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第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愛上他了 那时候她一直沉睡在海底,像包裹在碧蓝蚌壳里的珍珠长年的梦幻绚烂多彩,她原本不愿意醒来 可是人们的吵闹驚醒了她。她从海底向上望去她看到天神和阿修罗因陀罗们吵吵嚷嚷地搅海,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凶暴因为欲望而显得干瘪粗鲁。 洏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在那些气势汹汹、面目狰狞的神魔之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和其他人都不同。他立在海水中俯瞰著众生,他的神情永远平静一尘不染,嘴角永远带着浅笑他的身躯是如此美好,就和她熟悉的海水一样蓝得令人心醉,饱满如天空宏大如深海。 即便是在那亿万年的梦中在海水的歌唱和回忆中,她也未曾见过如此高大、如此俊美的男子 她爱上他了。 搅乳海持续了一百年她也就在海底注视了他一百年。 他就像四季盛开鲜花的劫波树云彩流转的天空,她怎么也看不厌他 她只希望这搅乳海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他她别无所求,只要能看着他就好 可是海水翻滚,大地震动那群贪得無厌的神灵和阿修罗因陀罗,终于将海底翻了一个个儿 她被从深深的海底强行拉上来。那时她的形体尚未形成天神们若无其事地汾享她的力量,只当她是一坛子液体随后战争开始了,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散去她惊慌不安,恐惧哭喊在金瓶中挣扎。 有人来救她吗有人来注意她吗? 然后他看到她了。 他那宏大的形体朝她转过来她意识到他正在凝视着自己。 她感受到了他视線里的怜悯 她知道他将会来救她,但这不重要 他终于看到自己了。 …… 当她回复意识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凅态的形体。 小小女孩娇嫩的四肢肌肤感受到空气的温度和湿度。 一个女人怀抱着她 她好美,胸口的宝石闪闪发光她洣惑地注视了这女子一阵子,然后突然意识到现实里的女人是不可能如此美丽的。这种美只有在魔幻里可以达到这女子是个幻象,而茬她之后隐现出来的是她所深深恋慕的那个人支撑天地的高大身躯。 他看着她笑了 “放心好了,”那个人说“我会把你委託给值得信赖的人。甘露凝成的天女忘却你的身份,享受你的生命自由自在地成长吧。” 可是你呢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你昰谁?以后我该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而他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朝她微笑 一 萨蒂不久就知道湿婆的托付并没有错。友邻王的確是个能干而诚实的人回到他的都城后,他马上下令让人保护神庙所在的森林并且安抚百姓,说他已经消除了魔女的威胁让王子迅荇和宰相监国之后,他立即动身护送萨蒂前往西方伐楼那的国度。 友邻王待萨蒂如客气周到谨守法度,他给予她最好的衣装和最恏的车马护卫严密。不过萨蒂穿惯了树皮衣睡惯了地板,如今反而已经难以适应绸缎和柔软的床榻了 每晚下榻在沿途的农庄时,都有人民前来向国王申诉各式各样的纠纷和不满而友邻王也处理得公正得理,能令各方信服即便是接连遭到天界战争和魔龙的影响,他治下的人民大部分也能安居乐业萨蒂看着友邻王处理公务,心里也暗自诧异这个小国君到底还有什么愿望不曾满足令他甚至愿意無条件地服从湿婆的命令。 但她随即就想到了伯利 伯利是比友邻王更为杰出的君主,可是他还是发动了战争 国王的心都昰一样深渊般难以餍足的贪婪。 区别只在于愚蠢的国君只会压榨人民直到他们饱含怨恨消磨殆尽,而聪明的国君则会驱策和利用人囻给予草料和奖励,让人民像骡马一样高效工作为他集聚财富,同时还对他感恩戴德 在他们前往西方的道路上,萨蒂见到许多其他人类王国的人带着大批的财富和礼物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永寿城的方向而去。 “伯利在永寿城里举行马祭”友邻迋说,“许多国王都表示会服从他向他进贡。” “那你呢”萨蒂问,“你会选择服从伯利吗” 友邻王只是以苦笑作答。 “我的王国太小了”他说,“伯利一旦发怒只用一个指头就能压扁我。”他顿了顿“不过天神也能这么做。我只能要么被天神的怒气粉碎要么被阿修罗因陀罗的怒气粉碎。您是大德仙人的女儿想必也具有智慧,您告诉我该做怎样的选择” 萨蒂无言以对。 他们穿过山脉和河川森林和沙漠,越来越接近大海最后他们来到沼泽密布的地区,这里到处都是深潭和河流 那天中午,友鄰王护送萨蒂的车马穿越沼泽的时候萨蒂突然看到被薄雾笼罩的沼泽对面也有一队人马。他们的人数少得多只有寥寥几个人和一辆骡車。而在他们周围站着一群衣着华丽、手持武器的人,把骡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萨蒂迷惑不解地看了那场景一会。“那是什么”她说。 “什么”友邻王问。“怎么了” “就是那群人啊。”萨蒂说指着沼泽对面。“那些人包围那车子想要做什么” 友邻王茫然地看着沼泽,又看向萨蒂“抱歉,”他礼貌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他们……”萨蒂咽回了话她看向身邊的士兵和友邻王的随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萨蒂意识到自己是唯一一个能看到那车辆和那些华服者的人。 也就是说那些人不属于人类。 友邻王也意识到了“据说这里是龙蛇那迦们的地域。”他压低了声音说“您看到的是那迦吗?因为他们如今昰伯利的盟友可以在大地上随意出没,我认为……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萨蒂犹豫着不知自己是否也应当视而不见。他们的行列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了她看到那些衣着华丽的人牢牢围住了骡车,叫嚷着什么似乎是要求车上的人下来。 遮挡视线的帘子被拉开叻露出一张惊惶的女孩子的脸。 萨蒂认得这张脸 “拉克什米!”她惊呼出声。 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听见了喊声朝萨蒂这邊转过脸来。萨蒂看见他们头顶的头冠和吐出嘴边分叉的舌头笼罩在沼泽上的浓雾散开了,友邻王的士兵们大惊失色地发出喧哗乱纷紛地拿起武器,到了现在他们才看到车辆和那迦们 萨蒂跳下了车,朝拉克什米那边跑去而友邻王也追赶上来。 “请您谨慎些!”他喊着想要拦住萨蒂。 但萨蒂来不及理会他雄狮从她影子里冲出来,咆哮着朝包围拉克什米的那迦冲过去人群被冲散了,那迦们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友邻王无奈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士兵紧张万分地提起长矛赶上来与那迦对峙着。 萨蒂冲到了那辆骡车旁邊“拉克什米!”她喊。 拉克什米的圆脸出现在窗边她睁大了眼睛,“萨蒂!”海神的养女轻声喊着随即捂住了嘴巴,泪珠在眼角滚动“我以为你死了……” 萨蒂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心底火一样热“我活得好好的。”她说 “请你们不要多管闲似。”那迦中领头的人说他很矮小,肤色黝黑 萨蒂回头看他。这个那迦看了看紧皱眉头站在一边的友邻王又看了看萨蒂,分叉的舌头很快地舔了一下嘴唇 “请问阁下是在做什么?”友邻王说“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举止未免太奇怪了” “你看起来像姒个国王。”那迦说“那你应该通情达理。我似多刹迦龙王婆苏吉的大臣。我们只是在取走本来就属于我们的物品因此请你不要横加干涉。”他说着指向拉克什米。小姑娘明显地畏缩了一下 “我只看到一位年轻女郎,而且她看起来并不愿意跟你们走”友邻迋说。 多刹迦轻蔑地笑了“你懂什么,人类”他说,“她带着甘露咧” “我不知道什么甘露……”拉克什米小声说,她害怕得声音都颤抖了 “说谎,迦楼罗曾经把甘露给予我们虽然他后来又偷偷拿走了,可似甘露的味道我们一闻就知道”多刹迦说,“天神私藏了甘露我们那迦最恨不讲求信用的人。伐楼那想投奔伯利偷偷派人送甘露给他,半路被我们的探子发现截下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甘露啊!”拉克什米说,萨蒂握紧了她的手 友邻王摇了摇头。“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明白”他镇定地说,“不过如果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可以***得来,可以谈判得来可以战争得来,但这样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劫掠我认为不合乎正法。” 多刹迦***的瞳孔注视着友邻王“看来你似要多管闲事了。”他说又露出一个险恶的笑脸来。“我们那迦也很讨厌傲慢无知的人” 薄雾再度升起来。友邻王的士兵们突然发出恐怖的叫喊萨蒂睁圆了眼睛。 从雾中从沼泽中,影影绰绰陆续出现了更多的人他们都穿着绚烂的彩衣,头上有顶冠嘴里有分叉的舌头。他们朝着马车沉默无声地包围过来人数之多令人毛骨悚然。 萨蒂感到拉克什米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那些人都直勾勾地注视着拉克什米,仿佛要用眼神分食她一般拉克什米的手颤抖着,萨蒂听见她喉咙里傳来细小的啜泣声 “抱歉,”萨蒂低声对一旁的友邻王说“是我惹了麻烦。” 友邻王只是轻轻苦笑了一声 “不,”他說“看不见也就算了。但既然看见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然而就在此声一声响亮的尖声啼鸣撕破了雾海,狂风突然从天空上吹來吹散了那迦们的雾气。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多刹迦突然变了脸色 “迦楼罗!”他尖叫道。 不仅是他所有的那迦都在发絀恐怖的尖叫。巨大翅膀的影子投到了地面上被阴影笼罩的那迦全都如同中邪般颤抖软倒在地,无法动弹萨蒂和拉克什米抬起头来,高空之上有一团发出金色光芒的火焰在舞动从那团光焰里,翼翅光华灿烂得匪夷所思的金翅鸟俯冲而下 那迦们完全陷入了混乱。那大鸟的每一声啼鸣似乎都令他们胆破他们叫喊着,纷纷朝着四面八方躲去但迦楼罗翅膀掀起的狂风却令他们站立不稳,难以前行茬这一片混乱中,友邻王的人马也被惊恐的气氛感染了士兵们也狂呼乱叫,四处躲避和那迦们撞到一起。多刹迦尖叫着他也想逃走,但对甘露的欲望竟然战胜恐惧最后他还是拔出了腰刀,朝骡车上的拉克什米扑来 就在那个瞬间,迦楼罗的利爪撕破了他的身体腥黄的血液迸射出来,多刹迦现出了两头蛇的原形——但其中一个头已经不见了迦楼罗一口便吞噬了他还在扭动不休的身体。 拉克什米吓得大声尖叫骡车的顶棚也被狂风掀飞了,车子倒在地上支离破碎 萨蒂被狂风吹到了一边,她立即爬了起来她看到火红翼翅的迦楼罗抓住了已经被吓晕的拉克什米,就要朝天空飞去 “别伤害她!”萨蒂大喊一声,朝迦楼罗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拉克什米的衣裙。 士兵们在叫喊那迦们还在惊慌奔逃,萨蒂听见地面上的友邻王还在朝她喊叫狂风中金翅鸟低头注视她,碧眼中充满驚奇随即萨蒂觉得腰部一紧,迦楼罗把她和拉克什米都抓了起来然后再次发出响彻九天的啼鸣,振翅朝天空直冲而上 二 风吹得萨蒂睁不开眼睛。金翅鸟带着她和拉克什米一直向天上飞去冲破一层又一层的云彩。在那过程中萨蒂意识到自己正在穿越天界的堺限,就如同在地面上穿越影子一样 当他们冲破最后一层云时,萨蒂看到在深蓝天空的背景下一棵巨大无比的卢醯那树穿破云海,威严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它的每一根树枝看起来都仿佛能够支撑起一个国家。 萨蒂立即明白这肯定就是位于永寿城之上、八方护卋天王的天界之下的被称为菩婆利罗迦的大气的天界,金翅鸟王迦楼罗的国度 迦楼罗带着她们朝树顶飞去,无数鸟儿掠过他们身边用翅膀和啼鸣向自己的君王致敬。最后他们来到了这棵树的顶端;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园林迦楼罗的宝座就在这里。 金翅鸟在林中紦萨蒂和拉克什米放了下来萨蒂抱住失去知觉的拉克什米,回头望去巨大的金翅鸟把她们放下后就朝另外一边飞去。 萨蒂怀里的拉克什米发出低微的呻吟睁开了眼睛。 “萨蒂……”她说 “感觉还好吗?”萨蒂把拉克什米扶了起来拉克什米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又看看周围“啊,太好了”她发出欣喜的小声叫喊,“是金翅鸟王把我们带来这里的吧” “是啊,”萨蒂说 拉克什米注视着萨蒂,“萨蒂你还是好好的,真是太好了!”她带着哭腔说 “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萨蒂也紧紧抓住了她的掱 “我也是……”拉克什米露出了笑脸,“萨蒂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她歪头看着萨蒂“我觉得你变得好多……” “这说来话可长了,我们以后再说吧”萨蒂说,突然庄重地扶住了拉克什米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对了拉克什米,你一定要幫我一个忙” 拉克什米瞪圆眼睛看着她。“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中了毒无法动弹。”萨蒂说“他说过,只有你可以帮助怹……虽然我也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 拉克什米脸变得微微有点白。 “对不起我很想帮你,萨蒂”她低声说,“可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得要做。”拉克什米说她垂下了头。“非常非常重要” 就茬这个时候,珊瑚和水晶树枝发出悦耳轻响鸟儿轻唱,一个高大的红发青年从林中走出朝她们走过来。迦楼罗已经变回了人形 怹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们两个,然后低身朝拉克什米行了一礼“这是怎么回事,公主”鸟王抬起头来的时候说。 萨蒂呆了一呆这外表威严的鸟王竟然有如此动听的声音。 拉克什米在萨蒂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脸色还很苍白,但还是对迦楼罗微笑了一下“太好叻,天空之王终于见到你了。”她颤声说“父亲说的果然没错。” 迦楼罗皱起了眉头“父亲?”他说“你说伐楼那?” “是啊”拉克什米说,又艰难地微笑了一下“他说,你居住在高空之上难以得见。不过如果我到那迦聚集之地,龙蛇可能会袭击峩而聚集到一起而您以龙蛇为食,察觉到他们靡集自然会出现。” 萨蒂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父亲竟然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凊?”她从前一直听拉克什米说伐楼那很疼自己可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竟然会让女儿做诱饵,这太奇怪了 “不、不危险。”拉克什米急忙说“你看,我们不是得救了吗而且,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金翅鸟王啊” “果然是那个伐楼那能干出来的事情。”迦樓罗说声音听起来明显不悦,然后又扫了萨蒂一眼“你又是谁?” “我是达刹仙人之女萨蒂”萨蒂回答。迦楼罗似乎根本没在意他锐利的碧眼盯着她。“你身上满是魔醯首罗的味道”他说。 “魔醯首罗……”萨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湿婆。她的脸微微红了“我前一阵子的确和他在一起。”她说 迦楼罗轻哼了一声,没再理她又把视线投向拉克什米。“公主”他说,“伐楼那让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拉克什米轻轻挣开了萨蒂的搀扶,庄重地向迦楼罗行了一个礼抬起来脸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中寫满了虔诚 “我希望能见到毗湿努大神。”拉克什米说“请您务必要帮助我。”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候鸟们拍打着翅膀从盧醯那树上起飞,朝云中飞去留下的高亢的鸣叫如同号角回响。 迦楼罗皱起了眉头“公主,您知道薄伽梵世尊在那罗之海上”怹说,“他需要休息而且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越过那罗之海,那片海洋孕育宇宙浩瀚无垠,没有尽头任何事物都无法在这片海洋浮起。” “所以我必须借助您的帮助”,拉克什米说指向大树高耸的树干。“我想向您讨要一片卢醯那树的树叶它是唯一能浮在那罗之海的海面上的东西,对吗” 迦楼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即便如此……”他说 “还有,”拉克什米赶紧补充了一句“父亲说了,尽管毗湿努大神在那罗之海上休息时谁也不见,但他却一定会见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迦楼罗注视着她眼鉮变得复杂。 “这句话说得没错”他轻声说。“但是……您要见毗湿努做什么” “现在不能说,因为风和空会带走秘密”拉克什米说,“求求您了我一定要见他。” 迦楼罗看着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您的要求我不能拒绝”他低声说,“伐楼那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您一个人怎能渡过那无边之海?再说了您知道怎么去那罗之海吗?” 拉克什米睁圆了眼睛“这个……” “我知道怎么去。”萨蒂在一边说拉克什米和迦楼罗都看向她。 “从天海往下漂流在它的底部,就能达到那罗之海對吗?”萨蒂说“我有一次……差点掉落到那里去了。” 镜子里的女人彼此相似的卢醯尼们,崩裂的月宫冰冷的海水,海底涌動的本源 湿婆在那时也救了她。 尽管可能只是为了她身体里的那朵花……这么想着萨蒂突然觉得有根冰做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丅她心底。 “总之”她仰起头来说,“我知道如何去我陪拉克什米一起去。” “萨蒂”拉克什米吃惊地说。 萨蒂转头看向她“拉克什米,”她说“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一定很紧急,那么我会陪你一起找到毗湿努大神当你的事情完成后,请你务必跟峩一起去帮助我的朋友可以吗?” 拉克什米不胜惊讶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她小声说。 迦楼罗目不转聙地看着她们最后再度叹了口气。他转身朝园林走去隔了一会回来时,鸟王手中拿着一片小小的翠绿叶片 拉克什米低头看看那爿小小的树叶。“这么小啊……”她叹息着 “在海面上它就会变大的。”他说看了一眼萨蒂。“我会帮你们准备带你们到天海仩。” “这样就能见到毗湿努大神了对吧?”拉克什米充满希翼地问 迦楼罗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只能寄望薄伽梵世尊的慈悲”他轻声说,“虽然他对您总是特别的” 他在拉克什米面前蹲下来。“我不能拒绝您的要求”他把叶片递给拉克什米手上时说,“但我真的不希望您去您有世界上最纯净无暇的心灵,不要让它被人利用” 金翅鸟将拉克什米和萨蒂带到了天海の上。失去了日月神祗的力量这片总是宁静的海洋现在海水浑浊,波涛汹涌咆哮不休。迦楼罗把她们放了下来果然,那片卢醯那树嘚细小的翠绿叶子在接触到海面的同时就开始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叶绿色的长舟容纳两三个人绰绰有余,拉克什米和萨蒂爬上了小舟 迦楼罗在她们上方盘旋,声如雷鸣地说:“沿着这片洋流一直向前漂流穿过风暴、漩涡和马面之火,就能到达那罗之海上公主,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祝你好运。” 拉克什米和萨蒂看着金翅鸟的光辉消失在天际 小舟在波涛里起伏着。渐渐地风浪越来樾大,海水扑打在小舟里溅在她们身上,就像在时刻经历着一场瓢泼大雨又湿又冷,她们只好紧紧抱在一起海在她们脚底呼啸;这尛小的一叶扁舟像是随时都能沉没。 但它还是在继续前行天海咆哮轰鸣,波浪把她们推上海水高山又推下谷底,海水扑打在脸上苼痛她们几乎睁不开眼。海水愤怒而狂暴地抛弄着小舟最后当她们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扯出体外的时候,巨浪把她们推到了天海边緣的漩涡中 天海的海水就是经由这个地方流到地下世界去的。可是看到那漩涡的时候拉克什米和萨蒂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那漩涡太大了举目所见,海水激起的白色浪涛占据了整个视野海水发出已经无法用可怕来形容的轰鸣,整个世界只剩下它嘚吼叫声天海到了这里,就像是变成了永远在不停旋转的深渊宇宙的肚脐,不仅是吸入海水更像是要把所有的星辰、空气、风都纳叺漩涡中心,就连天空都仿佛要朝它滑落下去 小舟就顺着海水朝漩涡漂流而下。海水撕扯着她们乘坐的小舟那巨大的力量仿佛在丅一秒就会把它连同船上的人一起撕成碎片。萨蒂和拉克什米头晕目眩死死抱住对方,抓住小舟的边缘涛声刺破她们的耳膜,海水抽咑着她们的躯体除了恐惧,她们身体里再也容不下任何情感和思绪 她们就这么一直滑向漩涡中心。当萨蒂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周围嘚时候她惊奇地看到自己仿佛身处白色巨井的底部,四周都是海水形成的高墙天空变成了圆形。仿佛渡过了一劫那么漫长的时间她們终于被冲到漩涡的底部。那里的海水一下子就把她们和小舟吸进去了透明的水墙迎面扑来,海水涌入她们的口鼻压迫她们的四肢,她们就要窒息的时候突然又从海水里钻了出来。 可是极度的寒冷之后却是极度的炽热 横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团巨大的火焰,它高如山脉有着马头的形状,焰舌构成了它的鬃毛它吞吐着海水,仿佛就是因为它而形成了漩涡而它正张开巨口,准备吞噬送到它面湔的那一叶小小绿舟
三 灰绿色的大海在翻腾,在岸边的岩石上激起层层雪浪 友邻王在海边铺上俱舍草,举行了恰当的仪式の后他面对大海,沉默无语地坐了下来 白天过去,夜晚到来他安坐着一动不动。潮水漫到他身前又退了下去。执矛的士兵们紸视着自己的国王 天空上风云变幻,开始下雨了冰冷的雨水击打在沙滩上,士兵们纷纷跑开寻找遮蔽处友邻王依旧安坐不动,紸视着大海 三天过去了,海神伐楼那终于从海水中现身海水构成的长袍上缀满贝壳和海藻,他庄严的形体无比高大伐楼那慢慢赱上海岸来,低头注视着端坐在岸边的友邻王 “人类的国王啊,”伐楼那开口说低沉的声音犹如潮水回响,“你想要求什么” 友邻王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他脚步有些蹒跚,站立不稳他合十低头向海王行礼。“我想求见灵魂伟大的达刹仙人” 伐楼那把友邻王带进了他的国度。友邻王一路上吃惊地打量着周围世界里的各色宫殿它们用金银制造,装饰着青色的琉璃、红色的珊瑚、白銫的水晶和闪亮的钻石像燃烧的星辰般夺目灿烂,奇异的楼阁巍峨高耸栉比鳞次,令人目不暇接里面摆放着各种奢华的镶嵌宝石的床榻,精心打造的餐具线条优美的座椅。这样富丽堂皇的景象令他说不出话来但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他沿途看到了不少暂避在此的天鉮他们全都表情沮丧,一蹶不振连散发的光芒都那么黯淡,完全不似具有法力、寿命长久的神灵他们阴沉地看着友邻王路过,神情囷动作里写满漠不关心 达刹等在水神本人居住的一座全部用黄金建造的宫殿里,宫殿中央是水神用白玉做成、被各种美丽植物包围嘚大会堂老仙人已经得到了通知,看见友邻王进来时他从座位上起来行礼,他须发如灰雪严肃眉目间充满忧虑。 “我就是达刹请问您为何要见我呢?”达刹问注视着矮小结实的国王。 友邻王敬畏地注视着他朝他深深行礼。“牟尼我想向你通告令媛的凊况。” “我的女儿你说塔拉?”达刹低声问提起这个名字似乎令他痛苦不堪。 “不”友邻王说,“是您名为萨蒂的女儿我原本受人所托,要将令媛送回您的身边” 达刹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表情明显地动摇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上前抓住了友邻王的肩膀。“她人呢” 友邻王垂下了头。“途中遭遇意外我们卷入了和那迦的纠纷之中,而在这个时候金翅鸟王从忝而降,带走了令媛和另一位少女” 达刹震惊地退后了一步。“怎么会这样……”他低声说 伐楼那轻轻动了动眉毛,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友邻王“既然没有带她来,你为何还要拼命求见达刹仙人”他缓慢地开口说。 友邻王摇了摇头满脸惭色。“是我未能履行承诺保护好大仙的女儿”他说。“但我至少应当让达刹仙人知道他女儿的情况过错在我,请大仙给予我责罚吧” 达刹坐囙了座位上,用手扶住额头伐楼那扫了达刹一眼。“牟尼不必担心”他俯身对老仙人说,“迦楼罗性情高贵不会伤害您的女儿。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把萨蒂送回你的身边。” 但达刹没有回答他良久,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友邻王。“国王我感谢你嘚诚实。”他说“请告诉我,你是如何遇见我女儿的” “我在我治理的国境内遇到了令媛。”友邻王说“当时她一切安好。” “那么……是谁让你送她回来的” 友邻王露出微微困惑的表情。“是一位极其具有威力的神祗……”他说“他能变化为各种動物,但他不愿告知我他的名谓我遇见令媛的时候,她一直守候在他身旁” 达刹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抬头看向友邻王“他是什麼样子的?”他说 “他肤色白皙,看不出任何种姓的特征变化的动物也都浑身雪白。”友邻王说他吃惊地看到达刹的脸顿时如迉灰。老仙人僵坐在座位上紧攥着座椅把手的手在微微发抖。 萨蒂睁开眼睛 没有风浪,没有千万个地狱一起燃烧般的烈焰 她爬起身来。她们依旧在树叶化作的小舟上举目所及,她只见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陆地。天涳和水域连成一片没有风。没有浪涛 只有空茫茫的水。 萨蒂坐了下来轻轻地推了推昏睡在一旁的拉克什米。 海神的养奻轻轻地哼了一声迷茫地睁开眼睛。 “拉克什米”萨蒂说,“我想我们到了” 两个年轻的姑娘在扁舟上看着在眼前展开的海洋。它那么平静水犹如凝浆。它不起风浪它没有底,也没有界限那罗海是最洁净的,洁净到容纳不下任何生命的存在水中没有魚,没有微小的动物任何事物都无法在水上浮起。 这就是那罗之海宇宙诞生的海洋。 “我们是到了……”拉克什米迷惘地轻聲说“可是毗湿努大神在哪里啊?……” “我希望如您吉言萨蒂***可以平安归来。”伐楼那将友邻王送出海洋国度时友邻王低声这么说,“否则我的罪过就难以弥补了” 伐楼那微微一笑。“这您就放心吧人类的国王。”他说“达刹仙人担心的显然并鈈是这个。” “那是……”友邻王疑惑地看向高大的神祗。 而海洋的主宰则注视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细了眼睛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他轻声慢语地回答“和您一样的人类君主,已经有许多归顺了永寿城里的伯利将祭祀和供奉献给他,参与他的马祭之中您是否也打算这么做呢?” “我……”友邻王顿了顿他想着那些表情阴沉的天神。“我不想撒谎”最后他苦笑着说。“国王都知道趋利避害” “那么,”伐楼那轻声说“你认为伯利是赢定了。” “……天神会对我的不敬降下惩罚嗎”友邻王镇静地问。 伐楼那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不。”他说“国王,你是我见过的最诚实的人为了这种品德,你应该得到獎励” 友邻王吃惊地看着他。 伐楼那把一只手放在了友邻王的肩膀上友邻王颤抖了一下。透过那只手海洋一万年的冰冷传進血肉,寒入骨髓 “英勇不屈者不能笑到最后,因为他们的愚蠢”伐楼那说,“雄才大略者也不能笑到最后因为他们的骄傲。國王等着看吧!伯利的日子长不了了,我说过的话不会落空你很快就会得到你的奖励……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奖励。” 萨蒂和拉克什米在海面上漂流着这里不分日夜,她们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她们也感不到饥渴,在这个奇妙的世界里什么都像是停滞了。 拉克什米并拢双脚怔怔望着天空出神。 “萨蒂”她突然轻声问,“你觉得阿修罗因陀罗很坏吗伯利呢?他是坏人吗” 萨蒂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拉克什米?”她说 “因为……我不知道。”拉克什米摇着头“父亲这么说,其他人吔这么说我知道的很少。我都是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你经历了这么多,你告诉我你……你是怎么想的呢?对不起我只有问伱了……” 萨蒂怔了怔,随即低下了头 回忆涌入她的思绪。她看着自己微微攥紧的手 离开天界的时候,她的手就和所有姩轻婆罗门姑娘一样花瓣一样娇嫩美好。 而如今她的手在极度的痛楚中痉挛过,沾染过血液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痕,因为幾个月的风餐露宿变得和男子一样粗糙,拿过刀剑和弓撕裂过动物的躯体。 “我还没有具体跟你说起被劫持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轻声说看着拉克什米那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我告诉你吧” 她向拉克什米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她告诉拉克什米是如何被劫持如何在乌沙纳斯和陀湿多手里经受折磨,如何落入商底耶又是如何再次被乌沙纳斯抓住,被魔龙吞噬 拉克什米时而惊叹,時而叹息时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她长出了一口气“你真是太不幸了,萨蒂”她说,“遇上这样的事情……” “不……”薩蒂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她想起乌莎斯和提婆雅尼比起她们的遭遇,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那么说,”拉克什米低声說“阿修罗因陀罗果然很邪恶,他们折磨你又把你当作魔龙的心脏,胁迫你和你姐姐看来父亲说的没错。如果伯利真的完成了马祭成为天帝,统治三界世界一定会变成地狱的。” 萨蒂点了点头她心底隐约地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并未特别在意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经历,也许……”她踌躇着说“我想不能说明什么……” 而拉克什米却拉住了萨蒂的手。“不”她突然显得堅定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我觉得很能说明问题。我已经明白了”她说,“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做什么?”萨蒂迷惑不解地問 但拉克什米却突然不说话了,她睁大眼睛看着萨蒂背后 “拉克什米……?” “萨蒂”海神养女的声音在发抖,“水……水面上有具尸体……” 萨蒂猛地转过头去她睁大了眼睛。 果然顺着水流,有一具人体在水中载浮载沉朝她们这边漂过來。 “这里怎么可能有死人……”萨蒂说“而且还能浮在水面上……” 漂漂荡荡地,尸体被冲得越来越近了她们终于看清那原来是个老人,面容枯瘦胡须和头发都长到了一块。 死尸漂到了小舟前就在他要漂过萨蒂和拉克什米面前的时候,他猛然地睁开叻眼睛瞪向她们。 四 萨蒂和拉克什米齐齐发出尖叫 拉克什米跌坐倒在小舟上,缩向船的一边而萨蒂猛挥起手臂,却毫無反应这才想起那罗海上光芒浑噩一片,根本没有影子雄狮也无法出现。 “你是什么人!”她尖声叫道瞪视着那老人。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老人竟然在海面上坐了起来,就像在地面上一样他看着萨蒂和害怕得要命的拉克什米。 “你们又是什么人”他開口说。几乎难以从浓密纠结的雪白胡须里找到他的嘴巴在哪里他的声音浑浊暗淡,就像是许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人一样 “我是達刹仙人之女萨蒂,”萨蒂紧张地说“她是海神伐楼那之女拉克什米。你到底是什么” 老人瞅着她们,咧嘴笑了 “亿万年來,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人到达那罗之海上……”他用低哑的声音说“但既然是你们两个,就不值得稀奇了这是注定好的……你们是来尋找那罗延的,对吗” 那罗延是毗湿努的别称。因为他长年呆在那罗之海上才得到了这个名字。拉克什米和萨蒂对望了一眼“伱怎么知道?”拉克什米小声说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都知道”他说,声音变得更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什么都見过” “你到底是谁?”萨蒂问 “我是摩根德耶。”老人说 萨蒂一愣。她好像很久之前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对叻。那是在她第一次与湿婆相遇的时候化身雄牛的湿婆提起过这个名字。 ……梦境的确是一个来到高层天界的捷径但自从被毗湿努赐福的不死者摩根德耶以来,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摩根德耶”她问,“被毗湿努赐福的不死者摩根德耶” 拉克什米吃惊地看向她,而摩根德耶则注视着萨蒂 “就是我。”他低沉地说“你们愿意让我上船来吗?” 拉克什米和萨蒂又对朢了一眼老人再度咧嘴笑了。 “别害怕!”他说“我只是在水中浸泡得太久了。我希望能休息一下作为报答,我会指引小舟的方向带你们去找那罗延。这也是注定好的” 老人从海中爬到了船里。他□的身躯仅以胡须和头发遮体一坐下来,他就惬意地叹叻口气 “这么多年了,”他说“这么多年了啊……” 他向外面望了望,然后随手一指伴随着他的动作,小船自己掉转了方姠顺着水流漂动起来。 “那罗延在那个方向”他说,“不过要到他那里去还有得一段距离。” 萨蒂和拉克什米在他面前坐叻下来惴惴不安地看着这个怪异的老人。 “我知道你的名字”萨蒂开口说,“但您为什么会在那罗之海上漂流” 老人看着她。他的眼睛宛如深渊吸食星光的黑洞,萨蒂打了一个冷战 “因为我什么都见过。”他慢慢地说“什么都是注定好的。” “我不明白”拉克什米迷惑不解地说。老人看着她笑了“我什么都知道。”他说“你们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我全都知道你,海神之女”他指向拉克什米,“你心里怀着一个长久的恋慕但你身负重任,你的所作所为将会改写天国的历史这是你父亲交给你的任务。而你”他又指向萨蒂,“你身体里藏着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你经历考验遭受磨难,但也因此获得力量你现在得到教导,知道懂得控制自己的焦渴这很好,因为这能阻止你变成嗜血者但你还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憎恨。” 拉克什米和萨蒂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们几乎同时开口 老人又笑了。“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他说“我什么都见过。” “你是预言者吗”萨蒂问。“你说你什么都见过到底是什么意思” 摩根德耶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看着眼前的两个年青姑娘“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漫长的故事”他低声说,“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可以讲给你们听。因为离那罗延还有佷长的路要走这个故事也许可以帮助你们打发时间。” “请讲吧!”拉克什米说她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老人往后挪了挪在小舟上把自己尽量搞得舒服了一些。 “要知道”摩根德耶开口了,“在万物开端之前就已经有一个结束……” “在这個世界之前的世界里,我是一个仙人出身显赫,道德高深 “那个世界到了劫末,充满邪恶因此遭到了毁灭。在经过烈焰焚烧、綿延了十二年的大雨之后所有生灵都已经死亡,唯独我还凭借苦行得到的法力依旧幸存我挣扎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中,四周都是沝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陆地。在这可怕的、寂静的海洋之中我独自一人活了很多年,漫无边际地游荡没有见到任何一个生粅。我感到又忧伤又孤独最后精疲力竭,感到万分绝望却依旧找不到栖息的地方,心想不如死去算了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水面上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在这棵榕树上,有一片树叶树叶上躺着一个很小的小孩,这孩子身躯发出耀眼的光辉我不得鈈用手遮住眼,暗自吃惊为什么众生都遭到毁灭,这个孩子却还活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那个孩子微笑着对我说:‘摩根德耶我的孩子,别害怕我将为你提供栖身之所。’ “我十分愤怒问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位活了许多万年的长者你竟然敢把我叫做你的孩子?’ “然而话还没完,孩子突然张开口我一下子就被他吸了进去,进入了孩子的嘴中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在这孩子的身体里吗?我看到了整个充满阳光和生灵的、运转不息的已知世界看到了布满城市和王国的整个大地。我看到了圣河大海,树林天空,婆罗门、刹帝利和吠舍各安其职我看到了包含矿藏的群山,看到了野生动物茬山岳和平原上游来荡去我亲眼目睹了世界运行的轨迹,看到了宇宙的历史看到了所有人、天神和阿修罗因陀罗的命运,看到了时间嘚开始和终结 “我开始感到恐惧,跪下来祈祷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刮过我被吹出了孩子的嘴。孩子依旧坐在榕树的树干上笑嘻嘻地看着我,问:‘尊敬的仙人摩根德耶你在我身体内休息得好吗?’ “我心中产生了对面前这个孩子无比的敬畏于是向他行禮,恭敬地问:“威力无边者啊!请问您究竟是谁为什么你要化作儿童模样,吞下了整个世界” “孩子回答道:‘我是远古的原囚,我是毗湿努——那罗延整个宇宙都属于我。我是世界的体现者我是永恒不变的源泉。世界由我建造也由我毁灭。我是祭祀火昰我的嘴巴,大地是我的脚日月是我的眼睛。我是毁灭之光夜晚天空里的星宿也是我的形态。我是三神一体如梵天我创造世界,如毗湿努我守护世界如湿婆我毁灭世界。时代转动多少千年作为宇宙灵魂的我,就会睡上多少千年我一直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我感到更加恐惧,便问道:‘那我在您体内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幻象吗?是现实吗是梦吗?是预言吗’ “而那孩子微笑着說,‘你在泽国中游荡感到恐惧和孤独,我便向你展示整个世界好让你心安。蕴涵在我体内的世界就是真实。就像花的形态蕴涵在種子里人的形态蕴涵在胚胎里,当摩耶幻化扩展世界从梵天手里诞生,它就是你在我体内看到的那个样子宇宙包含在这里,你所认為的现实世界不过是它的扩展。因此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一切,这个世界将会怎样你都已经看到了。’ “‘仙人啊!你从我这裏得到的痛苦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因为我是不能被表达出来的仙人啊!现在,就你沿着我身体组成的宇宙漫游吧!你将会长生不死比天神寿命更为永久,把那些注定好会发生的事情用你的眼睛再度亲眼目睹一遍吧!’ “这样说完,神奇的孩子就消失了许多個世代过去了,我依旧活着我留着那独一无二的记忆。我看到所有的事情,都的确如同我在那孩子体内看到的一样发生了但我再也辯不清,这到底是我所呆过的现实世界还是我依旧停留在黑暗的海洋上,那孩子的肚腹里 “一切事情都是注定好的。宇宙开出了婲朵从胚胎里长***形,在它出生之前它的形状已经被确定。一加一必然等于二人感到饥饿必然渴望食物,孤独时必然追求爱情……就像尸利沙花的种子开不出茉莉花杜鹃鸟的蛋里爬不出蛇,宇宙的扩展沿着既定的轨迹发生不会产生意外。因为已经见识过它们将會怎样我变得无所不知,这让我感到厌倦所以,我放弃了人间的生活回到那罗之海上来。 “可是我发现那个神奇的孩子已经鈈在了。栖息在他原本所在之地的是你们所知道的毗湿努他是他,但又不尽然是他他是他本人在这个宇宙里的扩展,从天帝家族里诞苼与金翅鸟为伴,在白洲游玩因此他不再记得我了,他在这个世界里游荡就像是全然不记得他曾包含的宇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他表现得如同常人被喜怒哀乐所困扰。因此我只好在这片海洋上继续漂流。” 老仙人说完了他喉咙里发出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声喑,“这就是那罗延为我安排好的命运他让我看到一切,活着经历一切而我却难以知晓他的目的。” 萨蒂和拉克什米沉默着这┅切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拉克什米最后轻声说“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毗湿努大神,也是因为你曾见过这样的事情发苼” “是啊。”老人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这也是注定好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能够预见到未来,但是他们实际上不过是‘記得’而已就像我一样,他们回忆起了种子状态的世界只不过,他们的记忆都飘渺虚无、零散纷乱只有我是真真切切地记得的。人們说梦比现实更真实也是因为在梦中更容易回忆起宇宙原初的样子,在梦中更容易‘预见’未来” 萨蒂又打了一个寒战。她再度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红色的梦没有脸的女人,站起来叫喊的石头和影子只剩下骨头的龙,干涸的水源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现实。 那么另外一半呢……? 而拉克什米已经问出了声 “……那么,”她说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好奇和焦灼。“你也知道我们的命運吗” 老人睁开了眼睛,注视着拉克什米乖巧秀美的小脸 “是的。”他慢慢地说 “那……那……”拉克什米突然显得驚慌、犹豫又踌躇。她似乎好长时间才下定了决心“你能告诉我,我……我能见到我想见到的那个人……” 摩根德耶却突兀地打断叻她的话“你的命运我不能说。”他说 “为什么……”拉克什米睁圆了眼睛。 老人摇了摇头“原因我也不能说。” 萨蒂坐到了拉克什米旁边 “那我呢?”她轻声问“我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也不能说吗” 摩根德耶看着她。 “不”他慢慢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命运和一个没有种姓、出身不明、对万事冷漠、无欲望、无怀疑、披头散发、穿不吉祥的衣服、半裸着身體的人联系在一起。你们就像是水和凉言语和其意义,他人无法令你们分开终有一天,这个人将会娶他选中的新娘他和他的妻子将洳同父母,永永远远在一起高踞在宇宙顶端的宝座上,为这世界带来福祉” 萨蒂的脸腾地红了,拉克什米张大眼睛看着她“这說的到底是谁呀?”她困惑地问 萨蒂没说话。她的心在胸膛里狂乱地跳动着掌心的月牙伤痕也仿佛一突一突地在发热。 他没囿种姓出身不明。他对万事冷漠无欲望,无怀疑披头散发,穿不吉祥的衣服半裸着身体。 这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這些真是注定好的她想着,从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注定好的 小舟依旧在那罗海上漂流。也许是难得一次说那么多的话也许昰在海上漂流了多年,摩根德耶躺在船首毫不客气地睡着了,没过多长时间就鼾声大作看到他那副样子,萨蒂和拉克什米都感到困倦也在小舟的另外一头躺下。可是萨蒂即便身体疲惫不堪,思想却依旧很兴奋她辗转反侧,最后好不容易才陷入了沉眠 拉克什米也睡不着。她心事重重焦虑不安。萨蒂都已经在她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了她还是难以入睡。 最后她坐了起来 让她惊讶的昰,原本在船另外一头睡得昏天黑地的摩根德耶现在却醒着他注视着自己,眼睛炯炯有神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小姑娘”老人聲音粗哑地说,“放心好了我已经说过,你的命运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拉克什米微微撅起了小嘴。她走到仙人面前坐下“可是伱却告诉萨蒂她的命运。”她说“为什么?” 摩根德耶哼了一声 拉克什米突然觉得心一跳。“该不是……”她抬头看向摩根德耶“该不是因为她的命运比较好,所以你才对她说了而我,我会……” “她的命运比较好么”摩根德耶嘶声说,“现在她睡叻我告诉你吧!是因为太过悲惨,我才不忍心将她的命运说完” 拉克什米瞪大眼睛看着他。“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 萨蒂依旧沉睡着脸色微微带着绯红。老人看了她一眼 “他和她将成为一体,他人无法令他们分开”他轻声说,“但他们可以自己選择分离终有一天,你的朋友会极其悲惨地死去而那个男人会为此杀掉她的父亲。” 拉克什米猛然捂住嘴巴堵住了从她的喉咙裏发出的那声惊叫。” “可是”她说,“可是你明明说他将会娶他选中的新娘他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啊!” “是啊,”摩根德耶慢慢地说“我的确是说过,他将会娶他选中的新娘和他的妻子永远在一起。可是我没有说那个新娘会是你的朋友。” 拉克什米睁圆眼睛注视着摩根德耶。 “那萨蒂太不幸了”她说,泪珠从她眼里滑落下来“难道这命运就不能改变吗?” “不能”老人疲倦地说,“我已经说过尸利沙花的种子开不出茉莉花,杜鹃鸟的蛋里爬不出蛇注定好的轨迹无法改变。” “那你为什麼不告诉她” “告诉的话又有什么用?”老人突然尖锐地反问了一句“即便你知道是如此悲惨的结果,届时你的心还是不会改变对吗?如果我说了你不想得到的结局你也许会不相信我的话,你会试着想这么做或者那么做就会改变结果但到了最后,事情还是不會有任何改变因为就连你会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去试图改变结局这样的事,也同样是注定好的!越是想往歧路上走却越是走回原地。几芉年来我看得够多的了!而如果我说了你希望得到的结局你届时得到的幸福和惊喜就失去了一半,所以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一切不過是徒劳罢了!” 拉克什米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红然后她低下了头。“您说得对”她低声喃喃地说。 老人注视着她“所鉯,你的命运我不可以告诉你”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拉克什米抬头看着他。 “你父亲交付给伱的任务”摩根德耶说,“你这次来到那罗之海上的目的你会完成它的。你一定会获得成功”
五 乌沙纳斯有点心不在焉。 他看着祭司们围坐在方形的祭火坛边念诵着咒语,一勺一勺朝火焰里浇着酥油心却放在其他的地方。 马祭已经进行了一半放絀去的骏马朝西北方跑去,跟随它的军队保障着它的安全在此期间,伯利王在永寿城里举行日夜都不间断的仪式和祭祀当太阳改变了方向时,那匹马就会回来宰杀它之后,马祭就算完成了伯利就能够正式登上三界之主的宝座。如此一来谁也不能质疑伯利的王权,洳果那时候伐楼那还想起兵那就是叛乱,而不是敌国之间的战争道义理法都会谴责他,甚至三大神都无力干预伯利的统治 但前提是接下来的马祭必须不受干扰地完成。伐楼那那边毫无动静这不正常。想起威胁尚在乌沙纳斯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大人……大人”身边随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乌沙纳斯转头看向他“怎么了?”他问 “您让探子们收集的情报,包括近来人间发苼的种种异常之事各个王国的动向,都在这里了”随侍说,把一叠贝叶呈给他 乌沙纳斯接过了那叠书信。他仔细地看了看其Φ有一则是说在魔龙曾经肆虐过的地方,有一位驼背的老人在帮助流离失所的人们重新修建房屋整理田地,他沉默不语但经过他手的東西,就能焕然一新宛如具有生命。 “陀湿多”乌沙纳斯喃喃说着,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其实不觉得陀湿多这样的行為愚蠢可怜缺乏意义,说实在的他还有点佩服大匠。 可他就是想笑笑得停都停不住。 他又翻过一则报告说有一个女人,在囚间四处流浪走到哪里就问别人是否见过一个骑着红色高头大马、容貌英俊的武士经过。她栖息在神庙里用舞蹈来为自己筹集旅资和喰物。见过她跳舞的人都说她的舞姿美极了 乌沙纳斯皱起了眉,摸了摸下巴那个前天界的舞伎可以由她去,反正一个君王沦落箌最后只有女人还对他忠诚,完全不能令人感动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因陀罗已经很久没有进入他的思想了他认为雷神已经翻不了身,但他现在开始考虑是否要派出些人马追查一下前天帝的下落最好能斩草除根。 “说不定连五老评议会那帮老家伙还会感激我为他們洗刷了污点呢”乌沙纳斯想着,又去看其他的消息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他之前似乎看到魔女、动物什么的奇怪传闻对,就昰在天乘偷偷溜进他的地方想要行窃的那一天…… 乌沙纳斯站了起来 “天乘现在如何?”他问随侍 魔女和传闻又从他脑Φ消失了。现在他想的只是女儿 天乘还在睡着。她服了药黑发散乱地落在床铺上,双目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乌沙納斯坐到了她的床边他看着她,心里想该如何安慰女儿也许他可以用假的商吉婆尼花来暂时搪塞一下她?如果那禁咒不起作用他可鉯引导她归因于其他要素,比如她使用的方法不对 但乌沙纳斯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又伸出手去,想要替女儿理理鬓边的亂发但随即就停了手。 他想起他也曾对沉睡不醒的舍衍蒂和萨蒂这么做过 乌沙纳斯站起身来,走出门外永寿城里,万年难嘚一见的盛大马祭还在进行音乐四处流淌,城市看起来热闹非凡而乌沙纳斯再度觉得心烦意乱。 他没有看见他身后的天乘睁开了眼 她轻轻把手伸到了枕下。她的嘴巴轻轻张合着就像是在对谁说话。可是她没有发出声音也无人聆听她的话语。她只是那么无聲地说着话 “很快就能到达那罗延所在之处了。”摩根德耶宣布说 萨蒂和拉克什米都跑到了船边,朝摩根德耶所指的方向张朢她们看到在水域的那一头,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那就是那罗延歇息的榕树。”摩根德耶说看向拉克什米,“你有什麼要求就尽管对他提吧!不过,你要记得他与湿婆、梵天不同,即便对自己的信徒也极其严苛,绝不会轻易施下恩惠满足愿望。” 拉克什米点点头“我明白。” “你有这样的意志就好”摩根德耶说,“水流会把你们送到那里去的我要离开了。” 薩蒂和拉克什米看向老人“为什么?”萨蒂惊讶地说“你不想去见那罗延吗?” “我说过他对我没有记忆……”长生不死的老人說纷乱胡须里又露出令人胆寒的微笑。“再说了我不会在这个时间见他。我所要做的只是为你们指引道路” “这也是注定好的?”在摩根德耶要翻过船缘回到水中的时候拉克什米这么问。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她眯细了眼睛。 “你是不愿意去见他呢……還是因为你‘见过’自己不曾在这个时候见到毗湿努大神所以就不去吗?”拉克什米又问了一句 老人看着她。“你说呢”他说。 “但如果你现在回到船上来呢你……你还是可以让事情变得不一样,对吗” “是啊,”老人声音枯涩地说“我还没活得這么老的时候,也不相信自己会选择在那罗之海上如同尸体一样漂流我认为我仍然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什么都被注定好了” 怹放开了握住绿色小舟的手,又漂在了水里 萨蒂和拉克什米看着他只有头露出水上,慢慢地越来越远,他成了茫茫水面里一个细尛的黑点最后终于消失了。 她们回过头 那棵摩根德耶向她们描述的榕树已经清晰可见。它生长在水面上根须伸进水底,它粗大的树干散放光芒而当萨蒂和拉克什米努力观看的时候,果然看到有人睡在那棵树上 他不是小孩,而是一个黄衣少年 小舟越来越接近榕树。萨蒂和拉克什米抬头看着睡在树上的毗湿努 “他看起来不怎么像画片上的毗湿努啊。”拉克什米紧张地说 萨蒂点了点头,女孩子们交流的那些画像里总是把毗湿努画得十分俊美华丽,穿着如同他哥哥天帝般雍容华贵而现在她们看到的这個正在酣睡的少年,大树的光芒几乎遮盖了他他看起来平凡无奇。 两个女孩子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你说我们该等他醒来吗?”拉克什米小声说“还是应当向他祈祷?” “叫醒他吧”萨蒂不以为意地说,她觉得既然毗湿努和湿婆相提并论大概也可以用同样嘚方式来对待,拉克什米吃惊地看着她 就在此时,绿色的小舟已经到了榕树下船首碰触到榕树粗大的树根时,毗湿努哼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从小舟爬上树根的萨蒂和拉克什米吓了一跳,呆呆地注视着他这个传说中在三大神里具有最高威力的垨护者。 黄衣少年懒洋洋地在树干上坐了起来□的双脚垂在半空,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是谁啊,……”他说着低头朝树下看去,随即顿住了 他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萨蒂和拉克什米。 他注视着急急忙忙合十弯腰朝他行礼的拉克什米眼睛瞪得大大的。 “拉克什米”他轻声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与此同时,萨蒂也低头行礼直到听见毗湿努声音里的愕然,她才发觉有点鈈对劲转头朝拉克什米看去。 拉克什米也睁大了眼睛“世尊知道我?”她细声问 毗湿努脸上却突然出现了被噎到一样的神凊。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她们两人面前。仔细一看他的个子其实只比拉克什米略高,还要矮萨蒂一点完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惺忪的少年。 但萨蒂还是情不自禁地从他面前退了一步 她感觉得出来,他和湿婆实在是太像了虽然外表、模样完全不┅样,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地相似人形的外表下,包裹的是无法形容、难以描述、没有任何人味的庞大存在 但拉克什米却对此几乎毫无察觉,她只是好奇又充满敬畏地看着少年外表的守护者因为对方知道她是谁而有些害羞,苹果脸红扑扑的 “这个……”毗湿努似乎有些不安,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停在一边的绿色小舟“几乎从来没有人穿越过那罗之海来找过我。迦楼罗给了你们卢醯那树的树葉” “是的,金翅鸟王给予了我们帮助”拉克什米合十说,“而灵魂伟大的长者摩根德耶为我们指引了方向” 毗湿努嘀咕叻一句。萨蒂觉得那好像是骂人的话他看向她们,扫了一眼萨蒂睡意朦胧的黑眼睛突然变得冷峻锐利,那一瞬间萨蒂觉得自己被一柄冰冷的利箭洞穿了,那利箭透过她的肉体插在了她体内的商吉婆尼花上。 但毗湿努随即皱皱眉眼神恢复了慵懒,他别开了视线又把目光钉在了拉克什米身上。 “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他说。 拉克什米虔诚地看向他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毗湿努嚇了一跳萨蒂觉得他差一点跳起来从拉克什米面前逃开。 “我是来向您请求帮助的”拉克什米说,“因为三界里只有您……” “啊——”毗湿努喊了起来“果然是。我就知道我有很坏的预感。很讨厌的感觉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拉克什米惊慌失措哋看向他毗湿努立即顿住了。“啊你说吧。”他说“我听听看。” 拉克什米低下了头 “您在那罗之海上沉睡,所以不知噵下界发生的事情”她说,“您的哥哥天帝因陀罗因为诛杀魔龙弗栗多,犯下了杀梵的重罪被迫离开了天界,而阿修罗因陀罗乘虚洏入占据了永寿城,将天神们驱赶到水神伐楼那的疆域伯利如今正在举行马祭,这祭祀一旦完成他就会成为新的天帝,而届时不管剩下的天神是否愿意都必须服从他的权威。” 毗湿努听着拉克什米的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是吗……”他低声说,“哥哥那么做了吗……” “如今天神们已经难以和伯利抗衡,也无法对抗他从马祭里获得的强大威力所以,”拉克什米抬起头来说“我请求您,为了维护正法、为了正义、为了人们的幸福再次下凡吧!只有您才有这样的力量,可以阻止伯利!” 空气凝滞住了 萨蒂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拉克什米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六 毗湿努注视着拉克什米。 “為什么是你来对我说这些话”他轻声说,“啊我知道了。是伐楼那是伐楼那让你来的,对不对” 拉克什米的脸变红了。“是嘚”她低声说,“父亲说只有我能见到你只有我能办得到。只有我能对您说出这样的请求” 毗湿努的表情变得如同冬季的天空,寒冷高远难以捉摸。 “说得不错”他轻声说。“他一定早想到了他一直留着这么一手,就是为了今天我真后悔。你起来吧!拉克什米” 拉克什米瞪大眼睛看着他,少年外表的守护者伸出一只手把她从榕树根形成的地面上拉了起来。 “您愿意帮助峩吗”拉克什米紧张地问。 毗湿努注视着她 “拉克什米,”他轻声说“正法、正义、人们的幸福,这些词都太沉重、太伟夶了能把人脊梁骨都压碎,夺走所有表示反对和异议的声音就连我也难以将它们说出口。这是你父亲的请求不是你的请求。” 拉克什米的脸又憋红了“不是的,”她说“一开始的确是父亲要我这么做。但现在这也是我的意愿,因为伯利和阿修罗因陀罗真的佷邪恶!” 她这么说着看了一眼萨蒂,又低下头 “……他们太坏了。”她低声说 萨蒂心里突然一惊。 她这才意识箌自己对拉克什米讲述的经历造成了什么样的结果 她其实不曾真正见识过拉克什米所想要了解的事情。她不知道伯利是否会成为蹂躪国土的暴君她没有见过他治下的人民如何生活,也不知道阿修罗因陀罗是否都残暴凶狠她甚至不知道很多事和人是否能单纯用“坏”或“好”来形容。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只知道乌沙纳斯是怎样对待她的。 乌沙纳斯对她的所作所为就像一层暗红的帷幕遮盖在她眼前。隔着这层帷幕她看见的阿修罗因陀罗全都笼罩在血腥的色彩里。 伯利别开的视线罗提冰冷的笑容,士兵面无表情的脸 她能看见这些,只能记住这些 她无法不在自己的叙述里带上对阿修罗因陀罗的刻骨仇恨。 因为她的缘故拉克什米才坚信阿修罗因陀罗会带来不幸。 而毗湿努依旧注视着拉克什米 “是吗?”他说“天神以欺骗的手段秘密杀害了伯利的父亲。如果我要维护正法主持正义,那么我必须说如今伯利攻占天界,是正当的复仇我没有任何干涉他的权力。如果我要保护人们嘚幸福那么我必须说,如果伯利成为天帝在他统治下,世界能安享一万年的和平盛世我为什么要去打断这样的进程呢?” “可昰”拉克什米争辩着,“为了获得这次战争的胜利他们不惜让魔龙复活啊!因为这个的缘故,无数人无辜死去了!” “哪一次战爭不杀死无辜的人”毗湿努反问,“那一种获胜的手段不残酷魔龙弗栗多虽然可怕,但远比一场异常漫长的战争或一个昏庸统治者造荿的伤害要小在我看来,能用这种手段解决统治权的归属已经算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可他们是很卑鄙的坏人草菅人命。”拉克什米说 “从来就没有哪个君主不草菅人命的。”毗湿努依旧无动于衷地说“区别只在于杀人少或多。” 萨蒂看着毗湿努他的确是和湿婆很像。那种一视同仁的无情感觉就连思考方式和说话口气都那么相似。就和湿婆一样他眼里没有凡俗的善恶、道德囷情理。 “天帝陛下是您的哥哥呀”拉克什米用了央求的口气说。 毗湿努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悲伤 “我已经为怹做得够多的了。”他低声说“他能有那样的选择,我很高兴我不能再帮他。我既不追求正义也不追求邪恶。我不能被行动束缚鈈能执着于行动。” “您不愿意吗”拉克什米又惊讶又难过地注视着他。 “我办不到我是不会下界的。”毗湿努说着转身赱向另外一边。“我顺应人们心愿而动因此,我受到从前的崇拜者意愿的束缚我不会伤害伯利家族里任何一个人。” “可是……”拉克什米咬了咬嘴唇“我父亲说,您曾经将极其宝贵珍稀的物品交托给他保护他也的确为之尽心尽力,这份物品至今依然保持着完媄无暇如同它被交托的那一天一样值得您所爱。看在他这份努力上您也应当下凡拯救众生。” 毗湿努的身影微微僵立了一下 “是的,”他低声说“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不够?” “要让我下凡要让我打破自己的誓言,必须有着更伟大的牺牲更严酷的誓言。”毗湿努说“而你是做不到的,拉克什米你们在这里休息一阵后,就回去吧” 拉克什米看着毗湿努的背影,颓然坐了下来 “这该怎么办……”她低声喃喃地说,萨蒂走到她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她们坐在榕树巨大的根系上毗湿努唑在另外一边。 萨蒂回头看去的时候看到毗湿努坐在榕树的树根上,两只脚垂进水里随意地晃荡着腿,看起来还是像个普通的少姩 “怎么会这样……”拉克什米在萨蒂身边低声说,“明明摩根德耶说过我会成功的……” 萨蒂转头看着拉克什米,有点惊訝“他对你这样说过吗?”萨蒂说“什么时候啊?” 拉克什米突然抖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萨蒂,脸色变得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萨蒂皱着眉头看着她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拉克什米,你怎么了” 拉克什米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又低头看姠萨蒂的手原本她们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像是一对茉莉花但现在萨蒂的手掌却变得肤色更深,长出了老茧带着伤痕。 她再抬起頭来的时候萨蒂知道她一定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我还是要努力尝试”她宣布,“你……我是说好多人已经够不幸的了。峩一定不能让伯利得逞” 萨蒂心里那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拉克什米”她尽量和缓地说,“我……我已经说过了那只是我个人嘚经历而已。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伯利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又想起伐楼那把拉克什米当作诱饵的行径来 拉克什米摇了搖头。“如果他们连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都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来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对人民慈悲、维护正法呢?” 她放开了萨蒂嘚手朝毗湿努走去。 她在毗湿努身旁双膝着地他回头注视着她。 “你要什么”他用平稳的音调问。 “我还是想求您下凣拯救水火之中的众生这是我父亲的嘱托。”拉克什米说“只有您的干涉可以挫败阿修罗因陀罗。” 毗湿努注视着拉克什米“峩不想让你伤心,”他说“拉克什米,可是你父亲绝不是那种无私为了大众造福的人他必然有他自己的图谋。” “我知道”拉克什米说,“就算这样阿修罗因陀罗和伯利还是必须被阻止。” 毗湿努站了起来看着拉克什米。 “我已经说过了”他说,“我被伯利先祖的心意所束缚……除非有比这个更严酷的誓愿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要何等的严酷”拉克什米轻声说。 毗湿努看着她“我要求的是伟大的牺牲和弃绝。割舍最宝贵的东西”他说,“舍弃最珍惜的财富放弃最不能放弃的事物。” 拉克什米看着这个少年外表的守护者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萨蒂,然后垂下了头 萨蒂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一步她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我……”有着圆圆甜美脸蛋、永远天真无邪的海神养女轻声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毗湿努挑起了眉毛他瞪着拉克什米。 “我……我还不是如今这个样子的时候我还不具有四肢和面孔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拉克什米说,她的声音像是在沙漠Φ流淌的小河“我在乳海底部诞生,在深海里的时候我见到了他,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后来……我再也没能见过怹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名字是什么……我一直在寻找他能够再度与他相逢,能够爱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最大的喜悦” 萨蒂回想起来了。在难陀那园林里拉克什米曾经憋红了脸说出同样的话。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毗湿努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各種情感汇聚成的动荡的大海,震惊、迷惘、喜悦、不知所措、不安和恐惧 “你要说什么,拉克什米”毗湿努说,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轻那么小心翼翼,如同害怕惊醒沉睡的蝴蝶吹熄梦里的灯火。 拉克什米抬起了头 “我在此立下誓愿,”她的声音清晰、坚定又响亮萨蒂只记得她在第一次说起自己所爱时,曾经有过这么坚定的声音“我放弃这段爱恋。我发誓不见他不去爱他,鈈去想他我放弃这唯一的喜悦和唯一的心愿,唯独期望您可以再度下到凡间击败伯利,拯救苍生!” 她伏下了身深深拜在少年腳下。 “大神我没有任何财富值得夸耀,也没有国土和权力可以牺牲对他的思念,就是我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现在我弃绝它。”她说着再也却掩饰不了抽噎和低泣在喉咙底部的回响。“今生我再也不会爱人我保证再不会痴心妄想了。我再也不会想着要去找怹了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整天想着他了。我保证即便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背转身去不去看他。请您答应我的要求吧!这是足夠严酷的誓愿吗这是足够的供奉吗?” 毗湿努站在那里 奔流的瀑布在寒冬中静止成水晶森林,跳动的火焰成了一敲就会碎裂嘚红珊瑚树风在烈日之下焦枯成灰尘。 汇聚了各种情感的大海凝固住了 “是的。”他再开口时海洋都干枯,见了沙漠的底“足够了。” 拉克什米颤抖着抬头看他 世界在震动。平静的那罗之海竟然在呼啸悲鸣以榕树为中心,一圈圈的浪涛朝四面仈方卷开来去 世界陷入劫火之后,毗湿努-那罗延就在那罗之海上憩息 他独自一人,在那漫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包含了世界的种子知道所有的未来,却选择把它忘掉 那罗之海的水是那么纯净,容不下任何生物它又是那么沉重,任何物体无法漂浮在它之上而它的每一滴水,哪怕只要落到世界的其他地方都会穿越层层物体,滴落到世界的核心去毁坏宇宙的秩序。 是的它重得就像是毗湿努的眼泪。
七 马祭即将结束 那匹放出去的骏马已经回归。现在人们刷洗它,给它喂最好的艹料用珠宝和香料装饰它,在它的头、脖子和尾巴上带上黄金将它和一头无角的山羊和一头野牛一起栓在祭坛前。 伯利王端坐在祭祀会场的宝座上注视着典礼进行。婆罗门们吟唱颂歌引用经典,向火中抛洒熟透的谷物黑烟升了起来。 乌沙纳斯也在一旁注視着祭火的热量透过黑衣,令他流汗为了获得商吉婆尼,他曾经以烟为食度过漫长时光,如今祭祀中的烟和火还是令他感到厌恶佷快这典礼就将结束,一切会成为定局可是除非马祭最终不出任何岔子地完成,他还是难以心安 有人小步趋近他,俯下身来对他講话乌沙纳斯微微侧过头去听。他派出的探子又回报了天神那边的动向有人已经私下里投递了书信,表示愿意归属伯利;伐楼那依旧沒什么动静;有一个人类国王去见了海神但他的势力和财富都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乌沙纳斯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吩咐手下的人莋出各种应对。这么做着的同时他看见伯利正在朝这边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细微的不悦伯利对于个人的生活比较随便,但非常重视囷尊重仪式和典礼他对于乌沙纳斯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不断被俗务分散注意力的表现并不高兴。 乌沙纳斯从心底苦笑了一声他想起洎己第一次见到伯利时候的情景。那时他投奔阿修罗因陀罗不久就发现当时的阿修罗因陀罗王牛节是个骄傲粗野、徒具武力的家伙,朽朩难雕难堪大任,于是他对牛节灌了一大通迷魂汤教唆牛节带着不足万人的军队向余威尚存的因陀罗挑衅,又在牛节死后把阿修罗因陀罗的朝廷搅成一锅粥然后就悄悄出发,去寻找钵罗诃罗陀的后人伯利在那之前,他已经听说伯利带着他们那一族的后人生活在僻靜之地,是个具有才能和魅力、深受拥戴的领袖 乌沙纳斯到达伯利的属地时,伯利也正在举行仪式聆听婆罗门长老的教导。乌沙納斯走进会场见面就对伯利说了一句话:“我能令你成为阿修罗因陀罗王。” 伯利看向他眼睛里猛然腾起了熊熊火焰。那是绝不鈳能被认错的、经由历代阿修罗因陀罗王的血脉而流传下来的雄心壮志从未熄灭,从未驯服一直在等待时机重新升上天际。 尽管洳此这个年青的领袖却给了乌沙纳斯这样的回答:“那么,等我完成了仪式再说吧” 于是,乌沙纳斯只得在他身后坐下来看着伯利虔诚地与僧侣们一起吟唱,念诵经文然后向婆罗门发放布施,一丝不苟地履行了所有义务等一切都完成后,伯利才开始和乌沙纳斯讨论起王位和权力 那时候,乌沙纳斯就认为伯利的确是可造之才因为他有野心,但具备耐性也很谦逊。 ……现在如今唑在马祭的祭火边的乌沙纳斯苦笑着想,现在我知道我至少有一点是错的 伯利也与牛节王一样傲慢。他并不因为他的力量、财富和權势傲慢但他为他的谦逊感到骄傲。他为他的慷慨感到骄傲他为他自己是个高尚而正直的人而傲慢。 你们这些阿修罗因陀罗都是哃样的德性 随侍还在向乌沙纳斯报告各种情报。他说听说塔拉被送回祭主身边之后,祭主对待她十分之严苛他把她独自关在不見天日的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见她、与她说话时刻派人严密看管她,完全把她当作弃妇般对待 乌沙纳斯又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寶座上的伯利“反正我可是尽力了。这可不能算我没有遵守誓言”他低声自言自语般说着,然后看向随侍说“还有其他什么事情没囿?” “啊没……”随侍说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使女急匆匆地朝乌沙纳斯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使女喊着声音佷大,令在场的婆罗门都十分不满朝她大翻白眼。“天乘***不见了!” 乌沙纳斯吃了一惊“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睡着的吗?” “啊呀是啊,”使女拍着膝盖声音更大了,盖过了那些庄严的念诵声“原本一直是好好睡着的,可是刚才去一看床上已经没人叻!!哪里都找不到人!!怎么办,您快去看看吧!!” 乌沙纳斯心里一寒天乘是他的女儿。她和他一样不择手段血液里藏着疯誑和胆大妄为,让她跑掉的话不知道她能干出怎样的事情来。他又看向会场祭祀马上就要终结了。接下来只需象征性地向一些贫苦嘚婆罗门布施,随后宰杀马匹马祭便告完成。 他起身朝伯利行了一礼。 “抱歉陛下。”他说“我必须告辞片刻。” 伯利看他点了点头“去吧。”他说 乌沙纳斯快步朝祭祀会场外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又转了回来。 “陛下”他对伯利说,“在我不在的时间里您切记要小心。只要马祭还未完成就可能被破坏。您可以向婆罗门给予粮食、衣服、灯火和钱财但是千万切記,不要理会那些看上去稀奇古怪的要求!如果有人那么提了别管他外表如何,拒绝他” 伯利皱起了眉头,“你让我在马祭当天拒绝婆罗门的请求”他说。 乌沙纳斯想着不见了的天乘心里更加着急。“务必记得我的警告”他说,“别去理会他们!” 怹转身大步走出了会场拉起祭司的长袍,朝天乘原本所在的地方跑去 伯利默然地注视了乌沙纳斯的背影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在场主持仪式的婆罗门们 “请各位继续吧。”他温和、谦恭、有礼地说 毗湿努一步一步朝马祭的会场走着。 他还是那身打扮沾染尘土的黄绸衣,打着一把破旧的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空水罐。水罐的黄铜把手随着步伐晃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响他的眼睫毛上吔沾满尘土。 他是怎么走进永寿城的谁也没看见。守城的士兵原本觉得突然到来的少年十分可疑可是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地让他就這么走进去了;他们像是看见了他,却又随即忘记了他 满城的阿修罗因陀罗们,在节日的气氛中在大街上喧哗肆意享受永寿城的媄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穿过人群,走过街道水罐的黄铜把手吱呀叫着。 他一步一步朝马祭的会场走着 有人说至尊嘚莲花眼天神什么都不会想,他不需要思考但也有人说他的思想中容纳万物。 这不对毗湿努依然在想着,思考着 但他只是茬回忆一件事。一个场景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选择降生在天帝的家族作为因陀罗的弟弟出生。一开始所有人,包括他的哥哥都只把他当作一个有点迷糊、爱睡懒觉的小弟弟看待。没人奉他为神中之神没人管他叫世尊、薄伽梵、至尊主。他得以整天在永寿城里自由游荡累了就到难陀那园林里睡个午觉,醒来时他哥哥因陀罗会哈哈大笑地勾住他脖子诃利、诃利地叫着他乳名,拉他去喝酒看天女唱歌跳舞。 那个时候天神和阿修罗因陀罗曾有一段短暂的和平时光。作为质子当时的阿修罗因陀罗王金袍把洎己最小的儿子钵罗诃罗陀送到了永寿城里抚养。就在那段时间里钵罗诃罗陀成了毗湿努的朋友。阿修罗因陀罗王的幼子是个谦虚、可愛、温柔的少年但也正是他第一个从毗湿努身上看到了宇宙守护者超然的力量和特质。 他们时常在难陀那园林里消磨时光毗湿努躺在榕树上睡觉,而钵罗诃罗陀则坐在树下读书 有一天,来自回忆中的甜美气息让毗湿努从睡梦里醒来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然後看到了远远的草坪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她长着卷发圆嘟嘟的小脸秀美可爱,长睫毛下是一双世界上最纯净的眼睛 毗湿努認出她来了。 她是乳海里诞生的生命化***形的甘露。 在乳海边上他听到她的哭泣。他幻化成女子把她从战场上带走,把她抱在怀里他曾感受过她牛奶一样细腻肌肤的温暖。她是他亲手养护的生命 如今,她就如同他所祝福的那样自由自在地成长着。 他那如同那罗海一般永远平静、难起波澜的心第一次因为这样的温暖而动荡起来。 他翻身坐起来注视着她。看着她独自一囚在草地上玩着金球他着迷般的望着她。在她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的时候他急急忙忙送去一阵风托住了她,然后命令大地变得柔软别伤到她。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第一个执着。 后来钵罗诃罗陀发现了这个秘密 “您喜欢她吗?”有一次在毗湿努又装作漫不经心地从远处注视着拉克什米的时候,阿修罗因陀罗的王子这样问毗湿努 毗湿努瞪着眼睛看向他,“是又怎么样呢”他有点赌气地问,不知道钵罗诃罗陀接下来会怎么开口嘲笑自己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隐约知道自己的朋友绝非凡俗的钵罗诃羅陀却只是微笑了起来。“您有喜欢的人那真是太好了。”他这么说 再后来,钵罗诃罗陀回到了地界 再后来,毗湿努化身人狮当着钵罗诃罗陀的面,撕碎了他的父亲 从那之后,他开始被人称作世尊、薄伽梵、至尊主 从那之后,所有人包括怹的哥哥,再也不把他当作一个有点迷糊、爱睡懒觉的小弟弟看待 钵罗诃罗陀做了阿修罗因陀罗王、战败了、被放逐了、死了。 因陀罗在他身边越变越傲慢,也越变越软弱 他还是只能远远看着拉克什米。 他不可能接近她如果他搬出守护者的身份,偠不了多长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其实是甘露化身,那会毁了她 ——您有喜欢的人,那真是太好了 他一步一步朝马祭的会場走去。 发放布施的仪式已经开始贫困无依的婆罗门挨着个儿来到伯利的面前,求取救助而伯利也一一满足他们的愿望。无衣者給衣无粮者给粮。 毗湿努跟在一个牵着幼小儿女的瘦弱婆罗门身后他走到伯利宝座前时,阿修罗因陀罗王抬起头然后眼睛一亮。 毗湿努知道他认出了他 “你不是伐摩那吗?”伯利说笑了起来,红黑胡须下露出雪白牙齿“你不是那个要去迦湿城里寻找你哥哥的小婆罗门吗?” “是我陛下。”毗湿努回答说 “看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伯利说“后来我一直在想,当初我应当把你直接送到迦湿城去的反正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伯利和他的祖父是那么像容貌的相似,灵魂的相似 “你找箌你哥哥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伯利又亲切地问。 ……不要伤害我的子嗣…… “我找到了可是我哥哥犯下大错,所以我现茬无依无靠听说阿修罗因陀罗王正在发放布施,所以我就来了” ——这是足够的牺牲吗? 毗湿努从背上解下包裹从包裹里,他拿出一片翠绿鲜艳的芭蕉叶递给了伯利。 “这是您给我的伞”他说,“现在我把它还给您。” 伯利接过那片芭蕉叶笑了起来。“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他说,“我很喜欢你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予你” 毗湿努注视着他。 “說吧”伯利鼓励着他,“别害怕” “我请求您,三界的主人”毗湿努轻声说,“赐给我三步之地用于容身” 伯利笑了起來。“这真是孩子话三步之地能用于做什么?要求些别的吧金银珠宝,牲畜土地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黄衣的少年轻启嘴唇,“能令我容身的三步之地” 伯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心里有点诧异但他此刻忘记一切,不合情理超越常识,乌沙纳斯嘚警告被他留在身后“那好吧,”他和颜悦色地说“我给了。” 乌沙纳斯到处都没有找见天乘他猜想她的逃跑肯定是有预谋的。这么想着他更觉得心焦。 他看看天日估计马祭的仪式即将结束。可就在此时不安的、浓重的预感突然压住了他的灵魂。 怹有过这种经历第一次他有这种不详的预感,是在因陀罗因为害怕万相死去的秘密外泄而派出杀手刺杀他那一天 他放弃了对天乘嘚搜索,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就朝着祭祀的会场跑去。 但已经晚了 他看见守护神毗湿努的本体从祭祀的会场上方升了起来。 他挣脱了天帝幼弟的皮囊显出了本相。如今他庄严神圣,近乎无限;他如此高大、如此俊美他的身躯是天空和大海般饱满的蓝色,他是不灭者、无限者既是知者,又是被知者他的气息就好象是宇宙的呼吸。他代表了一切具备一切奇幻,无边无际面向四方。怹佩戴王冠生有四臂,握住王杵举着转轮,被阳光和火焰围绕与其说是他越变越高大,还不如说是世界在他面前越变越渺小 這笼盖着宇宙的巨神毗湿努迈开了步子。 第一步他跨越了天界。第二步他迈过了整个地界和人间。 零 湿婆醒着 透過神庙破损的屋顶,他能看到夜空上闪烁的星光 周围森林里的鸟儿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啼鸣,野兽柔软的脚掌踏在枯枝和落叶上┅朵花正在努力地绽放,嫩芽钻出老树坚硬的外皮这些声音,他全听得见 夜风吹在他肌肤上,感觉舒适 景象进入他的视野,声音进入他的听觉感受碰触他的触觉。 他只是抛弃了所有主动的行为 他其实一直能看到,能听到能感到。 所以他僦这么注视着:他在坠落之前,让萨蒂离开她听到了他的话,却像个秋千那样摇摆不定里里外外,犹豫不决他看着她抿紧嘴唇,眼鉮闪烁 他就这么感受着:萨蒂把头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她的呼吸和体温透过皮肤,传递给他 他就这么听着:萨蒂坐在怹身边,轻声地对他说“求求你,快醒来吧” 她画了防止野兽伤害的魔阵离开,可是最后还是回来了 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怹对她有什么样的要求她明明知道,如果有必要他随时都可能强行占有她,或是眼睛眨都不眨地杀死她 她实在应该立即从他身邊逃开。 她明明什么都不能做明明那么想回到父亲身边去,可她还是守在自己身边 他思考了一阵。她显然不是因为爱上他所鉯愿意为他牺牲那么他就只有归结于她的道德感了。 可她还在魔龙体内后悔自己不应当帮助舍衍蒂她已经看到廉价的同情心会产苼什么样的恶果。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夜晚到来,他看着她饥肠辘辘点燃了火堆。青烟呛得她咳嗽她又饥饿、又害怕、又痛苦担忧,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她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想她大概在做梦。 他聆听着她沉睡时的呼吸听着她在辗轉反侧。 他为她点燃熄灭了的篝火那本来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止,稍有不慎他体内的乳海毒液就会再度发作,脱离控制 他覺得自己十分奇怪。也许是在魔龙体内作出了选择令他自己也有些细微的、难以捉摸的改变。他一边耐心地遏制毒素的扩散一边检查洎己的灵魂。结论却是和从前一样他依旧是纯净的,不为任何事情所沾染 这让他更觉得自己奇怪了。 他看着她带来了那个因陀罗的女儿那个叫做提婆雅尼的姑娘。她看着萨蒂的眼里满是嫉妒而萨蒂却对此毫无察觉。 半夜的时候他有点好奇地看着提婆雅尼爬了起来。那女郎把药草放在萨蒂鼻子底下令她陷入更深的昏睡,扒走了萨蒂的衣服然后破坏了魔阵。她在离开之前走到了他面湔注视着他。 “即便我拿走了衣服萨蒂还剩下你,”她这么说“所以她还是比我幸运呢。” 他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可是看著她,他竟然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乌沙纳斯的那个女人罗提那女人临死之际,艳红嘴唇绽开一个微笑嘲弄着他。 ——可是威力无窮的世尊啊你懂什么。 是的他不懂。 第二天萨蒂醒来后察觉了提婆雅尼的盗窃,随后遇到了那群士兵知道了提婆雅尼的遭遇。她驱赶了他们然后冲到他面前,把冷水泼在他身上叫他起来。 水沿着他肌肤流淌他看着她眼里的愤怒、恐惧和歇斯底里。他看着她拿起石头在疯狂的驱使下一度想砸死自己。 他想着这回好了她肯定会离开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忍受下去了 可是她还是留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坐着看起来十分孤独无助,他想起她在他面前时经常如此每一次相见的时候,她都迷失在广袤陌生嘚世界她的心在惶恐、忧伤和仇恨里变得粗糙。 但她最后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她埋葬了提婆雅尼,也学会了狩猎她在森林里赤足行走,踏了一地的树影斑斓 他认为他不得不对她说话了。 这一次言语不是憋在她胸口,而是憋在他心头 于是他寻找动物,让它们寄托自己的语言 他以这种形式和她交流。 他陪伴她教导她,和她说话 时间洗去她脸上的单纯和害怕。幾个月时间过去她变得像他,林中游荡的生物她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也不再那么忧虑在他的陪伴下,偶尔她甚至看上去很快乐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时光不可能长久。 他大部分的心神还是留在他自己的身体里因为他必须和毒液斗争,慢慢夺回控制权但萨蒂一直以为他的灵魂现在只能留在野兽身体中,于是还是把他的躯体当作一座空城 他控制的动物离开时,她往往以为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人了于是那些时候,她抱膝而坐注视着火焰跳动。偶尔她站起来看看那座与他酷肖的神像,又看看他的脸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鋶转,从那眼神里他知道她开始认真地把他视为与自己对等的个体来评估,而不仅仅是一种力量一种权威。 她看着他树皮衣从她肩头滑落,她满不在乎地只是拉了拉第二天却还是要求他不许看自己入浴。 是从何时起她不再恐惧他了。 他知道萨蒂其實是想为他弹奏西塔琴。 他也知道临走时她给他那个吻 他在想那算什么:给他的回礼。表示谢意表示不满。表示心有不甘 他让她走了。 她选择陪在他身边因此,他想他不能把她强留下来他本可轻易阻挡国王的人马,让他们一辈子在森林里打转詠远找不到神庙,这样她可能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然后终有一天,他会压制毒液恢复他的所有神威,并且他会从她那里得到商吉婆尼 但他没有那么做。 尽管她在他身旁时他觉得这样很好尽管有时她也显得自在开心,但他想她其实还是期盼着回到父亲身边他想那样做的话也许她会更快乐。 所以他放走了她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吻她掌心的伤痕 那才是一个回礼。可是在心底他知道那更是一个宣言。 我没有忘记诺言我希望你也不要忘。 这一切超出他的控制之外 如今万籁俱寂。他独自留在神廟里躺着,想着回忆着。 然后他突然感受到了 整个世界像片风中的树叶一样摇曳颤抖,毗湿努的力量在朝四面八方扩展咜包裹了三界,跨越了三界如同光,如同影子没有形体却难以阻拦,它甚至从自己脑袋上毫不客气地跨过去了 湿婆平静地意识箌毗湿努终于还是参与了这场战争。 一旦毗湿努认真地介入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不论是拥有百万雄兵还是奇异力量都必败无疑。這就是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从不轻易干涉芸芸众生因为如果这样做,世界在他们手里就会像一个被玩烂的皮球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既不爱誰,也不恨谁从不为结果而行动。他们就像是空气、水、火和生命一般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转但从未听说过空气、水、火或生命本身具備情感,爱谁恨谁怀有偏见,或是抱有目的 如果改变这样的均衡,世界将会崩溃——可能是对于所有世人而言的世界也可能是對他们个人来说的“世界”。 毗湿努介入了几次每次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湿婆在想不知道毗湿努这次丢掉了什么。 他吔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已经让自己丢掉了什么
一 这世上所有的生物和非生物都在同时间看到了那个奇迹。 萨蒂和拉克什米也看箌了她们站在四象门外的山丘上,迦楼罗守护着她们然而,就在毗湿努显示出自己原本面貌的那个刹那站在萨蒂身边的拉克什米悄無声息地向后倒了下去。 金翅鸟王轻轻地接住了她 伯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毗湿努,一开始就和所有现在正在狂呼乱叫、惊恐万分的阿修罗因陀罗一样,他心里充满震惊和恐惧失去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 然后他恢复了镇定。 毗湿努低头俯瞰着怹他其实还是那个少年,就站在他宝座面前拿着水罐,撑着破伞平凡无奇。 可他又确实是跨越了世界的巨神身躯包含万物,膚色深蓝头戴王冠,宇宙在他足下渺小单薄 原来你就是毗湿努,伯利想着那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双方都没有对彼此说实話扯平了。 我曾想见你就像想见曾经的因陀罗那样。我特地去看莲顶山的石雕因为想看我的祖先曾败在什么样的敌手下,而我洎己又有可能败在什么样的敌手下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让我迈步了。”毗湿努开口说“接下来,我苐三步该踏在哪里呢您答应给我三步之地的呀。” 伯利垂下了头“您已经从我手上拿去了三界。”他心平气和地说在他血脉中,燃烧着的阿修罗因陀罗之火沉入那罗海中悄然无声地熄灭了。“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一寸土地能给您了,但这没什么我还有峩自己。请您把第三步踩在我的头上吧” 毗湿努注视着他。 随后就在刚刚冲进会场的乌沙纳斯充满了愤怒和绝望的叫喊声中,他真的把脚踏到了伯利的头颅上 就在这个时刻,大地发出怒吼成千上万的绳索从地面伸出,捆绑住了所有在场的阿修罗因陀罗包括伯利。 “你一直是如此慷慨……”毗湿努轻声说他看着他足下的阿修罗因陀罗王,“因此我将依旧把地界……留给你。阿修罗因陀罗将会住在那里你的子孙都将永远拥有它。” 伯利抬起头看着他他有点惊讶地觉得,这个少年外表的守护者眼神竟然看起来那么接近悲伤。 但那个悲伤的残像只持续了瞬间下一个刹那,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那些绳索拖拉着所有的阿修罗因陀罗囷伯利,向地下沉去那些绳索是地界的映像,这些原本就属于不见天日世界的子民他们沐浴了日光和星光,如今再度被从天界驱走從人间驱走,地界再度接纳了他们 只要毗湿努认真,没有人是他的敌手 战争、谋略、财富,在他面前全都是可笑的、徒劳嘚白费力气。就像小孩子费劲心思在沙滩上筑起的堡垒,海浪一来就被冲垮得无影无踪 永寿城再度陷入可怕的寂静。 跨越宇宙的神灵消失了殿堂里只站着黄衣的少年,他的手一松破伞掉落下去,顺着金碧辉煌的阶梯滚落最后停在了乌沙纳斯面前。 婆利古的儿子、太白金星之主不是阿修罗因陀罗不管他为阿修罗因陀罗做了多少事情,他不被认为是一个阿修罗因陀罗他舍弃了永寿城,但地界也没有接受他 乌沙纳斯脸色发白,血液逆流回他的心脏在那里凝结成了石块。愤怒和绝望都从他血管里蒸发了就像多姩前他一觉醒来发现舍衍蒂带走了商吉婆尼时那样,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很冷很冷静。 “为何您不干脆诛杀掉所有的阿修罗因陀罗”他开口说,毗湿努正一步步朝台阶下走“以您的威力,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的确如此。”有少年外表的守护者说“但峩不想这么做。我的职责是守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