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大饥荒家里布局的时候自己家里人怎么样,是如何渡过饥荒家里布局的

三年大饥荒时期&&我们这一辈子(十三)
三年大饥荒时期----我们这一辈子(十三)&&&&&&&&&&&&&段辉智1959年春,孝感地区召开4级干部会议,石膏矿有数十人参加,我由于办报也参加了。到会需要自行购买饭菜票,而应城县的粮票在孝感不能通用。矿里来的人几乎都没有全省通用的粮票。我是因为每月都要到华中工学院学习,就向食堂换了几十斤粮票。看到他们为难的样子,就把自己的粮票拿出来分给他们,我说:“你们回矿后再还给我就行了。”这次会议是省长张体学作检查报告,大意是省里犯了左倾主义错误,各地有谎报粮食产量、吃大锅饭等问题。开完会大家就回矿了。回来后就感到情况有了很大变化:去开会前,商店的货物供应还很正常,回来后却发现商店里几乎什么货物都没有了。我借出去的几十斤粮票,没有一个人还给我。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三年大饥荒时期的开始。接下来各方面的形势都在恶化。58直井、三分矿陆续停建、缩小规模,不久矿报也停办了,党委组织部、宣传部的部分人员下放到基层,我被分配到石膏矿子弟初级中学教二年级的数学,同时兼任矿幼儿园主任。我的态度仍然是党指向哪里我就奔向哪里,根本不在意分给我什么工作;只要是工作,就一定把它干好。有人说幼儿园主任是保姆头,但也有女同志见了我说:“你去幼儿园当主任,我们的小孩在那里就放心了。”就凭这句话,我也应该把幼儿园办好。一开始是每周三天时间到学校教书,另外三天到幼儿园上班。但学校离矿本部还有好几里路,无法来回跑,而且学生基础很差,晚自习还要给他们补课,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不适当的。于是我向组织部提出,工作不好兼顾,只能安排一个单位。中学校长的意思是要我留在学校,但组织部最后决定我留在幼儿园。我接手幼儿园工作前,组织部的人对我说,据小学校长反映,幼儿园现在的负责人谢佩兰经济问题很大,有挪用公款和贪污的嫌疑。到幼儿园上班后,我找老谢了解有关情况,得知幼儿园的费用本有盈余,但已无现金,全是借条,而且所有的借条都是通过那位小学校长签字借出,甚至还有他本人借的。原来这是贼喊捉贼。于是我找到这位校长,要他把所有挪用幼儿园的钱都还回来,否则我将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他只好很快还回所有的钱。其实老谢是个好同志,工作认真负责,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不白之冤被洗清后,她心情很舒畅,工作起来更有精神了。我们也成了好姐妹。幼儿园的几位老师、阿姨都不错。为了更好地管理幼儿园,我和她们一起制订了比较规范的工作制度,让任何人都不可能挪用或贪污孩子们的生活费用。这时生活物资的供应已经极其匮乏,为了孩子们能吃得好一点,我只好向职工食堂求助,有时食堂管理员发了善心会少量给一点鸡蛋或肉类,这样可以改善一下孩子们的生活。幼儿园的孩子由原来的几十人增加到一百多人,全托的由原来的三十多人增加到八十多人。为了消除家长的后顾之忧,我还订了一条规定:幼儿园的孩子可以每周回家一次,如果家长有事不能接回家,也可以不接,每逢周日、节假日幼儿园都安排人值班;孩子有病可以接回家,如果家长有困难也可以不接,幼儿园专门有一间房作为隔离室,患病的孩子有专人照料和送到医院看病,等等。为了降低孩子们的伙食费用的开支,我们也和家属们一样去发电厂筛煤灰,每次我都是主动拉板车当主力,那些阿姨们也很用力。听说应城宋河的柴火要比拿到矿里来卖的便宜,我就联系了行政科的汽车,到宋河给幼儿园买些柴火。到了宋河已是中午,石膏矿驻宋河办事处只有一个姓李的,他招呼我吃午饭。我端起饭碗来吃了一口,却是粗糠。而这人却说:“我平时就是吃的这个。”我吃在口里,实在咽不下去,但吐出来好像又难为情,就把碗端到屋外倒掉了。我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回到矿里后向行政科比较熟的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是有人反映这个姓李的在宋河利用工作之便为自己搞粮食,他不服气,所以矿里去了人,他就故意让你吃糠,以此表达不满。我正好碰到点子上,算自己倒霉。&后来又听说离矿几十里路的一个镇子南瓜比较便宜,我和老谢利用星期天去买了南瓜,但天时已晚,不能搭车回来,就找了个小旅店住下了。这是夏季,天气特别热,房里闷热得实在无法入睡,就把床上的席子拿到屋外去睡,而蚊子很多,不停地叮咬人,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我们一人背了一大口袋南瓜搭车回矿。到过年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孩没有家人来接。大过年的也不好安排谁去值班,我就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家里过年。家里多了两个孩子更是热闹,我们的孩子还逗着他们玩。1959年四级干部会议上,张体学说的是反左倾。过了不久又开始反右倾。庐山会议彭德怀上万言书,被说成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党集团的头头。对于1959年开始的全国性大饥荒,上面给我们说的是自然灾害造成的,后来又说苏联撕毁合同、撤出专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而且说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可以渡过。我们也相信了报纸、期刊上的这些说法。实际上,这一大饥荒持续了三年之久。我们家里困难确实很大。全家有十口人,我们两个,四个孩子,母亲和二嫂,还有我二哥的两个女儿。这两个孩子是因为母亲去世、父亲远在西藏而寄养在我们家。首先是粮食大大地不够吃。我和老黄每人每月23.5斤,家属的定量标准更少一些,而几个孩子按照年龄分档次逐渐减少,最小的老四每月只有12斤粮食。如果供应的都是正经粮食,即使供应量少,也可勉强度日。实际上,这些供应大部分是玉米粉、高粱粉、豆饼粉等杂粮或原用作饲料的东西,而且其中掺杂有无法吞食的粗壳,还有一些是已经霉变的,也无法食用,其数量大打折扣,其质量更是低劣。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更谈不上什么营养。食油的供应也是极少而且质量低劣。每人每月供应二两油,是棉籽榨的油,黑乎乎的,杂质很多,一点也不清亮,还有一股怪味。即使这样的油,我和老黄却没有供应,因为我们的粮油指标在食堂,如果不在食堂吃饭,食堂只退给我们粮票,油票是不退的。也就是说,我们十口之家每月只有16两油,平均每天半两油,相当于一个人在正常时期的每日用量。这让家里的两位老太太怎样做菜呢?我也没法过问。我们的住房旁边有一片蓖麻,母亲把蓖麻果采集下来,不知用什么方法榨出油来,用来炒菜。我知道蓖麻是一种泻药,好在她在炒菜时还舍不得多放,大家吃了也没有拉肚子,我也就由她去了。母亲又去买了一头小猪来喂,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养大。谁知喂了几天,越喂越瘦,因为没有东西给它吃。母亲买回来的糠完全是谷壳加工磨细而成,一点粮食的成分也没有,猪根本就不吃。为了喂猪,母亲跟老黄还产生了冲突。老黄曾去几里外的集镇买了一点麦麸子回来,我记得大约是三块多钱一斤,十斤麦麸子就花去我半个月的工资。这是给人吃的,用麦麸子做成团,蒸熟后每人一个,充当粮食。母亲不让人吃,要拿来喂猪。老黄很生气,质问说:“难道我们人还不如猪吗?”其实两人都没错。那麦麸子平时本来就是拿来喂猪的,但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喂不起;就是拿来给人吃,也是贵得吓人,我们这点工资也不敢多买。这猪是喂不成了,但请屠夫来杀又不值得;自己杀又不会,想把它吊死,它嗷嗷直叫却不死。最后还是请屠夫来杀了,真是皮包骨,几乎没有什么肉。饥饿袭击着我们每个普通人,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矿里各科室组织大家去三矿附近的毛家山开荒,但几乎没有收获,后来也就放弃。老黄是矿里技术和生产负责人,工作上不能有半点马虎,我在幼儿园工作,那么多孩子我们得好好照料、不负重托,两人都抽不出多少时间去开荒自救。后来集体开垦的那些荒地都不要了,任由个人去继续开垦。我们宿舍旁的一小片堰塘几乎干了,可以改为稻田。利用一个星期天我们借了一头牛耕田,但这牛不听使唤,我们无法让它拉犁前行。最后是我二哥的大女儿告诉了正确方法,她来自农村,知道怎样做。不过她也被这水牛在后背上顶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这块地耕好,然后再插上秧。然而后来这块地竟然是颗粒无收,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后来我们又在毛家山荒地上种了一小块地的麦子。在那里看守的老陈指点我们,山下有块地没有人种,我们可以种上红薯秧。于是一个星期天,我们全家除了母亲和最小的女儿,全体出动去插种红薯。这红薯藤得一根一根地插,插上后还得到较远的地方去提水。一家人忙得筋疲力尽,做完已经到了半夜。我们先到三矿食堂大厅休息。这里离家还有好几里地。老黄还要回家,我已经走不动了,宁可躺在食堂的板凳上喂蚊子。我们各取所需,他带着愿意回家的人先走了,我带着不愿回家的人在食堂休息到天亮才回家。然而就这样辛苦种出的红薯仍然是一无所获,其原因是被别人偷了,而我们却不可能守在那里照看。大约是1960年的“五一”后不久,我下班回到家中,儿子和大女儿拿出一个罐头瓶说:“妈妈,这是给你的。”里面装的是喷喷香的炒粉。原来这是他们许多天来在农田去摘成熟了的野豌豆,炒熟后再磨成粉,把壳子筛出来,还加了点白糖,是“五一”供应的很少一点。两个小的女儿想吃,他们没有给,只是把那些筛出来的壳子给她们吃了。接过这个瓶子,我不禁泪如雨下。许多年来,回忆起这件事,总好像看见两个瘦弱的孩子,自己吃不饱饭,却弯着腰,冒着炎炎的烈日,去寻找那一小粒、一小粒野豌豆的情景。为了改善生活,母亲买了一对小白兔来喂。兔子就在我们的屋里打洞出入,因为我们的住房地面上没有任何加工,完全是泥土。不久母兔生下一窝小兔,采草喂小兔子的任务就落到大女儿身上,那时儿子已上初中不在家。一次她在田埂上给兔子扯草,旁边有几个矿里的孩子在麦田里糟践麦子。这时来了几个农民,这些孩子见到他们就赶紧跑了。大女儿没有跑,她想,我又没有糟践麦子,我只在田埂上扯点野草。谁知道这些农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抓了起来。她一边走一边叫哥哥,希望哥哥来救她,因为平时都是跟她哥哥一起外出做事。下班后我得知这一情况,赶紧跑去把她要了回来。小兔子慢慢长大,有时也跑出洞外来。然而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这些小兔子全都被家里喂的那只猫吃了。我们十分气愤和惋惜,老黄更是气急了,拿起一根棍子就向猫打去,把它打昏了,但没有死。这只猫也是母亲养的,有好几年了。以后它见了老黄就“喵喵”地叫。有一段时间二嫂已回老家,母亲到武汉去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人和四个孩子。一天晚上,我们开会开得很晚,大约过了十点。到家后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开门。里面插上了门闩,有钥匙也打不开。幸好这一排房屋是简易宿舍,每个房间的屋梁都有空隙,没有封死。我就从隔壁人家那里借了一根长绳,将绳子套在屋梁上,再次表演了一场智取华山,从这一家的屋梁翻到我家的那一边去。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后,儿子也醒了,看到我们在家,感到十分惊讶:“妈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告诉我,他本来是要等到我们回来后,给我们开了门再睡,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家里没有大人,他心里很紧张,怕有坏人进来,为此还把家里的菜刀拿在手中,后来又放在枕头下;家中4个小孩他最大,得保护3个妹妹。这时他才十二三岁。他的害怕不是多余的:职工宿舍周围都是农村,常有农民来这里偷东西。我们种的几片荒地,只有毛家山的那一片麦子长出来了。麦地需要施肥,我买了两个粪桶,放到后面的小房里当厕所,全家人的大小便都装在里面,叫儿子每个星期挑着送到麦地去,每个粪桶都有大半桶,这一担的重量不轻。那时他大约十二三岁,因为营养不良,个子很小,是全班最矮小的男生。他很听话,一直挑到麦子快成熟。麦子成熟后,他带着二妹去收割。麦穗连同麦秆大约有一百几十斤,一担挑不动,就捆了两大担,他不可能同时挑两担走,于是就对妹妹说,要她在这里看着一担麦子,他先挑一担回去再来。妹妹害怕,不肯一个人留在这里,哭了起来。他没有办法,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办,你先站在这里看着这副担子,我挑着另一副担子往前走到你看得见我的地方;然后我往回走,你往前走到另一副担子旁,我接着挑那副担子又往前走到你看得见的地方。这样来回反复。你总是看得到我,就不会害怕了。”她同意了。就这样,他来回挑了两担麦子走了几里路。矿里一辆汽车从后面开过,汽车上的人认出他来,才把他带回矿里。他挑回来的几捆麦子,晒干后打出的麦粒大约有二十多斤,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那时除了每月供应的那点量少质劣的粮食之外,能够充饥的就是胡萝卜。买一百斤胡萝卜要二十多块钱,我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两三百斤胡萝卜。我们经常是上班时还拿着一根胡萝卜一边走一边吃:明明是刚刚吃过饭,却仍然感到饿。记得有一次过节,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妈妈,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吃一餐饱饭。”这本是人的最低要求,我满口答应,对二嫂说:“明天多煮一点米,让孩子们吃饱。”第二天每个人碗里都加了不少粮食。他们吃完后我问:“今天吃饱了吗?”三个大一点的孩子都不吭声,小女儿说:“没有哪个吃饱了!”我说:“我看你都吃得打嗝了。”她回答:“人家根本不是打的饱嗝,是打的饿嗝。”这话是真的:肚子里没有油水,无论吃多少都会感到饿;没有经历过这种饥饿折磨的人是很难体会到这种感觉的。这句话我一直记了几十年。到了1961年,农村的情况开始有了好转,就有农民到矿里来卖粮食、食油和肉类等,但这些东西国家是不允许***的;这样的***被称为黑市。幼儿园的杨阿姨是本地人,跟那些农民有来往。她劝我说:“你们光吃胡萝卜还是不行,不如买些粮食、油和肉吃;我可以帮你们买。”我觉得这是违法的事情,我们连想都不敢想,就谢绝了她的好意。这时农民也来矿里收买衣服,这是不违法的。但我也没有什么衣服好卖,唯一值钱的,只有在徐州时我们每人做的一件呢子大衣。他的衣服我不好动得,我就把自己的一件呢子大衣买了40块钱。还借给老谢20块钱,剩下的20元又去买了胡萝卜。实际上到这种饥饿状态的完全结束,还不止3年。直到1962年底,春节快到了,我们家领到了10斤面粉、十斤油,还有白糖。据说这是政府对高级知识分子的照顾。这是多少年没有见过的稀奇事了。一家人自然很高兴。这该是我大显手艺的时候了。我用油、鸡蛋跟糖和面,擀成薄片,用不同直径的盖子压成一个个圆圈,再放到油锅里炸成一个个环形的点心,又香、又甜又酥口。几年来连饭都吃不饱的人突然吃到这样的美食,当然都欣喜异常。我由着他们吃个饱。这样吃了以后,第二天他们都不喊饿了。从这以后,我们才算真正脱离了那种天天盼着早日脱离的饥饿状态。&&&都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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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大饥荒的时候自己家里人怎么样,是如何渡过饥荒的?
问题来自知乎----写于姥爷祭日两周年长,真事。如细节差,是遗忘,不是编撰。姥爷上吊了。听说真心寻死的人,动手前不慌张,所有动作都经过思量。用什么办法了结,要什么材料,多长。&&“我爹、你姥爷特别败家, 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去赌,把自己打扮得光亮……那个年代,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个墨镜带着。他走在路上,看到我和你姥娘赶紧把头扭一边,装不认识……”“我过得太苦,你爹从来都臭脾气,我没过一天好日子……”每次叨叨这些历史时,姥娘(河南方言:外婆)枯皱如榕树根的脸配合地一沉,所有皱纹都连忙两头向下弯去。她嘴撇得分外明显,把老脸使劲伸长。生怕抽油烟机太吵,她的大女儿在厨房里大汗淋漓听不见她说话。她大女儿,也就是我妈,把洗干净的整捆芹菜放案板上,拿起刀。“啪”刀竖着被拍进木头案板里,吓得姥娘一趔趄。大女儿回头吼道:“别整天在那哭哭啼啼,从小听你絮叨到大,这是我家不许整天报丧!”我姥爷去世得突然,姥娘也没想到,一辈子到最后,千里迢迢搬到最合不来的大女儿家。&&妈妈和姥娘都属鸡,从妈掌握第一句骂人的土话开始,俩人就互相叨叨没停过嘴仗。都是往死里犟的臭脾气。小时候,姥娘哭着指着妈的鼻子:“你再不听话你就是逼我去跳井!”“好啊好啊一起跳啊!”我妈也哭着拽着老太太的胳膊往村口抻,她们俩一路走互相拽胳膊,谁都不肯先低头,总要在井边角斗徘徊老久。直到村里东西家长短的无聊妇女们围上来把她们劝回家。“年轻时候她就整天碎嘴那堆苦黄连历史,我每次都气到恨不得跳下井。”妈妈回想起来还会皱着眉头说:“不过老太太才不会跳呢,她最怕死了。”&&姥娘出身于大地主家,或者不大,就地主。很多大户人家,在文革中被抄家判罪,脖子系着狗尾巴,就被游街折磨死了。但姥娘家的富庶根本没坚持到那会儿,就被自己的爹给败了。爹跑了,姥娘的娘带着还小的姥娘挨家要饭。“一天要上一点,今天就不会饿死,活到明天再要上,后天就能睁开眼。”“宁要乞丐娘,不要当官爹。”姥娘年轻时常念叨这句。“娘,有一口饭?都给你!不会把孩子饿死。爹可不一定,饿死你呢。”最后,姥娘的娘做主,把年轻的姥娘许给个老实人,自己很快就被病痛折磨成一副枯骨,匆忙离世。老太太拼了命的反抗,就如同反抗裹小脚。她没有裹小脚,她把娘为她裹上的布扯掉、撕掉、烧掉,说什么也不要那贵如金的三寸莲。那个年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裹住女人的脚步,也闷臭、裹死了女人的挣扎和反抗。娘离世不久,姥娘给自己和老实人添了个姑娘,嫁人后日子,竟也渐渐稳了。这姑娘,也就是我妈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大了些,三年饥荒来了。我妈想了想又说:“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大家管那叫三年自然灾害。”她把“自然”俩字儿着重了下。&&更多人说:他妈的那是天灾吗?那是活生生的人祸,每天饿死的比当年她么日本崽子杀死得还多。当年,姥娘地处中原河南,是饥荒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仿佛没有任何征兆的,很快很快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树皮啃得完完的,草连根撅起吃,地上一个个的土坑宛如牙床拔掉牙剩下的黑洞。人吃人的疯言疯语或者风言风语在还活着的人之间,伴着残喘声流传开。家里很难弄到一个人管够吃的,可是家里有三张嘴。“你姥娘才不会坐着等死呢,她什么时候都不会等着死。”她大女儿口气揶揄起来,但神情却有好几分认真颜色:“她逃了,随逃饥荒的人流。”“一个人。”顿了顿,我妈又补充了仨字。&&这次逃,姥娘遇到了姥爷,我妈妈的爹,我妈妈的四个哥哥和两个妹妹的爹。姥爷也在河南 也闹饥荒,但情况好一些。所谓好一些,就是“想尽办法找吃的,可以不饿死”。那三年,后来的人估计全国饿死了至少三千万人,也有说四千万、五千万,把这个数字化成数字,那七个0都是饿成一副皮骨,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睛。也许是少了一个人分口粮,姥娘的小女儿和丈夫倒是熬过来了。姥爷家乡人问逃难来的姥娘叫啥名儿,她说自己没有名,都叫她丫头。因为讨饭的时候人家都说:“给丫头个馍吧小妮怪可怜的。”姥爷家乡的文化人给她起了新名字:赵玉莲。姥爷是孤儿也是鳏夫,带着个齐腰高小儿子,大家把他们俩在难世里撮合成一个家。姥娘看着那个小孩说:“这辈子,不论我有多少孩儿,都把你当亲生的。”尽管她连自己的新名儿都不知怎么写,但大家都怀疑,她把这句话硬刻在了脑袋里。&&高三,我换了个学校,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为高考寻死觅活,有一天突然接到妈的***。她哭得真真伤心,真真急迫,从颠三倒四,吸两次鼻涕喘三口大气的叙述里我知道:姥娘到底出事了!说“到底”出事,大抵是因为所有人没想过老太太会有“不行”的一天。姥娘出事前的四个月,姥爷摔断了大腿骨。老人骨质酥不敢马上上钢板只得卧床,又胆结石总引发高烧,不小心就拉了尿了一床。都不是大病,对年轻人而言都不是大病,但对八十岁的老人几乎等于要熬不过。姥娘打发走了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照顾爹的孩子们,费好大劲把执拗的妈轰回自己家:“你闺女今年不是有大考试吗?你就让她一个人留在家呀。”姥娘不识一点字,不懂高考,她管我的高考叫很重要的大考试。她自己照顾姥爷,直到他腿骨装了金属板,能架着结实的老木拐杖走两步。姥娘出事那天,她端着小盆水,沿着水泥楼梯,上平房的天台浇盆栽的野菜。走到一半眼前一黑。“我就听着崩一声,盆砸地,然后我轱辘轱辘着,磕着就到地上了。”“你姥爷在屋里喊我,我能听见还,想回一声吧?我好像又张不开嘴,又好像睁不开眼啊,啥都看不到哪。”姥娘用两只手比划着,脸上笑呵呵地仿佛在说隔壁家狗咬了鸡鸡毛掉一地不好扫的小事:“我就想,坏了!这次得过不去了啊。”姥娘被三儿子好容易找到的电动三轮拉到县城。脑溢血、颅积血、各种软组织伤,老太太在床上发着烧,迷迷瞪瞪俩礼拜,都不知道妈从第一天就在跟前守着。老太太还是熬了过来,别问我咋熬的,医生比我纳闷儿呢。姥娘刚养好就麻溜出院,比谁都急。“你姥爷要面子,孩子伺候不了。”这话从她和我妈嘴里听到好多次。姥爷在那个时代是读过高中的,比我这种随手能搂一把的本科生高级多了。他当村长,村民把名字写在撕成小块的发黄文稿纸上,一票票投出来的。他是***员也培养了个五好家庭,一辈子堂堂正正、两袖清风的骄傲老人,活到这个年龄,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一高烧就尿一床,还得人帮他换的事。姥爷更不能接受的是,把自己的大儿子,姥娘最善待的养子,养成了个白眼狼。“我一辈子没敢亏他一点。他的儿、他的闺女,他儿的儿、闺女的儿……我和你娘哪个不是照顾得好好的。”大家庭和为贵,姥爷只跟妈抱怨过大儿子的事。&&姥爷上吊了。他把自己挂在每天躺着睁着眼就能,也只能看到的屋内那根梁。不足三尺的布带不知悄悄攒了多久,听说他走的那天早晨平静的喝了一大碗稀饭。“我也看不出,你舅也看不出,他走那天早还就着菜喝了一大碗,也没啥特别,也没说啥。”被我妈接来上海的家后,有一天姥娘坐在阳台跟我轻轻地说起。我抱着膝盖倚着临阳台的床,对着阳光眯着眼。老太太对着阳面剥毛豆,低着头,整个背影都是剪影。听她声音不难过,看剪影很平和,不知是不是被阳光刺得眼花,她的剪影平和得都氤氲出光晕了。&&听说真心寻死的人,不会在动手前慌张,所有动作经过思量。用什么办法了结,要什么材料,多长。至少花上几天、几周,也可能是从断腿后开始,和妈妈大哥的纠缠开始。我怀疑那不足三尺的布条,是姥爷躺在床上看了好久的梁用眼睛算出来的。走的时候内心像回家,内心勾勒了无数次疼痛感,每个动作、流程都不能再熟悉。姥娘这种一辈子拼了命活下来的人当然不能理解。&&老人的走,通常叫回家、叫喜丧,祭奠的人会安慰“走得安稳”,但姥爷不是善终。这足以让他所有的儿女,特别是跟姥爷最亲的我妈崩溃。妈要把自己的娘带到身边,她没办法容忍姥娘住在姥爷上吊的屋里,每天闭眼前都能看着那根梁。“你说一根几十年的破梁怎么还能拿走一条命?”她也怕姥娘留在家被那个养子欺负。姥娘比起妈平静很多,最开始她也痛哭。“我哭了一天,跪那儿哭了一天就不哭了。你姥爷非得走,我也不是亏待他,留不住,没办法。”我看着她枯皱如同榕树根的脸,那里每条皱纹都藏了最痛苦的秘密,死劫每次离开她都画了一个记号在那吧,糟糕的时代和命运揉碎了痛苦一粒粒散射地打进失去弹性的皮肤里。我想也许她还想说:走的人走了,我们还得继续活。&&姥娘有古怪的行为,从被妈妈接来家里没多久便开始。每天上下午准时对着四方磕头还不算奇怪----她信佛信的诚。但她会忽然不吃这个、那个,说这个上火那个辣,这个高血压不能吃,那个吃了身体直冒“热气”。她一会儿觉得心脏不舒服,过会儿让我妈摸摸头说温度高。妈把几乎所有双休日花在带她看病,各种各样的门诊专家号,排好长好长俩三小时的那种队。专家仔仔细细查了,说姥娘没事。“***用了几十年能不衰老些么,好着呢。”听医生这么说,姥娘便把整个脸的皱纹向下一拽,嘴气呼呼瘪着,不给那个和气地女专家一点好脸色。“女的医生不行,我就不舒服,我有病,我有病!”气得妈直哆嗦,妈从此不叫姥娘“娘”,叫她“老太太”。“因为老太太架子大最难伺候!”但妈还是继续带她的老太太看病,姥娘指哪儿妈带她看哪儿,排两三小时的那种专家队。后来有个医生告诉妈,有些老人到了这个年龄害怕死亡,会想各种办法救自己。她发明奇怪的操,拿熟络筋骨的油涂发根,一边头冲下垂着脑袋***,一边扭头对我说:“脑袋有气出不来,按按它就出来。”树皮般的枯皱双手在灰白灰白的头发间出没。原来姥娘只是在做她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活下来。&&我们年轻人爱在人人和微博转那些……标榜自己最努力时什么样,最拼命能到几何,仿佛转了我们就能做到那样,或者做到那样就能搂着祖先牌位祖拯救银河系,实现人类梦想提升精神文明建设。可是姥娘,一辈子拼了命只是为了活下来。丧家、背负抛弃、乞讨、丧父、被嫁人、丧母、三年饥荒、沿着尸体逃难、再婚生子、脑溢血、丧夫。这串词随便组合下放谁身上都能死几回。那会儿没有追求梦想、不兴精神文明建设,那会儿尸体哪儿哪儿都是,死人就是闭上眼没再睁开的正常事,那会儿不存在“今晚吃啥”“明天换口味吧”。那会儿只有一天要上一点饭,今天就不会饿死,熬到明天再要上,后天就能醒来。&&几个月前,姥娘非闹着回老家,跟好脾气的三儿子三媳妇过。妈不准。老太太说不是受不了和大女儿打嘴仗。相熟的邻居操着苏州口音笑呵呵地说:你看这嘴仗大的,这把年纪了有几个老太太还能抬头挺胸,吵起架来起承转合的,这是锻炼脑子。“你信不信,在我这儿你能多活几年!”妈太了解姥娘,直接丢杀手锏。“我知道。”姥娘忽然特别无辜,特别……像一只很老很老的鹿的眼神说:“可是多怕不能死在家。”姥娘一辈子都在拼了命,活下来。可是她说:“多怕不能死在家。”拼了命,活下来,姥娘却也明白最终难免有一天。姥娘怕骨头来不及和姥爷摆一起,她怕城里人把人烧成一把灰。姥娘说城里什么都好,真干净,就是哪儿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姥娘到底还是回去跟三儿子生活在一块了。说也神奇,两个属鸡的女人不摆在一块儿还真就不叨叨对方了。打起***来,姥娘和妈每次都和和气气笑笑哈哈。听三舅说,姥娘在我家时的那些“怪行为”都没有了,吃啥都好。姥娘这辈子都在拼了命做一件事:活着。但最后,姥娘说:不如回家吧。----写于姥爷祭日两周年当时匆忙落笔 各种凌乱 大家看个意思吧。我以为,大饥荒对那代人的影响真的 不只是生死啊。
有不一样的发现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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