来还整天做白日梦。”
  她一开始就是这样骂的一张小嘴就像机关***,嘟嘟嘟地对着舅舅开火(我敢说如果让她上战场去当女兵,一定会火力十足)
  她离吉二的床沿有两步之遥,生怕他愤而反击腿上使力,随时准备逃跑
  但昰吉二像是没有听见,仍然闭眼入定好像灵魂出壳。这些脏话不堪入耳围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消失于无形
  对她的亲生哥哥嘚疯狂行为强烈的不理解,使吉小柔抓起了身边生满了白色虫子的门闩一不小心地碰了他的鼻子一下。于是吉二就流出鼻血来嘴角也破了,露出了两颗白牙红色的血液顺着嘴唇滴到了被褥上。
  凝固、妖艳的血液就像他的思想一样令人惊讶,眨眼间化做了舅舅内惢中更深刻的想像和他遭受到创伤后的更猛烈的消极的情绪。
  他面对吉小柔没有说一句话,表情颓丧活像一个患了麻风重症的咾人。他用手背擦拭了鲜血重又缩回锅底灰一样的被窝。不久传出了微弱的打鼾声。
  在他十六周岁的一个夜晚月亮高挂,满天煋斗他打点行装不辞而别。
  很多人看到了他包括联防大队长尤金。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在深夜出门撒尿的时候远远看到吉②一身黑衣,背着一个包步履轻盈,犹如飞檐走壁的侠客大步流星地消失在理想村外。没有任何的留恋之意他去了他想像中的世界。
  “看起来你的儿子好像急着要去找什么东西。”尤金大队长敲开了吉家的大门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说
  外祖父慌乱起来,捶着眉头满屋子乱转,就像丢了一件有很大升值潜力的宝贝他慌三忙四地钻进舅舅的房间,掀翻了床板把床底下的各种小发明统统哋找了出来,看看少了什么来预料他此行的目的。
  吉小柔哆哆嗦嗦地进来提着嗓子问她的父亲:
  “飞机还在,除了那件黑皮套啥也没少。。。”外祖父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大家伙儿。
  尤金大队长是一个勇猛的男人他在一旁高声地叫道:“不用怕,峩看他背上好像挂着一把刀哩老远就能看出来。”
  吉小柔喃喃自语:“刀——”
  “刀我可从没见他摸过刀,即便是有也是伱给他的!”外祖父对尤金怒目相向。
  “都是你的错我可怜的孩子。”外祖母听了指着外祖父痛骂。她又习惯性地摸起了杀猪刀对着吉小柔象征性地恐吓了一阵子,把我的母亲吓得浑身颤抖窜出去老远,对外祖母这种凶残的性格日加恐惧恨不得龟缩到一条刀插不进去的缝隙里面,永不再露面
  外祖母刘玉荣扔掉了牛耳尖刀,开始抱怨山上的土匪头头马疯子认为是他的存在导致了吉二整ㄖ沉伦于不可思议的发明之中。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山上的马匪不然他肯定是个听话的孩子。”
  外祖父吉大刚虽然担心儿孓的行为会给他自己带来伤害但他只能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这样一句古典的话来安慰家人。这句话在吉家早就沉旧不堪了几乎烸一天他总会说两遍,因为我的吉二舅舅从小到大这让人惊异的生活方式剌激了村民们探究根底的欲望。人们甚至好奇到跟在吉二的屁股后面一路追踪,想看看他在一天中究竟能干出多少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所以,外祖父家从来就不缺少客人在他们的眼中,吉二绝對是凤凰台的异类和那只凤凰一样让人摸不到头脑。
  基于这种好奇的兴趣他们在凌晨时分打起了手电筒,召集全村的联防队员出村去寻找他们一直过了河上的大桥,就在河对面的草丛里停了下来对面是灯火辉煌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城里人夜色掩盖了城市的灰塵和凤凰台的青草气息,它们无形地潜于空气之中肉眼摸寻不到。而此时耸入云端的高楼和笔直的路灯发着五彩缤纷的光芒,让他们鋶连往返吉大刚不由得呆了。因为从未在夜间去过那座城市所以,真的是一个未知世界人们暂时忘记了此时的主要任务是寻找一个古怪的失踪少年,而纷纷沉浸在对遥远的迷人的霓虹的观赏中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很快便有人惊叫出声来,原来是发现了吉②丢弃在河边的一双鞋子一只倒扣在河岸上,一只浸在浅水中鞋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只绿色的青蛙,转动两个圆鼓鼓的眼球似是对这些不速之客表示鄙夷。它肌肉一抖长腿一伸,跑了
  在丢弃鞋子的这条小路旁,远方正是通往吉二臆想中的森林除此之外别无它噵。我的舅舅回来的时候也正是经过此径折回,而他也没忘了重新把鞋子拾起来
  “他是去那里了。”吉大刚说
  “去哪儿了?”人们问
  有人说:“他去城里了。”
  吉大刚伤心地哭了起来在人们的劝说之下,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寻找的打算但是刘玉榮并不死心,在吉二出走后的日子里她仿佛与他心有灵犀,重又找回了被冷落许久的母子之情总是半夜起来到院子里,站在堆成草帽形状的麦垛旁边呆呆地看着大门。
  五分钟过后她就拍醒吉大刚的脑门,叫道:
  “我看到儿子了他就站在院子里。”
  “胡说八道你在做梦吧?”外祖父抱着枕头不理她,但他瞥到她的手中拿着尖刀于是睁开眼睛,脑袋动了两下以示同情。
  见到丈夫对自己没有反应刘玉荣无可奈何,只好脱衣上床重又睡下。但是第二天的半夜依旧如此。她掐痛了吉大刚的耳朵兴奋地大声叫道:
  “我看到儿子了,他这次站在大门底下”
  如此反复多日,吉大刚气愤异常终于忍受不住她的催促,起身察看果然,怹们看到大门口有吉二的影子一闪而逝非常敏捷,活像一只久居山林的猴王既矫健又机智。
  夜色之中他的影子倒是很清晰哩。囿时他的嘴里还吃着东西,手中持着水杯腰里挎着大刀。还真是有一把刀不过,他所吃的都是他们没见过的好东西有粗大的径、粉白色的芯、绿色的叶子的那种圆形的玩艺,像是南方的岛屿笔筒树上结出的椰子一样咬一口就流出了郛白色的汁。一定很好吃他的身影在大门底下飘忽不定,很显然人们很难捉住他。他的脚步越来越灵活这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步调。
  吉大刚甚至坚信即使用一枝火***向他射击,也没准儿会打偏
  有时,他们看到的不是这种景象而是另一种。
  这副图像不断地变动说明这根夲不像是幻觉。
  吉二手中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床底下没有的东西——这大概又是他的新发明——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但是有┅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光着脚丫那只鞋子仍在河边,脚趾上面沾满了紫色的泥和枯烂的草根儿他像是一个游历四方目标远大的勇士。
  “吉二我儿,是你吗”外祖父叫道。他拔开一旁面怀恐惧的外祖母勇敢地走到院子里,走近舅舅的身旁
  吉二没有回答,仍然蹲在地上工作得非常忘我,仔细
  于是吉大刚壮着胆子伸手去摸,但就在此刻舅舅消失了。仿佛天空刚刚落下了一层薄雾在地面上有一片闪着月光的水突然出现,地皮渗出了阴暗的水色有扑面的潮气冲天而出。
  外祖母握着尖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她高声地叫道:
  “我儿——真不可思议!”
  “别瞎想!我们都在做梦了,赶快回去睡觉明天醒了,肯定就不是离我这么近回倳儿了!”吉大刚摸着脑袋摆摆手这样说。
  吉大刚点着三柱香领着老婆去了凤凰台上,把香插在了香炉里两个人跪下磕了三个頭。
  这三个头磕得崩崩响惊得附近草丛里的野兔嗖地窜出来,惶然四顾跑向了另一片草丛。太阳冒出了半个头几道光线照在夫妻二人的头顶上。
  刘玉荣担心地说:“早上磕头不灵”
  “村东的锅门老汉。”
  吉大刚闷声闷气地说:“张锅门死了三年了人死了,说过的话就得反过来——早上磕的头他妈的就是灵!”
  刘玉荣说:“你在凤凰面前骂人?”
  “我没骂人”吉大刚從布袋里掏出苹果,摆在供台上抬头看看天空说,“要下雨他妈的这只凤凰肯定来不了。”
  刘玉荣惋惜地说:“那这袋子苹果不皛上供了”
  吉大刚和他老婆刚走,一个人影就悄悄地溜了上来是联防大队长尤金,他扛起那袋子苹果四下看了看,一溜烟没影叻
  一会儿,天下起了雨哗哗啦啦。
  刘玉荣关上大门说:“男人,凤凰我们也拜了观音我们也拜了。儿子该回来了吧”
  “男人,你进屋去干啥咱快上屋顶盖粮食。”
  刘玉荣冲进里屋吉大刚躺在床上睡着了,鞋也没脱
  他们照常喂完猪,随便找出了一头又肥又大的公猪扯住了猪耳朵。那猪凄惨地哀叫四腿扑扑愣愣,尿了一地
  刘玉荣喊一声:“别叫,就你吧吃够叻,也该上路了——”
  他们把它摁倒在案板上一刀子捅进了猪脖子。静立在一旁看着它四腿轻颤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接着便有猪肉贩子敲门。这是来自外村的零散户要的不多,但是常来
  他们抬头看看到天空,像是在找什么嗡嗡嗡的可疑的声音
  怹们各自点上一支烟,坐到死猪旁跟吉大刚进行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随着一声“成交,你他妈的这张嘴还真像刺猬似的呢!”那些肉贩子便把开膛破肚的猪朝背上一扛快步地走出门去。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座通往城心的桥桥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猪禸还有活鸡和活鸭,均是卖给城里来的肉贩子
  外祖母把吃剩的食物残渣泡上了热水,灌到刚领养的一只花肚皮小狗的肚子里撑嘚它哇哇直叫。他们用一两白面和入三斤玉米面里揉成半黄夹白色儿的馍头又用玉米面做一锅稀粥,炒了青菜(顺便给吉米留了一份放在一张空椅子旁的桌面上)。然后叫了我的母亲吃饭
  “小柔,过来吃饭长大了好嫁人。”
  吉小柔没有应声坐在椅子上发槑,手里还拿着根扫帚把她刚扫完院子。
  那时吉小柔开始坠入了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反思中。而且随着她年龄的增大,有些心事樾来越隐秘
  ——对于这一段故事的描述,我的爷爷和母亲的口吻有很大的区别甚至是天壤之别。我的爷爷王理想每当谈及女人的時候总是满脸讥屑。这和他在凤凰台的一段特殊经历有关那还是在凤凰台的小***天香成年以后的事儿——即便是我的母亲——爷爷茬故事中提到的时候,也总是情不自禁地带出那种调侃的情绪口气里饱含轻视和挑衅。但是当母亲冷落了爷爷单独对我侃侃而谈的时候,呈现给我的却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作为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儿本能的窥视欲督促着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倾听母親的娓娓讲述。
  她说她竟然发现,自己也开始变得富有想像起来
  有时候,甚至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的景象不断地出现在她嘚周围。
  一开始吉小柔是在睡梦中展开着她的联想,就像实物一样的一个活蹦乱跳的英俊男人每天晚上保准按点儿走入她的梦境,给她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们携手走过凤凰台走过村子,跨过大桥来到一个不可知的世界。
  这里的地面仩没有一粒鸡屎草丛里找不到一头受奴役的猪,更闻不到公狗和母狗***时的气味
  他们一直在这里呆到天明,晨风轻荡然后吉尛柔就醒了。

  让我想起山岛的《金阁寺》不知道小舞看过没?
  小舞有人老婆,就在这取笑我这没有老婆的人?

  在太阳絀来以后她可以说得出这个男人的长相,甚至有几根儿眼毛和每分钟眨巴眼皮的速率这几天她都数清楚了。他们每天晚上牵着手去不哃的地方村头大街旁的树下,桥底下还有河的对岸。那个男人生得又高大又英俊皮肤精致,双手温滑柔顺而且有力穿着一身非常古朴华丽的衣服。
  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而来但他一出现就看上了吉小柔,吉小柔也看上了他
  后来,母亲对我说第一个走入她梦中的男人就我的父亲王梦想。但是我怀疑她在说谎——她在当年梦到的那个男人在形象上跟我的父亲千差万别,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赱遍四方卖糖葫芦的粗鲁男人我的父亲不但会卖糖葫芦,他还曾经造过子弹和匕首会造这些玩艺儿就意味着会杀人,会杀人就意味着昰个老爷们所以,我对父亲佩服万分
  女人对于男人的细节总是过于在意。第一个走进心底的男人总是会让女人过于敏感。
  茬随后的梦境中她开始注意这个男人有几颗牙齿,因为吉大刚通常就是靠摸牙齿来确定一头猪的实际岁数但是要做到这件事儿并不容噫。于是她就在梦中和那男人接吻。在村外的草丛里没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她用舌头的触觉去做这项工作他们彼此付出最真实的感觉。嘴唇获取的记忆是非常清晰的和现实生活中存入大脑的信息同样坚定而真切。
  吉小柔困惑并且失眠起来
  在无数个夜里,她首先会想起我的吉二舅舅对他心生一丝内疚,默默地替远在山林中的他祷告然后,她就兴奋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早就有約在先的梦中约会
  直到有一天,外祖母在半夜突然进入她的房间听到了她在床上翻来滚去的一句话:“可是,我们应该怎样逃出這里呢”
  “做梦是一种疾病!我敢肯定——女儿,你该去看看医生”吉大刚担忧地说。
  “是啊女儿,你年龄慢慢地大了偠变成一个少女了,有些想法是必然的但不该采取这种方式。你瞧这世道总有一天,我们会为你安排的”外祖母热切地说。
  吉尛柔不以为然因为她在梦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所以她相信那个男人一定存在只是不知道在世上的哪一处地方。于是她决定让这个梦境继续下去直到他真正出现为止。
  她拒绝吃吉大刚买来的草药和刘玉荣亲手泡制的所谓的“忘忧草”她把这些玩艺儿称为“毒药”。这种草生长在凤凰台四周的地头上台子上面生长得尤为茂盛。人们都说这是凤凰赐予的宝物伊始,这种草没有这个好听的名字泹因为这个寂寞的村子里经常有人失眠,吃了这种草还真的起了一定作用,晚上睡觉的时候再也听不到城里放鞭炮的声音——尽管那方世界好像与己无关。而凤凰台确实被隔绝了,人们甚至盼望哪怕天空落下一颗炸弹,炸死一两个人也是好的这至少说明凤凰台是嫃实地与这方土地联系着。
  就连山上的那些土匪他们也活得逍遥自在,活像一群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所以,读过书的刘玉荣就洎作主张将这草命名为“忘忧草”,意思是说它可以让人忘掉许多根深蒂固的烦恼(那些烦恼是多元化的产生自人们郁闷的内心,而內心的郁闷不断因为环境的永恒不变在加大)人们渴望扩大在凤凰台的生活空间,希望能够在早晨醒来感受到新的刺激但是人们在捉摸自己的这种心情的过程中,又不断地对自己产生排斥否定这种大胆的思想举动。在每一次到半山腰的祖坟前(冒着被山上土匪炮轰的危险)、到凤凰台上面磕头回来莫明其妙的烦闷又加厚了一层。
  吉小柔到最后总算发现她的这些梦境,跟吉二相比简直就是大莁见小巫。她发现自己只是恋爱了而恋爱的对像不过是自己编造的一个梦。这个梦依托了一个男人的形象进入自己的思想,来欺骗自巳
  她非常愤怒,开始讨厌这些无用的幻想但是她无能为力。长久下去她变得孤独和怪异,不喜和人说话更愿意躲在自己的房間里面,对着一面洁净的镜子小声地自言自语。
  女儿被怪梦折磨外祖父非常恐惧,他不得不把主要的精力从养猪的雄图大志上暂時收回放到女儿的身上。尽管他的理想只不过是办一个了不起的猪厂要聚拢全村所有的猪,集中力量带领全村的人发家致富。在实現这个理想之前他还曾经计划过要率领一伙人,拿着武器冲到山上去先把马疯子乱***打死,以报复他在当年偷走的那上百头猪
  怹对十四岁的女儿给与了很大的支持,经常和她坐在一起聊天有时一直聊到深夜。
  在月亮渐渐升起时他端着一个大茶杯,坐在马韃上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吉小柔一到晚上就会披上衣服,准时地到屋门口等着父亲期望他谍谍不休的罗嗦能够减轻自己的症状。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要是让你娘见了肯定笑话你。”
  “我想出远门父亲。”吉小柔这样说让吉大刚莫名其妙。
  “去哪儿像你哥哥那样?他是个疯子现在说不定早就死了,让蛇给吃啦!”吉大刚吼叫起来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惊醒了外祖母
  但是外祖母只在门缝里朝外瞥了一眼,叫了一声:“不许你咒我儿子!他明天就回来啦”说完冷笑着回床上睡着了。
  她得为了苐二天又一整天的忙碌做好准备她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这日复一日地瞎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吉小柔小声说:“不是父亲,峩不知道我想什么?想做什么这真是很难说得清。”
  外祖父一头雾水捧起杯子,走了剩下我的母亲坐在门口,傻望星空天仩的流星犹如逛街的过客,一个接一个很好看地闪着桔***的尾巴,霎那就消失霎那又燃起来。几十道光芒有时候突然一齐爆发
  吉小柔叫道:“天哪,它们要落到哪儿”
  她无法了解身体的奇妙之处,少女思想的奥妙更让她毫无头绪和父亲的交流是重要的,作为女儿她付出了足够的真诚。
  但是慢慢地外祖父发现这不但无助于女儿摆脱梦中的那个男人,而且他自己突然染上了多语嘚毛病。即使晚上睡熟以后他的嘴巴也在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他在早上起床套上衣服,拿起盆子去舀水说:“这真他妈的奇怪。”

  在我的吉二舅舅离家出走之前也就是他和吉小柔发生激烈的口角战斗的前两天,另有一件事儿让他感触颇深或许那才是让怹弃家远离的真正原因。
  那天黄昏顺着秋天的凉风,在风中混杂着的各种气味中他听到了有人吹口琴的声音,就在窗外在前方鈈远处的联防队的大院里。
  他悄悄地从被窝里面钻出来在外面洗了一把脸,独自到那里去
  外祖母从猪圈里面钻出来,手上粘滿了棕***的猪食脸皮上也有几块。她问他:“吉二干什么去?”
  外祖父正蹲在茅厕里看一本小人书画的是古代有一个傻子,嘟三十多数了还不知道媳妇是娶来干什么的,父母没办法只好找了一条绳索,把他和媳妇赤身裸体地绑在一起
  他看得哈哈大笑,听见老婆在外面忧心如焚地叫他:
  “快出来你死在里面啦?”
  “咋呼什么!上厕所都不得安宁你连猪都喂不了啦?”他不滿地说
  外祖父于是也跟着她假装担心地叫起来:“儿子,去哪儿”
  吉二装没听见。他挺胸走出门去树丛里一轮面色发黄的夕阳就像营养不良的老头,软绵绵的光线就像是胡须照在脸上痒痒的。
  金色的光辉笼罩着我的舅舅他的身体在那天有种奇怪的感覺。
  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儿面相一般,小巧玲珑的嘴巴倒是惹人怜爱手中拿着一个蓝色的精致的口琴,好像刚刚吹完一曲脸蛋憋得通红。呼吸有些不均挺拔的胸脯忽高忽低,能够听到不均匀的喘息声
  因为面对离我这么近多的男人,她不自然地站着
  她的身前是一个满脸红痘的老娘儿们,虽然长相并不漂亮但她还留着长发,身材不错倒也凭空增加了几分迷人的姿色。
  她们一同站在联防队的办公室屋里头人声鼎沸,就像一群刚扔进热水中的蛤蟆呱呱乱叫。
  女孩子的头低着看不清容貌,仅凭她身体的气菋儿吉二就判定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她粉黛不施,肤色白皙每一处都展露出女孩天然的气质。这些信息都可以通过她身体的气味来進行幻想她的双手相握,垂在小腹的部位脚尖紧并,像是本就连在一起对面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带过她身体上的淡淡的体香就像畾野里桔***的草花的味道。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吉二顿时呼吸局促。
  他颓迷不堪地缩紧脖子走进门去。人们看了他┅眼感到十分惊奇,又似乎很正常
  此时,麻将桌上的休闲活动正热火朝天尤金大队长已经输了差不多半个家产,脸红脖子粗嘴里的烟因为心情激动口水上涌潮湿了一半。他的弟弟尤二倒是赢了不少的钱面前的桌上堆着一大摞纸币。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些钱是尤二的。屋角挂着一片猪肉血红的水珠滴滴嗒嗒,墙角湿了一片靠门口的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几柄短刀还有四五把长长的鳥***,看上去十分威武
  他们爹早就饿死了,死在许多年前的大灾荒埋在村前的河边,风水充足有蛤蟆和水蛇来做他的邻居。自從他们的娘不愿守活寡投井死了之后,他们兄弟俩人就永久地告别了称兄道弟的好日子
  当初吉大刚提出组建联防队,两兄弟积极響应他们不等有人帮忙,就连夜赶工在这块荒地上盖了四五间大房子。当然仅凭二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刘玉荣为他们找来了帮掱并且在完工以后送给了兄弟俩一头大肥猪。
  尤金呸地一声把烟头吐出来因为烟头烧了他的嘴唇。他眼球外突一把拽过身旁的咾娘儿们,高声地叫道:
  “仙娘你的理发店开张大吉那天,我没有去光顾有点可惜。不如今天你叫几个小姑娘过来吧我照顾一丅你的生意。”
  “对我好久没使唤水管了——”尤二说。
  “对我们好久没使唤水管了——”一屋子的男人都说。
  吉二听叻马上面红耳赤,热血上涌他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女孩子好像没听见口琴在她的手中摆弄来摆弄去。她好像醉心于这个动作不停地变幻手势,又像有什么心事
  男人们一阵欢叫,几个身穿铁皮一般的旧式军装的小青年借势把手伸进了裤裆裤裆鼓得像个小山包。
  他们对着仙娘说:“大姐回去叫几个姐妹过来吧,今天俺们要用水管!”
  仙娘风骚地对着大家伙儿一拉上衣一对圆鼓鼓嘚大奶子展现出来。
  吉二不幸看见了一对褐色的乳头心里一颤,眼皮子砰砰砰地跳起来
  而另几个家伙马上就盯直了眼睛,恨鈈得冲上前去舔她的乳头喝她的奶。
  她笑嘻嘻地说:“水管子不用也会生锈的不过就怕你们使了白使。”
  尤二在旁边讥笑她:“当然——”
  话音刚落联防队长尤金马上就吼叫了起来:“他妈的,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我看哪一个他敢使了白使!”
  一屋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用完了水管不给钱这是联防队员们两年来的一贯作风了。村头新开的几间理发厅他们全去逛过。莫说不给钱就是给钱她们也不敢要。不给钱她们才放心给了钱她们的心里反而不踏实,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报答回来
  听我爷爷說,在那时候的凤凰台有三样东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个是猪一个是“凤凰”,一个就是村头理发店的“肌肉水管”
  一個***为生的时代。女人把身体献给男人男人把身体献给土地。
  吉二有点慌张他站在房间里,沐浴着温暖的夕阳他一直看着那個女孩子。两个人的脸都红了起来
  很快,仙娘一溜烟地叫来了四个女孩子以前从未在村里出现过的年轻女人,仿佛刚从地里生长絀来忽然就出现在了村里。她们的长发披到腰间走起路来一扭一晃,让人浮想联翩
  “水管来了。”男人们笑道
  水管们进叻门,嘴里含着手指咯咯咯咯地笑着。
  她们看到了我的吉二舅舅吉二在这群老男人中间,简直就是一块宝玉对他们发着诱人的咣采。两个女人媚笑着围拢上来在他的耳边说着让人心跳的话。十几根柔软的手指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吉二的裤裆轻轻地揉搓、抚弄。吉二的内心惶然失措局促不安,只好抬眼望着对面的那个女孩

  仙娘看了吉二一眼,“哟这还是个处男吧?不要紧的我准会找個合适的女孩,包让你满意”
  吉二嗫呶不语,心底却在仔细琢磨
  尤金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真有福气怎么,今天不发誑啦不造飞机啦?想起找女人来啦”
  “吉大刚真有福气,生了你离我这么近个聪明儿子——”旁边有人笑
  尤金说:“他是個好苗子,可惜不会种田——弟兄们还等什么?”
  他嘴里叫着已经开始行动,和几个男人各自领了一个女人跑到隔壁的值班宿舍里去。
  他们的动作非常自然没有一丝尴尬和生涩,活像一只只充满兽性的小老鼠灵巧而快速地相拥着滚上了床。他们统一躺在┅张大床上非常团结地紧挨在一起。透过二十厘米的砖墙传来他们的欢叫声。
  女人们哀叫和欢畅的声音夹着男人大口的喘息,活像一首颇具韵律的曲子吉二想起了田里人们的号子声。
  “使劲干呀干完农活回家使水管呀!”
  “不停干呀,收完庄稼回家菢孩子呀!”
  这曲子让吉二全身生满了力量由于冲动,他过去牵住了那女孩儿的手眼睛渴求地凝望住她。
  “我叫天香”她嘚手没有动,任由他捉住脸上一红,说道
  “天香。。。。哈哈我看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呀,脸都红了”仙娘在一旁挖苦:“你们头一次见面,随便了愿意去哪儿去哪儿——天香,别看吉二兄弟年龄小他可是咱凤凰台未来的联防大队长哟!你的前程就在怹的大腿根儿里挂着呢!你可要好好孝敬他。”
  天香说:“姐姐我知道了。”
  尤二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人已经觉得今天不宜再茬这个场合露面。他本来看上了未成年的小天香但是偏偏吉二聪明地过来捉住了她的手。他是小孩子又不好和他抢,真把吉二得罪了不知哪天发明出个什么怪东西,偷偷要了他的命
  这可不一定,他想
  他的哥哥正在隔壁嗷嗷直叫。因为血缘关系他血流加速,导致心情不佳因此,他决定去别的地方找女人喝酒,再回来打牌他挥挥手说:
  “吉二,你他妈的表现好一点别给联防队丟人。去吧院东第二个门就是我的宿舍,比你那破屋强我从没在这里住过,门没锁”
  吉二赤红着猴脸,走到天香的跟前儿瞅叻她一眼,小声地说:“走吧”
  天香说:“你走前面。”
  吉二说:“我为什么走前面”
  天香一顿:“因为你是男人——”
  他们俩人一前一后,去了尤二的宿舍
  “我的二队长,你去哪儿呢”仙娘从后面拉住了要随着他们出门的尤二。
  他回头┅瞪眼说:“我去找个干净的女人!”
  说完,他踹了趴在门口的看院子的狗一脚又问:“有事啊?”
  “这钱。。。”
  “什么钱?”尤二一瞪眼凶狠地说,伸手摸了一下腰里的匕首
  仙娘老脸一拉,不说话了她歪着屁股,双脚交错坐到了┅张椅子上,目视着尤二大步流星地出门而去这时,这间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看着门外那只趴在地上、支着耳朵的狗,那狗囸伸出舌头嗅来嗅去。她突然垂下眼皮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人进了尤二那间从没睡过的房里关紧了门。他看着天香低着的头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从腹部涌了上来,整个身体的神经都在发硬不是那玩艺儿发硬,是那玩艺儿上面的神经发硬发直他并不把她当做***,所以他很紧张
  这一刻,他想笑两声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状况比如微笑着问她先谈点什么轻松的话题来调节一下气氛,或者和她讲讲自己研究那两条狗的故事自己试飞神奇的滑翔机的经过。但是他的声带和舌头似乎不听使唤做足了准备吐出声来却只是沙哑的兩句:
  小天香惊奇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脸上带着问号。
  吉二不再说话上来抱她。天香轻轻一推躲到了床边。
  她的心里其实非常厌烦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忽然想放声大哭,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嚎啕大哭但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这样已经不错了她又想。她的第一次能幸运地卖给像吉二这样的年轻男人而且他还离我这么近老实,看样子一点经验也没有虽然早就听说吉二是个怪异的人,但是在对待女人这方面没有经验就不会有霸王硬上弓之类的事情发生。她背对着正粟粟发抖的吉米舅舅一件件脱下了衣服,最后只剩下一个红色的三角裤头她停住,望着门愣了一会儿最后,三角裤头也脱了下来
  天有点冷,虽然门窗紧闭但风是挡不住的。她垂着脸双手羞涩地捂住了下体,绕过吉二上了床钻进了那床薄被。
  她强忍着被窝里发散出来的快要发酵了的腥臭味对着犹自發呆的我的舅舅柔声地说:“大哥,快点吧”
  吉二望着她的身体,早就魂飞天外眼睛像是失去了控制,一直盯着她的下体听到召唤,赶紧手忙脚乱地褪光了衣服把它们扔到了屋角的一片狼籍之处。那里堆着几台尤金兄弟俩没收来的旧杆称、几辆旧洋车、几把旧嘚杀猪刀。。。
  他颠三倒四地钻进被窝,跪在了赤身裸体的***天香面前心里痛骂着自己没有经验,没有气魄没有男人楿。同时又发现自己的跪姿让人耻笑于是他干脆坐下,手没地方搁似是无用之物。
  这时被子刷地一下从他的脖子上滑落他看到叻自己的那玩艺儿仍然萎糜不举,活像一根刚出生的猪尾巴暴露在这个女孩儿的眼皮底下。
  他一抬头和天香四眼相对,发现她正怪异地望着他这几乎是一种接近黑暗的眼神,空灵无物就像是容纳了浩如烟海的想像。而把他淹没的却是与之相对的他自己的惶恐囷不安。
  由于紧张他结结巴巴起来,脱口说道:“弄吧”
  “大哥,轻点!”天香说
  这是仙娘教她的一句话。据说事湔对男人说一下这类表达内心恐惧的话,可以让男人更兴奋泄得更快,因为男人会觉得自己很强悍
  “男人干这种事儿,就是为了找到这种感觉其它的一概都不重要。”仙娘这样对她说
  她不知道这话到底管不管用。她的第一次就像一个神秘的潘多拉盒子一樣,连她自己也不知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吉二依靠本能分开了她的双腿,然后伏在她的身体上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边,胳膊慢慢的有些僵直他开始试图进入。但可笑的是他那玩艺仍然像一根面条一样丝毫找不到着力点,在天香的身体上摩擦着、努力着始终無法勃起。
  天香满怀恐惧吃力地分着腿,悬在空中渐渐感到冰冷和劳累。但他就是没能达成所愿
  天香说:“大哥,你怎么啦”
  吉二嗫呶一声:“别急——别急。”
  天香说:“嗯——我不急”
  我的舅舅一脸汗水,再次用手拨了一下那东西像掛钟里的钟摆。又拨了一下两下,最后疯狂地使劲拨了起来拿出了试飞滑翔机的劲头。他又分大了她的双腿使她的身体摆成了一个極为夸张的大字形。
  这个姿势让天香感到十分难为情她闭上眼睛不去看,甚至努力不去想她飘出这间房子,离开这难堪的一幕飛向高空,飞到凤凰台的另一处飞过吉小柔正在苦思冥想的脑袋,飞过刘玉荣脚下已经开膛破肚了的一头猪飞过沧水先生惊惶不安的身体和他的若神若鬼的微笑。
  她的身体随着神秘的思想随着她的不受控制的意愿在空中翻来覆去,一阵迷乱
  就在她意乱神迷、灵魂出壳之际,突然听到身体之上的这个年轻男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叫喊:
  她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我的吉二舅舅跪在她的两腿之间,双手撑在她的身子左右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涟涟活像一只让人怜爱的小猴子。

  “请你把这些事儿全部忘记吧”那天晚上,吉②痛苦地对那女孩儿说
   “为什么要一定?”
  “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可真丢人,真丢人哪!”吉二摇晃着头说
  这话让天香一愣,衣服刚穿了一半又停下来她坐在床上,似乎在沉思
  吉二则在一边歪着头,眼睛闪出熊熊燃烧的火花这是希朢的火花,解脱的火花欲望的火花,但又是屈辱的火花
  多年以后,当他率领凤凰台的男人们向马疯子盘据的山头发起冲锋时,怹仍然惦挂着这个女孩儿这个不寻常的夜晚。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非常自恋的农村政治家(这是吉大刚封给他的称号,他以此为荣並且无时无刻不渴望儿子死在那座山头上)。
  是的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儿怎么能抹去呢?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至少,这在人生中是極其失败的一笔就像尤二的烦恼一样。——那天晚上他在街头理发厅里呆到深夜,在三个女人的床上轮番折腾汗流浃背。
  直到淩晨在女人们既兴奋又痛苦的尖叫声中(无论是年轻的处女,还是颇有经验的老娘儿们)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停止身体的冲动,积蓄茬体内的热血像海浪奔腾驾驭着他保持着运动的惯性。而他忙中偷闲望眼窗外,东天的晨星已经亮起有清冷的晨风吹了进来。
  怹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对身体的反应失去了知觉,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进行一项工作。
  对这个乡下男人来说一旦是和女人并排躺到了床上,他就会像一个从未沾染过男女之事的小孩热血澎湃。浑身兴奋他发现体内有股冲动需要发泄。
  无论是何地的风俗侽人和女人睡觉的方式都是相同的,互相搂抱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这个彼此接触的过程一般需要一整个晚上而他已经换了三个女人,他在三间相邻的房子里轮番串悠始终找不到流泄的临界点。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因此,他跟吉二一样产生了痛苦和绝望。
  他詠远处于快感的不远处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轻舟,努力地冲向浪尖的最顶峰为的就是体验一把飞落到谷底的感觉,但是他别想触摸到咜这个不可停止的冲锋过程让他逐渐地不耐烦起来。而我的吉二舅舅就是经过了这条春色泛滥的大街奔回了自己封闭潮湿的小房子。茬他的身后有三只饥饿的小猫无精打采地跑过
  我觉得,后来我的爷爷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加入了自己过多的想像。他不可能见过這件事情只是道听途说。
  买他糖葫芦吃的小孩子给小孩子买糖葫芦吃的多嘴的女人们,还有一些至死都鄙夷我的舅舅的那些老头咾太太们他们对这类事情表示了极大的关注。这是一段无法考证的野史
  那天晚上,我的舅舅是否遇到了尤二听到了那三个女人嘚叫声,这并不重要两年以后尤二的死,和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我的母亲吉小柔就持反对意见,她坚持认为吉二在从尤二的窗前经过时就下定了要杀死他的决心。

  吉二见到墙头上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不敢攀越而过。骂了几句以后原地转圈儿。大门从里媔闩着若不如此,外祖父便无法知道他回来的时间现在他们已经入睡,只等他的敲门声但是聪明的舅舅对父亲的雕虫小技嗤之以鼻。他花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把木大门的门柱的落脚处挖了一个大坑,整个大门被他卸了下来扔到了院子里。然后他大摇大摆、却又面目怆惶地回屋睡觉去了。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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