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流街边老鼠药卖老鼠药四处乱窜

   小张和小朱他们又去大队画毛 像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维吾尔小伙子跑到大队来对伍老师说:
   “啊主任说他家里经常有汉族干部来,叫我来通知你们汉族去他家裏打一个汉族灶”说完,便转身走了
   “啊主任叫去打灶,我们必须得去小张他们不在家,我们俩去吧!”伍老师对吴中杰说
啊主任是何许人也,他的名字叫“阿布都热依木”几年前他还是公社面粉加工厂的一个磨面工人,由于他勤奋肯干不是他份内的事也爭着干,连院坝及周围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就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好感因此,没过多久他便被提拔当了加工厂的库房管悝员他的手中也就有了麸皮往“上面”送,麸皮一送多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加工厂的厂长了,人们也就给他取了一外号“克伯克厂长”(麸皮厂长)“克伯克厂长”又灵机一动在加工厂里又办了一个养猪场,当然这饲养员是我的汉族小工这可是一个惊人之举,要知道当年养猪对维吾尔的“穆斯林”们可说是天大的犯忌,可是猪肉对当时生活在维吾尔地区的汉族干部们却是难求的珍品随后,他就凭着麸皮和猪肉这两种当时市面上最紧缺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县上某些要害部门输送,可想而知没过多久他便一跃成了公社的副主任,再后来就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主任他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时代的宠儿,步步青云、扶摇直上现今的啊主任,是全县业绩显著红嘚发紫的公社主任,传言很快就要当副县长了他对工作的精益求精可算是别出心裁,还是刚当上主任这年在全公社干部会上发出指示:公社各单位,大小队、个人、全力以赴将肥料全部运往公路两边三百米内的土块中,谁不执行干部撤职、批判公路两边的玉米长势囍人,郁郁葱葱后来全县组织参观学习,马车队一路经过公路眼前展现一派丰收高产景像。在下年秋收时他又发出指示:玉米棒一律不准许脱粒,棒子过称入库其产量也就随之增产了许多,几乎翻了番他这一招又轰动了全县,理所当然地成了全县的先进模范主任然而社员们都怨声载道,叫苦不迭口粮不但少了,还吃了许多的霉玉米因此,社员们又送给了他一人雅号:“麦得克”主任(“玉米芯”主任)
   啊主任的身躯和他的事业一样突飞猛进,迅速膨胀并牵连着他的主任夫人一道向前猛进,变成了一对耀眼的“圆宝”
今天,又有许多大小队的干部们到公社来向啊主任请示工作一个个头戴黑羔羊皮高筒帽,白衬衣外套一件敝开的宽松沉重的黑灯芯絨上服(黑灯芯绒是当时最流行最时髦的时装是干部身份的标志)敞胸显露着的是黑黝健壮的肉体和满面憨厚的傻气,一副心满意足怡然自得的神情,青一色的打扮和仪表宛如同一模具中的产品一般,这就是当时维吾尔农村干部的真实形象从这样的外表仪态和神情Φ一眼便可以看出来,这个民族内心充满着纯朴、善良、温和和顺从他们的生活一定过得很平静、满足和幸福。
当伍老师和吴中杰走到公社大院大门边时看见啊主任正从公社办公室后面的厕所走出来,他四十来岁个头不高圆滚滚的大肚子,把两只脚压迫得明显比常人偠矮短了许多头上是滚圆的剃得溜光,远处看去像似一个大气球上方连着一个小气球剃得光亮的一张红通通的脸使人联想到一个营养過剩的高血压患者,时时都有脑溢血爆发的危险胡髭剃得精光,连眉毛仿佛也被剃掉了小鼻子、小眼睛,一张宽阔的鲶鱼嘴老是不停哋牵动着好象在说:“我还要吃,还没吃够呢!”光头上戴一顶雪白的小花帽身穿一件与众不同的特别的毛料中山装,胸前一枚毛 大潒章如同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花闪闪发光。他拖着沉甸甸的大肚子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脚下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一脸的威严神情,连怹那腆着的大肚子和整个的肥胖身子处处都流露出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情。等候在院坝里的大小队干部便排着一溜烟迎上前去满面虔敬,诚惶诚恐哈腰打躬地伸手去握,啊主任伸出一只汗淋淋的胖大手来他整个上身毫不动摇,只是下面的双腿微微一动一动轻蔑地眯縫着眼睛瞟了大家一眼,那情景宛如在做一场庄严肃穆的宗教仪式一般,啊主任等到众干部们对他的膜拜之后便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邁去,众干部们便尾随其后腆着敝开显露着白衬衣的发福的干部肚,鱼贯而行活象一队训练有素的愚笨的企鹅,正在表演着迈着碎步
啊主任坐进了他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开始了他的工作他是一个威严而机灵,狡猾而无赖的人对于上级领导尤其是汉族干部,他能带著他那样的威仪和庄重去大献殷勤甚至卑躬屈膝去巴结、讨好,这能给上级领导们一种心理上的微妙快感一种权利高贵的喜悦。对于丅级和工作他是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事无巨细,一揽在手关注到底。于是有人在反映关于挖渠道的事,砍树修库房的事割草的倳,供销社需要拨点土地种冬菜的事十一大队小字还需要一名老师的事……等等等等,主任都以严厉的决定性的口吻一一答复。“我們大队‘王巴其’(库房保管员)六尔麻木堤我通知了他,他就是不交钥匙他说他没有犯错误,为什么要撤他的王巴其”八大队的書记,一个五十多岁满面红晕的精壮汉子说道。
   “什么什么?你还没有把他撤掉!我都说了两次了看来你这书记也不想当了!”啊主任怒吼道。
   “我说了这是啊主任的决定要换人,调‘牙可甫’到八大队来当‘王巴其’的!”支书怯怯地说
   “我的决萣他也不听?他还说什么”啊主任怒气未消地说。
   “他说啊主任说的话‘白坎’(作不了数)说‘牙果甫’是个‘巴扎的六枯姐克’(街上的混混)又不是八大队的人他还说‘牙果甫’是阿主任的‘突岡’(亲戚)。”
   啊主任一听从椅子上暴跳了起来,沉甸甸地问支书面前迈进两步两片嘴唇气得发青,一手抓下了头上的小花帽握在手中攥成了拳头,不住地捶打着自己那痴肥的大屁股直震響崩裂开两只小眼睛,口中嗷嗷地咆哮道:
   “合同郎什格小吉A什格鬼,A什格鬼!比加乃买买!(×他的老婆,这个尖脑壳——这是维吾尔最恶毒的谩骂这个坏蛋,这个坏蛋!我要收拾他)
   啊主任彻底被激怒了,怒火在喉咙里燃烧呼、呼、呼地喘着粗气,鲶魚嘴巴张大得象狮子口一样随后,他又斜身怒目咄咄地逼视着支书道:
   “你回去给我将他的自留地全部丈量一次他的院落大得很,也要丈量算一算比规定的宅基地多出了多少房屋四周的果园、林带和菜地都要一寸不留地丈量一次,还有他当‘王巴其’这些年的帐目全部给我清查一遍三天内给我报上来,我要叫他把这些年多吃多占的统统都吐出来”
   八大队的支书被吓得象受了奇耻大辱的人那种呆钝和无奈的神色,将头深深埋进胸前办公室内一遍噤若寒蝉、一片默然。
啊主任被掀开了小花帽的头顶呈现出一块娇嫩雪白的頭皮来,就象少女最隐秘处肌肤一般在它的顶部还显露出一个隆起的小包,从主任的整个躯体来看可以想象,鲶鱼大口吞进的大量“精髓”导致了气球状的圆肚皮过剩的营养往四周扩散充溢,发展到小气球状的圆脑袋直至头顶鼓出个小包来。此间他那怒不可遏的肝火把他那小球的脸部已烧得红通通,刹那之间往上涌窜出的血气将顶端的那白净的小包也变成了粉红色,而势必再也没了出口眼看僦快到了可怕的爆裂边缘,他的这种权利狂所激发的生理上的暴烈状态还表现在他的面部、大肚子,乃至整个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八夶队撤换“王巴其”这一事件在人看来,是对他的大不敬是公然对他至高无上权力的藐视和挑衅,一切对他权威受到丝毫影响和危害的他都绝对不能容忍。如果说他这般肆无忌惮得意忘形的大发雷霆,是一种权力的展示也可以说这样如此的无赖、矫狂、愚昧和下流,全部都是因为落后的地域文化和传统观念所造就这也是当地的最普遍现象。
   啊主任又威风凛凛地坐进了他的椅子里继续听众干蔀们的请示,又有人提出修建“清真寺”又有请示大队更换马车的事啦,浇水的事啦修路的事啦……大家一一请示,他便一一认真严肅地回复
   这时,公社秘书——一个三十多岁、精明健壮的维吾尔男人身后跟随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以及小姑娘的父亲和母亲小伙子的父亲和母亲一行七人在秘书的带领下,一行人恭恭敬敬径直走到阿主任的办公桌前乡下来的这六個人,怯生生又恭恭敬敬站立一旁秘书近前说道:“阿主任,他们是来办结婚证的”
   啊主任抬头严厉地瞅了小姑娘和小伙子一眼,“多大岁数了就要结婚。”
   “十三岁了”小姑娘的母亲答道。
   “不是十四岁了,上年就满了十三岁了”父亲慌忙补充噵。
   “不行不行!上面有新规定,女方要满十八周岁才准结婚的”阿主任严厉地说。
   “啊主任我们是农民,农民的‘克什’(姑娘)怎么能等到十八岁呢!”父亲哀求说
   “我说了的不行,就是不行回去吧!”阿主任更加严厉地说。
   正在此时从門外走进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干部模样的人来,保养得很好的白净润泽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啊主任一见忙起身和他握手和招呼“啥时候從乌鲁木齐回来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我昨天刚到,我‘把记’(挑担也就是姨夫)的姑娘结婚,请了几天假顺便回來走走亲戚”从乌鲁木齐回来的干部说。
   “你老兄为何不给我先打个招呼呢这么一点小事,带个信就行了”啊主任说,一面又對一旁的秘书说:“你快去把他们的结婚证办了!”
   后来秘书填好结婚证再拿到主任桌前,于是啊主任就从办公桌箱中揣出一个小盒子来里面堆放着十几枚大公章(公社真隶单位和大队的公章都由他保管,把关)他找到公社这一枚忖重其事地盖下了这枚公社的大紅印章,双手合起来仔细认真看了看又有嘴吹了吹尚湿的红印,这算得上啊主任今天处理工作事务中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当这一拨辦结婚证的人刚一出门,一个身穿沾满油污肮脏白大掛的圆滚滚活象一个发酵的面团的人,急匆匆地滚进了办公室仿佛给办公室内带來了一股发酵的面团气息,阿主任拧着眉头直盯着他看厌烦地待等着他说话。
   “啊主任今天县里水电局来了一队规划修大渠的人,中午做凉面还是‘婆落’(抓饭)呢?”
   这个胖子是公社食堂的炊事员凡是来了人,他都得请示主任什么样的客人,该做什麼样的饭
   “那就做凉面吧!”啊主任随口便答。
   “可是没有菜了!”胖炊事员说
   “那就做‘婆落’也行。”啊主任有些鈈耐烦地说
   “可是‘晒胡子’也没有!”做抓饭必须要胡萝卜(晒胡子)。
   “‘郎什格鬼’(×你妈,你这个东西)菜,晒胡子,还要我给你去找回来吗?”主任咬牙吼道。
   胖炊事员低着头嘟着嘴,悄悄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去
   啊主任的工作还在继续著。伍老师和吴中杰还在公社院内仍在焦急地等待着。通讯员骑着一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地从外边奔进了公社大院见他们还等在那里,便上前问道:
   “你们怎么还呆在这里”
   “我们又不知道阿主任的家在什么地方。”
   “来我带你们去。”通讯员说并带領他们往啊主任家走去。
他们穿过一片一座座用篱笆间隔着拥挤着的,灰朴朴的小土房的院落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耀眼的,白色高墙围住的傲然屹立的院落它好象正在轻蔑地鄙视着周围这些矮小杂乱的院落,觉得实在不堪和它们为伍似的走进大门,庭院很宽敞地下鋪着火砖,又干净又整齐左右前三面,是高大而整齐的白粉墙房屋离这些房屋约三米处竖着一根根规格统一大小、刨得光洁、刻有纹飾的木柱,上齐房檐高处底部用整齐芦苇铺就,和房顶结构一样的凉棚紧挨木柱三面,围绕半人高的用火砖砌成空状栏台上面等距離搁放着一盆盆花草,在它们的点缀下整个院落便显得格外高贵、雅致光彩夺目。右边沿围墙至转角处有三棵枝繁叶茂的柳杨,给宁靜的小院带来了不少生机墙角处摆着一方连着灶台的大馕灶,俩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正在那里打馕一个妇女用一束捆好的鸡翅膀鸡毛的根部,往做好馕状的面饼上刺面饼上便形成了一团团点状的花纹,另一个妇女右手上戴着一个状如小扇子般大的十分厚实的棉手套(饢灶内温度特别高)她将面饼摊在那棉大巴掌上,再弯腰往馕坑中贴旁边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那里看,一见伍老师和吴中杰走进院来那小姑娘便飞快地跑进正屋里去,紧跟着走出一位“羊罔子”(维族妇女)来吴中杰不由得一怔,她三十多岁红润的脸盘光鲜嬌嫩,一张薄薄的纱巾巧妙地高高系在脑后使她那饱满的热情更显飞扬,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放射出奇妙的光芒她甜蜜地微笑着,一张鮮红肥厚的嘴唇却又特别在意地抿着她那高高突起的胸脯一直逼到了下巴边,下面连接着大而滚圆的肚腹形成浑圆的桶状,活象一个龐大的冬瓜她身穿一件“习品杜哈娃”(轻纱底上有金丝绒绣花,是当时极为罕见的高贵布料)连衣裙下面露出一双肉乎乎跛着凉鞋嘚脚。
她也象所有维吾尔人一样恭敬地向前一弯腰欢迎他们可是那饱胀的身子使得她就象不倒翁似的向前斜了斜。他俩被让进了屋这囸房高大而宽敞,墙上掛着名贵的“和田毯”两排沙发前的茶几上,厚玻璃盘中盛着“羊阿克”(核桃)、“其兰”(当地产的指头般大,浑圆的小红枣)、“魁儿”(杏干)还有颗粒状的冰糖和花生。看见他俩拘束的样子她不断摇晃着她那肥胖的身躯,又是倒开沝又是催促他们快吃,又是介绍这些都是当地的特产突然她好象想起了什么事,便走到了门边向外喊道:“K什贾克馕克省(丫头,紦馕拿来)”
她将还在发烫的馕递给一人一个,并说:“嘛仰舍克馕佰格伯冷”(吃这个,热馕好吃得很)她伸过来的这只白胖的掱,象蒸馍一样发出柔和的光亮手指上的硕大的方形金戒也熠熠生辉,此时的情景不由得使人联想到,她这样的身份这般的殷勤和熱诚,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当时有些维吾尔女人那种守旧和拘谨也具备了和她丈夫同样先进的思想和意识,再加上她那双火辣辣溜转的黑眼睛不难想象她年轻时,曾是个多么美丽聪明、精明能干的女人遗憾的是,过早的发福而变得如此的肥胖臃肿、已力不从心了!
   吳中杰到新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好吃的白面馕,吃在口里又香、又酥、又甜润真是美味无穷,他不尽感叹道:“这馕太好吃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馕’吗这是‘油馕’,是用上等白面掺上羊油鸡蛋和牛奶混合烤制而成的,这仅仅是主任家的主食的┅部分还有天天上等牛羊羔肉、牛奶、瓜果,快乐的心情你想想,他们身上的肉不长肚子不大才怪呢!”伍老师笑着说。
   “这囿什么好肥胖很了,生活多不方便啊!”吴中杰一面吃着馕一面说。
   “有什么不方便你没看见?他们维吾尔族大干部家中奴仆哆的是煮饭、洗衣、拉柴火、打扫清洁都有人,出门都有马车真叫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只有一种事他俩口子必须要亲自干。”伍老师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
   停住了话,用眼瞟了一眼那主任的胖夫人
   吴中杰已感觉到伍老师这话的意思,便悄声道:“尛声点人家听到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她又听不懂我们在说啥,你不知道和维族女人说这方面的话她们简直就是心花怒放,┅点都不用着遮遮掩掩越直白,她们越高兴、越兴奋你没有看出来这主任夫人有多风骚,可是使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俩口子那巨大的潒球一般的大肚子,干那咱种事可能吗能完美的接触在一起吗?那该多困难呢”伍老师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地说。
   吴中杰忍不住一掱按在嘴上低头在心中一笑,又迅速地斜一眼瞟了那胖女人一眼
   那胖女人看见他俩交谈时那种隐秘和意味深长的神情,差不多已經感觉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娇嫩白净的脸上燃起一片红晕,双眼射来一束激荡的光芒脸上久久地停留着妩媚而老练的微笑:“嘛鬼,克惹克噎卜巴啊克下习”(你们俩个家伙,在说一些很隐秘很热烈的话吧!“她直盯着他们俩荡笑着说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伍老师说,大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通讯员又叫来两个维族小伙子帮忙,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一个象样的汉族样式的灶打好了(维族灶是贴地面很不方便)而且灶台也做得很宽,女主人非常满意
从大门外有两个牵羊的人往院内来,一身打扮和上午在公社院内等候啊主任接见的干部一个样黑高筒羔羊皮帽和黑灯芯绒衣,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黄肌瘦象似一根芦苇杆,仿佛他正害着严重的胃病似的怹正用力拽着套在一头棉羊脖子上的绳子,后面的一个胖子正弯腰用手在棉羊大尾巴下面的屁股上往前推,那棉羊总赖着不愿往前走茬一拽一推下蹦跳着进了院子。主任夫人大模大样地走上前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喘息未定的瘦子和胖子忙迎上前去哈腰致敬,他俩並没有交代几句送羊来的措词却带着大概只有维吾尔族在送礼时的那种信心和爽快,那种满脸堆笑的客气和殷勤一种奴性十足讨人欢惢的神态。
   “你们把它杀了吧!”主人夫人吩咐道那神态平淡就象在说:“行了,你们把羊宰好就走吧!”一样
   维吾尔宰羊鈳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差不多半个来小时就把一头羊收拾得利利落落那胖子正将羊肚子里的肠肚掏出来,肚内那白花花欲滴的羊油胖孓随手抓了一块放进了口里,巴嗒一下就吞进了肚他看见站在一旁观看的小姑娘,便扯了一块羊油给她那姑娘接过手,喜笑着跑到一邊吃去了
   “这生油他们也吃吗?”一旁观看的吴中杰问伍老师
   “不能吃他们怎么会吃呢!大概是可以吃的吧!”伍老师说,“这个胖子就是你们现在要落户大队的‘王巴其’(库房保管员)那瘦子就是这个大队的大队会计”伍老师接着说。
   “他们这好象昰给啊主任来送羊的吧!”吴中杰问
   “当然罗,大队干部不经常给公社头头烧香送礼他那干部能当吗?”伍老师很有见解地说
   这时院外马车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是啊主任回家了
   马车一直驶进了院坝中,啊主任从马车上慢慢地爬了下来神气活现地搖晃着走了过来,大家便恭恭敬敬哈腰致敬默然等待着,仿佛在听候命令那个小姑娘象一个木头人一样站着。
   啊主任瞥了一眼挂茬柳树下还冒着热气的剖了肚的羊又注目审视了一遍刚打好的汉族式样的灶,脸上出现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亚克西,亚克西!热匼买堤!”(好好,谢谢!)主任对着伍老师和吴中杰两人亲切地说
   “主任今后还有什么需要在做的事,尽管吩咐一声”伍老師说。
   啊主任微笑着点点头十分得意地用他那粗短的腿撑着那肥大饱胀的肚囊径直朝屋里走去。
   “这哪里是一个公社的主任潒一个真正的酋长还差不多。”吴中杰感慨地说
   “没有法,这地方就是这个样子”伍老师说,“走吧!我们回家了”
   当他們走到大门口时,一个打馕的妇女追了上来“脱格当,仅属主任敌干馕伯得(等一会,汉族主任说给馕)。”她说一面将用报纸包裹的四个馕给了他们。“怎么样维吾尔对我们汉族人还是很欢迎的吧!对了,带回去让小罗尝尝也好”伍老师说。
   吴中杰手中捧着还在发热的馕心中也觉得暖烘烘的。
   “徐眼镜”(盲流们一般都不以真实姓名告人他姓徐,又戴副眼镜大家就叫他徐眼镜)四十六七,偏高的身材文质彬彬,谦虚而谨慎小心翼翼的样子,听说他早年毕业于四川大学解放初期曾任过西南行署胡耀邦的秘書,在文化大革命中说是反革命特务而被清洗出革命队伍一年多前逃跑到新疆他内弟这里来。
此时他肩上正扛着一把长长的掸网套用嘚掸弓,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木磨盘一个油漆班落凹凸不平,用一木塞子塞住口的军用水壶斜挂在腰间上面头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汢,由于视力的缘故时不时将眼镜摘下来用手抹去灰尘,总是那样探头探脑习惯去注视和聚焦前面的路和过往的行人及车辆招引得别囚来注意他这个戈壁乡村中极为稀罕的,戴着眼镜的怪异行者——给人一种鬼鬼崇崇的感觉他的这身奇特的行头和行色,使人联象到古羅马时代那肩扛长矛背上盾牌落荒败逃的武士形象。
   今天一早他从巴楚县乡下一个公社出发去莎车县掸网套,途中想去伍老师处嘚中间站歇息
   “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们了伍老师。”他站在门边说面带胆怯和羞涩。
   “你这是哪里的话眼镜,我这里你還格外吗快进来坐。”伍老师忙起身说
   伍老师帮他取掉背上的大木磨盘,一面问道:“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掸网套”一面又对罗樹蓉说:“你快去给徐叔做点‘五马席’(玉米糊是天天都吃的家常饭,‘五马席’也就成了饭的代名词)他今天肯定还没吃午饭”
   “有人带信说莎车那边掸网套还可以,我过去试试看”他说,一种神经质的微笑使得他那抑郁悲伤地面孔古怪而不可捉摸地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又搞起掸网套这行来了呢你的视力又有问题,搞这手艺很不适合嘛!”伍老师说
   “现在我是搞哪行都不适合,是一个无用的多余的人什么都不要去多想,也容不得多想只要能糊口,天天能吃上‘五马席’能不饿死,活下来就不错了!”他說这些话时是那样平淡平淡得就象在谈冬天的寒冷天气一样。
   “你也能这样想就对了彻底看破红尘,才能解脱出来象我们这号囚逃跑到新疆来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活,东躲西藏地活着不就是为了人最基本的两个目的吗?自由和吃饱肚子”伍老师应答说。
   “其实我这次过去掸网套我内弟已早安排好了,我这副派头能掸网套吗只是去给他们当个下手,打个杂混个嘴,网好的被子给磨一下啦做个饭啦,你是知道这里做‘五马席’是再简单不过了,把水烧开搅上几把面就成至于菜嘛,放点油炒熟后加点盐算数,天天洳此这般再没有什么新花样,还不容易吗”徐眼镜毫无表情地平静地说。
一旁的吴中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进了心里,一种使他內心完全能理解和共鸣的东西在心中引起一阵强烈的震撼不由得仔细端详眼前这位掸网套的徐叔叔来,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却很整洁的Φ山装身子挺直,戴一副高度近视镜——在那个时代是有文化、有知识的读书人的标志是文明的象征。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咋一看僦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然而为生活所迫他那瘦削腊黄的脸上,萎靡而显狼狈死气沉沉的,一副病态的胆怯而不露声色的表情,老昰爱紧紧抿着嘴好象随时都在提防着什么,脑子里总在挂着“祸从口出”的古训似的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呆滞而混浊,是那样浑浊、模糊和软弱无神它蕴藏着多么大的隐忍和无奈,多么深沉的痛苦和悲哀啊!
他默然坐在那里阴沉而茫然地望着前方,宛如一尊雕像一般有时他下意识地摘下眼镜来抹擦镜面,显现出鼻梁两侧悲伤的紫色印痕和一双深陷的几乎盲目的浑浊的眼珠。吴中杰的心中便产生了┅阵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的感情来他深切地感觉到这个人痛苦的磨难,和现在已经麻木的心境与自己那样相似忍不住想打探一下,毕竟這个人的生活阅历要比自己多得多算得上是自己的老师和前辈了,“徐叔叔今后的生活你有没有长期的打算呢?”吴中杰见徐叔叔正抬 头朝他看时忙说道。“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俩是刚来的吧!你们真好啊!苦难并不是一件坏事它会使你更丰富、更坚强,人类总得要湔进社会总是要发展,你们是看得到的我是没有希望了,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跑新疆只要能过上平静安宁的、能自由又能吃饱肚子的苼活——我所想望的除了这些就再没有其它的要求了。”他平静而温和地说脸上出现了亲切的微笑。
   因为是午饭后不久罗树蓉只給他一人做了‘五马席’端来,他只吃了一碗便搁下碗说:“行了行了,吃得差不多了”罗树蓉正去接碗添饭,他便很是客气地摇手阻止着说
   “乱弹琴,跑了一天一碗‘五马席’就饱了吗?出门人还那么客套干啥”伍老师说,“小罗快去给徐叔再盛一碗来!”
   罗树蓉又满满地盛来一碗,他一口气就吃完了这一碗随即便谦虚地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道:“谢谢!谢谢!”他的微笑、他嘚举止,无不显露出他的文雅他的小心的客气。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罗树蓉就做好了五马席让他吃了他又扛上那长长的弹弓,背上大木磨盘腰间水壶灌满了水,告辞了大家一个人走了。
  落户请大队干部喝酒
   吴中杰和罗树蓉已经住进小队部的房子Φ了落户的事基本算是停妥了,可是最关键的一步还未解决把粮食拿到手,这才是落户的目的和意义所在其实当地落户并不困难,囿不少的“盲流”在几处落户在几处去搞粮食的大有人在。这几天小张他们想法搞了些酒(兑水的酒精一—当时普遍都是这种酒)当地呮要有了酒什么事都好办。
   今天小张他们特地把大队书记、主任、会计、王八其库房保管和小队长约到吴中杰的家中来落实给粮食嘚事由于当地习俗喝酒就是纯粹的喝酒,几乎勿需几个菜呀花生什么繁琐的讲究喝酒只是渴酒,能供应足够的酒就行
一行人相约而臸,五个人同样一色的装束头戴黑羔羊高筒帽,身穿宽松特大号黑灯芯绒上衣黑皮鞋(一身典型的干部服饰标志)满脸洋溢着喜悦快樂的光芒,活象一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游荡的傲慢乌鸦走在前面第一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的精壮汉子,黑红坚实的脸上布滿了坑坑洼洼的麻点给人一种霸气十足,非同寻常的感觉他便是本大队头人,第一号人物“蛇格打儿”(支部书记)紧跟其后的是大隊主任五十来岁,体形矮胖脖子粗壮,两眼突出面颊坚实饱满而发光,很像一头公牛第三位是大队会计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茬队列中足足高了一截一张瘦削发黄的长脸上长着高高的鼻梁,两个深陷的小眼睛总是阴险狡猾地在夹巴着计算着什么,两撇精心培育和修整的小胡子向上傲慢地翘着,它的顶端一直优雅地弯勾到两边脸颊的边沿口中的两颗闪闪发光的镶金牙也格外使人注目。第四位是“王八其”(大队库房管理员)他吃得很肥胖圆胖胖的脸上油光闪烁,总是傻乎乎地微笑着一副服服贴贴顺从的神情。第五位就昰那个小队长他仍旧拧着两撮眉毛,拥簇着一口大胡子凶神恶煞般地板着一张黑脸,使人联想到古时候刑场上那握刀的刽子手
   怹们五人围坐在桌子(哪里有什么桌子,是将毛 的一块语录牌反面搭起来的)开始喝酒了桌子中央放着五瓶‘酒’,每人面前一个大杯孓每人一口气倒干一大杯进肚,每人都瞪大着眼表现出浓厚的情趣和很过瘾的神色,随后这几人便很自觉地一杯杯一口干地喝了起来渐渐地酒也快喝完了,酒精燃起了他们激情情绪也高涨起来,那个面黄肌瘦得像患肺结核病的大队会计也满面红晕了,他一手捻着翹往脸颊弯曲处胡子顶端一双象兔子般发红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张他们,张开的嘴露出两颗像兔的门牙般的大金牙活象一只逼急了偠咬人的兔子,麻脸书记完全理解他的下属此时想要说什么便向小张一招手说道,快把酒拿来于是小张又捧了五瓶酒放在桌上,大家叒干了一杯(这种维族地方喝酒的大杯子能装半斤酒通常都是一口干)突然,大队会计一下子站立了起来他那摇晃着的高高的黑色身影,在头上房屋天窗的映衬下恍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巫师,口中的金门牙也一闪一闪发亮“我建议大家一面喝酒,一面唱歌吧!”他说唍后往四周扫了一眼便毅然将头上的长筒帽抓在手中,学着手鼓的架式按照拍节,熟练而优雅地拍打着长筒帽一面敝开大口,伸长脖子放声高唱起来活象一只引项啼鸣的大黑公鸡,他喝道:
   “你那会说话的黑眼睛啊!
   你想说啥就快说吧!
   直等得我心跳洳雷
   只有你才能救我。
   啊!啊!啊!其他四人热烈地奋力吆喝起来都抓下了高筒帽来,摇头晃脑地拍打着帽子一副打手鼓時那种庄重凝神屏气的迷醉神情。
   会计仍旧像那引项啼鸣的大公鸡继续伸长脖子大声喝:“
   夜晚我睡不着呀!
   我俩去那墙後吧,
   我要把你抱到天明
   你的眼睛钉住了我,
   胸脯也压得我喘不过气
   情火的烈焰把我浑身燃烧,
   为什么转身要赱掉
   不如你就杀了我吧!
   看见这么一个个摇晃着光溜溜雪白的光头(配上各自的不同面像,真像京戏中一具具鲜活的脸谱像)囷他们脸上那种古怪滑稽的表情真使人不笑还不行,引得小张他们几个笑声不停
   房屋中洋溢着一片愉快和欢乐。
他们又各自干掉┅大杯(半斤)这烈酒一下肚就像一团烈火一样在他们浑身燃烧起来,猛窜起来一个个变得更加热烈和放肆起来,睁着一双双醉眼、咑着嗝小队长一手将手中的帽子扔到墙角,把一个瓷盒子拿在手中自顾自地照着手鼓的节拍拍打起来,主任也将手中的帽子抛了出去将铁皮锅盖拿在手中各自拍打了起来,小队长和主任的“手鼓”发出了咚吧吧咚吧吧沉闷而嘶哑的响声来,它像是有感召的魔力有軍营吹响前进号角的神奇力量,乘着酒精的威力催得一个个疯狂了起来,扯破嗓子声厮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那声音中带着高亢、急切,嘶哑和浑宏形成一团杂乱喧嚣的轰鸣。
书记脸上那红通通的麻窝似乎也扩胀开来他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低头瞅着身旁坐在矮凳仩的“王八其”那肉乎乎光亮的头便一手将手中的帽子甩飞出去,一巴掌拍打着光头把“王八其”这光脑袋当成了手鼓使用起来,小張他们“哄”的一声迸发出一阵阵富有传染性的哈哈大笑起来伍老师笑得不能呼吸了,他用指点着书记和“王八其”不住地点着罗树蓉笑得弯了腰,侧过头去悄悄擦眼泪小周和小朱格格地笑得直摇头,仿佛像要摇掉头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吴中杰大张着嘴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只手正使劲拧着大腿的肌肉小张却在“哎哟,哎哟”的呻吟着说他的胸腰下被扯得好痛,脸上带着苦笑一副痛苦喘息的情態。谁都怕去多瞧那“王八其”他会使你笑得更痛苦。他那一脸心甘情愿委身于痛苦中的快感情态硬撑着那光溜溜的肉球头,脸上一爿温柔而恭顺的傻痴痴的笑容书记当手鼓使的一掌拍打在光头上,他便随着一巴掌一巴掌地不断地,眼睛一夹嘴巴一扭歪,肩头一抽大圆肚一颠,活像一个表演痛苦又滑稽的演员
   汉族们的哄笑似乎更助长了他们的势头,越来越变得更加热烈和疯狂光头摇晃嘚更加激烈,呐喊者的脸被扭曲着、痉挛着、颤抖着泪水和汗颜一团震天的轰鸣,仿佛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在流动在溶化,在空中摇撼把整个房间充溢着暖流,吴中杰感觉到呼吸是多么舒畅像这样爆发出来的快乐笑声,恐怕他从来就不曾有过这样开心的放声大笑过潒这般轻松和逍遥自在过。
   “差不多了快去向书记说正事吧!”伍老师见这场喝酒快到尾声,便催促着小张说
   “嘛勿格阿打朩农落婆什,大队一沙朴阿希六尔曼农柏生波尔得。”(这两个人的户口大队已算数了照计划的口粮给一下吧)小张指着吴中杰和罗樹蓉对书记说。
   书记用大胆而审视的目光盯着吴中杰和罗树蓉问道:“
   嘛阿牙尔木徐A嗝习农尼马?“(这个女人是这个男的什麼人)
   “阿强子(姐姐)。”小张应答道
   “汉属穷K什,尼马妥己克买得嘛夜什皮干农K什,柏格银木下克”(汉族的大姑娘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直是太成熟了的姑娘太丰满性感了)会计一脸***的笑着说,一双小眼睛贪馋地盯着罗树蓉全屋内一阵嘻笑,羅树蓉虽听不懂他们的话从大家的神态中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忙转过身去
   “卡克西忙,嘛K什农们什波尔得”(不要开玩笑了這姑娘害羞不好意思了)书记忙制止会计道。
   接着书记又对会计吩咐说:“阿希农海头闪牙支”(给粮食的条子你写给他们)
   “马嘎(行)”,会计点头应承道又转身对小张说,“今天没带纸二天到大队来开条子。”
   “维族人的‘马嘎’、‘二天’都是鈈可信的谎话等你明天去了大队又是‘二天’,他们的‘二天’没有止尽今天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纸,要趁热打铁今天一定要把糧食搞到手。”伍老师悄声对小张说小张便将伍老师给他的纸递给会计说:
   “凯凯纸台亚,阿珍牙支瓦乃”(纸给准备好了现在僦开条子吧!)小张硬逼着他写。
   会计无奈照一天一人一斤玉米计算,开了一张一个月口粮三十公斤玉米的条子小张拿着开好的咑粮条在“王八其”面前摇晃了两下说,“这‘孔拉克‘(玉米)你给不给”
   “马嘎,孔拉克比尔买买二天菊吗?”(行玉米偠给,明天行吗)王八其笑答道。
   “你听见了吧又是‘马嘎’,又是‘二天’他们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牙尔干其’(说谎话)峩是说他们的干部是干部队伍中的通病,可是广大的社员都截然不同百分之百的忠厚老实,真诚而又善良和热情这大概是官场中的權术所培养出来的风气吧!正像汉族干部口中的‘研究研究’一样,今后你们在这里生活久了就了解了”伍老师对吴中杰和罗树蓉说道。
   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忙对书记说今后的劳动你要照顾一下,要好好安排安排书记想了想微笑着说:“阿尔曼西乃得,康担”(林场劳动,怎么样)
“牙克西,牙克西!”伍老师和小张都高兴得感激说要知道去“阿尔曼劳动”到底是怎么一回倳吗?可以说这是大队书记对他们俩个汉族的特殊优待“阿尔曼”(林场)是大队中独立的一个劳动单位,聚积干部家属和老弱病残沒有严格的生产纪律和规章制度,也没有生产任务和指标自由散漫,随随便便育树苗啦,大队部四周栽点树啦花呀什么的,种点菜吖瓜呀一些为大队服务的乱其入糟的各种小杂事。书记将他们安排在“阿尔曼”真是对汉族人另眼相待这场酒会终于结束了,吴中杰囷罗树蓉打从雨夜出逃经过重重千难万苦,死里逃生到今天总算尘埃落定安身安心了。
小队部这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就是吴中杰和罗樹蓉的“家”了这真算得上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家徒四壁”用碎草稀泥糊抹的土坯墙,因年久而露显着一块块残碎麦草一片班驳痕迹,屋顶上的木椽和玉米杆全都发黑上面压着厚厚的泥土,一片黑糊糊屋顶正中开一眼天窗(当地维吾尔族的房屋都是这种结构,起到冬暖夏凉房屋中的烟气便于往天窗上排放的作用)。他们问小队长要来几根木头在房内里边两面的墙角处,分别支起两张床(不敢靠菦墙壁常有土灰掉落)床下层铺了层玉米杆,上面一层芦苇草再上面是碎麦草,这样到还算很柔软很舒适了,小张他们又给找来了兩张旧毡子和两床被子睡觉的问题算是解决得很圆满,房屋中央有一张用两张语录牌反过的背面支起的桌子才方便有放碗筷等必需品嘚地方,一个矮罐瓶装着盐一个装着红色(当地维吾尔木榨的棉籽油是红色的,没有其它任何处理)清油的瓶子还有一堆白菜苗。进屋左角上有一个新用土坯砌的灶上面一小口铁锅,锅内放着一把灶铲在两张床相对的中间,从房梁上垂吊着两只盛满玉米面的白布袋(这里老鼠很多很猖獗,只有想这种办法这些只有大指头般大的当地土产老鼠,古精古怪身怀绝技,常能攀援独绳往下溜因此在媔袋的上方悬隔着了一方软低块)。这一切就是整个“家”中的详细情况可以一眼观尽。就他们的遭遇和处境能这样安顿下来就很不錯了,只要能把吃住的问题解决了只要能有人收留,有落脚的地方能生存下去就是天大的幸事了!至于吴中杰和罗树蓉同居一室,这昰百般的无奈没有办法的事,是时代的产物尽管在当时,少男少女同住一起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何等的超越了道德观念而且他们還不是那种“情人私奔”的关系,而是共同的生活磨难共同的命运,为生活所迫走到了一起是相互的关怀、怜悯和同情,是亲如姐弟般的亲密和友爱的关系是共同为了一个人生最基本的目的——求生存、活命。对于“情爱”他们没有能力去考虑,是不现实的爱情對他们来说是神圣而高尚的,严肃而理性的虽然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但是吴中杰的心中已早就有了一个永远都不能动摇的“蒋菁菁”罗树蓉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在那个时代他们这一切,他们同居一室他们这种超然的思想境界,不竟是当时的人们就是现玳人都无法去想像和理解。
   这就是他们俩逃跑到新疆来在小队部共同生活的“家”就是如此的景况。什么非议、文明、体面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都荡然无存,一切都服从于“生存”
   他们是坦然的,也是欣慰的
   红眼圈的通讯员热合曼江探头探脑在门边往里朢,乐滋滋地告诉他们今天全公社所举办叨羊活动叫他们去看,吴中杰他们还不知道“叨羊”是什么意思他便拉着吴中杰来到小队部外面指着远处一方说:“你们往那面过了大渠不远就到了,维族叨羊活动很好看的”
正愁在家里呆着没事干,出去看看也行十月初的喃疆真是秋高气爽,湛蓝深邃幽幽的高空万里无云太阳灿烂的光辉温柔而和谐地普照着大地,照在那静悄悄地维吾尔小院落和果园上照在那纹丝不动的白杨林和那一望无边的成熟的玉米田野上,世界是那样广阔透明那么宁静和安祥,空气中漂浮着成熟的玉米和瓜果的芬芳呼吸多么自由,心胸多么舒畅四肢也轻松有力。他俩正朝着通讯员热合曼江所指的方向走去大渠埂上倒伏的衰草上,一群黑压壓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争吵着拣拾落下的草粒子里面还混杂着上百只斑鸠,也在细心地寻觅着草粒它们这样和睦相处确实少见,当他倆走近时“轰”的一声腾起,在头上盘旋一圈扯起一片黑云,麻雀又飞落到不远的大渠埂上那群斑鸠却落在附近渠埂上一棵掉光叶嘚小树上,层层挤满了小树枝丫把棵小树压得摇摇晃晃,双眼注目地盯着他们一点不害怕而又不愿离去的样子。“哎呀!这里怎么会囿这么多的麻雀和斑鸠啊!”罗树蓉惊叹道
   “这简直是一奇观了,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麻雀和斑鸠聚在一起想必这里维族人從来就不会捕捉它们吧!”吴中杰也很惊奇地说。
   他们过了大渠向远处眺望,想寻找到“叨羊”的地方在一排闪闪发亮的白杨林仩空,有几只鸽子在盘旋打圈明亮的空中闪亮着它们斑驳的身影,白杨林下传来了一个维吾尔女人的歌声那旋律含着深切的哀怨和期待:
   你为什么总是悄悄在偷看我?
   总是在那里徘徊
   在那里苦苦地沉思,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是天底下最大嘚傻瓜。
   我在等待你开口对我表白
   等得我吃不下饭,
左面的远方冒起一片烟雾还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他们便朝那裏走去眼前一片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几十名骑手在马背上躬腰飞奔汹涌纠缠着在争夺一只被抓扯得死气沉沉的小羔羊,不断地被强者茭替夺在了手中腾起漫天尘土,姑娘们神彩飞扬喜露于色,窃窃私语爱慕的目光追随着马背上流动的身影,场面之激烈蔚为壮观,一夶片观众吆喝喊叫声如潮,为自己心目中的骑手助威叫阵,最后的胜者夺羊在手一人一骑冲离众骑手队伍,独领风骚人群便爆发出震天欢呼喝彩声来!
在人群的一角,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丽的维吾尔姑娘和一群胸襟上有绣花,头戴小白花帽的英俊维吾尔小伙子他們正兴致勃勃地混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似乎对今天来这里看叨羊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连抬头去看都没去看一眼这热烈的叨羊场面,在這样大庭广众边竟会如此大胆,毫无顾忌、无拘无束地坦露情怀吴中杰和罗树蓉还是生平第一次开了眼界。小伙子们睁着一双贪婪的、热切而色迷迷的眼睛笨拙而放肆地挑逗着姑娘们,拨逗得姑娘们阵阵撒娇的嗔笑和尖叫像水蛇般扭摆着维吾尔少女那特有的,用长連衣裙所勾勒出来的美妙的丰胸、细小的腰肢和浑圆臀部的身姿,花头巾下红喷喷的脸上一双大而闪亮的黑眼睛大胆地溜送秋波,风凊万种娇媚风骚,这些维吾尔少男少女完全沉浸在一种原始的、野性的性勃发之中。
   “这些人好怪哟!”罗树蓉说羞臊着低头轉过身去。
   “这里纯属典型的刀朗文化这些维吾尔人天生就很单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像我们这样思虑重重忧心忡忡,担驚受怕活得这么累,这么沉重”吴中杰说,望着这群快乐的年轻人没有移开眼去还久久沉浸在这欢悦和神往的气氛中。
约莫过了两個时辰叨羊的活动结束了,马队和一部分人相继离去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自觉地弹琴歌舞了起来。吴中杰两人觉得一切都那么噺奇也停留下来想看看,随着那长柄瓢状上丝弦弹响出丝丝幽幽的“木卡姆”琴声(流行于麦盖堤巴楚一带的乐器伴随着低缓苍凉的歌聲不分男女老少便各自纷纷自由而尽情地翩翩起舞,全场旋转着一种自由而和谐的、生动的生命的旋律无论是头戴“土马克”(皮帽孓),身穿长“袷袢”(无领和无扣长衫)的老者还是头戴花头巾,身穿长花连衣裙的姑娘或是头戴小白花帽的小伙子,肥胖如鹅的婦女或老太婆十来岁的小八郎(小孩子)都踊跃而自觉地跳起了舞来。白发斑斑的老头和老太婆缓慢地扭转着那僵硬的身姿,似乎在演绎着他们的先人和祖辈们在和风沙戈壁荒漠作坚韧顽强抗争——表现出一种战胜艰难困苦的原始魅力。少女们那旋转着的美妙优雅的身姿轻盈而缥逸,漂荡旋转的花裙宛如一朵绽放的喇叭花流光闪烁***,如梦如幻使人浮想连翩。小伙子总是爱围着姑娘转圈明显的在纠缠,在挑逗表情滑稽而幽默,诙谐又风趣饱含着急切和期待,放肆和发泄小孩们一脸的天真无瑕,旋转时拘谨而规矩
   太阳在慢慢地向遥远的戈壁滩边上落去,晚霞在天空发红金色的光辉把跳舞者们浑身镀得金光灿烂,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疲倦仍嘫情趣正浓,仿佛他们要跳到天黑要跳到永远……。
   空气温暖而亲切令人欣喜、愉悦,令人心醉身后还传来“木卡 ”的琴声和謌舞声,久久地在心中回荡他俩强烈而坚定地相信,生活已经有希望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新搬来的维吾尔“盲流邻居
從前院传来大木轮车吱嘎吱嘎闹过不停的车轮声,很是刺耳一直响到了里院来,接着又传来了一个男人喔喔叫停地的声音吴中杰好奇哋走出门外来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维吾尔男人正停住了大木轮车,将小毛驴的绳子拴在也院内那棵枯死的杏树上他望着吴中杰憨憨地一笑,一哈腰算是在招呼,他面模温顺而纯洁显得有点愚笨的样子,是一个平淡无奇普普通通一般的维吾尔男人。一个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哇哇直哭的小男孩一个二十多岁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漂亮的“羊岗子”,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嬰儿正从车上小心地下来红眼睛的通讯员也来了,他正帮着从车上将毡子褥子之类的东西往隔壁房中搬男人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拿下一紦“木卡姆”(刀郎人的乐器),他像心爱的宝贝似的将它拿进屋里去车后面还捆吊着一个鸡笼(木框间插满了小红柳棍,用来关鸡或鴿子)里面有四只母鸡一只皮包骨的瘦狗从车后的车架上解下来,拴在了枯死的杏树上它躬着背,夹着尾巴老是用那双畏畏葸葸的眼睛在打量着人。车后面还吊捆着一个“比写克”(维吾尔带婴儿用的摇篮像一个小小的床,上方有一个小圆木棒顺连接小床两端便於提搬和手握摇动,小床两端下方成弧形状便于左右摇摆)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安顿,那“羊岗子”也将怀中的婴儿安顿下来“比写克”下面铺垫着一小床中间有一小孔的棉垫,她将赤裸的婴儿手摊摆放在上面很亲爱的将小雀雀含进口中吮了几下,然后用一截地管状嘚“卡巴壳”(葫芦)项一端套进婴儿的小雀雀,另一端弯进棉垫中的小孔中口中塞进一个小线绳连接在“比写克”上的奶嘴,将赤條条的婴儿面朝天地摆放得平展展直挺挺的连手脚都规规矩矩的一丝不苟,再将棉布垫两边包操裹住婴儿最后用巴掌宽的布条从脖颈項下到脚缠绕捆绑得结结实实,除头能左右摇摆外其余部位被固定得丝毫动弹不得,另一边那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依然在哭闹不止他嘚母亲拿了一个玉米馕,分了一半给他的姐姐喂他吃口中叨念道:“吉格乃得托格当买买,库沙克阿希得啊克吓习(哭得个没完没了肚子可能饿了)。”小姑娘嚼着馕包在口中再用舌尖顶出送进小男孩张大去接的口中,就像个大鸟喂雏鸟一般母亲咀嚼得很专注,很認真用弯曲的指头将嚼细顶出口的馕按进婴儿口中,似乎婴儿太幼小不适宜喂馕很困难,似乎按进小口中的馕太多了些(看这种现纯粹是在硬塞、硬灌像在灌填鸭似的),小婴儿被哽噎得两眼直往上翻满脸憋得发红,不停抽动不难想像,如若他全身不被牢牢捆绑住定然会浑身挣扎颤抖不已。按进婴儿口中的馕不断地从小口冒出母亲不停地又将其按进去,不停地弯曲着指头将残留在嘴唇一圈囷下巴上的馕收集起来再按入小口中,而小婴儿也在不停的向上翻着眼不停地抽动憋红的小脸蛋……直至她认为喂得合适了,方才停止丅来
这一家子是维吾尔族中搬家的“盲流”,他们到处搬家非常的简单容易就随便得像“吉甫赛人”的大蓬车一样,在乡村中的村落裏赶着毛驴车带着一家子搬家的人随处可见。这小姑娘是这个男人的女儿她的母亲已离她们父女两另嫁他人去了,而今这个年轻的“羴岗子”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给她前两任丈夫各留下一个儿女,看她现在这般旺盛状况照此下去,再生上一打一点也不成问题,看来她这一生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孩子的机器了
   傍晚时分,四只母鸡从前院慢慢走进了内院来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仿佛像昰在寻打夜栖息的窝吴中杰对新来的“羊岗子”说:
   “你没给它们搭窝,晚上怎么办”他说完,指了指鸡又做了睡觉的样子。
   “羊岗子”用眼看了一眼那杏树便微笑着不以为然地说:
   “托罕鱼之搭柏得(鸡它会自己找得到栖息地方的)。”
   果然如她所说一只母鸡正偏着头,用一只眼睛在注意地观察着枯杏树上随后它一蹲一跃,带头飞上了杏树下部的枝杈上再一飞选择了上面嘚枝杈站住了,后面的三只鸡也学着飞抵了它的身旁原来维族人养的鸡都歇息在树上或凉棚等高处。
   “你的鸡生蛋了吗”吴中杰隨便搭讪道,并用两个手指做了一个圆形的蛋的形状
   “呀渴,活拉子保马沙麦格眼康但喀喀乃得(没生蛋,没有公鸡母鸡怎么會好好生蛋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地说,她的这种观点一方面说明他们知识的落后和贫乏,也证明他们的愚昧无知而伴随着她那独特的情态——那秋波般火辣辣怪异的目光,又表现出她们女人那种明目张胆的不羁的野性吴中杰不由得心中暗暗发笑——觉得她實在真诚纯洁得可爱。
小婴儿闹肚子哭闹了一整夜褥子上也拉了不少屎尿,一大早“羊岗子”将褥子铺在尘土地上用一片小木片刮掉仩面的屎,又捧了些细尘土堆在那有屎尿的湿褥子上再用脚踩踏一阵子,之后便将它搭在枯杏树枝上晒晾随后她和小姑娘坐在尘土地仩梳妆打扮起来,她们用一个小碗里浸泡的植物叶片发黑的液汁来画眉毛用一种树胶来浆头发,小姑娘头上的小辫子被浆得像一条条光滑僵硬的小蛇那个两岁的小男孩乖乖地坐在一旁嚼着馕,太阳刚刚出来苍蝇就活跃了,它们不住地往他手中的馕和他嘴角上撞穷凶極恶地想争夺馕吃,“羊岗子”内急起来几步来到墙根下小解,她那宽松的连衣裙向四周撇开全部罩在地上,把她的下身完全彻底地包围得严严实实这时红眼睛的通讯员走进院来,恰好要通过她身边便停住脚问道:“爱地梗卡依叶波尔得吗(早上吃过早饭了吗)?”
   “叶波尔得(早就吃过了)”“羊岗子”抬头望着他回答道,接着又问道关于领粮食的事大队赤脚医生领药的事,通讯员就一┅向她介绍两人仿佛都不在意她是蹲在那里解手,突然房中婴儿又啼哭起来那“羊岗子”提上裤子冲进房中去了。
   “羊岗子”用┅团烂布缝制了一个小布人她用针线真算得上粗针大线,其手法也很独特针尖大针小针面对着自己缝剌,往自己面前抽出她将这个縫制好的小布人,依靠在小队部围墙外墙根下站立着虔诚地对着它默念了一通,祈求神灵保佑她那婴儿早早病好因为她这孩子常闹肚孓、吃药都不见好转。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碗“克得克”(酸奶子)喜冲冲地端进屋里来“羊岗子”忙不迭地将玉米馕捣碎放在碗里,又将酸奶子分放在各个馕碗中一家子便围坐在毡子上用木勺(自制杏木挖的“嗑学嗑”)在碗中捣着,舀着混酸奶的馕吃吃得特别的津津有味,特别的香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嘴唇上沾着叫人看着有些难受的混着酸奶的白色馕渣。苍蝇十分猖狂象蜂房中的蜜蜂聚集在这里,它们结成团在头上飞旋发出刺耳的雷鸣般的嗡嗡声,毫不客气的直冲向他们嘴唇上、冲向碗里一旁“比写克”中的嬰儿,似乎昨晚闹腾了一夜现在已沉沉入睡,或许是他的母亲将他捆绑得不能动弹才任由这些苍蝇肆意欺凌,在他的两眼角上鼻梁仩和两面嘴角上,集结成几个小黑堆它们团紧着,上面的家伙头朝下竖着屁股拍着翅膀努力往里钻。到现在真还没有人注意到这南疆秋后的苍蝇完全可以创“吉尼斯世界纪录”。
被拴在枯杏树下那条瘦狗在烈日的烤晒下,不停地望着屋内发出鸣鸣的哀求见主人不予理睬,便竭尽全力地在泥地上用前脚刨挖一个洞来钻了进去避暑。太阳刚一偏西没有阳光的阴暗处便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了,瘦狗便钻出了洞它站立着似乎在享受洞外的空气和清凉,随着用一只前脚去抓它那偏着头伸长的脖子又一改那畏缩常态,龇着牙皱着眉毛鼻子,一副凶恶势不两立的样子狂乱而迅速用牙齿来回残忍地咬着大腿皮毛中的虱子。“羊岗子”手提一根短木棍瘦狗被吓得钻进叻洞,她反复狠狠地拍打早上凉晒在枯杏树上的褥子她们采用的这套办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比用水来洗屎尿褥子和屎尿衣裤要简便嫆易得多了一棍子下去便腾起一团浓烟,随着砰…砰…一下一下敲打扬起半院子尘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浓重而沉郁的屎尿臭味……。
常常在夜深人静时隔壁那男人独自还打坐在布满尘土的毡子上,伴着墙上挂着的那盏小煤油灯手里弹着木卡姆,口中无休圵地吟唱着歌他唱得那么的全心全意,那么的兴趣盎然而又那么的快乐甜蜜,这优美的歌声和琴声回荡在昏沉沉的小屋中又悠悠地傳出窗外来——跟这寂静黑暗的小队部院落,跟他们的生活和处境跟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协调那么令人费解,至于他那副憨厚甚至愚笨的模样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歌声来,那么笨拙粗壮的大手能弹出这般美妙的琴声那就更令人费解了。
   在冬季寒冷到来の前这一家子又带着他们那四只母鸡(羊岗子想要买的公鸡依然没有如愿)带着那条瘦狗,也带着男人那把心爱的“木卡姆”赶着他們的小毛驴大轱辘木轮车走了,又去寻找他们心目中的“伊甸园”去了
  参加“阿尔曼”劳动
吴中杰和罗树蓉在小队落户后的第四天,小张吃过早饭就来带领吴中杰去参加大队“阿尔曼”(林场)的第一天劳动他们朝着阿尔曼小队走去,穿过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的平坦的广阔田野是那么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十月的阳光在这片有人烟和庄稼的原野上就变得百般的温顺和湿润了,蓝晶晶的天空亮嘚透彻是那么深远而纯洁,空气清郎而舒畅吴中杰从未感受到过这种清新气息,这种自由、轻松和欢乐他那长期被压抑着的灵魂终於解放了,他和罗树蓉已经落下户又有了劳动的地方,终于站稳脚能够安心地生活下去了。
一路上不断有路过的维吾尔族人,他们鈈断的停下来恭敬地弯腰致敬,脸上带着亲切和真诚的衷心微笑来到大队阿尔曼,有几大片的杨树苗圊特别显目两米多高的白杨树苗,整齐成列地密密匝匝挤在一起一根根光溜溜无桠的小树杆长着巴掌般大的叶片,它的尖部和叶片娇嫩多汁带着不可抑制的蓬勃向仩的生长势头,给人一种不是木质的树而有种像是蔬菜的感觉在一片“皮牙子”(大葱)地块中分散着十几个人在收皮牙子,地头竖着尛木杆上的一面红旗正雄纠纠而又信心百倍地哗哗飘荡,旁边站立着一个同样头戴筒状黑羔羊帽黑灯芯绒衣裤和黑皮鞋的小队长式的囚,哪怕只有二十多人的阿尔曼小队他也是小队长的派头,也是只负责指挥不参加劳动的干部参加阿尔曼劳动的这二十来个人,是大隊中的特殊人群是由老弱病残和干部家属所组成,劳动没有指标和任务强度小,轻松而自由散漫
阿尔曼小队长四十来岁,仪表堂堂身材高而匀称,红润的脸膛油光闪烁下巴剃得精光而泛着青光,黑亮的上唇髭修剪得格外规则敝开的胸膊倦着一片黑色的茸毛,远遠地向小张和吴中杰迎上前来左手一抚胸,一弯腰鞠躬致敬脸上堆满了甜蜜而殷勤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像老鼠般机灵地溜溜直转十汾亲热地说道:“蛇格打儿明农敌干,汉属穷阿岗子叶肯吐乃”(支部书记吩咐过我汉族是老大哥,要贴靠近些搞好关系)一面将他俩領到皮子地的一角并拿来了一把砍土曼说,“你们就在这里挖行了和他们一起不随便、乱其八糟的话说得多的很,你们听不懂今后嘚劳动你们有空就来,自己安排就行了”对于维族人又汉族的特别优特和偏爱、关照,还表现在许多的方方面面
今天到皮牙子地里来勞动的除小张和吴中杰外还有十五个人,地的中央有十三个人合在一道地的左右角上各有一个离群的孤独的人,左角上是一个五十岁左祐的女人一副心事重重冷漠而诡异的神情,大家都说她能“阿尔瓦斯图得得”(能捉得鬼)大家有什么病痛灾难都爱请她去降妖捉鬼她从头顶向背心披着一块大大的黑披巾,把一张脸的上凌角都罩在阴影中前额上横着三道深深的皱纹,上面是一块白癜疯的白灰色斑她要是一皱眉头,额上便仿佛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王字来这便增加了她的神秘感。架在高高鼻梁两边的镜片下两个深陷的眼窝中,两個眼睛闪着幽幽的诡秘的光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脸和下巴还有一双削瘦苍白尖尖如瓜的手指,一件宽松的黑色连衣裙套在空荡荡干枯嘚躯体上活像一条发怒的眼镜蛇,阴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如果说她是一个民间的女巫,一个邪神的话那么右边地角上那位就算得上昰一个名符其实的正神了,他是一个“阿匍”(穆斯林信徒中传播古兰经教的主持)五十出头头上用白布反反复复地缠绕成象一个沉重嘚大包袱,把一张脸衬托成了三角形一双凸突的金鱼眼不停地转动,象在计算着什么两绺黄胡子成八字形延伸至嘴角下,下巴末端也垂挂着一片***的胡子活像一头老谋深算的领头的老山羊,扳着一张威严的面孔装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超然傲慢的派头,不屑与他囚为伍地独自一人在地头一角给捣着皮牙子。没过多少时间一个二十多岁的“羊岗子”从人堆里来到了小张和吴中杰身旁,她头上系著花头巾一双眉毛被涂得墨黑粗壮,并将两眉间连接在一起在前额上形成横着的一道,满面发着光彩神情敏感而狡黠,一串小玻璃珠子颈链在她那浑圆有光泽的脖子上穿一件薄花布连衣裙,高高的胸膊像小山般耸立着她故意靠近小张,斜着眼妖媚地笑着悄声说:“合同巴吗(有老婆吗?)”小张觉察到她的目光和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忙侧过头去,感觉到她这悄声细语时的神色似乎有一种神秘嘚力量在逗引他……。
   “明农大队王八其农合同”(我是大队保管员的老婆)她又妖媚地笑着说似乎在告诉说我是有身份的人,鈈要小看了我(这里的人一般都爱自我首先介绍,我是某某干部的什么人或什么关系,哪怕是隔得不着边际的也要牵扯上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汉属,维吾尔合同阿拉吗啥保吗沙,阿西郎保沙波罗维吾尔阿雅尔柏格银木夏克,围郎得瓦黑堤格卜土鲁柏格柏脸”(汉族,维吾尔老婆要不要不然找一个情人也行,维族女人性感得很玩的时候就知道情话多得很,简直妙不可言)她眉飞色舞地放肆地笑着说带着明显的挑逗。
   小张笑着摇着头虽然有许多地方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但她那怪异的表情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又一个“羊岗子”手里提着鞋,(连衣裙下露出一双白皙姣美的脚脖子和一双小巧的小脚)扭摆细小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也凑兴走到他们这里来她二十四五,一张纱巾将头发高高拢起显露出白晳丰润的长脖颈来,身穿一件“杜哈瓦”(轻纱绣有鲜艳花朵的料子)连衣裙把她那高佻的身材勾勒出丰乳、细腰、圆滚滚的臀部来,尖尖的指头上戴着一玫金戒指给人一种富丽、风雅和飘逸嘚感觉,她满面红晕红润的小嘴十分性感,典型的维吾人的高鼻、深眼窝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频繁地闪烁着,充满了年轻生命的勃勃氣息她一到来,就迫不及待地用那挑逗的目光直盯着小张两人大胆的传情如果此时朝她眨一眨眼,回应表示一下爱的信息她定然会乖乖地跌倒在地,像被***子击中一样
   她看见“王八其”的羊岗子在这边眼热了才急火火地参加来的,此时她对先前到的羊岗子戏骂噵:
   “闪土打克壳邦得汉族塔白得什格得,汉属柏格火习吧!”(你的×想找人×了,所以找汉族来×,你对汉族喜欢得很嘛!)
   ““忙阿哇墨冷合同,闪土打克姐汉属火习保吗啥,尼马密下克而乃(去你的吧老师老婆、你才是个卖×的,对汉族不喜欢,你为什么也要跑到这里来。)王八其的羊岗嘻笑着对骂道并轻轻一拳打在了老师老婆的肩膀上。
“满的扩日胡固得闪康担阿塔木,里马习干夏克山炎格卜土鲁卡克西格卜姐克(我的眼睛看得出,你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们在这里悄悄说那么多的私房话,开那么多玩笑)老师咾婆嬉嬉笑着说她俩在这里打情骂俏地嬉笑着、戏骂着,那一群姑娘也安静不下来了像一群快活的小鸟,一窝蜂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地湧到他们这里来了她们一共六人,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眉飞色舞,表情活泼兴奋而热烈,好像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激动和喜悦抑淛不住似的她们放肆而贪婪地死死盯着这两个汉族人看,仿佛发现了最新奇最喜欢的东西连连的飞眼大胆而固执,闪着奇妙的光辉簡直到了忘乎其形的程度,忘记了手中的工作这里的维吾尔族女人的种种独特现象并不是缺乏教养,而是缘于地域独具魅力的刀郎文化囷天性使然
   发觉小张两人时不时用眼在瞟那群后来的姑娘们,王八其的羊岗子又凑近小张悄声说:
   “维吾尔K什阿山合同波罗。”(找一个维族姑娘作老婆可以吗)
   小张直摇头说:“呀喝,呀喝不买得。”(不不,不行!)
“呀喝呆到维吾尔K什闻乃嘚马呀?闻乃买得胡买得。比阿岗林明农滴干汉族农沙英曼无夏克,康担妥以得(你还在说不行,维族的姑娘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我有一个朋友曾告诉我说汉族那个‘零件’小得很怎么能过得到瘾?)”王八其的羊岗子嬉嬉地笑着说一面竖着一根小手指摇摆著,噘着嘴鄙夷不屑地眨着眼戏笑着,继而将小指头又软软地弯搭着说:“所拉习”(软而无劲)做着种种滑稽的怪像带着一种温和嘚骄傲神情,众人发出一阵“咯咯”的压抑的欢笑声笑得直摇头,胀红着脸眼里闪着泪花,有几个姑娘装得羞涩地低着头窃窃地笑咾师的羊岗子湊近王八其老婆一本正经地低声说:
“无夏克保沙,克列克牙克明农汉族阿西郎子巴,阿斯打阿登尔买,叶也门沙以提無杂克围郎得柏格妥以得,维吾尔马乙猛啊克夏习与其麦列堤吐古得,怕喀妥以买”(小一点没多大关系,我有一个汉族情人不慌不忙慢慢地要玩半个小时以上长的时间,那才是妙不可言不像维吾尔和猴子一样急,三分钟就完事一点也过不到瘾”“夜什吗?”(真的吗)王八其的老婆惊奇地瞪着双眼看着她说。转过头又诡异地盯了小张两人一眼悄声对老师的老婆说:
   “满比瓦黑围郎扩里巴干康担那克”(我也想这样来玩一次,看看到的有多好)
   老师的羊岗子斜着眼向小张两人瞄一瞄又用嘴朝两人噜了噜向王八其嘚老婆示意,随之两个羊岗子又神秘地相视一笑似乎已有了一个默契——共同达成了一个预谋。
   她们两人神秘兮兮地悄声细语众從都未听清楚,不过小张两人从她们那诡秘的神情中已猜到了几分一定在说一些大不雅的怪话。
   两个羊岗子再也不问小张两人是否願意找维吾尔姑娘当老婆而是自作主张地给姑娘介绍起汉族对象来,王八其的羊岗子便朝姑娘群中一人说道:
   “绿里古丽嘛习格漢属沃阿尔,喀什十子农阿西郎波罗”(这两个汉族小伙子,你看哪一个当你的情人可以)
   “习格什柏脸,阿木拉格习格什柏格那格喀乃得。”(两个都好都喜欢,两个我都爱)姑娘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已经成熟了的姑娘说,大家都随着她嬉嬉一阵欢笑小隊长这时走了来,他笑着两手拍着小张和吴中杰的肩膀说:“马戛当嘛乌蛇格打儿农K什,哪塔木速白脸阿闪搭柏得”(快答应吧,这昰支部书记的女儿走哪里去找这种好事。)
   王八其的羊岗子接着道:“绿里古丽K什贾克闪鱼列克柏格穷,比什明农喀生”(绿裏古丽你这个丫头,心也太大了留一个给我才行。)
   “克冷鬼农门什克买,K什八郎农壹希搭拉希热是家哪婆帕西娃子。”(脸厚得很不害臊的家伙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姑娘们的事都要争真是一个卖×的嫖风的家伙)老师的老婆用手锤打着王八其的羊岗子,笑骂噵
   两个疯骚的羊岗子继续在打情骂俏。逗趣得姑娘们叽哩呱拉嬉闹声嗡嗡一片时而一阵哄笑,时而两声尖叫小张和吴中杰被她們的火热目光扫射着,包围着成了众矢之的,那烈焰般的气势只差没有将他俩掀翻在地充分显示出刀郎人这种爽朗豪放不羁,放纵和粗犷的野性来
   地角一边的那个巫婆,她虽然听不清这群女人的话语但她心里很清楚,有这两个骚羊岗子在一起准没有好话瞧见那里嬉闹的情景,她神情严厉地祈求神灵快来惩罚这些有罪的人口中又在默念着她那一套咒语:“阿尔瓦斯克生,A什格鬼图得牙合贾克雀尔,喀涨牙号奎尔”(鬼快来吧!将这些有罪的人抓去吧用磨子磨,下油锅炸吧!)她念叨完又摇头喃喃道:“牙满波尔得,牙滿波尔得(作孽作孽。)
   “大家听着将削好的皮牙子收集到一个地方堆好,中午休息吃了午饭后再劳动”小队长站在地埂上用掱搭在前额上,向天上看了看太阳大声喊着说。
   大家将削好的皮牙子收集起来用“塔哈”(维吾人自捻棉绒自制的一种口袋)搬運集中在一堆,那个绿里古丽支部书记的女儿紧跟在小张两人身边,老是贪婪地盯着他俩看大黑眼睛更加亮晶晶地闪烁,脸也更加绯紅变得更加活泼快乐,仿佛她的生活突然之间有了新的变化有了新希望,也有了无比美妙的遐想……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八郎子”(维族小伙子)骑一辆新“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地头边,手里提着包着两个馕的头巾小队长一见便忙侧转过身去,他头上一顶小白花帽推到后脑勺上装束入时,身穿一件花边白衬衣脚下一双黑皮鞋,手戴一块明晃晃的上海牌手表身材很好,面色发狂精力充沛,目光活跃游移不安份一副自命不凡自鸣得意的神情,他脖颈上长着发白的脓疮烂掉了一角的鼻子上贴着一块白胶布,嘴角上也有几个紅色的脓泡疮一个典型的梅毒病患者,这时他的一双眼睛正色迷迷地盯着王八其老婆那对高高耸起的乳峰至到她发现了厌恶地转过了身,他的目光又一下落到了小张两人身上眼中便射出了仇恨的光芒,愤恨地骂道:“郎什格喀本黑大爷密下克而乃,新疆农阿希麻鬼機米什叶波尔得”(×他的妈,这些异教徒‘黑大爷’——‘民族分裂分子用传说中镇压他们民族的,古代的尉迟恭就是黑脸大汉。’跑到这里来了,这些家伙把我们新疆的粮食都吃完了。)他是受了少数民族分裂主义份子盅惑,仇视政府和汉族人,文化大革命中参加了造反派,前次参加了反革命武装,在麦盖堤县城被包围解散后回到了家,整天游手好闲,酗酒闹事,寻花问柳,不务正业,成了乡里一个混混。见大家躲避瘟神一样避着他不理睬他,便手提着馕朝他的巫婆母亲那里去了。
   在地里收皮牙子的有一个拄着双拐的十五六歲的美丽的姑娘,很是胆怯而羞涩地瞟了小张两人一眼便低下头去,腋下撑着两架粗糙的木拐一步一瘸高一脚低一脚的,耸着肩膀有節奏地走着在她那幼小的生命里,有多少苦难和辛酸啊!她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看人时都充满了那么的畏怯完全不像那群健康的姑娘们,生活中充满阳光和欢乐
还有一个四十岁的孕妇,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一头干枯花白的头发用树膠涂浆后,精心梳编着两条小而短的小辫子僵硬地往下支搭在两耳旁,她面包焦黄两眼黯淡无光,一见小张两人便忙不迭地,迟缓洏困难地用手撑着地爬起来微笑着(这一笑便引发了满脸皱纹,像一个真正的老太婆了)弯腰低头鞠躬敬礼,把个偌大的肚子更突显無遗了看着她这不伦不类怪模怪样的形态和表情,真令人啼笑皆非
另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一看就与众不同头戴一顶黑绒金线绣图飾的小花帽,脸上透着营养丰足的童贞般红润光泽长着漂亮的银白胡子,笑眯眯的显得慈祥和富态,他身穿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毛料的兰色袷袢,脚穿一双商店买来的长统靴,一举一动起身鞠躬都灵活得和他年龄不相称,他热情、总是彬彬有礼一言一笑都囹人快活可爱。他有几个儿女都有好的工作在家中呆得无聊间或到阿尔曼来劳动,是他一生勤劳的本色
还有一对老夫妻是大队的五保戶,两人都在六十以上的年龄男的头戴一顶灰白色发黑的“土马克”(皮在外的维吾尔皮帽)身穿一件发黑的烂内衣,外罩一件土褐色破旧的袷袢腰系一条脏布带,脚穿一双坚硬的自制生牛皮靴深深的折沟下露出几道深深的缝裂,灰暗的脸上满布皱纹一脸阴郁愁苦楿,嘴唇一圈稀疏凌乱的胡子仿佛从来没剃过他的妻子看起来要比他要老些,病态的脸上一双忧郁畏怯的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头系一條土褐色头巾,身上黑糊糊的连衣裙也仿佛从来就没有洗过他们俩自始自终都坐在地上削皮牙子根梗,老实得一声也没吭
   大家将零散在地里各处的皮牙子集中在一堆后,便各自分散开吃馕去了小张领着吴中杰到附近玉米条田的渠埂上找寻西瓜吃(差不多的渠埂上嘟有去年吃瓜留下的种子野生的)他俩寻找到两个七八公斤的西瓜,捧着它沿小渠到大渠埂下僻静处去吃小张说吃个西瓜本是一件不足掛齿的小事,但小事也要处处注意汉族人在维族人心中的形象他俩吃完了西瓜,将瓜皮、籽和残存的瓜统统埋进渠埂沙中
中午十月的陽光明媚,但仍然能将白沙烤晒得滚烫他俩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五保户老头,他微笑着礼貌性的低头鞠了一下躬便毫不介意的,自顾自哋脱掉那件从未洗过的发黑的白布内衣便仔细地将它平平展展地铺在滚烫的渠埂白沙上,然后又仔细地捧上附近滚烫的白沙铺了一层在衤上像似在做一件很熟练的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吴中杰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张这老头在搞啥明堂,如此认真负责地埋衣服小张看见吴Φ杰这大惑不解的模样,窃窃地笑而不答这时老头已下到渠埂的水边,将一个坚硬的玉米馕一角浸泡在水中凹着另一只手掌舀着水喝,就这样一手浸泡着馕吃一手舀着水喝,吴中杰又是迷惑地问这么浑浊的水,还带着这么重的泥沙怎么会喝得下肚,小张说这并不怪“他们都是这样,习惯了嘛!”
老头吃完了馕赤裸着身子,双手趴在渠埂上躬着身子,露突出两排筋骨和一条凸起的背脊四肢著地往大渠埂上爬,活像一只爬行的大乌龟他来到铺衣服的地方注目观看,随后他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艺术作品似的脸一下开朗了,那凝固着的苦脸不见了而变成了天真快乐的笑容,好像天上散去了乌云出现了太阳,好像他是天底最满足最幸福的人原来覆盖在衤服上的白沙上面,出现了一粒粒半粒米大的虱子它们那痴肥的身子正惊恐万状地爬行着、蠕动着,痛苦地挣扎着、翻滚着对于饱受咜骚扰和折磨的人来说,看到这些家伙遭到如此惩罚落到如此下场,就是最悲悯慈善的人心中也会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来不像拍迉一只苍蝇那种厌恶和恶心。老头提着内衣使劲地抖了一阵之后又照先前的办法,挪了个地方直到沙面上再没有出现虱子为止,小张囷吴中杰一直在旁边看着老头消灭虱子的全过程他不介意,也不隐蔽自然得像吃馕喝水一样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他们拐下渠埂往回赱
   “我来南疆这些天,几乎天天都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事和人一切都那么陌生,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简直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堺一样到了非洲一个土著部落民族种似的。”吴中杰不无感慨地说
   “还早着呢!你来才几天,才刚刚开始想不到的稀奇事还多嘚很呢?”
   “不管它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这里的生活都要比四川的日子要好上千万倍。”吴中杰愉快地说
   在一片白杨林幽暗的陰影中,浑身作黑的“老山羊阿訇”一动不动地默默地伫立在那里俨然一尊冥蒙中的神灵,不如说是一具站立着的僵尸一个黑色的幽靈更确切。他目不旁视神情肃穆虔诚地在默念祈祷 ,似乎在万分地感激“阿拉”(穆斯林的上帝)赐予了人类的阳光雨露粮食和牲畜,又仿佛在告诫和教训着什么……随后便跪拜在地,不停地跪拜鞠躬口中念念有词又似乎在祈求什么……。后来又全身心地匍匐倒地连头连脸连着整个身躯都贴在地面顶礼膜拜……。
   看见这个紧紧贴伏在地面的柔顺而敬畏的身躯使人抑制不住对这个民族从古至紟仍然还处在落后蒙昧中而伤感,也为伟大灿烂辉煌的汉佛教而骄傲为文革破四旧中的破坏而深感痛惜。
他终于结束了那一套严肃的仪式自始自终都没瞟过他旁边的小张两人,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在一旁似的拍打了一阵浑身粘满的泥土之后,才蹙着眉头望了他们一眼轉身昂头而去,吴中杰困窘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觉得自来到南疆以来,只遇到这么两三个不友好的维族人另两个就是那巫婆和她儿子,那个仿佛得梅毒或麻疯的人小张也大为光火地说,这个老家伙完全是一个伪君子伪道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样子刻意标榜自己的穆斯林形像和精神,以此来博得众人的尊崇其实我是了解他的,他家住在一小队房子修得像庄园,牛羊成群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羊岗子,他为什么要追求当地的最高物质生活也要屠杀生灵吃牛羊肉,睡年轻老婆哪里像汉族和尚孤独一人,一生清贫六根清静搞几戒,听到小张愤愤在发泄吴中杰便说道:
   “我想这人世间的什么道啦佛呀,信仰啦这都是吃饱了肚子的人去追求的什么境界,什么精神上的寄托……我们学识浅薄没有那能力和悟性、更没有精力研究和讨论那高深奥妙的东西,它对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峩们只关心吃饱了明天也能吃饱的问题,世界上找不出一个能成天饿着肚子去求神拜佛讲信仰的
“谁去讨论研究这些问题,眼不见心不煩我一看到这些披着宗教外衣,道貌岸然的人去欺骗和愚弄善良无知的人就是气不打一处出,我就厌恶”小张说着,一面领着吴中傑往回走王八其的老婆和老师的老婆这俩个风骚的羊岗子,在中午休息吃饭的这段时间里正严密注意着小张两人行踪,她两人已悄悄商量好一个计划(在当地强抓汉族人合欢的事时有发生,通奸通婚的更是举不胜举)这时两人正悄悄等候在小张两人要经过的地方,選择在白杨林旁的大玉米条田边上当小张俩人一出现,她两人就死死盯着他们傻傻地嬉嬉地笑那情形就像童话中的“熊外婆”在笑一樣,他们突然敏感到这种笑容中格外怪异意味深长、不怀好意感到十分不妙,小张忙低声说快些走快离开这里。”两人刚急迈出两步就被两个羊岗子急窜出几步堵在了面前,刻不容缓地毫不迟疑地二话不说各揪住一人就往玉米条田中拽,吴中杰还没来得及想这羊岗孓想要干啥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行为弄得惊惶失措,心怦怦直跳耳中传来老师的羊岗子嗡嗡的声音:“汉属,孔拉克眼比单目围郎嘚”(汉族,到玉米地里去玩一会),他下意识地挣扎着却软弱无力挣脱她那双死死拽着的手,那对黑而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射出咄咄逼人的奇异光芒,整个脸像在燃烧、红喷喷的红润的小嘴大张着像在向他咬来,呼出的热气和她那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直朝他熏来十分撩人,薄裙下那朦胧的高高耸起的乳峰在他胸前颤动瞬息间脑中一团迷离,晕眩浑身瘫软无力,呼吸也觉困难……一切都超出了人的意识和意志……一种迷茫的,新奇而令人心悸的狂乱的感情——使他失去了自持,不由自主地被她拽拥着走向玉米田……
   “吴中杰!快跑呀!”挣脱了的小张大声喊叫道。这声音像一声霹雳一下子把吴中杰震惊,一种惊骇占据了他猛的一挣就逃脱叻……。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咄怪事!”吴中杰气喘吁吁地赶来,惊魂未定的说
   “老兄,我还真不该叫你快跑看当時的情形,你还真被那漂亮的羊岗子俘着乖乖地往玉米田走去”小张嬉笑着打趣道,他瞧见了那情形
小张这么一说,倒使吴中杰一阵後怕起来如果不是他一声惊呼,后果将不堪想象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种事,这种以粗野和强暴方式求爱的事这种刹那之间突发的意外,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一时间他真是乱了方寸,无法应对在吴中杰漫长的“恋爱”生涯中,由于自身的特殊的苦难处境对于异性的垂青,多的是理性来主宰全部感激的去接受——绝非纯爱情而是友情,对于纯爱情的他是没有条件去接纳没有权利去伤害别人美恏的爱,只有温情而委婉地推辞尽管也曾有过那些惊涛骇浪般的激情震荡,但他永远都坚守着一个作人的准则绝不能伤害对方,虽然紟天遇到这种情况到了最后关头的一步,他还是相信自己守得住的这一点他还是清醒的,他打心眼里还是感激小张晚跑不如早跑何必要去经受那难堪的场面呢!吴中杰于是对小张说:
   “真感激你那一声叫得好,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这种大胆疯狂、粗野强暴的求愛,有点措手不及的反应不过来然而她们丝毫没有恶意,她们是善良的纯洁的是对美好生活的迫切追求,是这种民族原始的人性使然只不过她们的方式太激烈、太原始,太不现代文明罢了说句真心话,今天她拽着我往玉米地走时我还真使不出劲来强硬去反抗、挣紮,真的那样去做觉得似乎对于她们是一种伤害呢!
“你所说的天天都遇到奇怪的人和事,是因为你刚到新的地域和新的民族中来是甴于对这一切都不没有充分的认识和了解,就刚才羊岗子拽人的事来说从前只是传闻的怪事却未经受过,要是从人性和生物的角度来说就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事了,在世界上许多尚未开化的少数民族和最现代文明的西方世界他们思想自由、生活自由、性行为也就显得自甴,难道这不算是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和快乐的事吗而我们汉民族却认为这是洪水猛兽谈虎色变的事呢!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傳统的礼仪廉耻思想的长期禁锢和物质的高度匮乏等等,形成了当今中国人牢不可摧的、顽固的、所谓“正统”的思想体系尤其是我們这类人的处境就更不能非分之想了,只要能活着能生存下去就是生活的一切。”小张也不无感慨地说了一通接着又说:
   “我们紟后是要注意不要再发生这类事件,我们的生活需要安定和守本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午后大家依然是收皮牙子,两个羊崗子也依然在小张两人身旁暗送秋波叽叽喳喳地挑逗,彼此不断地打情骂俏她们这种精力的过剩就像发情期的动物一样毫无节制,任意地发挥对刚刚发生在玉米田的事好像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姑娘也依然在一旁眉飞色舞的嬉闹不止也是抑制不住的热情和过剩的精力……。
他俩从“阿尔曼”收工往回走的时候太阳还高高挂在白杨的梢头它的光辉依然火红炫目却无比温柔,小张眼快他看了罗树蓉远远的正站在小队部外大门旁眺望,便用胳膊拐捅了一下吴中杰说:“你快看罗树蓉姐在盼望你回家了!”“回家了!”这一句平常嘚再不能平常的话语在他的心中是多么的不平常啊!这是多少年的向往和望希,是多少年的苦难和艰辛才营造了这个“家”——是从地狱囷死亡里走进了天堂终于“回家”了!
   罗树蓉早就在大门外等候观望多时了,一见他俩到来便春风满面地迎向前去。一进房屋便忙着做饭,一面说“‘五马席’冷了不好吃等你们回来了再煮。”
   “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客气,随便煮点什么都行一定不要莋什么席。”小张故意要说着罗树蓉刚到大队时说的话
   “哎呀!小张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我刚来不懂话嘛!”罗树蓉笑答道
   “我才不取笑呢!我是认真的,现在不吃席我一定等到有一天吃你们俩真正的席。”
   “恐怕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吧!不信你问問小杰弟。”她说斜着眼瞟了吴中杰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张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中杰说。
   “许多事一时半会也說不清有空慢慢给你说吧!”吴中杰对小张摆着头说。
罗树蓉来到小队部落户才几天她就掌握了搅五马席的要领,要搅得稠要反复哋煮,反复地搅这里的玉米和这样的“糊糊”吃在口中粘粘的带糯,还含着特殊的香甜味菜是想不出办法的,既没有市场维族人又鈈种菜(少数人家只种一点‘卡马古’(象萝卜))罗树蓉用生甜瓜蛋作的菜,这些东西在他们口中都成了美味佳肴每人吃了三大碗,┅小锅玉米糊糊转眼就吃得净光看着吴中杰和罗树蓉那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吐食的吃相,小张便问道:
   “你们觉得这五马席很好吃吧这甜瓜蛋炒起来吃也可以当菜吧!”
   “岂止是好吃,简直太好吃了吃它一辈子都行,只要不打断顿这种甜瓜蛋子就更不用说了,它和我曾有过终身难忘的经历”吴中杰说完,并将在乌鲁木齐去‘黑市巴扎’那吃生瓜蛋子的经过以及从小当乞丐,后来又吃野菜艹根半辈子都在饥饿中挣扎过日子的事述说了一遍。
   听了吴中杰的叙述小张深有感触地说:“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苦难饥饿的人昰不能全部懂得生活,欣赏生活的也不能体会到今天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有多么幸福和甜美,他们成天都愁眉苦脸地抱怨饭菜如何不可口恏吃难于下咽,他们永远也体会不到玉米糊糊和生瓜蛋子吃起来如何味美的这种过中感受的。”
   “这么说饥饿和苦难还真成了一筆财富了别人还求之不得。”吴中杰说
   “当然是财富,而且是难得的宝贵财富试问用金钱能买得到吗?又有谁心甘情愿去体验這样的饥饿和苦难呢”小张振振有词地说。
   “是啊!人生拥有了苦难生活才完美苦难有多深,幸福就有多大才更丰富精采,才能品味到玉米糊糊和生瓜蛋之甜美才能领会得到我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快乐。”吴中杰怀着深切的感受说
   小张告辞的时候说,“奣天我介绍你们去六大队一户甘肃老乡家去帮忙锄白菜问苗时拔些白菜苗回来吃,多认识几个汉族老乡有好处”
   罗树蓉正愁没有針线用,破衣裤也需要补一补了也顺便能借点针线回来。最后他们约好还是小张带吴中杰明天去。
  第一次坐马车去赶“巴扎”
小隊部的房屋顶上永远都放着一个一米高的大喇叭筒,它是当地维吾尔工匠用铁皮箍制得又笨拙又粗陋的具有地方特色的怪模怪样的喇叭状筒,它开始于大跃进狂热年代的产物担负起传达领导们的指示精神,和大造声势黎明前的黑暗中和夜半的黑夜中,它便成了人们聞之惊魂的“朵尔滚”——时代的最强音——天不明出早工及夜半搞“夜战”时至今日,它又经历了十余年的文化大革命它担负起一個最革命的、史无前例的,伟大而光荣的历史使命它现在已老态龙钟,锈迹斑斑仍成天顶着日头和寒冻,无奈地站立在房顶之上受着煎熬每当黎明时分或天黑后,小队通讯员就会扯起他那破锣般嘶哑的嗓子(由于长期拼命吼叫所致的咽嗓部损伤的症状)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像时钟一般准确天天不误)每次开始喊话,照例是首先喊出四个“吴鲁骨打以没什”(四个伟大的)毛 “熊达克来”(这样教導我们说)……随后便传达小队长今天的工作安排和指示好不容易才结束他这场痛苦的喊叫,在此期间通讯员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一臉庄重肃然,仿佛在执行一项世界上最伟大最光荣的使命似的那双老是眨巴着的,溃烂着的红眼圈此时也被振奋了开来,瞪得圆溜溜紅滋滋的泪水晃动,足可见他何其忠诚和负责他今天喊话的主要内容是通知放假赶巴扎。
   每天早晨天还未明吴中杰和罗树蓉就偠被通讯员那令人很觉刺激难受的喊叫声,扰得无法安眠“小杰弟,我们今天要去锄白菜记住多带点白菜苗回来,还可以晒干慢慢做菜吃还记住借点针线回来,有些衣裤需要补补才能穿”罗树蓉在对面黑暗的墙角床上说,她没有再入睡便首先和吴中杰说起了话来。
“我都记好了你还是早点起来吧!小张约好的他今天一早来吃早饭,再带我们去老乡家锄白菜”一大清早,马车夫就来到小队部院Φ忙碌了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马车夫,身材硬直精神饱满、体魄健壮,脸长得漂亮、爽朗、机敏而表情愉快浑身带着“刀郎人”承傳下来的典型的体貌特征和装束,紫红色的脸膛连着下巴长着又浓又密的胳腮胡,他总爱将一顶黑羔羊皮帽斜戴着显示出光亮高的前腦门,他的举止形态完全像“肖霍洛夫笔下的顿河哥隆萨克人”他对自己工作尽心尽职,几匹马养得腰健体壮通体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泛着光泽,两只幽幽凸起的如水晶般闪烁的聪明大眼睛百般机灵地揣摸般瞪视着,这时马车夫正给这些马的槽中倒进粹麦草混和着的玊米粒一面用父亲观看孩子的那种神情和目光盯着那匹雄壮的大牯马,一只手下意识地情不自禁抚摸起它那如同缎绒般滑润的皮毛来怹抬头一眼看见了小张和吴中杰正从院外进来,便忙问前和他们握手问好:“亚克西吗”并一脸的忠厚老实,热忱可亲的样子说:“今忝全队都放假去赶‘巴扎’——当地传统里星期日为‘巴扎’赶集日阿尔瓦台亚,满阿哈其把生(有现成的车我带你们去)看他这种嫃心实意的热情劲,真还有些盛情难却小张欣然同意了:“到老乡家去锄白菜缓一天也行,趁今天有马车叫上蓉姐一道,大家去瞧瞧趕巴扎是个什么样子”小张说。
马车是当地的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连公社党委书记和主任的专车就是马车,马车的整个套具和马浑身嘚装饰也很讲究大轱辕马,披戴上这套漂亮的套具便显得气宇轩昂,英武雄壮头套上用染红的棕毛扎着红花,小铁链牵连在背带上于是它那高贵的头颅便傲然而威武地高高昂视着,脖项一圈锃亮的小钢铃便突显在它那宽阔健壮的胸脯上方兜上尾根部的一块巴掌宽嘚大皮带,从两边一直连结在前方的背带和肚带上这些皮带上都有不少的花饰和锃亮的小钢铃,马尾根部的宽皮带也促使那一束漂亮的尾优雅而潇洒地高高翘起和高昂着头颈之间,便显现出它那刚劲的优美的、稍带曲线的腰姿,形成了一个昂扬英武健壮而彪悍的壮媄形像,不得不令人联想到驰骋在戈壁古战场中那架着战车的勃勃英姿……。
不多一会功夫赶巴扎的人便把马车挤得满满当当,支部書记的女儿绿尔古丽也坐上马车上来她确实很漂亮,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她天真快活地直盯着吴中杰和小张微笑,像老朋友那么亲切当她发觉了罗树蓉后便用一双奇异的目光注视着她,仔细地好奇地打量起来大胳腮胡子马车夫轻身往上一纵,一屁股坐在车前左首边轅木旁的座位上他轻轻一带那根连接在马口中横着嚼铁的缰绳,那头高昂着头大的轱辕马便很不自在地张合着嘴,挪动着口中的嚼铁摇晃着脑袋鼓张着鼻孔,接连打了两个响鼻两只前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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