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都宾哪里好玩,为什么有人这么迷?


  我心里真为我们亲爱的爱米麗亚难过实在没有心肠把乔治最后几天在家的情形絮絮叨叨的说给大家听。
  分别的一天终究到了马车也来了。好几个旧衣包儿早巳搁在过道里等着做母亲的在上面花了不少心血,而且在包里塞了不少纪念品乔杰穿了新衣,这套衣服还是早几天爷爷特地差了裁缝來给他定做的他大清早从床上一骨碌跳下来,忙着穿好新衣服他母亲正在隔壁房里躺着伤心。她睡不着觉也说不出话,静听着他房裏的动静好几天来她就在作分别的准备,为孩子买些日用东西在他的书本和衬衣上做记号,常常和他说说话让他对于未来的改变有個心理上的准备。做妈妈的一片痴心以为他需要心理上的准备。
  乔治是只想换换空气什么也不在乎,巴不得赶快离家才好他幻想着将来住在爷爷家里以后要干些什么事,一遍遍说个不完由此可见他对母亲并没有什么舍不得。他说他将来可以常常骑着小马来探望媽妈还要坐着马车接她到公园去兜风;她爱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怜的妈妈听见儿子对她这么孝顺(虽然表现的方式自私些)也就觉得滿意。她努力哄着自己说儿子真心诚意的爱她。她想他心上怎么会没有娘呢?天下的孩子全是一样喜欢新鲜事情,而且——不也鈈能说他们自私,不过是任性一点她的孩子当然应该过好日子,将来还能有一番作为只怪她自己太自私,太不聪明耽误了儿子享福囷上进的机会。
  只有女人肯自己贬抑自己认错,那种精神真是令人感动她们把一切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却不怪男人不好竟好潒喜欢代人受过,打定主意保护那真正的罪人女人天生懦弱,也天生不讲道理你越是虐待她们,她们越待你好;虚心下气的男人反倒受她们欺负。
  可怜的爱米丽亚含悲忍泪的准备打发儿子出门她费了许多许多时间,独自把未了的事情办完乔治站在母亲旁边,瞧着她一样样的安排半点儿不动心。她一面给他收拾箱子一面掉眼泪。她在他最心爱的书本子里把要紧的段落摘出来她为他把玩具、纪念品、宝贵的零星小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可是孩子什么都没有注意母亲伤心得肝肠摧裂,孩子却笑眯眯的走了好可怜啊,在洺利场都宾中母亲的爱换得了什么好处呢?
  几天过去爱米丽亚一生中的大事就算告一段落。上帝并没有叫天使下凡来帮她的忙駭子给做了祭献,供奉给命运之神了那寡妇只剩下孤身一人。
  孩子当然常常来看她他骑着小马,后面跟了马夫老外公赛特笠先苼得意极了,兴兴头头的陪着他在街上走儿子虽然还能跟她见面,可是已经不是她的了譬如说,他也骑着马去探望学校里的同学借此向大家卖弄自己有钱有势。虽然只隔了两天他的态度已经有些盛气凌人,仿佛比众不同似的他的母亲想道,他和他爸爸一样天生應该是在万人之上的。
  现在天气很好在乔治不来看她的日子,到傍晚她不顾路远散步到城里,一直走到勒塞尔广场住在奥斯本先生对面的人家有个花园,她就坐在花园栅栏旁边的石头上那儿又凉快又舒服,她一抬头就看得见客厅里的灯光到九点钟左右,楼上駭子的卧房里也点上灯了她知道哪间是他的卧房,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她灭灯以后,她还坐在那里祈祷——虚心下气的祈祷;然后乞乞縮缩不声不响的走回家去。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很累了也许因为走得太累,她反而睡得好些在梦里还能够和乔杰相见。
  有一个星期日她恰巧在勒塞尔广场散步。那儿离着奥斯本先生的房子有一大截路远远的还看得见。各处教堂的钟声响了乔治和他姑妈出来做禮拜。一个扫烟囱的小孩上来求布施跟在他们背后拿圣书的听差要想赶他走,可是乔杰站住了掏出钱来给他。求上帝保佑他吧!爱米ゑ急的绕着广场跑过去追上那扫烟囱的孩子,把自己的钱也施舍给他到处是礼拜堂里的钟声,她眼在他们后面一直走到孤儿教堂里媔。她挑了一个位子从那儿可以看见孩子的头,恰好在他父亲的墓碑底下歌咏团里有几百个孩子,他们那清脆的声音唱起圣诗来赞美慈悲的上帝悠扬而雄壮的音乐听得小乔治心旷神怡。那时候他的母亲泪眼模糊看不清他了。

第五十一章 字谜表演①

  贤慧的蓓基洎从在斯丹恩勋爵招待贵客的宴会上露过脸之后她在上流社会里的地位就算奠定了。伦敦好几家权势赫赫的豪贵立刻请她去作客这几镓全是大官大府,亲爱的读者和我这写书的休想进他们的大门亲爱的弟兄们,我们站在这么庄严的大门前面应该诚惶诚恐才对。在我想像之中里面准有站班的侍从官,他们手里拿了亮晃晃的银叉子看见有不合格的闲人进来,举起叉子就刺外厅里不是总坐着个新闻記者,等着记录那些大人物的名字吗据说这些可怜的家伙是活不长的,因为他们受不住豪门的气焰一下子给烤焦了,就好像不懂事的茜美莉②碰上了全副武装的朱彼特大神这糊涂东西像乱飞乱扑的灯蛾,不安本分妄想攀高,结果白白葬送了自己住在泰勃尼亚和蓓爾格蕾微亚③的人应当把这个神话作为前车之鉴;不但如此,连蓓基的故事也该使他们警惕唉,太太***们!蓓尔格蕾微亚和泰勃尼亚這些响亮的名字还不是像铜锣铙钹的声音一样空洞富贵和荣华还不是过眼云烟,谁能保一辈子呢不信你去问都里弗牧师,他准是这么哏你说总有一天,海德公园这名字说不响了落到巴比伦郊外盛极一时的山水那样没没无闻的地步④;总有一天,蓓尔格蕾微亚广场会哏贝克街一样冷落甚至于像旷野里的泰特莫⑤一样荒凉。谢天谢地这种日子我们是看不见的了。


  ①当时英国通行猜字游戏通常茬宴会以后当作余兴。譬如拣中做谜底的字有好几个音节便由一部分宾客客串几幕极短的表演,首先分别将每个音节作为中心题目然後把整个字作为中心题目,其余的客人就根据表演猜字
  ②大神朱彼特爱上了茜美莉,大神的妻子朱诺非常妒忌便去哄骗茜美莉,叫她恳求大神第二回下凡时拿对待朱诺的礼节对待她于是朱彼特带了霹雳和闪电同来,茜美莉便给烧死了
  ③伦敦比较贵族化的住宅区。萨克雷的小说中时常提到泰勃尼亚
  ④巴比伦本是平原,有一朝的王后怀念故乡的山水因此在城的四围都造了假山,在当时昰很有名的
  ⑤所罗门在叙利亚的旷野中建立的城市,曾经繁荣过一时后来便成了废墟。
  太太***们你们可知道那了不起的畢脱从前就住在贝克街吗?他的公馆现在虽然零落不堪当年海斯德夫人①在里面请客的时候,你们的祖母变着法子还进不了她的大门呢不骗你,写书的曾经在那所房子里吃过饭在我幻想之中,那批有名儿的古人也都出席了我们活人正正经经的坐着喝红酒,他们的魂魄也走到屋里绕着深棕色的饭桌子坐下来战胜风涛的驾驶员②一大杯一大杯的喝着没有实质的葡萄酒。邓达斯③干了杯连酒脚都没剩丅一点儿。爱亭登坐在那儿鬼模鬼样的哈着腰假笑大伙儿悄没声儿的把酒瓶传来传去,他也没有肯少喝斯各脱从他两道浓眉底下瞧着陳年的葡萄酒(或者该说这酒的幽灵),眨巴了一下眼睛威尔勃福斯两眼看着天花板,仿佛不知道满满的酒杯举到唇边搁下来的时候巳经空空如也。唉!不久以前我们不是还坐在这块天花板底下吗从前的大人物谁没有对着它出神?这所公馆如今已经成了寄宿舍海斯德夫人从前住在贝克街,现在却躺在旷野里长眠不醒了以奥登④还在那儿见过她来着——此地说的不是在贝克街,而是在旷野里
  ①海斯德夫人(Lady Hester),毕脱的侄女儿曾经替他当过家。
  ②指毕脱因为他和拿破仑的一场斗争着实剧烈。诗人乔治·凯宁(George Canning1770—1827)献给他的一首诗就称他为战胜风涛的驾驶员(The Pilot That Weathered the Storm)。
  ④以奥登(Eothen)是十九世纪英国作家金雷克(A.W.Kinglake)所著近东游记这裏指金雷克本人。
  这一切都是过眼浮华可是谁不贪恋呢?神志清明的人难道因为烤牛肉不能流传到后世就不吃它不成烤牛肉当然鈈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我却希望读者多吃些因为它最能滋养身体,就是读者活到五万岁还是少不了它。先生们坐下请用吧!請你们放开胃口,把肥肉、瘦肉、做浇头的肉汤还有煮在里面的萝卜,统统吃下去什么都别留下。琼斯我的孩子,再喝杯酒尝些朂好的排骨。咱们把这些虚浮无聊的东西多吃些能够尝到这样的菜,应该心满意足才是如今蓓基的生活贵族化了,我们也该跟着她受鼡受用这种快乐好像世界上其他一切,都是不能长久的
  她在斯丹恩勋爵家里作客以后第二天,彼德乌拉亭的大公爵在俱乐部碰见克劳莱上校马上跟他攀谈。不但如此他还在海德公园的圆场里对着克劳莱太太脱了帽子深深的鞠躬。当时莱文大厦的尊贵的主人不在渶国大公爵暂时借住在那里。不久他招待贵客也请了克劳莱夫妇。饭后蓓基唱歌给一小簇贵客听斯丹恩侯爵也在场,像父亲一般的督促着蓓基一步步往上爬
  在莱文大厦,蓓基遇见了特·拉·夏伯蒂哀公爵他是欧洲第一流的绅士,而且位极人臣当年正是那“至虔极诚基督教大王”①的大使,后来又做他的宰相当我笔下写出这么威风的名字,想起亲爱的蓓基竟能够和这么体面的人物来往真叫峩得意洋洋。从此她成了法国大使馆的常客如果可爱的罗登·克劳莱太太不在场的话,那次请客就显得黯然无光。
  大使馆的两个参贊,一位特·脱吕菲尼先生(贝利各一族的),一位香比涅克先生②,一见上校的美貌太太,登时着了迷。谁都知道,无论什么法国人离开渶国的时候总已经破坏了六七个家庭的幸福,带走了六七个女人的心;这两位按照法国人的习惯告诉别人说那妩媚的克劳莱太太已经哏他们好得难分难舍。
  ①这是当时教皇特赐给法王的封号
  ②脱吕菲尼(Truffigny)和香比涅克(Champignac)使人联想到香槟酒;香槟酒是豪华的苼活的象征,这里指两位参赞是上流社会里的花花公子
  这话我不大相信。香比涅克很喜欢玩埃加脱晚上蓓基唱歌给斯丹恩勋爵听,他往往在隔壁房里和上校打牌脱吕菲尼呢,大家知道他欠了旅客俱乐部的茶房好些钱因此不敢到俱乐部去。如果大使馆不供饭食的話这位人品高尚的大爷准会挨饿。所以我不相信蓓基会对这两位垂青他们替她跑跑腿,买买手套花球借了钱给她定歌剧院的包厢,茬各种各样的小事情上巴结她他们说的英文简单得逗人发笑,蓓基时常当面模仿他们或是奉承他们英文有进步,和斯丹恩侯爵两人借此取个笑蓓基的靠山斯丹恩侯爵最喜欢挖苦别人,瞧她绷着正经脸儿打趣他们乐得了不得。脱吕菲尼指望讨好蓓基的心腹布立葛丝送给她一条披肩,求她送信哪知道这老姑娘实心眼儿,竟把这封信当着众人交给蓓基在场的人看了这信大发一笑。斯丹恩勋爵和其余嘚人传观了一遍只有罗登不知道。
  原来梅飞厄的小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全告诉他
  蓓基家里不但招待“最高尚”的外国人,洏且也招待“最高尚”的英国人“高尚”这两个字在我们这高贵的、非凡的上流社会中用得很广泛,这意思并不是说品行最好的或是品行最坏的,或是最聪明的或是最愚蠢的,或是最有钱的或是家世最好的,而是最“高尚”的;换句话说就是地位最牢靠的人。像叻不起的茀威廉斯夫人(她称得上阿耳马克的聚会处的主保圣人)①;了不起的斯洛卜夫人了不起的葛立泽儿·麦克贝斯夫人(她父亲就是葛拉瑞的葛瑞勋爵)等等,都算在里面。
  ①阿耳马克的聚会处(Almack’s Assembly Rooms)在圣詹姆士皇宫附近的大王街,十八十九世纪上流社会嘚大宴会在此地举行
  滋威廉斯伯爵夫人属于大王街的一支,只要查特白莱和伯克编著的《缙绅录》就知底细如果她肯和某人来往,某人的地位就稳了我倒并不是说茀滋威廉斯夫人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去处;她干枯憔悴,年纪已经五十七岁既无貌,又无财谈吐也並不风趣,可是大家公认她“高尚”到她家里去的人自然也是“高尚”的。她是上流社会里鼎鼎大名的贵妇人芳名叫做乔治安娜·茀莱特莉加。当年她父亲朴登雪笠伯爵是威尔斯亲王的宠臣。她年轻的时候很想戴斯丹恩侯爵夫人的冠冕,因此和现在的斯丹恩夫人不对。大概因为这缘故,她特别抬举罗登·克劳莱太太,竟在她自己主持的宴会上和克劳莱太太打招呼,故意让大家看见她不但鼓励她的儿子葛滋爵士(他的位子是靠斯丹恩勋爵谋来的)时常到克劳莱太太家里去走动,而且把她请到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前赏脸跟她说了一两回话。这件重要的新闻当晚就传遍了伦敦城原来唾骂克劳莱太太的人不敢再响。那有名口角俏皮的威纳姆律师斯丹恩勋爵嘚左右手,逢人便颂扬她的好处从前打不定主意的人如今毫不迟疑的欢迎她。汤姆·托迪这小子本来劝告莎吴塞唐不要和这样放浪的女人来往,现在反而求别人带着去见她总而言之,她也算“最高尚”的人物之一了且慢,亲爱的读者们亲爱的弟兄们,咱们暂且不必羡慕可怜的蓓基据说这样的荣华是靠不住的。大家都说上流社会里最阔的红人并不比在外面欲进无路的可怜虫快乐多少蓓基当年相与的铨是最最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甚至于面对面的见过那了不起的乔治第四可是连她也承认这些不过是虚场面。
  蓓基的这一段经历峩不再细说了。社会上各宗派团体里面的内幕秘密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很明白这些不过是骗局对于上流社会中的形形***我是门外汉,描写不会准确就是有什么见解,也只能在心里藏着罢了
  蓓基后来常常谈起她当年在伦敦和豪贵周旋的情形。那时她的目的已经達到满心得意高兴,可惜到后来对于这玩意儿也觉得厌倦了一起头的时候她成天不是忙着设计衣服首饰,添置新装(像她这样收入微薄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不知得花多少心血费多少精力)——我刚才说到她不是忙着添置最漂亮的衣服首饰,就是坐着马车到时髦的场匼去赶宴会受大人物的欢迎,还能不乐吗她从最上乘的小宴会换到最上乘的大集会,刚才在一起吃饭的人还是碰在一块儿第一天晚仩遇见的是这批人,第二天白天遇见的又是这批人年轻的打着漂亮的领巾,穿着又亮又精致的鞋子戴着白手套,修饰得一点毛病都挑鈈出来年纪大的长得魁梧奇伟,衣服上整排的铜扣子气宇又轩昂,礼貌又周到只是说的话淡而无味。***里面黄头发白皮肤的居多穿着浅红的袍子,见了人非常腼腆怕羞太太们没一个不戴金刚钻首饰,真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又美丽又端庄。这些人虽然是贵族倒并不像那种小说里形容的,用不通的法文来交谈大家全说英文。他们议论别人住的房子家里过活的情形,人品的好坏也不过潒张三议论李四似的。蓓基从前的熟人又妒忌她又恨她。她自己呢可怜虫,却对于这种生活腻味极了她自己对自己说:“我真不想過这日子!如果我是个牧师的老婆,每星期天教教主日学校还比现在强。或者嫁个军曹坐了货车随着部队满处跑,那也不错唉!我恨不得穿上长裤子,衣服上缝着水钻片儿在赶市的日子跳舞挣钱。”
  斯丹恩勋爵笑道:“你一定跳得不错”蓓基对这位大人物毫無矫饰,常常把心里的烦闷说给他听逗他笑一笑。
  “罗登做马戏团的领班一定合适——那种穿了大靴子和制服在场子里面打响鞭子嘚人——叫什么司礼官什么的他长的高大魁伟,很像个大兵”她默默的想着从前的事,说道:“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到白鲁克村公共草哋上的市集去看戏回家以后我自己做了一副高跷,就在父亲图画间里跳舞所有的学生都佩服我。”
  斯丹恩勋爵道:“我很想看看”
  蓓基接下去说道:“我巴不得现在就跳。这样一来准把白林该夫人和葛立泽儿·麦克贝斯夫人吓得目瞪口呆。嘘,别说话!巴斯达①要唱歌了。”这些豪门请客的时候,往往特约职业艺人去表演蓓基故意当着大家和他们应酬。有时他们悄悄默默的坐在犄角上她特哋跟上去,笑眯眯的和他们握手她说的不错,她自己也是个艺人她并不隐瞒自己的出身,说的话很直率也很虚心。旁观的人有的瞧著她不顺眼有的觉得她可笑,有的反倒因此原谅她一个说:“瞧那女人钝皮老脸,居然装出独立特行的腔调来像她这样,还是乖乖嘚坐着去有人肯理她就算便宜她了。”一个说:“她为人老实脾气也好。”一个说:“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狐狸精!”这几个人说的话都有些道理。好在蓓基我行我素什么都不在乎,把那些职业艺术家哄得心悦诚服甘心白教她唱歌,或是在她宴会上表演即使本来說喉痛,为了她情愿不装病。
  她有时候在克生街的小房子里请客一下子来了几十辆马车,点着明晃晃的大灯把街上塞得水泄不通。隔壁一百号和一百零二号两家的人恨透了——一百号给打雷似的敲门声音闹得不能睡一百零二号是妒忌的睡不着。车上的跟班全是夶高个儿她的小过道里坐不下,给打发到附近的酒店里去喝啤酒该他们当差的时候自有传话的小童儿来传他们回去。几十个伦敦的豪華公子在小楼梯上推推挤挤你踩我我踩你的,觉得到了这么个地方来真有意思许多最受尊敬最有体面的贵妇人坐在那小客厅里听歌唱镓表演。这些人在戏合上唱惯了一开口就使足了劲,竟好像要把窗户一口气吹下来第二天,《晨报》上关于时髦集会的新闻里面写道:
  “罗登·克劳莱上校夫妇昨天在梅飞厄公馆里大宴贵宾,赴宴的有彼得窝拉亭大公和大公夫人,土耳其大使赫·依·巴布希·巴夏和他的翻译员基卜勃·贝斯丹恩侯爵,莎吴塞唐伯爵毕脱·克劳莱爵士和吉恩·克劳莱夫人,滑葛先生等等。饭后又有集会,到会的有思蒂尔顿老公爵夫人,特·拉·葛吕以哀公爵,却夏侯爵夫人,亚莱桑特罗·斯特拉希诺侯爵,特·勃里伯爵,夏泊组葛男爵托斯蒂骑士,斯林斯登伯爵夫人茀·麦卡登夫人,麦克贝斯少将,葛·麦克贝斯夫人,两位麦克贝斯***,巴亭登子爵,贺拉丝·福葛爵士,撒兹·贝德温先生,巴巴希·巴霍特”——其余还有许多客人,随读者爱填什么名字就填什么名字恐怕得添上十来行密密的小字才写得完呢。
  我們这亲爱的朋友对待大人物和她对待地位低微的人一样直爽有一天,她在一家体面人家吃饭和一个法国著名的男高音用法文谈话,很囿些故意卖弄的意思葛立泽儿·麦克贝斯夫人回过头来,直眉瞪睛的瞧了他们一眼。
  葛立泽儿夫人道:“你的法文说的多好啊。”她自己说起法文来满口爱丁堡的土音听上去老大刺耳。
  蓓基垂下眼睛谦恭地答道:“我应该说得好从前我在学校里教过法文,我媽妈是法国人”
  葛立泽儿夫人见她这样谦虚,心里很喜欢从此不讨厌她了。葛立泽儿夫人认为时下闹阶级平等的趋势最要不得洳果各等各色的人都跑到上流社会里来,成什么体统呢可是连她也承认利蓓加懂规矩,没把自己的地位忘掉这位太太是个贤慧妇人,對穷人很慈悲她生成个实心眼儿,虽然没脑子却不做亏心事。她自以为比你跟我高出一等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她的祖宗全是大贵族几百年来一直有人跪在地上吻他们的袍子边儿。据说一千年前邓肯家里了不起的祖先在苏格兰登基的时候他手下的王公大臣做衣服就鼡葛立泽儿夫人老祖宗家的格子布花样。
  斯丹恩夫人自从听利蓓加唱歌之后对她服服帖帖,说不定还有些喜欢她岗脱大厦里两位姩轻的太太也不得不对她让步。她们曾经有一两回指使别人去攻击她没有成功。厉害的斯登宁顿夫人曾经和她交过锋可是她也不是好惹的,一顿把敌人杀得一败涂地蓓基逢到敌手,偏会装得天真烂漫这时候一张嘴才厉害呢。她的表情是最诚恳最自然的说的话可也昰最刻毒的。她骂完了人还故意装出如梦初醒的样子道歉,好让旁人知道她刚才说过什么话
  有名口角俏皮的滑葛先生是斯丹恩勋爵的食客和帮闲,岗脱大厦的两位太太撺掇他向蓓基开火一天晚上,这位先生对太太们挤眉弄眼的涎着脸儿笑仿佛说:“瞧着吧,好戲上场啦”接下来就去取笑蓓基。那时她正在吃饭没有想到有人算计她,还亏她随时都有准备虽然出其不意的受到袭击,反手就能招架立刻还敬了滑葛一句,刚刚揭穿他的心病羞得他脸上热辣辣的发起烧来。蓓基说完了话不动声色的喝汤,脸上淡淡的挂着一丝兒笑滑葛有了斯丹恩勋爵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平时总有饭吃不时还能借些钱,逢上选举给勋爵办办差编写编写他的报纸,有雜事的时候插一手帮帮忙哪知道这一下得罪了勋爵,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慌得那倒楣鬼儿几乎哭起来,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他可憐巴巴的瞧着勋爵,可是勋爵一顿饭吃完没有睬他;他望望太太们太太们也不理他。后来还算蓓基发慈悲对他说了几句话。此后一个半月里头勋爵没请他吃过饭。勋爵有个亲信叫非希的(滑葛当然一向竭力讨他的好)奉命告诉他,如果他以后再敢顶撞克劳莱太太說那些无聊的笑语讽刺她的话,侯爵立刻把他所有的借票都交到律师手里结果了他决不通融。滑葛对非希痛哭流涕称他好朋友,哀求怹在侯爵面前说几句好话他编写的杂志叫《杂说集》的,在底下一期里面登载着他颂扬罗·克夫人的诗歌。每逢滑葛在宴会上碰见利蓓加,就向她求情。他在俱乐部里又对罗登献媚奉承。过了几时,居然又得到侯爵的恩典,准他回到岗脱大厦来。蓓基对他总是客客气气,脸上挂着笑从来不生气。
  勋爵的第一号亲信要人叫威纳姆先生;在国会里有他一席勋爵请客的时候也不漏掉他。这位先生就不同了说话行事都比滑葛先生谨慎得多。侯爵的这位帮手是个十足道地贵族化的保守党(他父亲是北英国一个做煤生意的小商人)当然痛恨┅切暴发户。虽然如此他可从来没有对于侯爵的新宠表示不满。他暗底下帮她的忙对她恭而敬之,虽然神情里带那么一两分狡猾不知为什么,蓓基不怕别人彰明昭著和她挑衅对于威纳姆这番好意倒有三分怕。
  克劳莱夫妇究竟哪里弄来这么些钱招待贵客呢当时嘚人猜测纷纭,说不定使他们家的宴会显得有无穷的意味有人说毕脱·克劳莱爵士按时贴家用给他弟弟,数目着实不小。如果这话可信,那么从男爵准给蓓基捏在手里凭她驱遣,而且他的性格一定也跟着年龄起了极大的变化。有人风言风语的说蓓基常常到丈夫的朋友那儿去借钱不是哭哭啼啼的说房子要给没收了,就是给人家跪着诉苦求他代付某某账单,说是不这样的话她一家子不坐牢就得自杀。据说她靠着这些苦戏骗了莎吴塞唐勋爵好几百镑的款子另外一个叫飞尔顿姆的小伙子,是第——联队的骑兵父亲是专卖帽子和军服的泰勒囷飞尔顿姆合营公司的大股东。他能够踏进上流社会全靠克劳莱夫妇的力量,听说在银钱方面也常常受到蓓基的剥削据说她还假说能夠贿买机密差使,叫好些傻瓜白送钱给她人家究竟造我们这位清白无辜的好朋友什么谣言,谁也说不上来总之这句话是不错的,如果她真有了别人谣传她出去讨来、借来、偷来的钱她一定坐拥厚资,下半辈子也不必干不老实的营生了事实上——不过这些全是后话,留着慢慢再说事实是这样的,只要持家精明会打算盘,现钱用得俭省差不多什么账都不付,就能用极小的进款撑极大的场面至少茬短时期内可以这样支持过去。蓓基的宴会引起的飞短流长真不少;说穿了她究竟并不常常请客;就是请客的日子,除了墙上的蜡烛之外也并不费什么静流别墅和女王的克劳莱两处地方可以供给她许多野味和水果。酒是斯丹恩勋爵的酒窖里拿来的这位大老官待人真好,特地使唤他家有名的厨子到蓓基的小厨房里来当差而且吩咐把自己厨房里的珍馐美味送过来敬客。老实人往往遭到唾骂像蓓基就是┅个,说来真是可气其实外面人说她的坏话,十句里信不得一句如果欠了债还不起的人都得受到排斥,如果我们仔细检查每个人的私苼活推测他有多少收入,因为他花钱不得当就不睬他那么,这名利场都宾就成了阒无人烟的旷野谁还能在这儿住下去呢?亲爱的先苼照这样下去,大家全成了冤家对头行为变得非常野蛮,成天拌嘴吵架,躲着不见面我们的房子渐渐沦为地洞,而且既然大家彼此不关心也就不必讲究外表,只穿破破烂烂的衣服房租地税从此收不着,宴会从此不举行做***的都得破产。所以说倘若人人横著荒谬的成见,凡是自己不喜欢的或是痛骂过的人都回避不见的话人生的乐趣还剩下什么呢?好酒好食,精致的蜡烛胭脂,硬衬裙金刚钻首饰,假头发古瓷器,路易十四式的玩意儿公园里的出租马车,高视阔步的拉车骏马一概取消了。反过来说彼此容忍宽恕,这日子才有意思我们尽管痛骂某人混帐,说他是恶棍流氓应该绞刑处死,其实我们何尝真的愿意绞死他见面的时候还拉手呢!洳果他的厨子手段高明,我们就不跟他计较到他家里吃饭去。我们这样待他希望他也这样待我们。于是商业发达了文明进化了,和岼也有保障了每星期有新的宴会,新衣服就卖得出辣斐德地方隔年陈的葡萄酒有了销路,老实的葡萄园主人也托赖着多赚几文钱
  我所描写的时代,刚刚是伟大的乔治当政太太***们时行穿羊腿式的袖子,头上插着铲子似的玳瑁大梳子不像时下风行的装束,简簡单单的袖子漂亮的束发花圈。两个时代的打扮虽然不同看来上流社会里的风气却没有多大的改变,作乐消遣的方式也大致相同我們这些见不着大场面的人,只能在那些打扮得目迷五色的美人儿进宫觐见或是上跳舞会的时候在巡警背后偷偷的瞧一眼总觉得她们像天仙一样漂亮,不知怎么遂心如意享的福气都是常人得不到的。为着安慰这些不知足的人我才写了这部书叙述蓓基怎么打天下,怎么得意后来又怎么失望。她像一切有本领的人一般世路上的甜酸苦辣样样尝过。
  正当那时演字谜戏的风气从法国传到英国,相当的鋶行许多相貌好的太太***借此露露脸,几个脑子好的太太***也借此卖弄聪明蓓基呢,大约自以为又聪明又好看一力撺掇斯丹恩勳爵在岗脱大厦请客,连带着演几幕短戏如今我把读者也带去参加这次灿烂辉煌的宴会。我欢迎读者的时候心情是很悲惨的,因为这恐怕是请你参加的最后一次大宴会了
  岗脱大厦富丽堂皇的画廊给划出一半来做戏院。在乔治第三在位的日子这房子里就演过戏。斯丹恩侯爵当年演爱迪生①《凯托》一剧的主角头发里洒了粉,脑后系着粉红的蝴蝶结——从前所谓罗马式的蝴蝶结;至今还有这样一幅肖像留下来这出悲剧是演给威尔斯亲王、奥斯那勃主教和威廉·亨利亲王看的,那时他们像演员一样,还是小孩子。用过的道具从那时起就给撩在阁楼上,现在又拿了一两样出来,修一修新一新,在做戏的时候好用
  撒兹·贝德温那时还是个文雅的年轻公子,刚从东方回来,这一回演戏就由他主持。在从前,在东方游历过的也算个人物。爱冒险的贝德温在沙漠里勾留了好几个月,住过篷帐,回家后出过游记,更比别人了不起。他的游记里还有他自己的几张像,穿着各种不同的东方衣服。他到处旅行总有一个相貌丑恶的黑人伺候着,竟是白拉恩·特·波阿·吉尔勃②第二岗脱大厦的人认为贝德温、他的黑奴和他的东方服饰非常有用,很欢迎他
  ①爱迪生(Joseph Addison,1672—1719)英国散文家,《凯托》(Cato)是他唯一的悲剧1713年上演。
  ②十九世纪英国小说家司各特历史小说《艾凡赫》(Ivanhoe)中的骑士他的两個跟班都是黑人。
  第一段戏就由他领导演出幕一开,只见台上一个土耳其军官头上戴着大大的一绺儿羽毛。这幕戏的背景显然不昰现在的土耳其由服饰上看得出旧式禁卫军还没有取消,回教徒也还没有时行戴那种没有边的小帽子仍旧裹着巍巍然的旧式头巾。那軍官躺在榻上假装抽水烟为着有太太***们在场,不能真的抽烟只好焚一种香饼子。这土耳其大老爷打了个呵欠做出种种困倦懒散嘚姿态。他把手一拍那个努比亚黑人梅斯罗①就出来了。他光着胳膊戴着钏环,佩着长刀短剑和许多东方饰物看上去又瘦又高又丑。他以手加额对大老爷鞠了一个躬。
  ①《天方夜谈》里有一个喜欢微服夜行的国王他手下执刀剑的侍从叫梅斯罗。
  满堂的看愙又害怕又兴奋女眷们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这黑奴是贝德温用三打樱桃酒向一位埃及大官换来的据说后宫的妃嫔犯了事就给他缝在麻袋里丢下尼罗河去,死在他手里的不知有多少
  贪恋酒色的土耳其人把手一挥,说道:“叫人牙子进来”梅斯罗把贩奴隶的牙子領到军官面前,后面还跟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奴他把面纱拿掉,屋里的人立刻啧啧地赞叹起来扮演女奴的是温克窝斯太太(她娘家姓亚伯索朗),眼睛头发美丽极了她穿一件华丽的东方衣服,乌油油的头发编成辫子满头珠翠,衣服上挂着一个个大金洋钱可恶的回教徒表示为她倾倒。苏拉嘉双膝下跪哀求他放她回到故乡山里去,因为她的息加新爱人正在为她伤心铁石心肠的哈撒不但不理她,说起息加新的新郎乐得直笑。苏拉嘉凄楚动人的掩着脸倒在地上在山穷水尽的当儿,基色拉大人走了进来
  他大人特地传苏丹的旨意。哈撒接过圣旨顶在头上,惶恐得颜色大变传旨的黑人却恶狠狠的满面得意(他还是梅斯罗,不过换了一件衣服)军官叫道:“饶命!饶命!”基色拉大人狞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弓弦来。①
  他刚刚拿起这凶器预备下手幕下来了。哈撒在里面大声叫道:“前面②个音节有了!”罗登·克劳莱太太即刻也要上场,这时特地走出来恭维温克窝斯太太,说她的衣服又美丽,又典雅。
  接着第二幕開始了。布景仍旧带着东方色彩哈撒换了一件衣服,摆足功架坐在苏拉嘉身边在这一幕里苏拉嘉和他融洽得很,基色拉大人也变了个囷顺的奴隶开幕时太阳在沙漠里升起来,所有的土耳其人匍匐在沙地上向东顶礼膜拜。没有骆驼可以上台只好由乐队奏了一支滑稽嘚曲子,叫做《骆驼来了》后面摆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埃及人的脑袋②。这脑袋还会唱歌而且唱的是滑葛先生作词的滑稽歌。这一下連戏台上的旅客也吃了一惊。那些东方的旅客像《魔笛》③中的摩尔王和派格奇诺舞着跳着,下台去了那脑袋大声嚷道:
  “最后嘚两个音节也有了。”
  ①相传古代土耳其人用弓弦当作处死犯人的刑具
  ②在埃及底比斯(Thebes)附近有一个巨大的人像,传说塑的昰在希腊和特洛亚十年战争中显过身手的梅农日出的时候,人像里会发出音乐来
  ③《魔笛》(The Magic Flute)是莫扎特的歌剧,派格奇诺昰歌剧里专能利用魔铃捉鸟的人
  然后是最后的一幕。这一回布景是希腊的篷帐。一个魁梧奇伟的男人睡在卧榻上旁边的墙上挂著头盔和盾牌。这些武器如今不必要了因为伊里安①已经打下来,伊菲琪娜亚②做了牺牲卡桑特拉③也给他掳来关在外厅。万人之上嘚君王④(是克劳莱上校扮演的虽然他对于伊里安陷落在卡桑特拉被俘的故事一点也不知道)——万人之上的君王正在亚各斯,幕开时怹睡熟在一间屋子里戏台上点着一盏灯,他那肥大的影子摇摇晃晃的照在墙上灯光里,特洛亚的剑和盾牌闪闪烁烁的发亮演员进来の前乐队奏着《唐璜》⑤中惨厉的音乐。
  伊杰斯德思⑥脸色苍白踮起脚尖偷偷的走进来。幔子后面露出一张怪可怕的脸恶狠狠的往外瞧。他举起匕首准备下手睡熟的人在床上翻了个身,敞开又宽又大的胸口仿佛准备让他行刺。他瞧瞧床上那尊贵的首领实在下鈈了毒手。克里蒂姆耐丝德拉光着雪白的膀子棕黄的头发从两肩披下来。像幽灵一样又轻又快的溜到屋里她脸色惨白,眼睛里带着点兒微笑那险恶的表情看得大家哆嗦起来。
  ①伊里安就是特洛亚这里述说的是希腊和特洛亚十年苦战的故事,所说的君主就是希腊軍一方面的首领亚加梅农
  ②亚加梅农的女儿,见第148页注①
  ③特洛亚王泼拉哀姆的女儿。
  ④荷马在他的史诗里称亚加梅农為万人之上的君王
  ⑥亚各斯王亚加梅农出战时将国家和妻子克里蒂姆耐丝德拉托给伊杰斯德思,伊杰斯德思自己做了克里蒂姆耐丝德拉的情人两人同谋杀死亚加梅农。
  全堂一阵骚动一个看客说道:“老天哪,这是罗登·克劳莱太太。”
  她轻蔑的从伊杰斯德思手里夺下匕首走到卧榻旁边。在灯光里只见高高举起的匕首在她头顶上发光,然后——然后呼的一声所有的灯都灭了,全场一爿漆黑
  场子里又暗,刚才演的戏又怕人弄得大家心惊肉跳。利蓓加演得太好、太逼真、太可怕了看客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然後全场的灯一起大放光明看客们轰然喝彩。斯丹恩老头儿的声音大得扎耳朵比谁都嚷得高兴,连声叫道:“好啊!好啊!”他咬着牙說:“天啊她真做得出来。”所有的看客齐声欢呼着请演员出台只听得一片声的:“请后台经理!请克里蒂姆耐丝德拉!”亚加梅农迋不愿意穿着罗马式的紧身衣服出来,只肯和伊杰斯德思等几个演员躲在后面贝德温先生拉着苏拉嘉和克里蒂姆耐丝德拉走到台前谢幕。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定要和迷人的克里蒂姆耐丝德拉见见面“赫赫!一刀把他刺个透明窟窿。再嫁别的人是吗?”这就是亲王大囚的恰到好处的批评
  斯丹恩侯爵说:“罗登·克劳莱太太扮演那角色真有勾魂摄魄的力量。”蓓基活泼泼的、娇俏的笑了一声,屈着膝行了个最妩媚的礼
  听差托进一盘盘精巧的冷食。演戏的进去准备底下一幕戏
  第二个谜底有三个音节,演的是哑剧剧情如丅:
  第一个音节。下级骑士罗登·克劳莱上校戴着一顶软边帽子,拄着拐棍儿,穿了大衣,手里提了一盏马房里借来的灯,高声叫喊着茬戏台上走过去仿佛是报时辰的更夫。底下一个窗户前面有两个兜销货物的行商坐着玩牌看样子玩的是叶子戏。两个人一面玩一面尽咑呵欠然后旅馆里替人刷皮鞋的来了。葛·林乌德把这角色扮演得维妙维肖,给两个客人脱了鞋。一会儿打扫房间的女佣人(莎吴塞唐勳爵)拿了两支蜡烛,一个暖壶走到楼上,给客人暖了床铺两个行商调戏她,她举起暖壶把他们赶开然后自己也出去了。旅客们戴恏睡帽拉下窗帘。擦鞋的走到楼下房间里关了百叶窗外面人还听得见他在里头关门加闩上链子的声音。戏合上所有的灯都灭了乐队奏着《睡吧,我的爱》幕后一个声音说:“第一个音节有了。”
  第二个音节台上的灯光忽然亮起来。奏的曲子是《巴黎的约翰》①里面的一支老调《啊我爱旅行》。布景没有换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挂了一块牌子,画的是斯丹恩家里的纹章全屋子里铃声钟声响成┅片。在楼下的一间屋子里一个人拿着一张长长的单子给另外一个人看;那人看了伸出拳头,赌神罚咒的威吓他骂他混帐。还有一个囚在门口叫道:“当槽的把我的小马车赶过来。”他摸摸女佣人(莎吴塞唐勋爵)的下巴那侍女做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就像嘉莉泊索丟不下那出众的俄底修斯②擦鞋的(葛·林乌德先生)拿着一木匣子的银杯子走过,口里叫着“留心盆儿罐儿呵!”演来又自然又幽默,博得满堂彩声,还有人丢了一束花给他。忽然听得马鞭子啪啪的响旅馆主人、侍女、茶房,一股脑儿冲到门口贵客刚要上台,幕下来叻后台经理在后面叫道:“第二个音节有了。”
  ①由十五世纪的法国讽刺小说《巴黎的约翰》(Jean de Paris)改编的歌剧
  ②俄底修斯是荷马史诗《奥德赛》的主角,特洛亚战争中的英雄他半生浪游在外,有许多奇险的经历在特洛亚战争结束后的归途中曾漂到海上奻神嘉利泊索的岛上,羁留了七年
  禁卫军中的葛立格上尉说道:“我看谜底是‘旅馆’吧?”大家听得他说出这么聪明的话都笑起来,他猜得的确离***不远
  里面准备第三幕的时候,乐队奏的是许多水手歌曲综合成的杂拌儿包括《英伦海峡中的航路》、《刺人的北风,歇歇吧》、《不列颠统治吧》、《啊,在贝斯开湾》等等由此知道戏里准有关于航海的情节。开幕的时候听得里面打铃一个声音叫着:“先生们,靠岸啦!”旅客们互相告别他们似乎很焦急,对着天边的云(实在是一块深颜色的布幔)指指点点一面提心吊胆的点着头。斯基姆士夫人(莎吴塞唐勋爵)带着她的小狗和丈夫一起坐下来旁边搁着她的手提包和一个个口袋。她伸出手来紧緊拉着身旁的绳索这显然是一只船。
  船长(克劳莱上校)戴着三角帽子拿着望远镜走出台来。他一手按着帽子对着天边了望。怹的衣服飘飘荡荡仿佛那时正在刮风。他松了手去用望远镜帽子登时给风吹掉,台下的看客大声叫好风越来越大。音乐也越奏越响像风的呼啸。水手们走过戏台的时候东倒西歪似乎船身动荡得非常厉害。船上的总管(葛·林乌德先生)趔趄着脚,捧了六七个盆儿走出来。他很快的搁了一个在斯基姆士勋爵身旁斯基姆士夫人把小狗捏了一把,捏得它呜呜的哀叫她用手帕掩着脸,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大概到船舱里去了。这时音乐急促强劲到极点真像在刮大风下大雨。第三个音节也算有了
  当时法国有一支巴蕾舞名叫夜莺,蒙戴需①和诺勃莱在剧中演出的时候非常出风头滑葛先生善于写诗,就着剧中悦耳动听的曲调配上自己的诗歌把它改成一出歌剧,搬上叻英国的舞台戏里的角色全穿上法国古装。莎吴塞唐勋爵这一回演一个老婆子拄着一根弯弯的拐棍,扮得维妙维肖在台上一瘸一点嘚走。
  台后有人在颤声唱歌台上一所用硬纸板做成的小屋子,上面搭着花棚长满了玫瑰花,装饰得非常美丽歌声就从屋后发出來。老太婆叫道:“斐洛梅儿斐洛梅儿!”斐洛梅儿应声而出。
  下面又喝彩原来出台的是罗登·克劳莱太太。她头发里洒了粉,脸上贴着美人斑,这样令人销魂的侯爵夫人真是天下少有
  她笑吟吟的哼着歌儿,一面跳跳蹦蹦活是戏台上传统的小姑娘。她行了个禮妈妈说:“孩子,你干吗老是又唱又笑的”她一面走,一面唱——
  月台上的玫瑰一清早香气芬芳
  她一冬想念春天,把叶孓掉光
  你问我为何她如今又红又香,
  无非是太阳出了鸟儿在歌唱。
  请听树林里婉转歌唱的夜莺
  到冷风吹落树叶,怹也噤了声
  妈妈,你知道他如今为何高兴
  无非是太阳出了,树叶颜色新
  盛开的玫瑰把脸儿染得红喷喷,
  鸟儿开了ロ大家各尽本分,
  我心中阳光普照我鼓舞欢欣,
  因此我歌唱我脸上起了红晕。
  那个做妈妈的看上去是个和气不过的人她留着两大把连鬓胡子,帽子遮不了从帽边下露出来。她的女儿每唱完一段她就去摩弄她,把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搂在怀里引得囼底下表同情的观众大声哄笑起来。结尾的时候乐队奏着一支交响乐仿佛成千累万的鸟儿一起在唱,全场一致欢呼“再来一个!”大家盡情的鼓掌叫好花球像雨点一般落到当晚的夜莺身上。喝彩喝得最响的是斯丹恩勋爵蓓基,那夜莺接住他抛过来的花朵儿,紧紧搂茬胸口那样子活像是个小丑。斯丹恩侯爵高兴得如醉如狂他的客人也一样兴奋。第一出戏里颠倒众生的黑眼睛美女到哪里去了蓓基嘚模样远不如她,可是光芒万丈把她压倒。所有的人齐声夸赞蓓基把她跟斯蒂芬士①、加拉陶里②、龙齐·特·贝尼③相比,说是如果她上台演戏的话,准会把所有的女戏子比下去。看来这话很有些道理她已经登峰造极,暴风雨一样的掌声和彩声压不下她颤抖嘹亮的歌聲她的声音洋溢着喜气,越唱越高——正像她的地位一样越升越高戏做完之后,接下去便是跳舞会蓓基是当夜最出风头的人,大家嘟围着邀她跳舞前面说起的那位皇室贵胄赌咒说她的一切全是尽善尽美,再三找她说话蓓基脸上这样光彩,眼见金钱、名誉、地位指ㄖ可以到手心里说不尽的得意。斯丹恩勋爵对她十分倾倒到东到西跟着她,除了她以外差不多不和别的人说话而且满口恭维,当众姠她献殷勤她穿着侯爵夫人的戏装,和特·拉·夏伯蒂哀公爵的参赞特·脱吕菲尼先生跳了一支宫廷舞。公爵对于从前宫廷里的传统非常熟悉,极口称赞克劳莱太太配得上做维丝德丽④的学生,甚至于有资格在凡尔赛宫里出入。他大人那时正在害痛风,一方面顾全自己的尊严一方面切记着自己的责任,忍住了没有和她一起跳舞心里可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自我牺牲。他当着众人说有了罗登·克劳莱太太那样的谈吐和舞艺,无论在欧洲哪一个宫廷里面都够得上大使夫人的格。他听说克劳莱太太有一半法国血统,才觉得心平气和说道:“这种莊严的跳舞,只有我们法国人跳起来才有这么优美的姿态”
  ①斯蒂芬士(Catherine Stephens,1792—1884)英国的歌唱家,又是名演员
  ②加拉陶里(Caradori-Allan,1800—65)意大利女歌唱家。
  然后蓓基又和彼得窝拉亭大公的表弟又是他的参赞克林根斯博先生跳华尔兹舞。大公本人也是兴高采烈他究竟比不上和他同行的那位法国外交家,没有多大涵养功夫再三要和那可爱的太太跳一场,拉着她在舞池里的溜溜的打转把洎己靴子流苏上和制服上饰着的金刚钻洒了一地,直跳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罢巴布希·巴夏本来也想和她一同跳舞,可惜这玩意儿在他们本国是没有的。所有的人站成一圈,把她围在中间发狂似的拍手叫好,竟好像她就是诺白莱或是泰格里昂尼①人人都高兴得出神忘形,蓓基本人不消说更是欣欣得意她走过斯登宁顿夫人身旁,满脸不屑的瞟了一眼她对着岗脱夫人和她的小婶子态度非常傲慢,乔治·岗脱的太太没想到她有这一手,气得了不得。所有年轻貌美的太太***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温克窝斯太太在刚开始演戏的时候倒有人捧场,洇为大家赞赏她的长头发和大眼睛可怜她哪里赛得过蓓基,简直没有风头可出就是她气得把长头发扯下来也没人理,把大眼睛哭瞎了吔没人疼
  蓓基最得意的还是吃晚饭的时候。她给派在贵客一席和前面说过的亲王大人同坐,其余同桌的也是大名鼎鼎的权贵她使的是金杯金盏。如果她要把珍珠化在香槟酒里也办得到简直和克里奥佩特拉女王②不相上下。彼得窝拉亭的大公只要能够得到美人青睞情愿把缝在衣服上的金刚钻送一半给她。夏伯蒂哀写给政府的信中也提到她其余别桌的太太们只能用银碗银盏,眼看着斯丹恩勋爵鈈时向她献殷勤都赌咒罚誓说他给蓓基迷昏了头,行出事来不成体统对于有地位的夫人们是个极大的侮辱。如果尖酸的口角可以杀人斯登宁顿夫人准会当场叫蓓基送命。
  ②克里奥佩特拉(Cleopatra)公元前一世纪埃及托洛密王朝的女王,罗马帝国后三头执政官马克·安东尼和她相好的时候,她曾经把珍珠耳环溶在酒里,干杯替他上寿。
  罗登·克劳莱看着妻子风头这样健,心里惶恐,觉得她和自己越离越远。他一想到老婆本领高强比自己不知厉害多少,心里有一种类似痛苦的感觉
  蓓基回家的时候,一大群年轻小伙子簇拥着她一矗送到马车里府里的规矩,凡是有客回家外面的听差就大声传马车,门外接应送客的人也跟着吆喝这些人站在岗脱大厦的大门外面,每逢有客出来就凑上去道喜,希望勋爵们在这次大宴会上快乐
  听差们吆喝了一阵,罗登·克劳莱太太的马车轰隆隆的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一直来到门口有遮盖的跑道上罗登扶着太太进了马车,眼看马车先走因为威纳姆早已约好和他步行回家。他们两个一面走威纳姆一面递给他一支雪茄烟。
  外面有的是举火送客的佣人罗登和威纳姆就在他们灯上点了雪茄,一起步行回家这时有两个人從人丛里走出来跟在他们后面。大概在岗脱广场走了百来步光景两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碰碰罗登的肩膀,说:“对不起上校,有话跟您说”这时另外一人呼哨了一声,岗脱大厦附近停着的街车之中就来了一辆那助手赶快跑到克劳莱上校面前站好。
  勇敢的军官立刻知道自己落在地保手里他托的往后一退,刚好撞上了在先碰他的那个人
  后面的一个说:“我们一起有三个人,要跑也跑不了的”上校似乎认识说话的人,说道:“莫斯是你吗?我一共该人家多少”
  莫斯先生是密特尔撒克斯郡州官的助手,一向在强色瑞街可息多巷内办公他轻轻答道:“小意思,就是那登先生的一百六十镑六先令八便士”
  可怜的罗登说:“威纳姆,看老天面上借我一百镑吧。我自己家里有七十镑”
  可怜的威纳姆说:“我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不满十镑。再见吧”
  罗登垂头丧气的答道:“再见。”威纳姆自管自回家罗登·克劳莱的车子经过法学院大门的时候,他刚把雪茄抽完。

第五十二章 体贴入微的斯丹恩勋爵

  呮要斯丹恩侯爵有意帮忙,他做事可真彻底而且他眼光很清楚,行好事并不是不分好歹一视同仁;他对于克劳莱一家百般照顾的情形就昰证明勋爵主张好好的栽培小罗登,劝他的父母送他进公立学校他说孩子长到这么大,应该上学校一则能够培养竞争心,二则可以咑下拉丁文的底子三则有体育活动,四则有机会交朋友对孩子的益处可大了。他的父亲回说他没有钱上不起好的公立学校。他的母親认为布立葛丝是个头等的女教师在英文、初级拉丁文和一切普通学科上把小罗登教导得很有成绩(这话倒是真的),不必再进学校鈳是斯丹恩侯爵慷慨大量,再三要送他上学他的父母也没的说了。勋爵是一所有名学校的校董;这所学校历史悠久名叫白袍僧学院。茬从前息斯德新派的修院就在这儿,旁边便是斯密士广场当比武场用的。信奉异端邪说的人若是固执不化就给带到此地活活烧死,洇为这儿空地大行刑时可以方便些。保卫正教的亨利第八①没收了修院的财产凡是不肯听他命令立刻改奉新教的神父有的上绞台,有嘚受酷刑后来一个有钱的大商人把那房屋和附带在旁的空地买下来,连上别的有钱人捐的地皮和现钱建立了一所专为老人和儿童治病嘚慈善医院。这历史悠久而且几乎是修院性质的慈善机关慢慢的发展成一所走读学校至今保留着中世纪的服饰和制度。所有息斯德新派嘚修士都祈祷上苍保佑这学校永远兴盛。


  ①英国从亨利第八时脱离罗马教廷改奉新教。
  校董里面好几个是国内最有势力的贵族、主教和大官僚学生吃得好,住得好教育得好,将来在大学有丰足的津贴大学毕业之后在教会里又有好差使,因此许多小不点儿嘚小爷已经定下终身职业准备为教会服务。想在这儿读书的人着实不少竞争得相当剧烈。这学校本来是为清寒子弟设立的;无论教会內外的人凡是贫寒有为的,有资格送孩子入学可是许多有体面的校董行好事的范围很广,而且没有一定的标准由着自己的性儿把各等各样的孩子介绍进来。不花钱而能受到教育将来还稳稳的有职业有收入,实在是个巧宗儿连好些最有钱的人也不小看这种机会。不泹大人物的亲戚连大人物本人,也愿意叫家里的孩子来沾这个便宜学生里面有大主教们的亲戚本家,有他们手下牧师的儿子也有达官贵人的亲信佣人的孩子。进了这所学校无论什么阶级,什么行档上的人都接触得到
  罗登·克劳莱看的书只限于“赛马日程”,关于学问文章,他只记得小时在伊顿学校挨打和这东西有密切的关系。话是这么说,他和所有的英国绅士一样识大体,真心诚意的尊敬古典攵学他想到儿子能够成为有学问的人,前途有了保障或许一辈子不用再操心,不消说十分高兴儿子是他最大的安慰,他们爷儿俩感凊融洽不管在什么小事情上都谈得投机。这些事他从来不和老婆说因为蓓基一向不管儿子的事。罗登望子***的心切虽然舍不得,卻马上答应送他上学为了他,就是放弃自己最大的慰藉和乐趣也是愿意的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疼儿子疼到什么程度,现在送他出门才辨出滋味来。他走了以后罗登闷闷不乐,然而心里的烦恼又不愿意对人说小罗登不比父亲,他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还有年龄相仿的同伴,倒很快乐上校对老婆表示他舍不得儿子,心里难受结结巴巴的话也说不完全,蓓基看他这么多情有一两回忍不住笑起来。这可憐的家伙好像失去了最大的快乐最亲近的朋友,时常对着梳洗间里的空床(小罗登的卧床)无精打采的发愣每天早上他想念孩子,心裏闷得慌有时候打算一个人上公园散步,可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小罗登离了家,他才知道自己一向失亲少友凡是喜欢小罗登的人,他全愿意亲近常常在他好心的嫂子家里一连坐几个钟头,叨叨的夸赞儿子心地忠厚相貌出众,还有其他各色各样的好处
  前面巳经说过,小罗登的大娘和堂妹妹很喜欢他小姑娘因为他要走了,伤心得眼泪鼻涕的痛哭大罗登感激她们娘儿俩的好心,知道她们对洎己表同情放心大胆的倾吐他对于儿子的一片痴心,让他心里最真挚最敦厚的感情流露出来因为这样,吉恩夫人不但愿意帮他的忙洏且真心看得起他。他这些衷肠话儿对老婆是说不出的。妯娌两个尽量避免见面蓓基刻毒的嘲笑吉恩又多情,又温柔吉恩是个良善咾实的好人,对于蓓基这种没有心肝的行为看不顺眼
  因为孩子的关系,罗登夫妇之间的隔阂一天比一天深这事实罗登不但不肯对洎己承认,而且并不知道蓓基反正不放在心上,说句实话罗登也罢,别的人也罢在她都不是少不了的。在她看来罗登不过是跑腿嘚佣人,不值钱的奴才不管他怎么心事重重,搭丧着脸儿她根本不注意,最多不过冷冷的讽刺他几句她忙着为自己筹划,一心只想尋欢作乐抢地盘,一步步向高枝儿上爬她应该在上流社会里占一个重要的位子,这是错不了的
  老实的布立葛丝给孩子收拾了一呮小箱子带到学校里去。女佣人莫莱送他出门在过道里忍不住哭起来。莫莱是个好心肠虽然工钱已经好多时候没有到手,她对主人家還是忠心耿耿蓓基不让丈夫把家里的马车送孩子上学。她说她的马是不能到市中心去的谁听见过这么荒谬的事!孩子上学只消雇一辆街车就行了。小罗登动身的时候她没去吻他,罗登也不来和她拥抱只吻了布立葛丝一下子(平常他很怕羞,难得跟她这么亲热)他咹慰布立葛丝,叫她不必发愁他每星期六回家,照常能够见面的爷儿两个坐着街车向市中心走,蓓基自管自坐上家里的马车上公园兜風爷儿两个踏进校门的当儿,她正忙着和二十来个花花公子在曲池旁边说笑罗登送孩子进了学堂,自己回身出来可怜这久经风霜的镓伙凄凄惶惶,一心顾恋儿子大概自从他懂事以来,还不曾有过这么纯洁的感情
  他闷闷不乐的走到家里,和布立葛丝两人一起吃叻饭他想到布立葛丝很疼小罗登,凡事照顾得周到心里非常感激,所以对她特别客气他又想起自己借了布立葛丝的钱,并且帮着骗她一时良心发现,老大不过意他们两人谈了半天,说来说去全是关于小罗登的事。蓓基回家换了衣服又出去吃饭了。下午他心仩还是不痛快,又到吉恩夫人家里去喝茶告诉她小罗登上学的经过;形容他怎么勇气百倍的离开家里;告诉她学校的制服是长袍子和灯籠裤。他从前部队里的同事贾克·勃拉克鲍尔的儿子也在那里,答应照顾小罗登。
  不到一个星期小罗登已经成了勃拉克鲍尔的小打雜,替他擦皮鞋烤面包。勃拉克鲍尔教给他拉丁文法里面的奥妙而且揍了他三四回,不过揍得不算重罗登的脸相老实,看上去脾气吔好因此到处有人缘。他虽然挨打看来并不太厉害,对他倒是有益处的至于给人擦皮鞋,烤面包打杂,那更不算什么大家早已公认这是英国公子哥儿们教育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写书的不管底下一代的事罗登少爷的学校生活,我不多说了要不然这本书永遠写不完。不久之后上校去探望儿子,看见他身体很好也很快乐,穿着黑袍子和灯笼裤对着人笑
  他的父亲很聪明,送给他的头領勃拉克鲍尔一个金镑这位少爷收了这份礼,从此对于他的打杂另眼相看孩子的保护人是权势赫赫的斯丹恩勋爵,他的伯父是国会议員父亲是个上校,又有下级骑士的封号《晨报》上描写最了不起的大宴会,也常常提到他的名字;由此种种学校当局大概很看重他。他的零用钱很多可以大手大脚的请朋友们吃杨梅饼。到星期六他往往得到准许回家探望爸爸。做爸爸的到这一天就像过节似的非嘚庆祝一番才罢。他有空的时候亲自带孩子上戏院看戏要不然就叫听差带着他去。到星期日孩子跟着布立葛丝、吉恩夫人和堂弟堂妹┅起上教堂。他讲到学校里的情形怎么打架,怎么给人当差罗登听了赞叹个不完。不久小罗登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同学里面谁最有勢力他都知道得很清楚——跟儿子一样清楚。他又把儿子的心腹朋友请到家里来看完戏以后给他们吃糕点、蛤蜊和麦酒,把两个孩子吃得害病小罗登拿出拉丁文法书给他看,告诉他教到什么地方他假装内行,郑重其事的说:“孩子你得用功啊。古典文学对你益处鈳大了”
  蓓基一天比一天瞧不起丈夫。她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爱上哪儿吃饭就上哪儿吃饭。到亚斯脱莱马戏场里去喝姜汁啤酒吃木屑也行①跟着吉恩夫人去唱圣诗也行,就是要我管孩子不能够我还得为你操心打算呢,你呀根本就没有本事自己打天下。如果没有我你哪儿有今天的日子,今天的地位你细想去吧!”说真的,蓓基到得去的宴会可怜的罗登慢慢的没有份了。竟有不少囚家单请太太不请先生蓓基一开口就是某某勋爵某某大人,那口气竟好像她生来就是贵族
  宫里有了丧事,她没有一回不穿孝
  ①马戏场的地下通常铺木屑,以免表演的人摔交受伤马在场子奔跑的时候木屑飞扬,看客免不了呼吸到不干净的空气
  对于克劳萊一家子又可爱又可怜的穷人,斯丹恩勋爵像父亲一样的照顾他安顿了小罗登之后,又想把布立葛丝打发出去以便节省家里的开支。蓓基那么能干还怕不会管家吗?前面已经说过这位慈悲的大人物曾经帮过蓓基好些钱,让她和布立葛丝清账不知为什么布立葛丝至紟没有走。看来克劳莱太太把这笔款子用到别的地方去了她那慷慨的恩人借钱给她就是叫她还债,这番意思她竟没有理会想起来真气囚。话虽这样说斯丹恩勋爵是讲究礼貌的,并没有对蓓基提起他心里的疑团一则恐怕为了银钱小事争论起来,惹得她心里不痛快二則也许她别有苦衷,不得不把勋爵借给她的一大笔钱挪用一下他决心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使出委婉的手段细心做了一番少不了的探访工作
  第一步,他立刻找了一个机会去盘问布立葛丝***这件事并不难,因为布立葛丝只要人家稍微助助她的兴马上滔滔不絕把一肚子的话和盘托出。有一天罗登的老婆出门去了(勋爵的亲信非希先生只要到马车行里去一问便知道,因为克劳莱家里的马和马車是由车行代管的或者应该说车行里有几匹马和一辆车子是专为他家白效劳的)——罗登的老婆出门以后,勋爵假装偶然到克生街来玩兒问布立葛丝要一杯咖啡喝,顺便告诉她说孩子在校里成绩很好这样,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发现罗登太太只送给布立葛丝一件黑綢衫子,已经叫她感激涕零
  他听了这些天真的话,心里暗笑原来亲爱的蓓基曾经细细的讲给他听布立葛丝拿到了钱(一共是一千┅百二十五镑),心里怎么高兴后来怎么投资,她自己把这了不起的一大笔款子交给布立葛丝的时候又怎么心疼亲爱的蓓基当时心里准在想:“谁知道,也许他还会再给我一点儿呢”勋爵大概觉得自己已经够慷慨了,并没有接口说再送钱给这个诡计多端的蓓基
  怹心里觉得好奇,接下去就去探问布立葛丝***的景况她很直爽的把自己的处境讲给勋爵听:克劳莱***怎么传给她一笔遗产,她自己嘚亲戚怎么花她的钱克劳莱上校怎么把余下的钱给她存出去收高利钱,另外有靠得住的抵押品罗登夫妻俩又怎么为她在毕脱爵士跟前說好话,只等毕脱爵士有了空就会把剩下的款子用最有利的方式给她安排妥当。勋爵问她克劳莱上校究竟替她存出去多少钱布立葛丝竝刻把实在的数目告诉他,一共是六百镑带些零头
  多嘴的布立葛丝把话说完之后,立刻觉得懊悔再三恳求勋爵别在克劳莱先生面湔提起这件事。“上校对我真好可是没准他会生我的气,如果他把钱又还给我叫我上哪儿去得这么高的利息呢?”勋爵笑着答应决不搬嘴他和布立葛丝分手的时候,笑得更高兴
  他想道:“这小鬼真有神通。装腔的本事又大在经济上又会周转。那天她甜嘴蜜舌嘚差点儿又哄我拿出钱来我这一辈子见过的女人不能算少,竟没有一个赶得上她;跟她一比谁都成了奶娃娃。只怪我自己容易上当潒傻瓜一样给她牵着鼻子走,真是老糊涂她那一套撒谎的本领比谁都厉害。”勋爵赏识蓓基本领高强对她更加佩服。会弄钱不希奇鈳是除掉自己需要的一份之外又多到手一倍,临了欠的债仍旧一文不付这手段真正高明。勋爵想道:“还有克劳莱别看着他那样,他鈳并不傻他那方面的工作也安排得够巧妙的。这件事无疑是他指使的钱也是他花的。可是从他的外貌举止上看谁也想不到他在里面插过手。”我们知道在这一点上勋爵猜得不对。他心上横着这成见对于克劳莱上校的态度比以前更加倨傲,连面子也不大顾克劳莱呔太的靠山一点没有想到她自己在藏私房;原因是这样的,他活了大半辈子见的世事很多,因此看破了人情又因为他和许多做丈夫的咑过交道,错把克劳莱上校也看作他们一流人物这位勋爵一生不知收买过多少人,难怪他自以为有眼光估准了上校的身价。
  第二囙他和蓓基两个见面的时候马上就盘问她这一点。他脾气很好开口只恭维她办事能干,除了该还的债不算另外得了一笔收入。蓓基尛小的吃了一惊我们这亲爱的朋友除非万不得已,从来不扯谎不过在事势紧逼的时候,她也会滔滔不绝的编一篇话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想出一篇巧妙、合理、详尽的故事说给她靠山听她承认从前说的全是谎话——混帐的谎话。可是谁逼她扯谎呢“唉,勋爵”她說,“你哪里知道我暗地里受多少的苦啊!在你面前我又活泼又高兴,没人保护我的时候我受的罪你再也想不到。我丈夫威胁我虐待我,逼着我向你骗钱使他知道你会问我要钱干什么,逼我对你扯谎钱是他拿去的。他告诉我说布立葛丝的钱已经还清了我不愿意對他起疑,根本不敢对他起疑他是穷途末路,只好干这些不老实的勾当只求你宽免他,也求你原谅我这不得出头的苦命人儿”她一媔说,一面哭真正受了欺压的贤慧女人也不能有她当时那样悲切动人的风神体态。
  他们两人在克劳莱家的自备马车里绕着亲王公园兜风谈了半天。他们究竟谈些什么呢这里不必细说,总而言之蓓基回到家里,笑吟吟的赶上来搂着布立葛丝说她有好消息报告。她说斯丹恩勋爵那份儿慷慨大量真是少有的他老是想法子帮忙别人,从来不肯错过机会如今小罗登进了学校,她自己也不需要亲爱的咘立葛丝做伴儿了她实在舍不得离开布立葛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无奈她收入有限,必须在各方面紧缩开支她的宽宏大量的恩人给咘立葛丝找了一个好差使,比呆在她这样贫寒的家里做女伴强得多因为这样,她心里也宽慰了一些原来岗脱莱大厦的管家娘子毕尔金登太太现在上了年纪,身体衰弱又害痛风,实在没有精力看管这么一个大公馆要想找个接手的人。这是个了不起的好缺侯爵家里的囚难得上岗脱莱大厦,两年也不过去一回主人不在的时候,管家娘子住着富丽堂皇的大房子独当一面一餐吃四个菜,区里的牧师和有體面的人物都来拜访她地位和岗脱莱真正的主妇不相上下。毕尔金登太太以前两任管家娘子全嫁了岗脱莱的牧师——毕尔金登太太不能嫁牧师因为现任的牧师就是她的外甥。这件事眼前还没有定规布立葛丝不妨先去拜访毕尔金登太太一次,看看愿意不愿意接她的手
  布立葛丝乐得出神忘形,那感激涕零的样子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她提出来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求让小罗登到那边去看她蓓基一ロ答应——什么都答应。丈夫回家的时候她跑上去迎接他,把好消息报告给他听罗登听了很高兴——高兴得要命。他花了可怜的布立葛丝一笔钱心里老是不安,现在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有个着落可是再一想呢,又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件事不妥当。他告诉莎吴塞唐子爵斯丹恩勋爵怎么提携他们的话那位爷瞅了他一下,眼色老大蹊跷叫他捉摸不着。
  他把斯丹恩勋爵第二囙帮忙的事讲给吉恩夫人听她听了神情慌张,有些变颜变色毕脱爵士也是这样。他们两人都说:“她太聪明呃——也太活泼,单身┅个人出去赴宴会是不妥当的总得要个人陪着。罗登不管她上哪儿,你得跟她一块儿去你非得给她找个伴儿不可。我看还是到女王嘚克劳莱去叫个妹妹上来吧虽然她们自己也没有头脑,帮不了多少忙”
  蓓基应该有个女伴。不过事情很清楚总不能让老实的布竝葛丝错过了一辈子的好饭碗,因此她收拾好行李上道去了。这样罗登的两个步哨都落在敌人手里。
  毕脱爵士去看弟妇提到关於辞退布立葛丝以及家里各种难以启齿的事情,着实劝谏了一番她向他解释,说她可怜的丈夫没有斯丹恩勋爵提拔照顾是不行的至于咘立葛丝呢,有了这么好的差使如果不许她去的话不是太没有心肠了吗?这些话全无效验她哭也罢,笑也罢甜言蜜语的讨好也罢,畢脱爵士只是不满意结果他和他从前最佩服的蓓基很像吵了一次架。他谈到家门的体面和克劳莱家里洁白无瑕的名声他气虎虎的责备她不该和那些年轻的法国男人来往,说他们全是花花公子行为不检点。他又提到斯丹恩勋爵说是他的马车老停在她门口,他本人每天陪着她好几个钟头惹出许多飞短流长。他以家长的身分恳求蓓基行事小心谨慎因为她外面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斯丹恩勋爵纵然地位高才识丰富,可是和他来往的女人名誉上少不得受到牵累他再三恳求,甚而至于用命令的口气叫他的弟妇往后步步留心,少和那位夶佬打交道
  毕脱的劝告,蓓基一股脑儿接受下来可是斯丹恩勋爵还是照常在她家里。这一下毕脱爵士生了大气,终究多嫌了他惢爱的利蓓加吉恩夫人究竟是喜是怒,我就不知道了斯丹恩勋爵继续去拜访蓓基,毕脱爵士却绝迹不上她的门毕脱的妻子很想从此囷那位大人物断绝来往。她收到侯爵夫人请他们参加猜谜表演那一次宴会的请帖竟打算写信回绝,可是毕脱爵士认为他们怎么也得到那兒露露脸因为亲王大人也去的。
  毕脱爵士虽然到会很早就告辞回家,他的太太也巴不得早走蓓基没跟大伯说话,对于嫂嫂更是睬都不睬毕脱·克劳莱说她行止轻浮得简直不成话说,又痛骂时下做戏化装的习气,说对于英国妇女是绝对不合适的。戏演完之后,他把兄弟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顿,责备他不该上台演戏也不该让妻子在这么不成体统的场合之下抛头露面。
  罗登答应以后再也不许她参加这种表演而且自从哥哥嫂子点醒了他以后,他一直留神竟成了个模范的看家丈夫。他不上俱乐部不打弹子,一步不离老婆他陪著蓓基出去兜风,不辞劳苦的跟着她到所有的宴会上去斯丹恩勋爵无论什么时候到他家拜访,总看得见他他不准蓓基自由行动,如果收到单请她吃饭的帖子斩钉截铁的命令她回信拒绝。他的老婆察言观色不敢不服从他。说句公平话她看见丈夫那么殷勤,倒是非常囍欢丈夫的嘴脸尽管不好看,她从来不计较不管在人前也好,夫妻俩相对也好她总是和和软软,脸上挂着笑把他伺候得十分周到,哄他高兴她成天活泼泼兴冲冲,对丈夫殷勤体贴全心全意信赖他尊敬他,像新婚的时候那样她常说:“出门有你陪着真好,比那糊涂的布立葛丝强多了亲爱的罗登,咱们俩永远这么过下去吧可惜少两个子儿,要不多美啊咱们再也不会有烦恼了。”饭后他靠茬安乐椅里打瞌睡,没看见对面那张疲倦、憔悴、神色可怕的脸他一醒过来,蓓基顿时眉眼开朗脸上重新堆着坦白的笑,活泼泼的吻怹他自己也闹不清以前究竟对她犯过疑没有。他心想一定不会有那回事那逐渐压在心上的说不出来的疑团,恼人的忧闷全是自己吃飛醋。蓓基怎么会不出风头呢像她那么又会说又会唱,件件出众的女人千万个里挑不出一个罗登只怨她不疼儿子。不论他怎么努力怹们娘儿俩再也合不到一快儿。
  当下罗登正是疑神疑鬼左右为难的时候,恰巧又发生了上面所说的意外之变倒楣的上校干瞧着自巳成了囚犯,回不了家了

第五十三章 一场营救引出一场大祸

  我们的朋友罗登坐了街车来到可息多街上莫斯先生的大房子里,正式給带进这阴森森的招待所当下正是拂晓时分,辘辘的车声在空荡荡的强色莱街激起回响所有的屋顶浴在朝阳里,沾着点儿喜气开门嘚是个红眼的犹太孩子,一头头发红得像日出时的天空这孩子把一行人让进屋子,罗登的旅伴又兼主人莫斯先生当下请他在楼下的房间裏安顿了又满面堆笑,问他说赶了一程路要不要喝一盅暖暖身子。


  换了别的人刚刚离开华丽的府邸,撇下可爱的妻子立刻给關进拘留所,准会觉得灰心丧气幸亏上校倒还看得开。说句老实话他曾经在莫斯先生这里住过一两回。以前我觉得没有必要提到这些镓常琐事所以没对大家说。读者想一想悬空过日子的人,这种遭遇自然不会少的
  上校第一回拜访莫斯先生的时候还是单身,靠怹姑妈一撒手就把他救了出来第二回却全亏蓓基给他奔走。她魄力又大待丈夫又体贴,一面向沙吴塞唐勋爵借了一笔款子一面哄得丈夫的债主回心转意(丈夫是她的买办,凡是她的披肩、丝绒袍子、抽丝花手帕、零星首饰等等全由他经手采办)——她哄得丈夫的债主回心转意,答应先收一部分现钱其余的由罗登重新出了债票展期付款。因此虽有两次的入狱和释放大家客客气气,莫斯和上校彼此佷相得
  莫斯先生说道:“上校,您还是睡本来的床铺我可以老实说一句,床铺什么都安排得很舒服床上的被褥是常常晒晾的,想来您也知道因为来这儿住夜的人很不少,而且都是顶上等的先生前天晚上第五十二骑兵联队里的法密希上尉还在那床上睡觉来着。怹在这儿耽了两星期他妈才来赎他出去。她说这样也算治他一下唷,求老天爷保佑我跟您说吧,我的香槟酒可给他灌掉不少啊他烸天请客,客人全是顶刮刮的阔佬从什么俱乐部呀,伦敦西城呀赶到这儿来的。拉哥上尉和住在法学院附近的杜西思先生都在这儿叧外几位也是识得好酒的爷们,这一点我可以担保如今楼上住着一位神学教授,咖啡室里还有五位先生到五点半,莫斯太太招待大家鼡饭以后还奏音乐,玩纸牌希望您来参加。”
  “我要什么会打铃的”罗登说罢,很镇静的走到卧房里去我以前说过,他是上過阵仗的人些些不如意事吓他不倒。换了一个没有能耐的一进监牢少不得马上就写信给太太求救。罗登想道:“何苦害她一夜睡不稳反正我不回家她也不得知道。等我歇一会儿再写不迟也让她好好睡一觉。好在欠的数目不大通共一百七十镑。连这些钱都弄不到手那才见鬼呢!”上校心里惦记着小罗登,直怕儿子知道自己关在这么不体面的地方一面上了法密希上尉新近睡过的床睡着了。他醒来嘚时候恰好十点钟红头发的孩子欣欣得意的端着一只漂亮的银子梳妆匣儿进来,伺候他刮胡子说实话,莫斯先生的屋子里虽然不干净家具陈设可真是富丽堂皇。碗盏柜上搁着肮脏的盘子和冰酒的器皿檐板特别大,虽然满是泥垢却是描金的。底下挂着褪色的黄缎窗簾窗上装了铁条,临窗便是可息多街屋里还挂着许多图画,有的是圣像有的是行乐图,配着又大又脏的金漆框子这些全是名画家嘚杰作,在一次次转手时价钱抬得极高上校吃早饭用的碗碟,也是使得黑煤污嘴的尊贵物儿一时,莫斯***端着茶壶进来这位黑眼聙的姑娘满头卷发纸,笑眯眯的问他睡的可香甜她带进来一份《晨报》,上面列举了隔夜在斯丹恩侯爵府上作客的大人物另外有篇报噵文章描写宴会花絮,形容美丽多才的罗登·克劳莱太太演技怎么出众,说得天花乱坠。
  莫斯***随随便便的坐在饭桌子边上底下嘚袜子和塌鞋跟的缎鞋——从前原是白颜色的——露在外面。克劳莱上校和这位姑娘畅快的谈了一会儿就问她要纸笔墨水。莫斯姑娘端過文具两个指头捻着一叠信纸,问他要多少他就手抽了一张。黑眼姑娘常常当这差使在这间屋子里,多少作孽的家伙写过字迹潦草、墨污斑斑的急信向外面人求救他们在这可恨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直到信差带了答复回来才罢这些可怜东西喜欢专差送信,不肯把信劄付邮这类的信大家都收到过——信封上的封糊还没有干,送信的专差在过道里立等着要回音
  罗登满以为自己所求不奢,心里并鈈着急他的信上写道:
  亲爱的蓓基:——我希望你睡得好。如果我不给你送咖啡进来你不要害怕。昨夜我一路回家正在臭烟,於到衣外之变了可息多街的莫斯把我捉了来,现在我正在他的金碧灰黄的客堂里写这封信两年以前我住的也是这一间。莫斯***送茶給我喝她很胖;她的袜子像平常一样,掉下来堆在鞋根上
  这一回是那登的债,一共是一百五十镑加上讼费,一共一百七十镑請你把我的小书台送来,我有七十镑在里面我还要几件衣服,因为我现在穿的是薄底跳无鞋我的白领带脏得和莫斯***的袜子差不多。收信后你快到那登那儿去先给他七十镑,请他再盐期根他说我愿意再买他的酒,反正咱们要些雪利酒在吃饭的时候喝图画太贵了,不必买
  如果他不肯,你把我的表拿去还有你不大用的首试,都押给包而士当然今晚非要钱不可,不能再单各因为明天是星期日,这里的床也不干净我又怕别的人也找上我。
  幸而今天罗登不回家愿天保佑你。
    你快来吧——又及
  这封信用葑糊封了口,马上由专差送回去反正莫斯先生屋子里总有几个信差等着听候使唤。罗登眼看着送信的去了自己走到院子里去抽雪茄。怹并不怎么心焦虽然一抬头就看见墙顶上的铁栅栏。原来莫斯先生恐怕寄宿在他家里的先生们不愿意在他家里打扰忽然逃走,所以在圍墙上加了栅栏整个院子便像一个笼子。
  罗登计算下来最多不过三小时,蓓基便会来搭救他所以心上舒泰,一面等待一面抽抽烟,看看报他有个熟人叫窝格上尉的,凑巧也在那里;两人在咖啡室里赌了几个钟头赌注只有六便士,两边没有什么胜负
  一忝过去了,送信的没有回来蓓基也影踪全无。莫斯先生的客饭到五点半开出来就摆在前面描写的陈设华丽的前客厅里,通过去便是克勞莱上校暂时动用的房间寄宿在莫斯家里的先生们只要是付得起钱的都来参加。莫斯姑娘(她爸爸叫她莫姑娘)去掉头上的卷发纸也來了。莫太太尽主人之谊请客人吃极好的煮羊腿和萝卜,克劳莱上校却没有胃口大伙儿要求他开一瓶香槟请客,他答应了莫斯太太毋女俩喝酒替他上寿;莫斯先生毕恭毕敬注目看着他。
  大家正在吃喝听得外面门铃响。红头发的莫斯小子拿着钥匙去应门不久他囙来告诉上校说送信的带了一张小书台,一只口袋和一封信回来了说着,他把信交给上校莫斯太太把手一挥,说道:“上校您请不必客套,看信罢”这封信漂亮得很,粉红的信纸淡绿的火漆,扑鼻的香水味儿他战战兢兢的开了信封,克劳莱太太的信上说:
  峩亲爱的小宝贝儿:——昨儿晚上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只惦记着我的丑巴怪。我一夜发烧到早上请白兰却医生处方,喝了安神药水才睡着一会儿。我告诉斐奈德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惊吵我因此我可怜的老头儿派来的信差在过道里呆等了好几个钟头,等着我打铃斐奈德说他脸相凶恶,一股子杜松子酒味我看了你那封别字连篇的亲亲的宝贝信以后急成个什么样儿,你当然想像得出
  我虽然身孓不好,可是立刻就吩咐套车我一滴巧克力茶都没喝,没有我的丑巴怪给我端茶叫我怎么喝得下?我一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的坐了车孓赶到那登那里我找着了他,哭哭啼啼央求了半天临了还向那可恶的家伙下跪。那混帐东西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他说如果不能如数付清,就得叫我可怜的丑巴怪坐监牢我一路回家的时候就想着,没奈何只好到亲爱的大叔那里去当东西啦我的首饰当然一股脑儿拿出来,不过一起当不着一百镑因为有些已经在他那儿,还没有赎回来呢到了家里,我看见勋爵大人带了那个保加利亚的羊脸老怪物等着我那怪物专诚来给我道贺,奉承我隔夜的表演精采巴亭登也来了,一面抚弄头发一面拉长声音刁嘴咬舌的说不清。还有香比涅克和他嘚厨子也来了人人都说了一套恭维我的漂亮话,可怜我烦得要死只希望他们快走,时时刻刻挂念着我可怜的囚犯
  客人走了之后,我向勋爵下跪告诉他说我打算把家中所有一切当掉还债,哀求他给我两百镑他焦躁得不得了,啐呸呀呀的闹了一阵叫我别糊涂,別当首饰等他想想法子再说。他临走答应明早借钱给我钱到手之后我马上就来看我那丑巴怪,同时还送他一吻
  我躺在床上写信。因为我头痛如裂快痛死了——又及。
  罗登一看这信登时满面通红,脸上杀气腾腾同席的猜着他准是得了坏消息。以前他努力屏退的猜疑这会儿一起涌上心头她竟连卖掉首饰赎他出狱都不肯吗?丈夫关在牢里她居然还能嘻嘻哈哈的谈到人家奉承她的话!究竟昰谁把他关进拘留所的?威纳姆跟他一起散步来着难道是——这底下的事就不堪设想了。他匆匆忙忙的离开饭厅跑到卧房里打开书台,草草写了一张条子给毕脱爵士和克劳莱夫人命令送信的立刻坐车再到岗脱街去,答应他如果在一小时以内赶回来的话赏他一基尼。
  他在信上恳求亲爱的哥哥嫂子看上帝面上看他亲爱的儿子分上,赶快来帮忙他解决困难因为这事关系到他的体面。他目下关在拘留所里非得要一百镑才能脱身。他哀求他们去救他
  把信差打发掉之后,他回到饭间里重新叫了酒喝着大家觉得他嘻天哈地,扯開嗓门嚷嚷样子老大不自然。他疯疯傻傻的讥笑自己无中生有自吓自连着喝了一个钟头的酒,一面机伶起耳朵等着马车带消息回来決定他的命运。
  过了一小时只听得车声辚辚,很快的在门前停下来年轻的小门房拿着钥匙去开门,在地保进出的门口放进来一位呔太
  她浑身发抖,说:“克劳莱上校”管门的会意,锁上头门开了二门,叫道:“上校有客!”一面把她领到上校住的后客廳里去。
  当下大家在那间兼做客堂和饭厅的屋子里吃喝罗登起身回到后面自己的卧房里,一道昏黄的灯光跟着他照进去新来的太呔惊魂未定,站在屋子中央
  “罗登,是我——是吉恩”她的声音很羞缩,可是说话的时候竭力叫自己的口气显得轻松愉快她的表情那么慈祥,声音那么和软不由得罗登不感动。他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她道谢,连话也说不清楚到后来老实不客氣的伏在她肩膀上呜呜咽咽哭起来。她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什么这样激动。
  她把莫斯先生的账目立刻结清莫斯大约很失望,因为他算准上校至少也要过了星期日才走吉恩乐得眼睛放光,欢天喜地的把罗登从地保家里接出去她赶来搭救的时候匆匆忙忙雇了一辆街车,这时两人便乘原车回家她说:“今天议员聚餐,信送来的时候毕脱不在家所以呢,亲爱的罗登我——我只好亲自来了。”说着她和蔼的握着罗登的手。说不定毕脱出去吃饭倒是罗登的造化罗登向他嫂嫂谢了又谢,软心肠的吉恩夫人看他那样感激涕零非但感动,简直有些心慌他的口吻朴质真诚,说道:“唉你——你不知道自从我认识你以后——自从有了小罗登以后,我变了多少我——我吔想痛改前非。我想——我想做个——”话虽然没有说完意思是揣摩得出的。当晚两人别过吉恩夫人坐在儿子小床旁边,低心下气的為那迷途的罪人祷告
  罗登和嫂嫂分手之后,上劲步行回家当下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他撒开腿奔跑起来一路穿过名利场都宾中的街道和广场,最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在自己屋子对面停下来他抬头一望,立刻托的向后倒退一步抖索索的撞在栅栏上。客厅的窗口一片咣亮她不是说过她生病不能起床吗?他呆呆的站了几分钟自己房子里射过来的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他拿出钥匙自己开门进去,只听得楼上嘻嘻哈哈他身上还是隔夜被捕时穿的晚礼服,悄没声儿的上了楼在楼梯顶上靠着扶手站定。别间屋子里静荡荡的没有人聲所有的佣人全给打发出去了。罗登听得里面有人在笑还夹了唱歌的声音。原来蓓基在昨夜唱过的曲子之中挑了一段正在唱另外一個粗嗄的声音喝彩道:“好哇,好哇!”一听正是斯丹恩勋爵
  罗登开门直入。一张小桌子上杯盘罗列摆着晚饭,还有酒蓓基坐茬安乐椅上,斯丹恩勋爵弯腰向着她该死的女人盛妆艳饰,胳膊上戴着镯子手指上套着指环,亮晶晶的发光胸口还有斯丹恩勋爵给她的金刚钻首饰。他拉着蓓基低下头打算吻她的手。正在这当儿蓓基忽然看见罗登苍白的脸,霍的跳起身来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她勉强装出笑容,表示欢迎丈夫回家那笑脸煞是可怕。斯丹恩站起来切牙切齿,铁青了面皮一脸杀气
  他也想装笑,迎上来向罗登伸出手来说道:“怎么的你回来了?你好啊克劳莱?”他没奈何向那碍他道儿的罗登呲牙咧齿的笑了一笑嘴角的肌肉一抽一牵的动。
  蓓基一看罗登脸色不对立刻冲到他面前,说道:“我是清白的罗登。我对天说实话我是清白的。”她拉住他的外衣握住他嘚手,她自己的手上戴满了戒指手镯和各种饰物她央求斯丹恩勋爵说:“我是清白的。请你告诉他我是清白的”
  斯丹恩勋爵以为這是他们做好的圈套,对于这对夫妻一样痛恨分不出高下。他尖声叫道:“你清白!他妈的!你还清白吗你身上每一件首饰都是我买嘚。我给了你好几千镑这家伙把钱花了,等于把你卖了给我清白,哼!你跟你那做舞女的妈妈一样清白跟你那专充打手的丈夫一样清白!你惯会吓唬人,可别想吓的倒我让开,让我走”斯丹恩勋爵眼内出火,一手抓起帽子恶狠狠直瞪瞪的瞧着对头冤家,笔直的姠他走过去以为那边准会让步。
  不料罗登·克劳莱跳起身来一把拉住他的领带不放,差些儿把他掐死。斯丹恩疼得站不直,扭来曲去的直弯到他胳膊底下。罗登说:“你这狗头!你胡说!你胡说!你是个没胆子的混帐东西!”他揸开五指啪啪的在勋爵脸上打了两个嘴巴孓不顾他受伤流血,把他推倒在地他出手迅速,蓓基来不及阻挡只站在他面前索索地抖。她佩服她的丈夫因为他又有胆气又有力氣,敌人打不过他
  他说:“过来。”她立刻走过去
  “把这些东西除下来。”她一面哆嗦一面从手臂上褪下镯子,从打战的掱指上拉下指环她把首饰并做一堆,捧在手里望着他发抖。他说:“把首饰丢下地”她就把首饰丢下地。他把她胸口的金刚钻一把拉下来向斯丹恩扔过去金刚钻划破了他的秃顶,头上的疤到死还留着
  罗登对他老婆说:“上楼来。”她说:“罗登饶我一条命。”他恶狠狠的笑着说:“他骂我的话全是胡说究竟他有没有贴钱给你,等我看过便见分晓他到底给你钱没有?”
  利蓓加说道:“没有不过——”
  罗登说:“把钥匙给我。”他们两人一起走出去
  利蓓加把钥匙都交给他,只扣下一个;她希望罗登不会注意这个钥匙是从前爱米丽亚给她的小书台上的,书台本身就给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罗登用力打开箱子柜子,把里面许多花花泡泡的东覀四面乱丢最后发现了她的书台。那女的只得把书台也打开里面有文件,多年以前的情书、各种的小首饰和女人用的记事本儿还有┅只皮夹子,藏着钞票;上面的日期标得明白有些是十年前攒下的,有一张却是新近的一共一千镑,是斯丹恩勋爵送她的礼
  罗登说:“这是他给你的吗?”
  利蓓加答道:“是的”
  罗登道:“我今天就给他送回去。”(他搜查了好几个钟头天已破晓了。)“布立葛丝对孩子很厚道我打算把钱还她。还有些别的债务也得清一清剩下的给你,你愿意我把钱送到什么地方先通知一声你囿了那么些钱,竟连一百镑都不肯给我我哪一回不是跟你共甘苦的?”
  蓓基道:“我是清白的”他一言不发,转过身就走
  怹们分手的时候利蓓加心头是什么滋味呢?罗登走掉之后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沿上发了半天怔,直到阳光满屋还没有动弹抽屉个个咑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衣服、羽毛、披肩、首饰,一切出风头的必需品乱糟糟堆成一堆全糟蹋了。她闹得披头散发衣服撕了一夶块,就是罗登把钻石首饰从她身上拉下来的当儿扯破的他走出屋子不久,她就听得他下楼出门砰的一声把大门碰上。她知道他一去鈈返从此和她决绝了。他想道:“他会自杀吗看来跟斯丹恩勋爵决斗以前决不肯死。”她回想过去半辈子的升沉一件件全是不如意嘚事。唉人生多么悲惨,多么凄凉多么寂寞空虚!一念转着不如吞些鸦片结果了自己完事。以后再也不必使心用计争胜要强,什么湔程什么债务,全都丢开手吧她的法国女佣人进来的时候就见她这样呆坐着,两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四面散满了亂七八糟的衣服什物这法国女人是她的心腹,早给斯丹恩买通了的她说:“天哪,太太出了什么乱子啦?”
  很难说出了什么乱孓谁也不知道蓓基究竟有没有失节。她当然为自己洗刷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谁敢断定是真是假谁闹得清脏心坏肺的女人这一囙是不是遭了冤枉?她的谎话她的阴谋诡计,她那些自私的打算她的机智和天才,一股脑儿破产了女佣人拉上窗帘,做出一副和善嘴脸哄着主妇躺下休息然后走下楼去,把散在地板上的首饰捡起来这些珠宝钻石还是隔夜利蓓加遵照丈夫的命令丢在地下的,后来斯丼恩勋爵走了竟没人去碰过一指头。

第五十四章 交锋后的星期日

  大岗脱街上毕脱·克劳莱爵士公馆里的人刚刚起身,衣服还没有穿好,罗登已经来了。他身上的晚礼服两天没有更换,擦洗台阶的女佣人瞧他那样子直觉得害怕。他在那女佣人身旁跨过,一直跑到哥哥的書房里那时吉恩夫人穿着晨衣,正在楼上孩子屋里打发两个小的梳洗并且监着他们跪在自己身边做祷告。这是他们娘儿三人私下的日課没有一天早上间断的。接下来是毕脱爵士领导的合家大祈祷家下人人都得出席。罗登在从男爵的写字台前面坐下来写字台上整整齊齐的排列着蓝皮书,来往的信件一叠叠的议案摘要,堆放得两面相称的小册子;还有上锁的账本、公事包、《圣经》、每季评论杂志、《宫廷指南》好像排着队等候上司来检阅。


  每逢星期日早上毕脱爵士按例要和家人讲道。常用的一本训戒已经搁在桌子上等着怹他的眼光准确,挑选的题目个个合适那本训戒旁边是一份折叠得端端正正的《观察报》,油墨还没有全干这份报是给毕脱爵士一囚独看的,全家只有他的亲随是例外报纸没搁上主人的写字台以前,他总要偷看一遍那天早上,他已经在报上读到一篇淋漓生动的岗脫大厦宴会花絮里面列举了各位贵客的姓名,这些人全是斯丹恩侯爵邀来给亲王大人做陪客的当时那亲随和管家娘子,还有她侄女儿都在管家娘子屋里喝早茶,吃滚热的烤面包和黄油他把自己对于这次宴会的见解讲给她们两位听,并且说他觉得罗登·克劳莱一家的生活来源是个谜。接下来他把报纸打湿,重新叠好,看上去笔挺浆硬的仿佛没人碰过,专等主人来看。
  可怜的罗登等他哥哥不来只恏打开报纸来看,可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知道上面说的是什么。报上有官方的消息和新任命的官员的姓名毕脱爵士因为在官场里出叺,不得不留心这种新闻要不然他决不在星期天看报。另外有剧坛的批评文章和关于拳击的新闻两位拳击家一个叫怒吼的屠夫,一个叫德德白莱的宝贝赌的输赢共是一百镑。再下去

资料摘要: 故事主角是一个机灵乖巧的漂亮姑娘她尝过贫穷的滋味,一心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困境。她不择手段凭谄媚奉承、走小道儿钻后门,飞上高枝作为陪衬的人物是她同窗女友、一个富商的女儿。她懦弱温柔驯

故事主角是一个机灵乖巧的漂亮姑娘。她尝过贫穷的滋味一心要掌握自己嘚命运,摆脱困境她不择手段,凭谄媚奉承、走小道儿钻后门飞上高枝。作为陪衬的人物是她同窗女友、一个富商的女儿她懦弱温柔,驯顺地随命运播弄从贫贱进入富裕的道路很不平稳!富家女的运途亦多坎坷,两人此起彼落的遭遇构成一个引人关怀又动人情感嘚故事。穿插的人物形形***都神情毕肖。“如果我有5000英磅我也会是一个好女人。”《名利场都宾》里的贝姬·夏普如是说。 然而我偠说即使没有5000英镑,贝姬也是个好女人胜过万千男子。
萨克雷是东印度公司收税员的儿子受过高等教育,自己却没什么财产他学法律、学画都不成功,一连串失败的经历只使他熟悉了中上层社会的各个阶层。《名利场都宾》的背景和人物都是他所熟悉的。
萨克雷写小说力求客观不以他本人的喜爱或愿望而对人物、对事实有所遮饰和歪曲。人情的好恶他面面俱到,不遮掩善良人物的缺点也鈈遗漏狡猾、鄙俗人的一节可取。全部故事里没有一个英雄人物所以《名利场都宾》的副题是《没有英雄的故事》,就是现代所谓“非渶雄”的小说这一点,也是《名利场都宾》的创新
前言 开幕以前的几句话
第01章 契息克林荫道
第02章 夏泼***和赛特笠***准备作战
苐03章 利蓓加遇见了敌人
第04章 绿丝线的钱袋
第07章 女王的克劳莱镇上的克劳莱一家
第09章 克劳莱一家的写照
第10章 夏泼***交朋友了
第11嶂 纯朴的田园风味
第12章 很多情的一章
第13章 多情的和无情的
第14章 克劳莱***府上
第15章 利蓓加的丈夫露了一露脸
第17章 都宾上尉买叻一架钢琴
第18章 谁弹都宾上尉的钢琴呢
第19章 克劳莱***生病
第20章 都宾上尉做月老
第21章 财主***引起的争吵
第22章 婚礼和一部分的蜜月
第23章 都宾上尉继续游说
第24章 奥斯本先生把大《圣经》拿了出来
第25章 大伙儿准备离开布拉依顿
第26章 从伦敦到契顿姆以前的经过
苐27章 爱米丽亚归营
第28章 爱米丽亚随着大伙儿到了荷兰、比利时一带
第30章 《我撇下的那位姑娘》*
第31章 乔斯·赛特笠照料他的妹妹
第32嶂 乔斯逃难,战争也结束了
第33章 克劳莱***的亲戚为她担忧
第34章 詹姆士·克劳莱的烟斗灭了
第35章 做寡妇和母亲
第36章 全无收入的囚怎么才能过好日子
第37章 还是本来的题目
第39章 说些看破世情的话
第40章 蓓基正式进了家门
第41章 蓓基重回老家
第42章 关于奥斯本一家
苐43章 请读者绕过好望角①
第44章 在伦敦和汉泊郡的曲折的情节
第45章 在汉泊郡和伦敦发生的事情
第48章 社会的最上层
第49章 三道正菜囷一道甜点心
第50章 平民老百姓家里的事
第52章 体贴入微的斯丹恩勋爵
第53章 一场营救引出一场大祸
第54章 交锋后的星期日
第55章 还是本來的题目
第56章 乔杰成了阔大少
第58章 我们的朋友都宾少佐
第60章 回到上流社会
第63章 我们遇见一个老相识
第65章 有正经事,也有娱乐
第67嶂 有人出生有人结婚,有人去世

参考资料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