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梦, 一个心迷宫最后一幕 一队人被困在里面 有一幕是一个很大的房间 很多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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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圣诞节将近的时候,伪虎鲸雪丽也开始不吃东西了。人的心跟着悬起来。眼看着雪丽越来越没有精神,它趴在水池底部,不再游动,其他的伪虎鲸和海豚围着雪丽,它们安静地陪伴着它,看着它。两天之后,雪丽死了。
圣诞节将近的时候,伪虎鲸雪丽也开始不吃东西了。人的心跟着悬起来。眼看着雪丽越来越没有精神,它趴在水池底部,不再游动,其他的伪虎鲸和海豚围着雪丽,它们安静地陪伴着它,看着它。两天之后,雪丽死了。
斧子。苏培元又看见了斧子。斧子再一次被拿了出来。和上次一样。上一次死的是两只海豚。雪丽的身体将被剁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冷冻起来,准备运走,像上一次一样。
它们太大了,它们实在是太大了,它们只是太大了。苏培元向卫生间走去,他在心里念叨着。
苏培元对着马桶愣愣地站了好久。他听见有别人进来的声音。就下意识地去冲水。水冲下来的声响吓了自己一跳。他摸着皮带走出来,来人已经走进了隔壁,插上了门。苏培元开始洗手,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洗手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离开卫生间回到了大厅。
他闻到空气中潮湿的血的腥味。
斧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然后,猛地,劈入雪丽的身体。声音大得出奇。血流了出来,流到地上,和水混在一起。空气四分五裂开来。
终于,斧子停止了运动,动物组的大厅里突然寂静下来,静得可怕。空气重又愈合到一起。血安静地流淌。
“不知道还会轮到谁。没准儿该杰克了。”有人很小声地提到杰克的名字,那声音似一把锋利的小刀重又撕开空气的伤口,苏培元心里哆嗦了一下。
杰克是那只和苏培元有着同样英文名字的伪虎鲸,中国雇员有时候开玩笑,也叫伪虎鲸杰克“苏培元”。伪虎鲸“苏培元”太能闹了,别的动物都安静地趴在水底伤心,只有它在水里飞速地蹿来蹿去。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苏培元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男人,他在海洋城筹建的时候就来了。那男人看了苏培元一眼,同样低声说:
“从来没有过,你才来两个月,全让你赶上了,我在这儿两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苏培元不说话了,他看着伪虎鲸杰克在水池里飞着,他觉得它是在飞。
“哎,我去洗个澡。”说话的是动物组组长,他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多,他是一个漂亮的小孩儿,长着一头蓬松的秀发。
那小孩儿洗了澡出来,甩着他的秀发从苏培元身边走过,有几滴水珠儿甩到了苏培元脸上,苏培元挺烦的,他拧了拧眉头,那小孩儿毫无觉察,他忽然停下来,对苏培元说:“要不你去买一箱可乐吧,可乐好像没了。”
“这时候了还喝个屁的可乐!”苏培元想象着自己冲他吼,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老气横秋地说:“我肚子特别疼,我得请假去看看。”
小孩儿一下子忘了可乐的事儿了,他马上说:“行,你赶快去看看吧,估计你是受刺激了。”苏培元看了看他那张稚嫩的脸i此刻,那是这里唯一一张明快安宁的脸,天真无比。丫真欠揍。苏培元在心里说。可他是头儿,你不能揍他,关键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欠揍,所以你不能揍他。苏培元劝解着自己。
苏培元离开动物组的时候,那个清洁工像往常一样扫水,他一笤帚把水扫到了苏培元脚边,苏培元赶紧跳开了,清洁工跟着就说:“你要走了?”苏培元没理他,离开了海洋城。
医生在雪丽的胃里也找出了好多布条,和上次死的两只海豚不同的是,这次在雪丽的胃里还有一个7号电池。苏培元告诉苏培宜这些就没指望苏培宜能够洞察他内心的焦虑,果真苏培宜大惊小怪地说:“它怎么还吃电池呀?”
苏培元白了她一眼:“它们什么都吃,它们就那么张着嘴游来游去,然后一闭嘴,水从旁边出来,什么都吃进去了。”苏培元比划着。
“它们是因为吃了这些东西死的?”
“医生也说不清楚,他们说人类对海洋动物了解得太少了,几乎还不到2%。”
“那还把它们抓来,”苏培宜摇着头,她话音没落,苏培元大声打断她,“什么呀!”
苏培宜吓了一跳,她看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什么呀。”苏培元放低了声音,白了苏培宜一眼,极其神秘地说,“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有事儿?”
“有人干的。”苏培元语焉不详地说了句,他眼里闪着兴奋又紧张的光芒。
“不会吧。准是游客乱丢东西。”
“得了吧。我们总有人呆在水里随时打捞杂物,水一直是干净的,不可能有什么布条!”
“也可能顾不过来吧,每天那么多游客。”苏培宜说话声音更小了,苏培元狠狠瞪了苏培宜一眼,两人都不说话了。
“我可能真得辞职了。”
“你又辞职?”
“嚷什么!”苏培元低声喝住苏培宜,停了一会儿,他也不看苏培宜,自语似的:“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们可能又发现我了。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是我干的了。”
“是你干的?”苏培宜不由自主又提高了嗓门。
“当然不是我。”苏培元皱着眉头瞪了苏培宜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笨啊。我是说他们怀疑是我干的。”
“他们凭什么怀疑是你干的?”
“现在海洋城的海豚伪虎鲸都是从澳洲进的,这接二连三地死,人都怕了,我估摸着他们可能会从R国买进新的,R国人就达到目的了。”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组长,那小孩儿知道我最早在R国商社干过很多年,他跟外国人关系特别好,他肯定跟外国人说了,我跟你说过R国人一直没放过我,你还不信。”
“没有证据证明是R国人干的,对吗?”
“行了。”苏培元打断苏培宜的话,“都死了三只动物了,再就该死人了。”
苏培元脸上呈现出一派懒懒的表情。苏培宜也闭了嘴。
过了很久,苏培宜又忍不住劝他:“你别再轻易辞职了,你不是说每天和动物在一起心情好吗?现在找一份工作多不容易啊。”
“要不是喜欢这些动物我早就不干了。我原来觉得在这儿能挺高兴的。”苏培元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眼睛看向别处,“谁想到又是这样。”
苏培元走在大街上总觉得有人跟着他,好在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他迅速溜进一家商场,他在这里看来看去,忽然猛一转身,几乎同时,离他十几米远处一个干瘦的男人也停住不走了。他们面对面站着,苏培元看见他揪着衣领,嘴像是咬着领尖,手挡住了嘴,让人看不精确他嘴部的动作,但苏培元确信,那男人正在用藏在衣领里的通话机报告他的位置。苏培元对那男人冷笑了一声,然后冷静地转过身来。
得把尾巴甩掉,苏培元在心里说。
苏培元七拐八拐转到另一个店,再回头那干瘦的男人已经不见,苏培元略放下心来。
天越发阴了下来,起风了,而且越来越大,狂风把原本不多的行人刮得更少了,苏培元顶风走路,他不紧不慢,无视狂风的存在,忽然他又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他急转身,果然,一个民工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对着苏培元发愣,苏培元盯着那民工,民工原本木呆的目光灵活起来,他也盯着苏培元看,他们两个人在大风里互相盯着,他们互不相让,后来风
迷了苏培元的眼睛,苏培元愤然转过头,忽然他看见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一招手叫住了出租车。
坐进车里,苏培元才发觉司机抽烟,车里烟雾缭绕的,苏培元特烦人家抽烟,不过已经上来了。苏培元回头去看,狂风里的民工微张着嘴呆住的样子让他心里又高兴起来:这回看你怎么再跟踪。
苏培元告诉司机地址,司机重复了一遍,司机说起话来特费劲,好像胸里装着一个废弃的大风箱似的,一出声就漏气。
苏培元坐正了身子说:“师傅,您这肺是不是有毛病?得去医院看看。”
“甭瞧,一准儿有病。都不用医生瞧,我自个都知道。”
“也是,你们司机整天坐着也不锻炼。”
“我锻炼。”司机听了苏培元的话立刻纠正他。
“您怎么锻炼?”
“没活儿的时候我就围着车子走,走好多圈。”司机说着看了一眼反光镜冲苏培元嘿嘿一笑。苏培元这才看清他的面目,他的面目让苏培元有些受惊,刚刚怎么也没看看就上车了呢,而且怎么这么巧他的车就到了?原来这地界不好打车呀。苏培元再不说话了,离家还有一站地的时候,苏培元就叫司机停了车。
“没到呢。”司机回头看苏培元。
“就这儿。”苏培元面无表情地说,“靠边停车。”
“靠边停车!”苏培元大喝一声。司机全不理会,他一踩油门,车子飞了起来,旋转着,苏培元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看来是碰上了一个职业杀手,也好,敌人终于自己跳出来了。苏培元微闭着眼睛在心里呼叫黑衣人,黑衣人立刻出现在眼前,他们配备着各种所需的武器和工具,司机见状大叫一声“不好”,他弃车夺路而逃,转眼没了踪影。
苏培元下了车,他回身关车门的时候,猛地发现出租车竟然是一辆黑色本田,黑色本田顶着一个出租车的灯箱,样子滑稽极了。苏培元困惑不已,刚刚上车的时候怎么没看清?敌人真的是狡猾得很。黑衣人聚拢过来。
黑衣人问:“是什么人?”
苏培元冷冷地说:“真正的杀手。”
苏培元微微一笑,他指着一个黑衣人说:“你,跟我来。”
他们刚刚潜入杀手的住所,困意就覆盖了苏培元,黑衣人只得独自走向杀手的卧室。苏培元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我们听到他对黑衣人最后说了一句:“要活的。”
黑衣人像一道影子一样滑进杀手的卧室,没有声息。门闪开又关闭的瞬间,微弱的光线惊醒了杀手。杀手继续躺着,双手握住了两侧的刀,他在等。黑衣人碰到了细线吊着的风铃,铃声吓了黑衣人一跳,杀手的双刀循声飞了出去,黑衣人随即倒地。
苏培元一下子醒了,他睁开眼看,黑暗压迫着他,他的眼皮又沉沉地落下来。他没有动,他渐渐感到了恐惧,却不让自己去开灯,他想他得忍着点儿,不然这一夜又要失眠了。黑衣人来到他的身边,苏培元只想了一下,黑衣人就听了召唤现身出来,苏培元说:“好在杀手还活着,只有他活着才能证明我是无辜的。我确实是无辜的。你必须抓住他,不要等我亲自出马。”
黑衣人重新出发。在路上,苏培元就睡了。
黑衣人的夜间行动几乎成了苏培元治疗失眠症的良药,如果不踏上寻找真凶的征程,苏培元根本无法入睡。但他没有一次真正战胜过对手,敌人太强大了。有几次,苏培元几乎得手,可没有人相信,人们异口同声地问苏培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要证据,他们不肯相信他的话,所以,苏培元只得眼看着杀手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开,没有人肯相信苏培元的话,苏培宜站在人群中,她用怀疑而且略带悲悯的眼光看着苏培元,苏培元一下被她的眼光刺痛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从梦境中惊醒,他一个人躺着,他还能够感受到胸中隐隐的疼痛。他闭上眼睛,重新召唤他的黑衣人纵队准备上路。
天色渐暗了,整栋房间黑着,没有灯,唯一的亮光是客厅里的电视发出的。正在播放的是电视连续剧《少年包青天》。苏培宜微闭着眼睛养神。听见少年包青天的一句台词,苏培宜一下子就醒了。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疑案,其他人提出了各种推测,最后少年包青天若有所思地点头:“有这种可能。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苏培宜指着电视,大叫:“这句话我最喜欢:有这种可能。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苏培元歪过头来狠狠瞪了苏培宜一眼,然后不再看她:“别以为你聪明似的。”他忿忿地说。苏培元知道苏培宜想说什么,他将电视调到其他频道。
母亲没有懂,看着他们说:“又怎么了?”没有人想解释,母亲不追问,似乎已经习惯姐弟俩这样没头没脑的对话,只要这样的对话还存在就好,这样母亲才会觉得到达儿子那儿的路还是畅通的,她嗔怪地看看姐弟俩然后走开了,似乎要为他们两人提供单独的时间。
客厅里只剩下姐弟两人,父亲在楼下散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下面狂走,到很晚才爬上来睡觉,大家已经习惯了晚上他不在家。
播音员用她千篇一律的声音播报新闻,苏培宜缩在沙发里不去看屏幕,苏培元仰着头,也心不在焉。忽然苏培元警觉起来,新闻里说专家为海洋馆害病的海豚做胃镜检查,从它的胃里取出布条等杂物,海豚被清除胃中异物之后又活蹦乱跳起来。
苏培宜又来了精神,她指着电视说:“你看。你们那几只动物要是也做一下胃镜检查取出杂物也不会死了。”苏培宜看着苏培元,苏培元就是不看她,她觉得他有些受了打击的样子,但很快他又大声说:
“什么呀。这是广州,你没看台标?”
几乎同时,广播员也说:“这是来自广州市海洋馆的消息。”
“不管是哪儿的,道理是一样的。”
苏培元瞥了她一眼,仿佛不屑与她争辩,苏培宜也不说话了,大家沉默着,客厅里回荡着播音员字正腔圆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苏培元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苏培宜也不理他,苏培元笑过之后,贴到苏培宜耳边嘀咕了一句:“我辞了。”然后他回到刚才的姿势继续仰脸看电视。
苏培宜看见母亲回到客厅,母亲看了苏培宜一眼似乎在询问,苏培宜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做出任何反应,她也抬头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苏培宜说走了,苏培元站起来说:“那,我送送你吧。”
苏培元和苏培宜离开家,他们都沉默着,他们就这么不说话走了好久。
“你怎么不问我辞职的事儿?”最后苏培元忍不住问,他嘴角跳动着笑,但你不能说他这是在高兴,研究表明当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示内心的感受时,面部肌肉也会不自觉地抽搐而显示出一种类似笑的表情。苏培宜在苏培元脸上看到的就是这种表情,而她自己,则在听到她高中时的一个男同学出车祸,不到30岁就没了的时候,眼睛里闪现过这样可疑的笑意,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不知所措而已。所以苏培宜把苏培元此刻脸上的笑意理解为不知所措。她尽量镇定住自己的情绪,反正他已经这么做了:“那你怎么办呢?”
“不能让妈他们知道。要不她得唠叨死
我。你把你家的钥匙借我用用吧,白天你上班了我在你家呆着。”
“不行。”苏培宜马上说,“白天你可以去图书馆。”
“一到关键时刻你从来就没有帮过我。你想想吧。”苏培元有点儿急,他提高了嗓门,“图书馆?”
“我不能给你家里的钥匙,薛林不会同意的。”苏培宜声音不大,但依然坚决。
“哦,我忘了他了。”苏培元轻笑了一下,“这倒也是,你们家薛林那么各色,他不会同意的。这倒是个理由。”
苏培元做出照常上班的样子,早上出门之后他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后来他认识了街头艺人金南。金南是一个以卖自己编织的小饰物为生的男孩儿。
苏培元看见金南的时候,金南正盘腿坐在过街天桥上双手飞舞着编一只手镯,他用嘴咬住线的一头,苏培元就看见很多颜色的线在他手间舞动翻飞,苏培元看得眼都花了。
行人匆匆走过,原本没有人留意金南,苏培元站下来看,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也站着不动了。金南从自己专注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他伸手做出哄散人群的样子,他嘴里说着:“都走了啊,都走了,不买就别这儿围着了。都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苏培元没走,他索性坐在金南旁边的地上,他说:“你这人挺怪,人家都招揽顾客,你却把人都哄走?”
“一群民工呆了吧唧的看半天,什么也不买,都这儿围着,一会儿就把城管的给招来了。你说,这大白天的他们怎么也不去干活啊?”
“这几个人是盯我梢的。”
“你惹着谁了?”金南问。
“我不太清楚,我可能知道最后面的人是谁,但谁雇的他们我还不太清楚。”
“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你有路子?”
“毕竟在路面上混这么久了。”金南说着继续干活。
“你别管了,我不希望把你也牵连进去。”
金南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苏培元问金南:“你这么能赚到钱吗?”
“哎,够活就行,我都是靠回头客,有好多姐们儿对我挺好,常请我吃饭,她们知道我出门从不带钱,今天挣了钱就吃饭,挣不着钱就不吃饭。”
对金南最好的一个姐姐叫伊弘,金南说:“她是个演员,不过我从没看过她演的戏。”
要不是再次遇到金南,并和他交往密切起来,苏培元可能就不会认识伊弘了,不过也只是可能。苏培元觉得伊弘挺特别的,他猜不透她的年龄,她家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问金南,金南说:“我从不打听别人的事儿,大家在一起愉快就行了。”苏培元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苏培元开始怀疑金南的身份,是在伊弘家。那天金南喝了很多啤酒,金南吹嘘他有几个姐们儿是R国人。金南这几个R国姐姐也特别喜欢他编的东西,她们碰上金南那天把他所有的活儿都买下了,“她们还说请我去R国展示中国民间工艺呢。”苏培元听到这儿立刻警觉起来,他不动声色,尽量把话往这上面引,想知道更多情况,可是金南的话茬儿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苏培元想自己其实早该意识到金南这孩子有问题,金南从来没有透露过他自己的联系方式。他们几个每次相聚,不是碰上了就是金南给他们打***,这小孩说他没有***,他用公用***联系朋友,他说他不喜欢现代生活方式,虽然方便但没有味道。那时候苏培元一点儿都没有在意,只当他是民间艺术家的怪癖。苏培元就想自己怎么能这么大意呢?可能,金南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
眼见着金南这小孩儿的话越来越密、苏培元越来越心不在焉,伊弘也觉得提不起精神了,她不让他们喝了,伊弘说:“行了,行了,你们都走吧,我也该睡了。”
苏培元和金南分手后又折回了伊弘家,他盯着伊弘使劲问金南和R国姐们儿的事儿,伊弘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也是第一次听金南说起这事儿。苏培元若有所思地要走,伊弘叫住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苏培元开始并不想说,后来一想伊弘人不错得提醒她一下,万一有什么事儿发生也好有个思想准备。他简略跟她讲了一遍他从海洋城出来的前前后后,并且嘱咐她:“千万别跟金南提起我问过你R国女人的事儿。”
苏培元临走又交代伊弘以后和金南说话注意些:“我现在还不清楚他卷进来有多深,到底知道多少。”
伊弘一脸平静,苏培元后来想起来才觉得这不同寻常。
从伊弘那儿离开已经是傍晚了,苏培元赶往苏培宜家。薛林说苏培宜明天要出差现在还在所里加班,苏培元没有进屋直接去找苏培宜。
苏培宜下班时看到苏培元在等她觉得非常意外:“出什么事儿了?”
“可能要出大事儿。”苏培元在苏培宜耳边小声说,他拉苏培宜拐到一条僻静的路上,“这回我可能真会有生命危险,我来告诉你是想让你证明一下,我要是死了,你跟公安局证明一下我是无辜的。金南也是他们派来的,是他们的人。”
“根据你目前了解的情况,一点儿也不能推断金南是被什么人派来监视你的。”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这么多事实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就不相信呢?这么明显的事实,小孩子都一眼能看出来!”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同样的事情可以导出你这样的结论,也可能推断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论,观察的角度不同,生活中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我们并没有得到所有的信息,也许一个关键性的事实你并不知道。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
“就算?就是!”
“好。就是。然后呢?我们是不是要继续生活下去?我觉得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这辈子干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干,钱花完了怎么办?你纠缠在这里面毫无意义。”
“你别跟我说这些,你想想吧,这些事儿我只和你跟伊弘说过,伊弘就相信我说的,两个人对一个人,你想想吧,到底谁有病?!”
“既然有人相信,你就更没有必要非说服我相信,相信之后呢?我还是那句话,生活还得继续,你要怎么活?”
“是他们不让我活!你看见了吧,那个金南也是给他们干的,他藏得多深啊。”
“谁不让你活了?你是什么重要人物啊?值得他们费那么大劲儿?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有黑社会,有国际政治斗争,有国际间谍,但和我们这样的平民小百姓有什么关系,你是谁啊?你知道派那么多的人监视你这么多年得多少钱啊?他们想得到什么呀?他们能得到什么啊?”苏培宜一下子失去了耐心。
苏培宜说话的时候苏培元一直冷冷地看着她,等她终于停下来之后,他才说:“我不是说我有多重要,我知道我不重要,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我很重要。其实很多事儿我是从报纸上看出来的,那次李鹏在哪个国家访问啊,本来说是几天,后来突然返京了,我顺口就说出事了,是我判断的,果然没两天报纸上就登出来了***逝世的消息,他们就以为我知道很多国家机密。可国家这边又觉得是我把国家机密吐露给R国人的,所以我里外不是人,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是哪拨人跟踪我,那么多人,肯定不只一拨人。R国人怕我,他
们怕我去公安局揭露他们,我知道他们好多阴谋。我要去公安局揭露他们了,所以他们才增加这么多人监视我。平民小百姓被卷进去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我的妈啊,你可不能这么想,你跑到公安局说这些,人家非把你当精神病人抓起来不可,住精神病院!你能想象吧?”
“是啊,我知道,我手里没有证据,而且好多国家机密公安局这层的人不可能知道,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所以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R国人狠就狠在这儿呢,他们知道我去说就会被当精神病人给抓起来。”
“跟R国人有什么关系啊?你不能把生活中的挫折、失败都归结于是R国人和你作对,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困难的,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正常?你以为这些事儿正常?!”苏培元愤怒了,“你看到过死那么大的鱼吗?然后用斧子剁了?人家昨天告诉我了,伪虎鲸杰克又病了,他也快死了!正常!他们知道他和我的名字一样,他们知道他要是死了对我的刺激更大,所以他们要对他下手了!你为什么不相信?!”苏培元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拍打苏培宜,苏培宜觉得很疼,她站着不动,任他打,“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苏培元的声音引来远处行人的侧目,他们在暗处,行人看不大清,苏培宜一声不吭,行人停了停就走了,他们大概想是恋人在吵架吧。
苏培元停住手,他还是非常激动,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来并不是求你相信我的,我只是告诉你如果我出事了,你能证明我就行了。这些事我事先就知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你告诉他们这些就行了。”苏培元目光凛然地转身跑开了,他跑得很快,苏培宜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没影了。苏培宜站在原处半天不动,她想去追他,却颓然地站着。追上他又怎样呢?
是夜,苏培宜失眠了,后来迷迷糊糊中,她被急促的***铃声惊醒,苏培宜看了一下表,已经凌晨2点了,从来没有人这个时候打来***,一定是出事了,苏培宜噌地坐起身来。
是母亲打来的***。苏培元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没等母亲说完,苏培宜就说:“你也别着急,我马上就过去。”
苏培宜到家的时候,在电梯那儿同时碰到了母亲和苏培元,母亲见了她就招呼:“真巧,你弟也刚到,伊弘说她也马上过来。”苏培宜吃了一惊,母亲说这句话时口气挺平淡的,母亲说她翻苏培元的抽屉看在一个小纸片上写着伊弘的手机,就试着打***过去。母亲小心地笑着,“人家姑娘可真不错,马上就说我过来,还真的挺关心你呢。”
“你以后少随便给我的朋友打***。”苏培元瞪了母亲一眼。
“可这么晚了家里人也不放心啊,你以后晚回来想着给家里打***。”母亲有些恼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明儿不管你们。”母亲丢下这话走了。
“你干吗去了?”母亲走后,苏培宜轻声问苏培元。
“我就在大门口。”苏培元笑,苏培宜看着他。
苏培元确实一直就在大门口,他打车回家,都到了,等着司机找钱的功夫,苏培元随便跟他聊两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投机了,苏培元记不起当时他说的是什么,两人就坐在车里聊开了。
后来司机熄了火,说:“咱俩出去走走。”司机出来,苏培元才觉得他真是英俊,刚才在车里只觉得他人长得有棱角,没想到他身材这么高大健壮,苏培元私下想他这样的人开出租真是可惜了。苏培元和他沿着河边小路走了好几圈,苏培元跟他说了自己的故事,司机说像你这样的情况应该出国,去美国,去读书,“什么人一到美国都能消失了,没人在意你。”
有夜行的人用怪异的眼光看这一对英俊的男人散步,苏培元注意到了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司机说:“人家肯定以为咱俩儿是同志。”他说完文雅地笑了。
“回去吧。”苏培元没有笑。
到了车边上,司机说:“给你我的***号码,你以后有什么事儿不好和你周围的人说,给我打***。”他说着钻进车里,开了顶灯,写自己的***。苏培元也坐进了车里,司机写完了递到苏培元手里,他关了灯,他们在黑暗中坐着,他并没有要苏培元的***。
“听得出来,他看过不少书。”苏培元告诉苏培宜。
“你会给他打***吗?”苏培宜问他。
“不会。”苏培元说。
伊弘来了,她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女人,只是分寸拿捏得露了些痕迹,火候显得过了点儿。苏培宜想可能是因为伊弘说话有点儿慢,太过于顿挫,像是有些女人要精心地化过妆才肯出门,让人等得有些心烦,但见了那么靓丽的美人出来,怨气也似没有过似的。因为明天还要出差,苏培宜和伊弘打过招呼就回家了。
母亲是从楼上的窗子里看到伊弘的,虽然是模糊的一个黑影,也算是见了。
苏培宜出差回来在自己的电子邮箱里看到了同事TIM的一封短信,他写道:我要是你,我会选择自己加班,而不是把工作推给同事。
客户的***也追了过来:“你们是怎么为客户服务的?多少事务所求着我们,我们看你们是大所,才让你们做的,一个财务分析报告拖了三天了,居然一个解释都没有。你是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干了?”
苏培宜连忙解释自己接到任务的第二天就出差了,刚刚回来,本来她已经按主管的意思把工作交给其他同事办了,可能是没协调好。
客户不听苏培宜解释:“反正今天你必须把财务分析拿出来,我不管你什么刚出差不出差的,你就是不睡觉也得给我把我要的材料拿出来。”
苏培宜还想说什么,***已经断了。苏培宜写了一个电子邮件给主管西西***告诉她客户的要求,并且把TIM的短信给她转发过去。
西西立刻叫苏培宜去她办公室,苏培宜一进门西西就问:“那么,你今天到底能不能把人家要的财务分析拿出来呢?”
“我手里现在这个报告也是要今天拿出来的,而且财务分析也不是说写就能写的,我需要看材料,我对那个客户一点儿也不熟悉。我觉得非常被动,你让我出差前,我就告诉你这个客户急着要报告,你说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可以把工作交给TIM,原来就是TIM管那家客户的,情况他都熟。我刚来,也不了解所里的工作程序,TIM也不说他不接这个工作,我也没有给客户做出解释就走了,等我回来了就成这样了。我觉得特别被动。”
“我们就是一个团队,是一个TEAM,我们讲的就是团队精神,就是要协调工作的。只是TIM他老婆刚生了孩子,我批准他休息的。好了,你如果真的是完不成的话,我替你写那个报告好了,你把材料都拿给我。”
“好的。”苏培宜也没有客气,她把材料交给西西。
苏培宜开始埋头整理出差拿回来的材料,准备给那家外地客户写报告。这时***响了,苏培宜接起来说:“你好。兴昌事务所。”
“我在你们楼下的报亭。你忙吗?”苏培宜听到苏培元心平气和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就在楼下,他那句“你忙吗”说得平淡极了。
苏培宜几乎条件反射般说:“我马上下来。”
等她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才开始生自己的气。
苏培宜出了写字楼,看见苏培元已经从报亭往这边走过来,他穿一身运动装,网球帽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两人会合后并排慢慢地走着,苏培元并不急于说自己来的目的,苏培宜回答着他不咸不淡的问话,也不说自己楼上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两个人都这么表情寡淡地走着,低声交谈着,像两只无事可做的鸽子。
“你们所裁人的事儿怎么样了?”苏培元问。
“又没消息了。”苏培宜终究没有憋住,她问,“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跑这儿来了?”
“没事儿,来看看。”
苏培宜也不追问,她站了下来,苏培元也站下了,他们面对面站着,苏培宜低头看着脚下,她听到苏培元说:“你记得我说的那个会计师协会的那个男的吗?就是知道你们所好多事的那个?”
“怎么了?”
“我这几天开始早上6点钟打球,他们几个也改6点了,我原来晚上打他们也晚上打,就盯着我。”
“可能是巧合。”
“什么巧合啊,他们可都是上班的人啊,你能每天早上去打网球吗?”
“我不锻炼,但我们所里有人就是每天早上打两局保龄球才上班。所以上班的人早上锻炼也不是不可能的。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今天早上我就觉得不对,他打球特别狠,有一个球抽到我身上了,特别疼,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就那么狠命地抽球。我觉得肯定有事儿了,他们可能要对你下手了。他们聊天的时候老是说什么跟谁谁关系特铁什么的。”
“你别瞎想,喜欢吹牛的人到处都是,他们协会的人能对我怎么样啊?”
苏培元似乎并不听苏培宜说话,他眼睛看着前方:
“死一个人,可能没什么,可死的要是动物,就不同了。你看看那回有人用硫酸泼熊的事儿,中国人的反应多激烈啊。多可怕啊。这还没死呢。我估摸舆论要是知道海洋城的事儿,光吐唾沫就能把我淹了。”
“你又没把海豚怎么样,这不一样。”
“我估摸国外的舆论早就报道过这件事了,只是国内不知道罢了。”苏培元说着又窃笑了一下。
“你别傻了,有互联网,什么样的事儿也遮不住。我就看过一个资料,也是说人对海洋动物知道的特别少,海洋动物在被捕捉和饲养的过程中平均会有三分之一死亡,而大部分死因人们并不知道。你别瞎想。”
苏培宜快速说完上面的话,她看到苏培元眼睛里什么东西动摇了一下,他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还有些不服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坚决起来:“那,你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和我英文名字一样的伪虎鲸吗?”
“杰克。”
“我听人说它也病了的那天,我就跑到咱们家楼下,对着墙狠命地抽网球,有几拍还打在树上,我一边抽球一边咬着牙发狠地说:打死你!打死你!来来往往的人都使劲看我,他们可能以为我疯了。结果……”
“结果,他们知道你生气了,就放过杰克了,杰克就没死,是吗?”苏培宜不等苏培元说完抢先说。
苏培元愣了片刻,坚决地说:“对。”他说得短促,而且憋不住乐了,然后马上严肃起来,“后来,我就听说它又好起来了。”
苏培宜彻底失去耐心了:“天啊,你别神经病了,好不好。你以前还说有人要暗杀你,现在你不是也没被暗杀吗?你别老纠缠在这里了,好好想想怎么过日子吧。”
“我至今没有被杀,那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还爱我,她不让他父亲杀我。”苏培元侧脸看向别处,苏培宜见他眼里有泪光,她不敢再说了。苏培宜无奈地环顾四周,她想做一个深呼吸,结果看到从楼里出来的一个女职员向他们这边侧目,苏培元也注意到了,当女职员从他们俩身边慢慢走过的时候,苏培元使劲瞪了她一眼。苏培宜说:“不行,我得回去上班了。”她说完看也没看苏培元就走开了。
回到所里,同事小梁告诉苏培宜西西***找她,苏培宜赶快跑到西西的办公室,西西隔着玻璃围墙早就看到苏培宜过来了,她故意埋头自己的工作,让苏培宜站在那儿。苏培宜再次问主管找她有什么事情,西西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苏培宜的眼睛尖声说:
“你的这种工作态度我们不能接受。你上班时间跑到外面办私事,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我不能接受。”
“我弟弟到这附近办事,钱包被人偷了,他找我借点钱。”苏培宜平静地编着假话。
西西突然笑了:“啊,那是你弟弟啊,还挺帅,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那没事儿了。你走吧。”
临下班,西西来到苏培宜的座位,她在苏培宜背后看了一会儿,把一叠材料丢到苏培宜桌上:“我今天好多事儿,也没来得及帮你写这个财务分析,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总算是见到女人什么样了。”苏培元忽然跑来对苏培宜说。
苏培元说完就自己窃笑着,颧骨上有一层红晕。苏培宜吃惊不小,她没想到苏培元才是第一次。苏培元并不看她,独自沉浸在回想中,他自语道:“真的是挺舒服的。”他的脸上浮着一层美美的笑意。
苏培宜看着他笑着问:“是谁呀?”。
苏培元没有理会苏培宜的追问,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苏培宜:“你有红裙子吗?”
“有啊。”苏培宜顺口说完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不说话了。
“是长的还是短的?”
“怎么了?”
“是长的吧?连衣裙?”苏培元态度依然很好。
“怎么了?”苏培宜警觉起来,她不能轻易回答,她不知道苏培元会得出怎样的结论,让她无法挽回。
苏培元不理会苏培宜,他继续问:“你最近老穿它是吗?”
“没有啊,我就穿了一次。”苏培宜说完就后悔了,“怎么了?”她又问。
“没什么,我就是证实一下。有人看见你了。”
“谁?”苏培宜有点火了,但她克制着,平和地问:“是谁呀?”
“那你就别管了。”苏培元斜了一眼苏培宜,“你,不是不关心这些事儿吗?你不是不相信有这种事儿吗?这回怎么这么上心啊?你这么追问干什么?到底谁有病啊?”
苏培元的话一下子激怒了苏培宜:“你要是不告诉人家你和我的关系,人家干吗告诉你!”
苏培元没等苏培宜说完跳起来就走了。
晚上,苏培宜跑回父母家,她追问苏培元到底是谁在暗处观察她,那个说她穿红裙子的人究竟是谁?苏培元说了声“不知道”就出去了。
父亲说:“你就别老问他,你老追问他这些干什么?弄得他越来越神经。”
“是我被他弄得越来越神经,他没事儿就跑到我家,也不事前打招呼。”
没等苏培宜说完,母亲在旁小声磨叨了一句:“亲姐姐家,去一下怎么了?”
“他还去我们单位。”苏培宜有点儿急了。
“他干吗去了?”母亲问。
“还不是那些事儿。”
“你别理他,你不用管他。”父亲说。
“他是我弟弟,我为什么不管他?”苏培宜有些激动地说。
母亲突然表现出非常震惊的表情,但她
马上极力掩饰着,在这个家没有人说出过这么热烈的话,父亲也愣了一下,他说:“你也别害怕。搞不好,这孩子是吓唬你,让你给他钱。”
苏培宜笑了,她笑着说:“他有那么坏么。”苏培宜在父亲的话里面听出一些非常柔软的东西,他是在心疼苏培宜吧?苏培宜眼睛有些湿,她笑着。
父亲不再说什么,他出去散步了。母亲竟也不知道跟苏培宜说点儿什么好。
从母亲家出来,苏培宜觉得特别郁闷,她满脑子转的全是:那个看见她穿红裙子的人究竟是谁?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她碰上了伊弘,她们一起去了伊弘家。
伊弘给苏培宜看她刚刚照的肖像照。
“摄影师说我镜头感特别好。他说好多电影学院的学生都不行,没有感觉。”伊弘一边帮苏培宜翻着相册一边说,“不过他说我呀就是脸有点儿大,要不还能更好,小脸上镜。”
“已经挺好的,挺上镜的,看得我都有点儿动心了。”
“那我帮你跟那个摄影师约个时间。他还挺忙的,不过我跟他说没问题。”伊弘说,“周末吧,周末的时间充足一些,照这种相挺费时间的,也需要化妆,你多找些衣服,我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这种相照出来特别真实,缺点也挺突出的,我是知道这一点才去的。”伊弘兴致勃勃地说。
苏培宜想想就觉得累了:“算了,薛林可能不会让我去。他不喜欢那些明星照。”
“怎么了?这不是明星照。再说他凭什么反对啊?”
“我自己也不太想去了,我嫌麻烦。我这人挺懒的。”
“不是。你这样其实挺压抑天性的,你看你也不逛街、也不打扮,女孩子该有的乐趣你就没有。你不能让薛林压抑了你女人的天性啊。”伊弘看着苏培宜摇着头。
“确实是我自己提不起精神,我宁愿在家里安静地看看书。”
伊弘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我也别劝了,到时候破坏了人家夫妻感情可不好。”伊弘这么说着,垂着眼帘并不看苏培宜。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你不照也好。我照这些是要给导演看的,所以必须得真实。对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可能会受不了。好多缺点都很明显,你不照也好。”说话的时候伊弘一直看着苏培宜的脸,苏培宜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苏培宜转移了话题,她提起了苏培元,近来苏培宜特别想和人聊聊弟弟的事,所以她会来伊弘家,苏培宜说:“他呀,就是吃不得苦。”
没想到伊弘小声说:“哎哟,真够恶毒的。”
苏培宜又吃了一惊,一时没有明白伊弘的话是什么意思。苏培宜困惑地看着伊弘。.
“他都病成这样了。真够恶毒的。”伊弘忧虑地说,“他这种病就是这样,开始只是相关的事情让他产生联想,严重之后就是不相关的事情,比如新闻的某一句话都会让他产生联想。他终日生活在恐慌中。”
伊弘看着苏培宜,苏培宜想了想说:“那你不指出他的荒谬之处,一味顺着他的兴头说话,就是对他好吗?我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那些治疗好像就是要病人最终正视他一味回避的实质问题,要不然他这辈子不就废了吗?”
“但不能给他太大压力,他会害怕,就更往里缩。”
“可是我觉得如果他认为他的方式行之有效,就更愿意呆在里面,那多舒服啊。他在用这种方式转嫁困境,让别人承担本来该他自己担的东西。”苏培宜没想到自己这么说,就在刚才父亲说“搞不好他是吓唬你跟你要钱”,苏培宜还说:“他有那么坏么。”
而此刻,苏培宜自己竟在伊弘这个外人面前说,苏培元在利用这种病态。
伊弘看着苏培宜,伊弘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苏培宜。许久伊弘开口了,她像是下了决心说出下面的话:
“其实,你问到底谁有病是想说到底错在谁?对吗?你并不想承认苏培元在生病,你们家的人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苏培宜没想到伊弘这么说,她低下头,然后抬起头。
“对。”停了一下,苏培宜小声说,“如果他真的有病,就完了。”
父亲说“搞不好他是吓唬你跟你要钱”,这话根本就不对。
苏培元用不着向苏培宜或者母亲直接要钱,首先母亲会主动给他,苏培元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心里知道这样母亲就高兴了。做母亲的也知道儿子心里是高兴的。
奉父亲之命,母亲会告诉苏培宜不要给苏培元钱,紧接着,母亲就追加一句:“现在不要给,等他实在不行的时候,你再给他。”
苏培宜知道后面的话是母亲自己发挥的,苏培宜听了很不高兴,她说:“我以后也不给他,你们死了把钱都给他,我一分也不要,你们把你们的钱都给他,让他活到哪天算哪天。别立什么遗嘱,把他托付给我,我不管他。”
“哎哟,怎么说到死了。我们死,还早着呢。”母亲使劲笑,沉吟了片刻,她摇头晃脑地说,“我的女儿,最善良了,别看你这么说,到时候你肯定得管。”
苏培宜听着母亲笑嘻嘻地说出这样的话,她觉得母亲简直就是嬉皮笑脸,苏培宜不高兴,她严肃地说:“我不会管的,你放心吧。”
母亲继续笑着:“不会,不会。你做不到,你心最软了,这一点随我。”她笑得更厉害了。
问题不在这儿,苏培宜想母亲知道她的老底儿,这个家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大家心照不宣。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希望看到苏培元高兴。
薛林根本无法理解这一点,“贱,就是贱。”薛林会冲苏培宜嚷。
苏培宜不说话,她记忆里,这个家从来如此。她从小就看着,然后模仿着,她不是有意的,但总有一种力量在说:跟我学。
苏培宜记得,母亲会假装被她的小儿子打得非常非常疼,或者被他的伎俩吓破了胆,母亲脸上呈现出来痛苦和讨好的样子,她这样总能博得苏培元的笑,他笑了,母亲的心里才高兴起来。这是一个秘密的交易,外人无法知晓、无法体会这种默契。
过去,母亲可以在儿子脸上憋不住的笑意中得到回报,现在儿子大概觉得这样的交换过于赤裸,他不再轻易对母亲笑了。他板起脸来,母亲很难让儿子感到满意了。但母亲知道,苏培宜还可以打动苏培元。母亲鼓励苏培宜这么做。
只要进到这个家,苏培宜就觉得自己变得非常非常“贱”,如果苏培元生气不理她了,苏培宜就非常想主动求和。苏培宜觉得给他钱容易些,这个办法总是管用的。
如果苏培宜努力克制自己,很久不给苏培元钱,苏培元的方式也非常简洁,他说别的什么事儿时,会忽然来一句:“我没钱了。”如果苏培宜没有给他,过一会儿,或者过几天,他会忽然再说一句:“我没钱了。”他知道他总会得到的。
“钱都花在打网球上了吧?”苏培宜有一次这么说。
“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出去打球啊?大冬天的,站在外面,我的脚都站木了,我难受死了。可我没有办法。我不去不行。我是为了你们。我一天不出去,咱们家就要出事。”
苏培宜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但她总会拿出钱来的,对这个家来讲,用钱的方式要
更容易些。
当钱刚刚被拿出来的时候,苏培宜就看见苏培元脸上的笑了,他看见那么多的钱,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他像小孩子一样傻笑着,搓着手:“你给我那么多钱啊?”他嘿嘿地笑着。
苏培宜开始有点儿恨自己了,她收起了一半钱,她说:“没有。我不全给你,我还有用。”
“你干吗用啊?”苏培元笑嘻嘻地问,他看着钱,又看看苏培宜,然后慷慨地说,“算了,你不用给我那么多钱,这点儿就够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以后,我要逃到国外去,你资助我5万美元就行了。”他像是在开玩笑。
“我一辈子也不会有5万美元啊。”苏培宜大瞪着眼睛笑着说。融洽的气氛重又回到这个家。
苏培宜想,在这个家里,谁都大可不必担心失和,至少有钱可以使他们重新亲密起来,钱,是一把神秘的钥匙。不,苏培宜不是说,他们的关系是金钱关系,不是,在这个家,他们只是不表达亲情而已。亲情对这个家的人是一件可耻的事情,需要其他的东西把它盖住,比如用金钱。当这个家的人内心渴望柔软的情感的时候,就会把钱掏出来放到桌上,比如父亲,他在苏培宜和苏培元都已经上班之后还掏出钱来给他们压岁钱、降温费。这个家的人不爱钱,钱对他们不值什么。除了钱之外,这个家的人还用听上去体面实则很刻薄的话,来掩盖让他们感到羞耻的那件事情。
苏培宜掏出钱来之后忽然非常非常恨自己,她站在那儿,不说话。苏培元躺下看电视,他心满意足地说:“你可以走了。”
苏培宜离开了他的房间。
母亲见苏培宜出来了,焦急地说:“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苏培宜看着母亲真的起急了,她甩着手劝苏培宜,“你跟他好好聊聊。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呢?”
“他让我出来的。”苏培宜平静地说,“他说你可以走了。”
“噢,培元这孩子真不是东西。”母亲看了一眼苏培宜,她忽然拉住女儿的手让她坐到身边。苏培宜知道母亲骂儿子是为了慰问女儿的工作,她一向是知道母亲的。
苏培宜坐下来陪母亲说话,她不顺着母亲的话茬儿说苏培元,她不愿再提苏培元的事儿。他们随便说着别的,都有些心不在焉。但若在外人看来,她们聊得有声有色,说到了一件什么事儿她们就笑了起来。
早上醒来,苏培宜才感到来自心底的疼痛,她趴在床边,把头垂向地面,痛哭起来。薛林被吓了一跳:他赶紧跑到苏培宜身边,托起她的头,一个劲儿问怎么了。
苏培宜痛哭着,大声说:“她不爱我,她从来就不爱我。连我的妈妈都不爱我,她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她那样的表情,她根本就不爱我。她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苏培宜不太理解自己的行为,这样的爆发会隔了这么久,昨天她还在和母亲有说有笑,在母亲面前苏培宜一丝被伤害的感觉都没有,她昨晚那么麻木。
哭过之后,苏培宜觉得好过多了,她收拾着准备去上班。
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的时候,苏培宜总能想到《画皮》电影里那个拿着笔勾画美丽的人皮的女鬼。苏培宜精心地瞄眉画眼,精心地把自己藏在这张白领丽人的画皮下面。
苏培宜满意地冲镜子里的那个人微笑了一下,然后背上包离开了家。
苏培宜在写字楼静悄悄的楼道走着,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从门内传出来的别人的交谈声,有些门是关紧的,但苏培宜却清楚地听到那些声音,那些职业经理人程式化的声音。那一刻,苏培宜觉得自己接近一个边缘,她很害怕,她想象着自己的声音也被这样倾听着,听者会有什么反应?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妥当的话?肯定是有的,肯定是被人听去了。站在他人的角度看到自己,苏培宜吓了一跳,人们早已识破她是一个女鬼了吧?就在苏培宜感到自己的意识要走失的时候,主管西西***在身后叫住了她:“苏培宜。你来一下。”
苏培宜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甚至有些兴奋地来到西西的办公室。
“怎么?我看你今天精神挺好?”西西看着苏培宜说,“我这几天一直在观察你。你今天精神挺好。你昨天终于没有加班。你总是加班,你是不是觉得不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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