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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外,尘烟漫天。
一条大汉手横方天画戟,迎风跃马,威风凛凛而来。
他身后马背上是一位中年美妇,身姿楚楚,明艳照人。
两人身后马蹄声如雷,跟了数十万大军。
那大汉“吁……”的一声,蓦地里一收缰绳,坐下马儿奋起前蹄,仰天乌咴咴一声嘶鸣,这才站定。
大汉凝坐马背之上,扬戟大喝:“有何军情,快快报来!”
但见马前数丈之处,一名兵卒半跪于灰尘之中,拱手大声道:“启禀大王,汉王已然引兵杀入咸阳!”
那大汉虎须一龇,怒声道:“什么?刘邦这厮……这厮……啊吔,气死我也!”脸色登时大变。
旁边那美妇眉目间掠过一丝惊忧之色,说道:“夫君与那刘邦有言在先,谁先攻破咸阳,谁便为天下之主。现下让他抢先一步,如之奈何?”面色焦急,话音却银铃般滑润悦耳。
大汉怒发冲冠,忧急如焚,转头看得一眼如花***,怒气登时便消了下去,沉声道:“无妨,我自有雄兵百万,何惧之有!”方天画戟向天一挥,高声道:“众将士,随我杀进城去!”
刹那之间,滚雷般的蹄声又起,喊声震天,数十万大军杀奔秦国都城咸阳。
进得咸阳城,刘邦大军正在与秦军厮杀血拼。大汉一马当先,便要冲进阵营,击杀秦军。
一个面容清健的老者跃马上前,连声制止道:“主公不可,何不静观其变,做那渔翁之想?”
大汉眉目微动,略一沉吟,道:“亚父此言差矣。想我项羽堂堂男儿,怎能做出这等龌龊不义之行!”这大汉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项羽一脸豪雄气概,又要拍马冲入敌阵,那老者急道:“此举事关重大,主公定是一意孤行,范增今日便以此项上人头,来祭奠先王之英灵!”说完横剑于颈,右臂一收,眼见便要血溅当场。第一时间更新
项羽大惊失色,挥戟卸去范增手中长剑,面有难色道:“亚父何苦这般!”
范增戚然道:“只需大秦一灭,以刘邦阴险狡狯之为人,定然不顾楚汉结盟之谊,调转矛头,与主公争决天下。此时不借秦军削弱其势力,他日交锋,大楚纵然兵雄天下,未必便是此獠敌手。”
项羽听罢,沉吟未决。
范增又献一计,说道:“秦国并吞六国,劫夺天下珍宝无数。此刻秦汉两军交战,阿房宫中必定空虚。宫中之宝藏,当可即刻图之。”
项羽眼前一亮,仰天大笑道:“真乃天助我也!”当即下命大军绕道冲入阿房宫中。
霎时间,阿房宫中哀嚎啼哭之声,响成一气,数千文武大臣、近千皇亲国戚,不到一日功夫,尽都人头落地。众兵将抢夺到手的金银美女,不可计数。第一时间更新
便在秦始皇坐朝理政十余年的大殿之中,项羽执戟拾阶而上,阔步朝殿堂正中金光烂烂的龙椅走去。
到得龙椅之前,心中得意,不由仰天一阵大笑。笑毕转身,正要往龙椅上坐下,蓦见兵卒押得一人进殿,衣容华贵,不知何人?面色一沉,不耐烦道:“所押何人?”
一名兵卒趴在地上回道:“嬴政之孙子婴,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便是。”
项羽闻言,大喜过望,当即提戟大步下殿,来到小皇帝面前,二话不说,一戟过去,嗤的一声,插入子婴心口。
范增欲要阻止,已然不及,不由啊哟一声惊呼。
项羽愕然道:“军师何故惊叹?”范增摇头苦笑,答道:“主公斩杀龙首,定然招惹天下大怨,于我楚军不利。刘邦先入咸阳,何以不抢先入来阿房宫斩其龙首?”
项羽哈哈笑道:“大楚雄师百万,不日便可横扫天下。军师这可多虑了!”范增面有疑虑,并不多言。
项羽收兵出宫,命人放起一把大火,整座阿房宫登时火光燎天,扑扑啦啦烧了起来。
这日,楚王整顿兵马,准拟回归江东,誓与汉军一决雌雄。
却有人前来献言道:“骊山秦始皇陵墓之中,可是埋藏着好大一笔宝藏啊。大王欲与刘邦分兵对峙,必得此宝藏,以做后盾。身入宝山而空手回,实为可惜。”
范增怒目朝那人大声斥责一番,遂向项羽道:“主公万万不可!掘人祖坟,大不吉利,更何况此乃秦始皇陵,掘之只怕引来天人共愤。某闻皇陵每至夜深人静,常自阴兵大作,杀声震天。觊觎宝藏之盗贼,掘宝不得,未有一个好死之人。再者,这秦陵得有天师指点,遍布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诸般阵术,纵有百万精兵,亦不能破之,可是邪门儿得紧。还请主公三思?”
楚王略一思吟,说道:“神鬼之说,多不可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咱们行军打仗,所需粮草颇多,军中粮饷匮乏,何能征战?便叫嬴政再生,西楚霸王亦不来信这个邪,定要将他灰飞烟灭!”
范增劝之再三,项羽执意而为,便即提点兵马,找来挖掘器械,直奔秦始皇陵墓,将其守陵兵士尽数斩杀。
秦陵便在方圆数里的骊山肚子底下,数十万大军如同蝼蚁般开上山来,一个个奋命挖掘。
说也蹊跷,晴天大白日里,众人方下锄头,突然间霹雳交加,风雨大作。人人心下大惊,纷将抛锄避雨之际,蓦听山肚子里人喧马嘶。众兵士无不吓得手股颤栗,若非仗着人多胆大,早便逃之夭夭了。
过得一会儿,忽又风雨俱歇,众人抬头看看天,又是晴好如初,举锄再挖,风雨又来。如此数次,人人吓得半死,哪敢再挖?
楚王无奈,喝令兵士在山上放起大火,噼噼剥剥一阵烧啊烧,整座山上的草木楼宇,不到一个时辰,便即成了灰炭。
再次挖掘,却也不再刮风下雨。众兵士心下害怕,却是甚为好奇,仗着人多胆大,一个个奋力挖掘。
如此挖得两日,到得第三日一早,众人正自埋头苦干,蓦地耳根子里咣啷啷一声巨响,山腰上登时浓雾冲天。在这一带挖掘的百余兵士,给雾头裹夹着,榴弹般冲上天去。
众兵将挢舌观望,都说幸亏自己站得远了,否则这时早已去见阎王爷爷去了。
待得浓雾去尽,只见山腰间现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距洞口不远处,尽是死尸,大多四体不全,死状可怖已极。胆小兵卒,早就听得秦陵诡异之说,这时直吓得心胆俱裂,纷纷抛锄弃甲而逃,连士兵也不做了。
楚王项羽见眼皮底下竟有逃兵,不由分说,起手在霸王弓上扣了三支羽箭,嗖地一响,三支箭破风飞去,不偏不倚,正中十余丈开外的三名兵卒后脑勺。人人叹服霸王弓箭通神,倒也无人再逃。
山腰上黑洞之中寂静无声,众人眈望半晌,心里只似这洞便是地狱一般。项羽大声逼喝,却也无人胆敢前去送命。
便在这时,只听啾然一声鸣响,洞口陡然飞出一只赤红如血的怪鸟来,浑不似人间之物。
项羽弯弓如满月,对准怪鸟一箭射去,正中怪鸟腹部。耳闻铮地一声响,羽箭当中折断,落下地来。这支羽箭原为精钢所铸,竟尔射那鸟不死,还自断折,当真奇了!
那怪鸟竟不远去,振翅徘徊在空中,状似一只鸿雁,周身散发出金光万道。众将士仰目呆望,嘴里不约而同都道:“是一只金雁,是一只金雁!”
众人惊呼声中,项羽弯弓对准金雁,又一箭射去,铮的一声响处,羽箭又已折断。饶是他南征北战,雄霸天下,这时也不禁背脊发寒。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蓦听金雁响彻天际地一声长鸣,身子一翻,脚上头下直朝地面俯冲下来,身形迅捷如闪电。
众人吓得胆都破了,嘴里“我的妈呀”一声惊呼,滚的滚,爬的爬,唯恐跑得慢了,遭那无妄之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浴血拼杀,这些人哪又眨过眼睛?此番为了逃命,吓得尿了裤裆,却犹有不知。
众人没命价只顾往前冲,项羽双手发颤,也自害怕,却不好在众将士面前失了面子,仰天一声虎啸,胆气登时壮了。
再瞧那只金雁,已然俯冲至地。突然之间,金光洒地,耀眼四散,又听嚓的一声巨响,一把冷气逼人的长剑,魔幻般插在沙土之中。
于此光景,项羽双目发直,竟是惊得呆了。众人眼见霸王并不逃跑,稍稍回复了些胆气,均自停下了脚步。
见离霸王不远处,直挺挺插着一把剑在地上,幽幽泛着寒光,均觉诧异,哆哆嗦嗦回身靠拢过来。第一时间更新
项羽呆了一会儿,猛然回神,不由哈哈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不知霸王何以突然发笑?
只见项羽缓缓走将过去,伸出右手往剑柄上一捏,嚓然一声响,拔剑在手,眼里不胜之喜,仔细端详起剑来,神情激动之下,壮硕的身板微微有些颤动。
瞧得一会儿,他动声道:“好剑,好剑!天意,天意!上苍厚赐这柄宝剑,必定是有何预兆?莫非这……这一统天下的重任,当真要由我项羽来完成?”
众将士一听,振奋不已,霎时之间,称贺之声响彻山岚。
人人喜不自胜之余,蓦地有人惊呼:“那是甚么?”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时,只见金雁坠地时那道四散金光,在空中汇聚成一位翩翩少年。那少年飞掌踢足,身形流转如意,似乎在向众人演绎一套高深莫测的武功,招式繁复,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之间的精微奥妙,便是无人看得懂。
众人咋舌而看,渐渐空中那少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直至人影不见。
便在人人怅然若失之际,斗见金光飘悠悠又相聚拢来,在空中幻化成斗大的一十二个金字:“惊鸿一瞥,侠影留踪。宝剑既出,辟地开天。”
众人仰面呆呆看着十二个大金字,莫名所以。
便在一恍神间,那些金字又自极速聚拢,形成一道金线,笔直朝羽项手中那柄宝剑刺来。
项羽大骇,慌忙便要弃剑保命,可那金线眨眼功夫便及剑身。登时只觉剑柄之上似受千斤重击,弃之势在不及,握之浑身震裂,右臂立失知觉,整个人不由向后便倒。
一时之间,场面归于平静。
项羽受巨力撞击,晕倒在地。这时突然醒觉,抬起头来四下一顾,见那柄宝剑悄然静卧在不远之处,众兵将眼里放着光芒,一副欲得宝剑而心下害怕的样子。却也有人慢慢过去,伸手要拿宝剑。
他当即跃立而起,虎起脸怒声道:“好大的狗胆。霸王之剑,谁敢乱动!”他这一声大吼,对于那些觊觎宝剑的兵卒,无异于头顶一个霹雳,直吓得骨头也快散了架。
霸王大步过去,将地上的宝剑攥在手中,心里更加得意,仰天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方才众兵将见他摔倒不醒,只道大命归天,地上这把宝剑奇异无比,不少兵将围拢身来,盯着那柄宝剑议论纷纷:“适才空中那十二个大金字之中,‘惊鸿一瞥,侠影留踪’这八个字,想也不用推敲其中蕴含何意了,说的大致是英雄美人之间的故事。”“‘宝剑既出,辟地开天’”这两句,可是大有玄机,‘辟地’二字,意思只怕是说,用这把宝剑,可以劈开秦陵。这可是一笔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那‘开天’两字,可以理解成开辟新天地,喻之以天下,难不成执此宝剑,便可做这天下之主?”听人这么一说,霸王既死,哪有不趁机抢夺之理?
项羽笑声停歇,目光又去看那宝剑,方看一眼,禁不住“咦”的一声道:“这剑……这剑身上写得有字!”
众人聚目朝宝剑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侠影剑”三个劲遒大字。
冥然间,有个声音嘿嘿怪笑道:“侠影剑,不错,不错!”
西楚霸王跟前,岂有人胆敢这般放肆?尽皆朝声音来向望去,怪笑声却出自一位老翁。只见他须发苍苍,仙风道骨,非等凡人。
白须老翁又是两声轻笑,手中拂尘微微一扬,说了声:“回去吧!”
霎时间,当场人众,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一团团白雾,尽皆钻进山腰那个黑洞之中,杳无踪迹。
白须老翁收起笑容,一双湛然莫深的眼瞳朝这边看来,继而慈眉善目的道:“小朋友,你叫萧影是不是!嗯,萧影,侠影,不错,不错!这个东西原该是你的,给你吧!”左手微扬,七枚金光夺目的物事,齐向这边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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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脚踏天罡奇幻境
(前面还有一个楔子,请勿请漏)
但听“啊唷”一声喊痛,荒郊野寺院落之中,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陡然坐起,伸手抓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右臂奋力向空中掷去,嘴里直骂:“死乌鸦,臭鸹儿,你当我死人么!”
寺院古树之上,数只乌鸦“呀呀呀”叫个不休。眼见男孩掷石飞来,慌忙在树头拍翅窜高,随即又落在树尖上,探头望着小男孩,呀呀直叫。瞧它们那股喜欢劲儿,对地上坐着的小男孩,大有幸灾乐祸之感。
男孩只觉脚底板奇痛无比,也顾不得再去掷石骂鸦,伸出右手模了一把,缩手一看,一个白腻腻的巴掌之上,红红的全是鲜血。
缩回脚板看,见脚拇指间已然给乌鸦啄出一个血窟窿,叼了块肉去,鲜血汩汩往外冒,染红了整个脚板。
当即自袖口处撕下布来,将之一分两半,一半用来揩血,一半待以包扎。
左拭右拭,血迹中七枚血红之物,却是像长牢在脚底板上,怎么也抹不去,不由心下大奇,嘴里犯嘀咕道:“这东西是怎样长上去的?我之前没见到过呀!”
又想,自个儿的脚底板,平日少有注意,生下娘胎便有,那也说不好。又细看了一眼,只见七枚血红印记长在肉皮之上,便似一把小勺儿排列。
回思方才的梦境,自言自语又道:“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向我投来金闪闪的七颗珠儿,我脚下疼痛,便就醒了。”
随即又想到梦中的项羽、范增,他们的音容笑貌,无不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那个漂亮娘娘称项羽为‘夫君’,记得爹爹讲的故事中,西楚霸王的媳妇儿是虞姬,那她就是虞姬了吧。这样的梦儿,可也奇怪得很。”
正自想得出神,蓦地额头一凉,湿漉漉的似何粘黏物。自然而然伸手抹了一把,凑眼看时,一手脏物,臭气熏天,却是乌鸦屎。心里一阵发恶,哇哇干呕起来。
突听有人在院外叫道:“影儿,你在哪儿?影儿,你在哪儿?”
男孩答应一声,用刚才身上撕下的布匹匆匆拭净额头,套上精致的兽皮小鞋,往院门口走去。
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闪进身来,貌样儿清丽可人。第一时间更新
男孩欢声叫道:“姐姐,你怎么来啦?”
那少女微微怒道:“你还说呢,爹爹妈妈到处找你不着,急都急死啦!这寺庙里的老和尚都跑光光了,一个儿来玩,小心花斑儿大虫叼了你去吃!”
男孩闻听之下,雪红的面颊之上起了惊惧之色,带着哭腔道:“姐姐还说呢,影儿给那恶鸟儿啄了一嘴,疼也疼死啦,这会儿又拉一滩屎在我头上。”扭头朝树上的乌鸦恨恨道:“臭鸦儿,赶明儿拿了弓箭,叫你好看!”
姐姐忍不住吃的一声笑,随即收敛笑容关切道:“伤在哪儿,快些给姐姐看看!”自己出门找这个弟弟好半天,想想就来气,又添上一句道:“看你还敢乱跑!”说着横了他一眼。第一时间更新
男孩小嘴一努,做个鬼脸,跛着脚一高一低走过去,坐在门槛上,脱下小靴子给姐姐看。
姐姐看得一眼,不由心痛,蹙眉道:“爹妈自小皮儿都不舍得叫你破一点,回去可要心疼死啦。噫,这里有七个血点儿,是胎记么?”男孩摇头说不知。
姐姐道:“门口风儿大,小心着了风寒!咱们进去里面。”说完扶起男孩。
男孩却顽皮道:“姐姐背我进去。”少女横他一眼,佯怒道:“淘气小鬼,原该给鸹儿多啄几嘴!不背。”
男孩哪来依她,坐在门槛上,便就撒起赖来。
少女无奈,只有矮下身去,背起男孩来到方才他睡卧过的那块青石板跟前,放他坐在石板之上,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打量寺里情形。
只见院内杂草丛生,门窗缝隙蛛丝盘结,内里甚是晦暗,透着一股森森之气,不觉心里有些害怕。
心想影儿自小到大,不管到哪儿玩,身影从没离开过爹妈或她的视线,今日事有蹊跷,他竟莫名其妙地一个儿跑到这野庙来。
突听少年欢声大叫:“这石头儿上面有图画,姐姐你快看!”
少女给他吓了一跳,瞧那青石板时,只见上面画着众多稀奇古怪的图案,几百几千幅也不止,瞧起来是***,细看之下,却又不是;瞧起来是只兔子吧,又有差异之处,总之似像非像,倒也没个名目可说。
少女看得一会儿,只觉上面的图案变幻莫测,不禁有些眼花缭乱起来。想要避开眼睛不看,却觉其间充满了无穷诱惑,叫人不得不看。
那些密密麻麻的图形在眼前转了起来,愈转速度愈快,直至凭肉眼再也无法将两个或更多的图案分拆开来,这时才在眼里看到一幅大图画:一个英姿少年挥掌飞足,正在荒漠中孤身奋战,四围魑魅魍魉,有的马面人身,有的赤嘴铜牙,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尽皆朝少年或狂抓猛打,或狼顾鹰视。那少年风度翩翩,愈战愈勇,飞足劈掌间,风雷滚动,飞沙走石,群丑挡者披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远处的天空中,一只大鸟状似朱雀,又似凤凰,飞身回首惊顾。
眼见敌我双方愈战愈烈,少女正不知如何自拔,突听弟弟在旁边叫道:“姐姐,姐姐,你在看什么呀?这些图画,我看不懂。”
少女一惊回神,嘴里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慌声道:“这儿邪门得紧,影儿咱们快回去!”
男孩看不懂石板上的图案,心里更是好奇,说道:“再看一会儿。噫,这个像爹爹雕给我的小木马……嗯,这个像妈妈头上插的簪子……”
少女左说右说,他总求着不走。
她从小到大,事事都让着这个弟弟,姐弟俩偶有争吵,爹妈老爱护短,说什么做姐姐的,应该事事让着弟弟,最后错的自然必定是她。
这时见这个弟弟这般顽皮,执拗不肯走,心里一急,大声骂道:“你不回去,我打……打……”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脸。
那男孩见姐姐今日这般凶,少女只说到这个“打”字,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少女无奈,便哄他道:“瞧,门口有只小兔子,多可爱啊!”男孩哭声登止,却不去看门口,偏着小脑袋直朝旁边的一个洞孔眈眈而望。看得一会儿,竟又破涕为笑,呵呵道:“我看到一只小兔儿,好可爱的,便一路追它到这了。那兔儿跑进庙来,钻进洞里去啦。我便坐在这块石板上歇气儿……”说着指了指自己睡过的青石板,续道:“后来……后来不知怎的,我就睡着了。后来……”
少女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咱们回去吧!都怪你一个儿跑了出来,要不然……要不然咱们早在去云南的路上啦!”男孩奇道:“爹爹妈妈要带咱们出去玩儿么?”姐姐道:“玩儿倒不是。只是他们说,如今兵荒马乱的,咱们又住在这京都洛阳城旁边,必定要出大事。大唐皇帝不中用,老是给人挟持,你争我夺,搞得人心惶惶。爹爹妈妈说,那个朱温特别可恨,现下大唐皇帝被他捏在手里,江山朝夕不保。”
男孩却道:“爹妈要带咱们去避难?”少女道:“嗯,说好去云南大理。大理民风淳厚,少有刀***之祸事,景色又好,是个好玩的地方呢。第一时间更新&要不是你瞎跑出来玩儿,咱们早就出发啦。”
男孩悠然神往,拉着姐姐便要回去。姐姐却似说开了性,不吐不快,又道:“爹妈说了,这是非之地,早走一刻是一刻,当真祸事上门时,只怕跑也跑不了。”说完在怀中一摸,掏出一件红红绿绿的物事来,说道:“影儿,这个给你。”少年见是个挂囊,样子颇不凡俗,很是喜欢,伸手接了过来,欢然道:“好好看哦!”。
少女道:“日间一个花胡子老道士路过咱家庄子,疯疯癫癫说了些话儿,最后给了这个,说是可以避邪。”
男孩道:“是个道士么?”少女道:“是啊,怎么啦?”男孩道:“刚才我在睡梦中,也见着一个道士。”少女却道:“爹妈说了,这东西可以避邪,可惜那道士才给了一个。咱家你最小,要我找到你后,便立即给你戴在身上。那道士无非骗钱来花,嘴里胡谄乱说,说咱家大祸临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临走时还叹惜道:‘好好的飞龙在天,偏偏听信旁人妄言,变成了现在的龙战于野!’”
男孩道:“那是什么意思啊?”少女道:“鬼又知道!”瞥眼见弟弟将挂囊打了开来,惊声便道:“你做什么?那疯道士说了,千万不能打开来看!”男孩却是听而不闻,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囊中一道纸符发呆。
少女瞧他眼神不对,够头过去一看,见纸符正面是道士用墨汁画的奇形怪状的符章,弟弟正盯着看的背面却写有八个字:“惊鸿一瞥,侠影留踪。”瞧起来亦无甚特别之处,弟弟却像看见不可思议之物一般,便即问道:“怎么啦,你看什么?”
男孩失声道:“这……这几个字,我在梦中见过的,可也是巧了!”少女只当他说笑,抢过挂囊,塞那符章进去包好,将之跨在男孩脖子上,说道:“这锦囊道士千叮嘱万祷告的,说一定不能打开来看,不然立时便有祸事生发。姐姐右眼皮跳得很是厉害,咱们快点儿……”
言犹未尽,蓦闻扑扑数声,树上十余只乌鸦落在地上,双脚朝天蹬得两蹬,尽都死了。少女惊惧不已,吓得脸都白了。男孩却朝那些死鸹儿呵呵笑道:“叫你幸灾乐祸,这会儿死翘翘啦,呵呵!”浑然不知大难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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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苍声翠羽逝如风
少女名叫萧琴。她身穿淡黄衣裙,服饰极为考究,全身上下清丽脱俗,一看便是豪门闺秀。她见群鸦俱死,心下登觉不妙,诚惶诚恐,牵了男孩的手,转身便要逃出寺去。却在这时,庙里有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幽幽道:“搅扰老娘清梦,下场便只有死!”
陡然间听到这个声音,姐弟俩竟是吓得呆了,不知对方是人是鬼?这句话是说给死了的乌鸦听,还是对自己而言?瞧庙里门窗俨然,蛛网纵横,丝毫未有生人动过的痕迹,里面之人从何而入?听她话音里饱含幽怨,只怕当真是鬼?
萧琴右手连扯,男孩心下会意,此刻情势凶险,逃命要紧。姐弟俩撒腿便要夺门而逃,却听那老妪道:“站住了!干什么要逃,撞鬼了么?”萧琴大着胆子道:“爹妈等着呢,我们要回家去!”老妪道:“那也不急在这时……”听来尚有言语要说,却是并未出口。
闻其声而不见其影,姐弟俩正自惊疑不定,陡见庙里黑影一闪,庙门口随即袭来一团翠影。这团翠影来得实太快,竟看不清是人是鬼?唯见它穿丝过线,竟是不着痕迹,那些陈年蛛网依然纵横如故。
姐弟俩吓得腿也软了,骇然一声叫,连逃跑也居然忘记。突尔眼前一花,面前站了个十七八岁、容色姣好的女子,更是吓得心也停止跳动,浑然不知是真是幻,双双尖声骇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那女子月眉一竖,怒喝道:“吵什么吵,老娘生得这般吓人么!”这一声怒喝,有如晴空一个惊雷,更是听得姐弟两毛发倒立,不禁心底要问:眼前这人分明便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怎地说话声音如此苍老,便似七老八十般,嘴里还自称“老娘”?原来她不是鬼,而是个妖怪!
姐弟俩皆是一般心思,想到从小听到妖怪挖心吃肺的故事,惊骇更甚,眼前一黑,尽皆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男孩有了神志,耳听得嗤嗤声响,睁眼循声而望,见姐姐背脊朝天,横躺地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那个“妖怪”站于她身前,身着一袭翠绿衣服,临风楚楚,宛若一只开屏的翠羽孔雀。她右手翻出,隔空正在撕扯姐姐背上的衣服。心想:“天呐,她原来真的是个妖怪,假若是人,又怎能隔空发力,撕扯姐姐的衣裳?故事里毕竟说得不假,这个老妖怪果然要挖姐姐的心来吃!”
眼见姐姐便要惨遭毒手,男孩也不知哪儿来的胆气,一骨碌翻爬起身,没头没脑便向妖怪撞将过去。那妖怪闻得背后起了动静,并不回头,只将袖口轻轻一摆,院里登时风声大作。男孩只觉面如刀刮,几不能呼吸,身子为袖风逼得不进反退,砰的一声撞上院墙,浑身一阵剧痛。第一时间更新&想着骨头只怕也撞得裂开了,挣扎得几次,均未能起身。
只见那妖怪扯尽姐姐背上的衣服,面色一沮,模样儿有些失望,阴沉着一张脸,怔怔的道:“没那东西,不是她,不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她该当是死了,该当是死了……”眼眶一红,登时便洒下眼泪来,滴在萧琴白嫩滑软的雪背之上。
男孩心下惊疑:“这妖怪怎地哭啦,她吃人也会淌眼泪么?”又见她收泪出得一会儿神,将姐姐往腋下一夹,径朝院门走去。男孩大急,叫道:“喂,老妖怪,还我姐姐来!”
那绿衣女子一听,怒不可遏,回头朝他逼视,切齿道:“你叫我甚么?”男孩瞧她气得身子微微发抖,说不好立时便要杀人,这声“老妖怪”倒也不敢再叫出口,只道:“姐姐又没得罪你,干么捉她去?”
绿衣女子答非所问,幽怨中带着怒气道:“你叫我老妖怪,我当真有这么丑么?”男孩小小年纪,哪会懂得女人的心思,只道:“你放了姐姐,我便不说你丑话!”那女子道:“好小子,倒会讨价还价。第一时间更新&我幽情仙子爱捉谁便捉谁,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说着右手彩练如蛇一般飞出,只听喀嚓一声响,头顶上碗口粗的一根树枝给飞练碰到,登时断折,切口有如刀斧劈出来一般整齐。
男孩见状,怔忡不安,暗想这妖怪可是厉害得紧了,不知是什么怪物修炼成的精?如此境地,唯有出声哀恳,或可救得姐姐一命。言念及此,开口相求道:“前……前……”只说得一个前字,立觉大为不妥,对方模样儿大不了姐姐几岁,该当叫她姊姊才是。立时改口又道:“姊……姊……”想到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只怕比自己的奶奶辈还大得多,这声“姊姊”终也喊不出口。他心里一直当对方是妖怪,人妖不两立,这般低声下气相求,太过没面子。
幽情仙子见他嗫嗫嚅嚅的样子,只道他吓得怕了,满眼不屑道:“样貌倒生得俊,肚子里却是一包草,杀不杀你,倒也没什么分别。”男孩不大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救姐姐在急,权当是一句废话来听,说道:“姊……姊姊,求……求你放过姐姐!”
幽情仙子转身本待出门而去,听他这声喊,猛地回头,笑语嫣然的道:“瞧你不出,这张小嘴还挺讨人喜欢。不过,你将来要是油嘴滑舌,也这般讨好女人,这可大大不妙。第一时间更新&现下老娘心里很是高兴,但是却非杀你不可!”说完竟是毫不容情,彩练蜿蜒如蛇,直朝男孩颈项缠来。
男孩弱小如鸡,毫无反抗余地,心想要不是自己顽皮爱闹事,不跟着那只兔子来到这儿,而是跟着爹爹妈妈去了云南;抑或听了姐姐的话,及早回家,便不会闯下这档子祸事。这时死了,那也只叫自作自受。
就在闭目待死之时,突听姐姐大叫道:“别杀弟弟!”幽情仙子收绫喝骂:“小蹄子,作死么?既已醒转,那便先杀你,再杀那个小贱货!”
萧琴愕然望了一眼男孩,心里猜之不透,她骂弟弟这声“小贱货”,究竟是何缘故?危急关头,不及细想,挣扎着从幽情仙子手中蹦下地来,冲口道:“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杀人?”
幽情仙子哈哈笑道:“杀人也要缘由么?哈哈,真是笑话!不过,你这小妮子定要问个明白,不妨便给你一个理由。小姑娘这般美貌,留在世上终究是祸害。你没听说过红颜祸水、红颜薄命这些词语么?倘你心地歹毒,便是红颜祸水,心地善良,却免不了受世间臭男人的百般欺辱玩弄,免不得红颜薄命。倒不如及早杀了你,可免却你一生苦痛!我这般做,难道对你不好么?”
萧琴听得哑口无言,心想她这话一点道理都不讲,还说得冠冕堂皇,真可谓厚颜无耻之极。当下也不辩驳,又问道:“那为什么要杀我的弟弟?”幽情仙子道:“他嘛,模样长得过于俊美,长大了定要欺负女人,招惹是非。原本我瞧他不会讨人喜欢,年岁又小,便想饶过不杀。不想他叫我一声‘姊姊’,我听这声音止不住都要心里高兴,往后这贱货还不是个多情种,又要害苦不少女孩。今日一并杀了,来个干净!”
萧琴瞧她说得振振有词,不管有理没理,那也是她一个儿说了算,强加争辩,自也是枉然。当下朝弟弟一使眼色,两人急奔向院门。幽情仙子哈哈笑道:“便算长了翅膀,谅你们也飞不出本座的五指山。”
萧琴一听,心想此话不假,心念一动,拉着弟弟奔向那块青石板。幽情仙子不紧不慢,跟了过来,抿嘴乐道:“怎地不逃了?”萧琴不忿道:“逃不逃都是个死,干么逃!”幽情仙子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本待杀了你们,但瞧你这般乖巧,正好留你替我办事。这便跟我走吧!”
萧琴问道:“去哪儿?”幽情仙子道:“自然是回幽情谷。”萧琴道:“幽情谷在哪儿?”幽情仙子竖眉道:“再要啰哩啰嗦,小心我割你舌头喂狗!”萧琴便即不敢再问,低头指着青石板上的奇幻图案,佯惊道:“这是甚么!”
幽情仙子凝眸朝石头上看了一会儿,郑重其事的道:“嗯,这图案倒是有些门道……是一路莫测高深的武学图谱……不对啊,每个图案都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便算武功图谱,凡人岂又看得懂?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萧琴先就看石上的图案看得入了幻境,拟引幽情仙子来看,诱她入那魔境,姐弟俩便可脱身而去。现下眼见幽情仙子埋头沉思,只道她已中计,立时便要溜之大吉。却听她道:“你去哪儿?乖乖的跟我回去天山,若要自己作死,那也怪不得旁人心狠手辣!”
话声甫落,右手倏起,朝小男孩当胸拍了一掌。左手探出,将萧琴夹在腋下,转眼间飞身出寺。
萧琴惊哭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幽然道:“鸳鸯可慕头先白,飞来飞去烟雨秋……”吟声渐行渐远,袅袅靡靡,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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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末世山河饕餮盛
石板上的怪异图案,能否看出幻境,原是根据观者的心智、功力深浅而定,心智越高,越能看出其间的奥妙;功力愈深,定力愈好,反而不容易看出门道来。
萧琴花季少女,心智渐趋成熟,没有丝毫功力抵消之下,立时便进入幻境;幽情仙子心智极高,功力更是深不见底,二者一相抵消,便不会轻易进入幻境。只需再等得片刻功夫,幽情仙子非也中计不可,偏生萧琴逃命心急,以致功败垂成。
幽情仙子岂是等休之辈,拍在小男孩身上这一掌,便叫赳赳武夫,亦是五脏俱碎,非死不可,何况这一掌是拍在身子骨柔弱稚嫩、不会丝毫武功的小孩身上,怎能吃消?可奇迹却偏偏发生在这男孩身上。
男孩中掌倒下,正巧睡在那块青石板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及至天黑,他悠然醒转,翻身坐起,搔了搔小脑袋,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寻思:“怎么我会睡在这儿,姐姐去哪儿了,那个小妖婆呢?”
幽情仙子出掌实在太快,男孩毫无知觉间,已然毙命倒下。身下这块石头可也神奇,竟然令小男孩起死回生,其间的秘密,谁也说不清。男孩懵然不知自己死过一次,自然不知这块石头魔幻无比,竟有回生之术。
他走出寺庙,寻路回家。一路上皆在想,日间寺庙里发生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幻?倘是梦幻,那姐姐就不会被小妖婆抓去,自然好得很了;可若是真实呢?悬着一颗心回到家门外。
面前这座萧氏山庄宏伟挺拔,当世少有人家住得起,内里的装饰陈设,即令皇宫大院,也是殊为逊色。
男孩便是萧氏山庄的少主人。
爹爹萧子仪,祖辈乃京师名门大户,富甲天下;母亲林若素,原是洛阳城出了名的大美人。两人成亲后,大唐江山危卵之势已成,黄巢大军起义,每日兵连祸接,人人朝不保夕。
萧子仪嫌城里不太平,找了个有名天师,套了只七彩山鸡,烧纸化符,叽里咕噜念了一番后,在山鸡脖子上抹了一刀,遂又将其放飞,一路跟了过来,瞧山鸡坠落死在这里,便选在此地起了这座萧氏山庄。
天师说道,此处地脉非凡,实是潜龙卧虎吉地,子息或有九五之望。萧子仪心想,如今兵戈四起,得能保全一家老小性命,已算有福,何敢再图他想!
月光下,房前屋后一树树桃花开得正旺。第一时间更新&庄子左首边的山腰上,一个大瀑布闪着银光直挂下来,哗哗流至庄子前一个明镜般的小湖里;右首山势雄峻,在月光勾勒下,宛若一只猛虎踞在这里。
男孩踏进大门,早有家丁家将欢成一团儿,有的拥着他嘘寒问暖,有的一阵风跑去向老爷、夫人报告喜讯。
萧子仪、林若素得知消息,小跑着迎了出来。
男孩叫了一声:“爹爹,妈妈。”
林若素上前看着儿子,眼里闪着泪光,激动道:“影儿,你总算平安回来啦,谢天谢地!瞧你身上脏兮兮的,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男孩摇摇头,正要问姐姐萧琴怎样了,早有丫鬟、老嬷上前来,七手八脚替他换衣换鞋。
林若素道:“外面风儿大,小心着凉!”
话方说完,众家丁纷纷围成一圈人墙,将老爷、夫人、少爷及众多丫鬟、老嬷围在里面,一块丈许高、数丈长的织锦毛毯顺着人墙拉展开去。待拉严一圈儿,众家丁双手高举毯子,将里面围得风雨不透。
萧子仪突然问道:“你姐姐没跟你一起吗,怎地没回来?”话音颇为严厉。
男孩一听这话,吓得简直不***样,话音颤抖道:“姐姐……姐姐不在家么?”
林若素急道:“一家子人找你一天啦,也不知你去哪玩儿了。琴儿一个女孩儿家,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最后这句话眼望丈夫而说。
萧子仪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要是好端端的,这会儿早该回家了!”随即又朝男孩怒骂道:“都是你这丧门星,整天翻天闹地,搞得庄子不得安宁!”
林若素劝慰道:“仪哥,事已至此,你骂影儿也没用。咱们即刻多派人手出门,定要将琴儿找回来。”
男孩看爹爹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害怕已极,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姐姐……姐姐她是给小妖怪捉去了!”心里一急,伏在妈妈胸前,哇的一声哭了。
萧子仪听他这话,大大不对劲,恼恨着猪肝似的脸道:“你……你说甚么?混账东西,你为何不早说!我……我打死你!”左手一伸,将男孩揪出娘亲怀抱,右手一大耳掴子便打了过去。
林若素抢过男孩,护住他泣声道:“打死了他,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要问清孩子来龙去脉,以便搭救!”
萧子仪怒气勃发,鼓着血红的眼睛道:“若不是你这逆子鬼大贪玩,咱们这时早在去云南的路上了。你姐姐是被你害死的,知道吗!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男孩涕泪横流,哽哽咽咽,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萧子仪听完,登时又怒骂道:“你姐姐跟你一起,你却撒谎骗人,不成器的东西,留你何用!”夺过家丁手中的大棒,狠命朝男孩身上打去。
林若素大惊,一个转身,将自己的背脊迎着棒头,啪的一声,这棍吃得可是不轻,登时便软倒地上。
萧子仪懊恼不已,恨道:“若素,你……你还护着他,琴儿到底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啊!”说着弓身探看妻子伤得怎样。他这句“琴儿到底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啊”竟是何意,当场仅有他和妻子知道。
萧子仪见妻子并未昏迷,想来亦不会有事,命丫鬟扶着她,来到池边的亭楼下坐了。他脸上怒气未消,狠狠瞪了一眼男孩,问道:“你说那个‘小妖婆’,她怎生模样?”
男孩心知姐姐性命攸关,倒也不再哭哭啼啼,耽误时刻,听爹爹这么问,他道:“她比姐姐要大几岁,生得好漂亮啊,比姐姐还好看呢……”
萧子仪气往上冲,大声喝骂:“孽畜,小小年纪便只知道人家漂不漂亮。捡紧要的说!”
男孩泫然欲滴,有些不服气道:“这都是紧要的,爹爹不听,我就不说啦!”
萧子仪瞪他一眼,斥道:“瞧你不出,还敢顶嘴来着!”
林若素道:“仪哥,你这个样子,会吓坏孩子的。还是我来问吧。”
萧子仪心里焦愤到了极点,但欲速则不达,如此问将下去,定又浪费不少时间。听了妻子之言,哼了一声,背过脸去,负手而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若素温言道:“影儿,那个‘小妖婆’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你都说出来,以便爹爹赶早去救你姐姐出来。”
男孩说话登时不再结巴,道:“她说话老得很,就像咱们家里那个祖嬷嬷。妈妈,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若素心想:“祖嬷嬷原是公公的奶妈,养在家里早就耳聋眼花,现下该有七八十岁啦。这孩子就爱骗人,世上岂有他嘴里说的这等人!”
当下也不点破,又道:“‘小妖婆’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男孩眼光一亮,叫道:“对了,她还会变戏法,一匹布儿从她手里飞出去,这么粗一根大树,齐齐都断了!”边说边双手比划着,本来碗口粗的树枝,给他比得铜盆般大,当场诸人无不挢舌而惊。
原本男孩说的都是实情,双手比划得不大准确,那也是孩童无心之失。可当场之人,哪又相信了?
萧子仪忍无可忍,转身喝道:“小混账东西,立刻给我滚出家门去,永远别再回来!”遂又回身道:“福大,你即刻多带人手去后山,仔细勘察庙里庙外,有何情况,及时禀报于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福二,你这便动身去趟洛阳,面见御林军指挥使杜大人,他在宫中身居要职,耳目众多,让他帮忙四处探听琴儿下落。”
男孩很是委屈,心里恨极那个小妖婆。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妈妈,妈妈,我想起来啦,那小妖婆管自己叫‘幽情仙子’!”
他这话一出口,萧子仪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她……她自称幽情仙子?”
男孩答道:“是啊!”
萧子仪一口气泄了,软软坐在石凳上。仆人奉上清茶和点心来,他心里气沮,一口茶水也喝不下。
林若素刚才背上吃了丈夫一棒,当时浑身震麻,倒也不怎么疼痛,这时反就痛了起来,腰杆也自舒展不开。她心里惦记着女儿,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见丈夫耷拉着脑袋,面色苍凉,缓步走近,关切道:“仪哥,咱们家要什么有什么,不管怎样,总能将琴儿救回来。你说是不是?”
萧子仪叹气道:“你道这幽情仙子是谁?要是花钱便能救人,我还用愁么?”
林若素沉吟道:“幽情仙子……幽情仙子?嗯,这幽情仙子是没听说过,另一个叫幽情妖姬的人,倒是有所耳闻。第一时间更新&”
萧子仪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这幽情仙子,便是那个幽情妖姬。”林若素耳中嗡的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差一点没晕倒。贴身丫鬟赶忙上前扶住。
过得一会儿,林若素才道:“幽情仙子便是幽情妖姬,你没猜错么?”
萧子仪并不答话,朝儿子看得一眼,话声冰冷道:“‘小妖婆’可有说,她住在哪里?”男孩道:“她只叫姐姐跟她回幽情……幽情谷,对就是幽情谷。没说住哪儿啊!”
林若素听闻“幽情谷”三个字,便即什么都明白了,惨然道:“听说幽情妖姬专爱勾引男人,她……她捉琴儿去,那是为何?”
萧子仪道:“这幽情妖姬在江湖邪魔外道之中,可算得第一号传奇人物。人们都说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人又不可理喻,行事便像个疯子。传说她少女时受过感情创伤,此后行为大异,勾引男人入谷,对抛弃他的男人以示报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若素疑道:“听影儿方才说,她现下仍是个少女模样啊?”
萧子仪道:“那也不无可能。传言中,这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该是个老婆子了。可有人亲眼证实,她是个中年妇人,也有人说她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孰是孰非,此前倒也没个定论。看来她还真是一个少女。”
林若素道:“那她的武功,该是不怎么高强?”
萧子仪道:“论武功,她尚且排在‘中原五魁’之上,少林方丈怀远大师都排在她之下,你说高不高强?唉,若非咱们武林正道人才凋零,她也不敢这般横行无忌。”
林若素道:“她武功高强,爱报复男人,那也罢了。可她犯不着捉咱家琴儿去啊!”
萧子仪道:“她还爱捉江湖上年轻貌美的姑娘。这个你没听说么?”
林若素道:“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萧子仪道:“这事难说得紧,谁也猜不透。除此之外,她还对俊秀公子哥儿恨之入骨。江湖第一美男齐逸飞,你听说过么,此人名声在外,人也长得过于俊美,因此引得幽情妖姬满天下追杀。幸好这个齐逸飞功夫不赖,轻身功夫最为了得,这才屡脱大难。”
林若素急道:“那咱们琴儿,可是没得救了?”她一心只关心自己的女儿。
略一思索,萧子仪说道:“我连夜动身赶赴少林,无论如何也要请得怀远大师出马。”
林若素道:“便再邀约‘南剑北刀’一起前去,以策万全。”
萧子仪面色一沉,大是不悦,说道:“楚天河、肖扬两位大侠,常年侠影江湖,漂泊无定,一时半会儿,便也找他们不到。倒不如请丐帮虎一通虎帮主、峨眉了空掌门一同前去。”
林若素又道:“仪哥,那‘南剑’楚天河,常也出没洛阳一带,或可……”
萧子仪大怒,截住话头道:“那楚天河对你可是好得很啊,我瞧不是好人,此事休要再提,就这么定了!”
林若素道:“就你爱疑神疑鬼,我和他又没什么事,都这么多年过去啦,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
蓦听庄前有人大声嚷嚷道:“萧子仪,你这贼王八享福享得够了吧。嘿嘿,乖乖交出金银财宝和你那美貌婆娘来,如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你们个片甲不留!”
霎那之间,兵械交接之声大作。萧子仪生在富宦之家,一生之中,从未受过如此大的辱骂,不由大怒,派了家丁前去探清来人身份。
那家丁去了一会儿,气喘吁吁跑回来道:“老爷不好啦,门口快要顶不住啦!”
萧子仪大惊,一面吩咐人手前去应援,一面问道:“那些贼子是哪个道上的?”
那家丁道:“尚不清楚,他们十余个人,个个身手了得,护院大哥们一招都接不住,便就没命了。”
萧子仪“啊哟”一声惊道:“这可糟了!”
林若素将儿子搂在怀中,吓得面如白纸,急道:“这可怎生办,咱们几百号家丁护院,都派在外面了。”
萧子仪心急如焚,瞪着儿子,劈头便骂:“你这扫把星,咱们一家人都给你害死了!周吴郑王‘四大护院’哪去了!”
一家丁回道:“日间夫人派了去寻人,尚未归庄。”
萧子仪脸色大变,正要张罗人手前去应敌,有个家丁神色惶恐地跑了进来,一个脸嘴都是血,喘气急切道:“咱们打他们不过,便即关上大门,现下大门也给贼子撞破。老爷,此刻不逃,只怕再没机会了!”
萧子仪咬牙切齿道:“贼人好不嚣张,乘我庄中空隙,明目张胆便来打劫,这……这还有王法吗!”
林若素向知丈夫是个文弱儒生,没有一丝一毫拳脚功夫,如此紧要关头,若是不逃,便是只有死路一条。当即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仪哥,咱们逃吧!”萧子仪心知留下来也是枉死,便即点了点头。
当下粗略收拾一些金玉细钿,匆匆往后院而逃。
走不多远,贼人一伙竟还不肯罢休,自后面大声呐喊,追了上来。
萧子仪命家丁前去挡拦,自己则带同妻小,悄悄来到河岸边,在草丛中拖出一条小木船,就着月色,上船摇橹望下游而去。
林若素见一家三口终于脱得大难,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仪哥,眼下国家动荡,贼人肆虐,咱们往后去哪儿安家?”
萧子仪道:“你放心吧,只需逃得性命,咱们便前往少林,请得武林好手搭救出琴儿,而后便去大理定居。”
一日之间连遭大难,夫妻俩聊得一会儿,均觉气沮,身上疲累,便就睡着了,任由小舟在溪间顺水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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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谁家儿女唱飘零
第二天暖阳出山,一家三口皆未睡醒。睡梦之中,一阵歌声飘入耳中,依稀听得歌中唱道: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髩脚斜,红攒翠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
林若素一惊而醒,只见朝阳初升,江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白纱,中间悠悠泛着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对十来岁的男孩女孩。
那女孩单桨在碧波中轻轻划动,嘴里唱着这曲感怀乱世情伤的《秦妇吟》。歌声稚嫩轻柔,千山叠翠,好一派暮春晨景。
时值唐末五代十国乱世之年,兵戈处处,民怨沸腾,人们对忧国伤世的歌词自是十分喜爱。
不过,连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会唱这样的歌,林若素心里不觉一阵酸痛。
看得一会儿,但觉头重脚轻,浑身不自在,伸手摇醒儿子道:“影儿,你怎么样?”见他仍是昏昏欲睡,一探他脑门,着手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第一时间更新
她忙叫丈夫道:“仪哥,你醒醒,影儿烧得厉害。”
萧子仪坐起身来,脱口便骂:“烧死了你,岂不更好!”话是这么说,心下却也不忍,搭了搭儿子脉门,说道:“前面便到集市了,咱们泊舟给他看看。”
那唱歌的小女孩似乎听到这边有人说话,歌声戛然而止,扭头朝这边瞧来。
林若素见她年岁虽小,容貌却是毓秀出尘,颇不似凡俗人家之女。
便在这时,那男孩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欢声道:“钓到了,钓到了!”说着双手连收,不一会儿,手中便捧了一尾筷头长的鱼儿,笑吟吟的道:“宛儿你瞧,这条鱼又肥又大。你唱歌可真管用,连鱼儿也可怜咱们,主动上钩给咱们吃。”
小女孩轻轻一笑,双手围在嘴边朝这边叫道:“喂,前面镇子你们去不得的,那儿给官兵霸占啦,又抢又杀的,比土匪还野蛮!”
林若素道:“***子,承你的情。你们不怕那些官兵么,怎地不回家去?”
女孩面色一窘,眼中闪过一缕悲戚,低沉着声音道:“我们……我们没有妈妈,也没有爹爹!”说话时看着萧氏一家,眼神羡慕不已。
林若素叹了一声,说道:“可怜的孩子……”心里一酸,便要落下泪来。当下将船靠过去,给了他们几两碎银子。
女孩伸长脖子,朝林若素的船上望了一眼,见船上躺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一个男孩,方才似乎听得他生了病,当即道:“你渴么,我船上有热水。第一时间更新&”见对方吮了吮干渴的嘴唇,便即转头过去,起身倒了热气腾腾的一碗水递过来。
林若素接了过来,慢慢喂儿子喝了。
女孩见男孩喝完水,笑吟吟的道:“我叫李宛儿,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我叫萧影。”
李宛儿道:“萧影,萧影。呵呵,这名字有些怪怪的,要念两遍才记得牢。”
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林若素心里想:“若非我们一家人亡命天涯,好歹也接这两个孩子回家去住。第一时间更新&”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你们好好保重!”转头向丈夫道:“咱们将船靠到岸边,改走陆路吧?”
萧子仪却道:“既然是官兵,那便不用怕他们。再说孩子烧得不轻,不能耽误。”
林若素想想也是,便由得丈夫划着桨,继续往下游而去。
中午时分,舟至小镇。萧子仪跳下埠头,将船拴牢在大铁环上,先抱儿子下来,再扶了林若素,三人上岸来到集市上。第一时间更新
集市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到处是残垣断壁,萧索冷清如荒野。
萧家富可敌国,一家人过惯了大鱼大肉的日子,这时肚里咕咕直叫,又累又饿,街上莫说饭店馆子,便是鸡儿也没听见一声叫。
萧子仪叹气道:“这儿以前车水马龙,好不兴旺,现下却成这个样子了!”
林若素凄然道:“自黄巢大军揭竿起义,算来也有二三十年了,战乱未有一日消停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眼下大唐一盘散沙,各方藩王各自为政,江山岌岌可危,百姓哪有日子好过?今早溪间那两个孩子,我瞧并非贫苦人家孩子,竟也流落江湖,可想而知,那些贫民孩子,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萧子仪似有感触,愤愤不平道:“那些贼子,竟连我萧家也敢打劫,平头百姓,那还不活得蚂蚁也不如!”
林若素道:“咱们走吧,别又遇上贼寇。亏得早间那个叫李宛儿的***子心好,临别还给了咱们一尾鱼……”
蓦听鞋声橐橐,旋即拐角处转出两个人来,衣着兵卒服饰,两把大刀挎在腰间,甚是耀眼。第一时间更新
两人似也饿得慌了,神情萎靡,走路也有些打晃儿。
两人朝三人打量一眼,便继续往前去。突然那矮个子停下脚步道:“不对啊兄弟,似乎有咸鱼可吃,你闻到没有?”
那高个子道:“咸鱼是没闻到,人肉味倒很重。咱哥儿俩,可是两天没吃东西了,这般下去,人肉也将就着吃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说完转头过来,朝萧影上下打量,咂了咂嘴唇道:“这小娃儿皮肉倒嫩!”
那矮个子道:“你当真吃人肉,看我不先宰了你个羊八羔子!”
高个子嘿嘿笑道:“哪天乘你不备,便吃了你先!咦,好像当真有咸鱼味儿!兀那三个,你们去哪儿,给军爷站住了!”说着大步追了上来,扯住萧影背上嗅了又嗅,连哄带吓的道:“小娃子,你身上有咸鱼,快拿出来给你军爷下酒!”
萧子仪瞪了那人一眼,喝道:“干什么!”
那人道:“哟,倒给军爷发气。你可小心,惹得老子不痛快,便宰你这只大白羊下酒吃!”
林若素生恐更起事端,连忙赔不是道:“军爷莫气恼,船上那尾鱼,便让与你们吃,只当给军爷赔不是。”
两人听得果然有吃的,哪还耐得住,三两步便飞奔上了船,找到那尾小得只有巴掌长的死鱼,生火在岸边烤得半生不熟,便就狼吞虎咽吃进肚中。
待见萧家三口摇橹远远去了,那高个子似是吃得有了精神,霍地起身,在矮个子头上打了一下,说道:“方才那娘子可是美得很呐,你这呆瓜蠢驴,干么不劫她下来哥儿俩享用!还有啊,咱们光顾想着吃的,竟忘记搜一搜身子,瞧他们可是大富人家,财宝必定少不了。”
矮个子斜目不屑道:“这人呐,就是贪心不足,才吃饱了肚子,便起了色心,这还不算,又要劫财。积点德吧你!”
高个子道:“去去去,就你那点花花肠子,哥又不是看不穿。装什么假正经,还不快追!”说完当先便往岸边追去。
矮个子在后叹气道:“罢啦罢啦,如今这世道,好人都见阎罗王去了。顾得眼前快活,便是得了便宜。”跟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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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哪家皇土哪家兵
萧氏夫妇和着儿子肚内空空如也,脚瘫手软,哪有力气划船?萧子仪坐在船首,一对眼珠子东张西望,盼能找到一点吃的,聊解饥火。
可他吃了半辈子猪肉,便连猪生何等模样都说不清,甚至每日家里吃的米粮,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知否还是未知数。
家里富得流油,倒也未必分那五谷家禽,只是这时要在野外寻点吃的,当真比穷人要在道上捡一大坨金子困难。更何况近二三十年连年战乱,社稷倾覆,民不聊生,饥荒处处,适才遇见那两个偷鸡摸狗的兵卒,饿了两日,尚且无以充饥,萧子仪要找寻食物,那是更加困难了。
小船顺着水流,缓缓漂去,还未到出得镇子那座小桥,便给高矮两个穷兵逃上。
那高个子在岸上随舟而走,右手指着船里,大声道:“兀那汉子,留下女人金钱,大爷便不与你为难,不然砍你下河喂王八!”
萧子仪饿得一口怒气憋肚里,乍听高个子说话浑没将人放眼里,登时怒火中烧,朝对方戟指骂道:“混账东西,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高个子士兵道:“操你奶奶个熊,大爷不来管你是谁,有种上岸来打过!”
萧子仪气得牙齿也白了,骂道:“你……你这狗腿子是杜指挥使部下,还是梁王部下?我只需一通书信,便叫你人头落地,不相信你就报上名号来!”
高个子道:“嘿嘿,老子上峰便是杜指挥,我就不信了,倒要瞧瞧是你笔杆子犀利,还是我手中这把刀锋利!”说着举起腰刀,在中空虚劈几下。虽说他肚饿力道不济,刀口上也是锈迹斑斑,这时瞧来,倒也是虎虎生威,令人胆寒。
萧子仪憋火暗忖:“古语有云: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萧子仪今日虎落平阳,念在一家三口性命攸关的分上,且让你这恶犬一让。”
便即舒展怒容,心平气和的道:“兵家老弟,如今天下不太平,大家出门在外,无非是混口饭吃。我与你们杜大人,乃是多年故交,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子人,又何必动刀动***。我这有一百两纹银,你们将就着花,不够使费,便来萧氏庄取用。我萧子仪,也是个疏财好义之人,亏待不了兄弟们。”
两名兵士一听,不由都张大了嘴,矮个子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萧子仪?”
萧子仪微笑点头道:“正是。”
矮个子瞧着林若素又问:“那么……那么这位便是尊夫人了?果然好一朵花,好美,好美!”
高个子咽了一口唾沫,也道:“确实够美!”紧接着又朝矮个子道:“诶,你听说过没有,最近洛阳城可是流传着一首歌谣。”
矮个子道:“什么歌谣?”
高个子道:“叫做什么‘洛阳城里三朵花,争奇斗艳弄琵琶。阿三好色贪无厌,又望君王与萧家。’”
矮个子不屑道:“我道什么歌谣,你这歌谣,三岁毛孩也会唱,有甚稀奇了!”
高个子道:“那你知道是啥意思不?”
矮个子道:“意思就是说,洛阳城里最漂亮的三个女人,一个给阿三霸占了,他还嫌不够,胆大包天,连皇帝身边那个也想要。嗯,萧家这个当真也是……也是……”说着双眼发直,直盯着林若素瞧。
高个子也瞧着林若素嘿嘿笑道:“萧家这朵花,只怕轮不到他咯!”
一会儿又道:“诶,说来说去,你知道歌谣中这个阿三是谁吗?”
矮个子道:“那还用说,自然便是朱家的阿三朱温。”
高个子道:“说的不错。这朱阿三原是一个流氓混混,后来跟了黄巢起义,屡立战功,深得黄巢器重。可就在起义军高歌猛进之时,这贼厮鸟却临阵反戈,居然降了咱大唐昭宗皇帝,反攻黄巢大军。原本大好局势,给他这一倒戈,锐气大减,最后落得个惨淡下场。黄巢大军覆灭,自然是大快人心之事,可气人的是,这乌贼目下又把持朝野,连咱们统率十万神策军的杜指挥使,也要忌他三分。他那个老婆李惠,不仅娇艳如花,且还贤惠通达,于他可是绝世美女遇着旷世豺狼了。他还恁地不知足,便连皇帝李晔的爱妃苏眉也要去夺。幸亏苏眉早有预知,不等朱阿三得手,便已悄然出宫,不知去向。舟中这位林娘子,那也是不堪其扰,这才避居幽处。我说的不错吧,林娘子?”
林若素见他眼含轻薄之意,不由又羞又怒,心里想着不知如何脱身,便又更添烦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萧子仪心下盛怒,却也隐忍不发。
这时,两个兵匪早已抢到桥头,将石柱上拴的绳索解开,桥下扑的一声响,一大块柴阀插入河中,篱笆也似地,将桥洞封死。
萧子仪心想,便是桥洞畅通,那也没气力划船逃命。为今之计,只需多些贿赂,必定可以打动这两个兵卒。实在不行,只有撒个弥天大谎,假想一个秘密宝藏,叫他们信以为真,以此为诱饵,他们才不致妄下杀手。
言念于此,正要好言相商,两个兵卒似是讲发了性,竟是收嘴不住,你来我往,说得白沫横飞,不亦乐乎,似乎有意要在林若素面前逞能。
只听那矮个子道:“朱阿三那厮荒淫无耻的丑事,林娘子必定有所耳闻。他霸占下臣妻女、供其**且不说,便连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放过,每派儿子外出公干,即在家中做那‘一树梨花压海棠’之事。”
高个子明知故问道:“这‘一树梨花压海棠’是啥意思,老哥我不大听得懂。哈哈!”
矮个子有意无意的道:“这个可是有典故的。话说一个八十岁的老先生,娶了十八岁的一门小妾,新婚之夜鸳鸯被里春流暖,有感而发,便作了一首诗,诗云:‘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没想到他的一位诗友有意调侃,也写了一首诗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高个子道:“你骂朱温,小心传进他耳朵去,那可不是玩的!”
矮个子道:“就他朱阿三做得,我便说不得?”
高个子道:“现如今,朱阿三可是权倾朝野之人,连皇上都给他掐着脖子,做不得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道国都从长安迁到洛阳,是昭宗皇帝做的主么?他是受朱阿三胁迫不过,这才迁都。”
矮个子道:“咱们神策军,岂是吃软饭的!真个打将起来,朱阿三未必便是杜指挥敌手!”
高个子道:“呸,什么神策军,还不够朱温一口吞。听说杜指挥使,早便与朱温一路人了,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孤立无援。以后咱们见着朱温部属,可得客客气气的,没的给人割了项上人头,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矮个子道:“我呸他个流氓朱阿三,他也想当……当……”
诗犹未了,一个“当”字方出口,猛然之间,两人四足缓缓离地而起,升高半尺有余,这才定住。
萧子仪大吃一惊,只道两人中了什么邪魔妖法,抑或被什么怪物叼了起来。再看时,只见两人慢慢分开,中间豁然露出个精悍威武的大汉来。
这大汉浑身肌肉虬结,的是壮实,手中两个兵卒,想是平日难得吃饱肚子,相形之下,更显瘦骨嶙峋,攥在壮汉手里,实也没什么挣扎余地。
萧子仪等正不知发生何事,却听桥头那边有人说道:“方今天下大乱,群寇并起,割据藩镇,拥兵自重。北有李克用、刘仁恭;西有李茂贞、王建;东有杨行密、马殷、王审之、刘隐等。本王坐拥中原腹地,虽可协助天子,以令诸侯,然而李克用等人称王称霸,阳奉阴违,个个明里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只是跟我使坏,长此以往,我部恐要四面受敌,实乃心腹大患。倘要收服这些藩镇,军师有何良策?”话声雄沉,颇不类普通人。
另一个声音道:“大王意欲收并天下,尚需时机成熟。目下李克用雄踞晋地,居高临下,虎视中原,占尽了地势之利,此乃头等大虑。需知历朝皇帝,多由山西太原发家,终得天下。因此,大王主要精力,便要防着晋国。其余诸如吴、楚、岐等藩镇国,据属下窥察,皆有偏安一隅、苟且偷安的意思,大王只需派人从中离间挑拨,便可无忧。只需以此休养生息,大王君临天下,便是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突听那个雄沉的声音道:“彦章,你干什么?”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壮汉回过头,指着被他拾掇在地的两个瘦弱兵卒道:“这两个浑蛋家伙,胆敢对大王口出不逊。彦章已将他们制服,只等大王发落!”
转眼间,桥头走过一人来,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广额方口,高鼻大眼,腰板雄健,一眼瞧来,便是一个强凶恶霸。
壮汉见他走到面前,拱手躬身拜见。
那大王双目突起,精光闪烁,只朝地上两人扫得一眼,两人皆是不寒而栗,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那大王负手在后,浑然不将两人当一回事,又目眺着远方,问道:“他们怎生出言不逊?”
那壮汉回道:“他们……他们讥讽大王!”
那大王道:“怎生讥讽,尽可直言。想我朱温志在天下,也没将旁人的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这人正是梁王朱温。那壮汉便是他手下赫赫有名的大将王彦章;适才与之纵论天下之人,乃是手下有名的谋士敬翔。
王彦章心想,那两个狗兵所吐言语太过难听,倒是不好复述,便即上前两步,伸手又将两名兵卒提了过来,扔在朱温面前,喝道:“还不向大王请罪!”
他本也无心要了两人性命。近日,朱温大军与岐王李茂贞大军起了冲突,在这一带交战,屯兵于此。王彦章外出巡查,恰巧遇上这两个兵卒在桥上胡说八道,原想只是教训教训他们。不料事有凑巧,朱温与敬翔亦来到了这里。朱温既已看到,王彦章却是一员心直口快的战将,要他对朱温撒谎,便是不可能。他何不知朱温暴虐好杀,现下两人若要活命,唯有磕头谢罪。
岂料两人自恃是神策军杜指挥使部属,此番又得昭宗皇帝的口谕,出境传送招讨密诏,说话做事便也有些牛脾气。当下哪肯磕头?
那高个子爬起身来,冲嘴便道:“我们可是皇上的特使,梁王想造反么?”
朱温看他既不向自己磕头,说话又这般趾高气扬,眉头一竖,起脚便踹过去,将两个兵士摔了个四仰八叉,喝道:“你们既是皇上的亲兵,不在洛阳好好保护皇上,来此荒野之地,做甚?”
两兵卒眼见朱温气焰熏天,盛气凌人,直是不可侵犯,颤颤巍巍的道:“皇上……皇上派我等出来公干,未想道上遇了强匪,将小的们的坐骑夺了去……”
说到这儿,朱温“咳”的一声,起足又在两人身上各踢一脚,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们这两个脓包蛋,连个土匪也打不过,还当你爷爷的兵!”
顿一顿,他又冷笑道:“嘿嘿,李晔这皇帝,当的也真是丢人,身边竟有你们这样的笨蛋,大唐焉能不亡!”
两人支支吾吾还待说什么,朱温伸出手去,揪住他们衣领,奋臂一丢,两人直朝空中平摔出去。
随之朱温右手一挥,旁边十余弓***护卫拉弓满弦,霎时间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利箭划空疾射过去,尽皆插入两个兵卒体内。两人登时变成两只大刺猬,扑通扑通两声,跌入江中,哪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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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饿犊安知虎豹凶
小船横在江心,给手腕粗的柴木藩篱堵死,下又下不去,逆流回去,更是不可能。
幸得桥栏有半人来高,林若素心想,只须朱温等人不倚栏俯视,便不致发现,当可躲过一劫。心里只不知那王彦章先前有没发现自己?
耳听有人缓步朝桥边踱来,林若素微一抬头,只见半个发结露在桥栏之上,心里嘎嘣的一下,整颗心几要跳出喉咙来,急忙低头伏身,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时,桥栏上头那人露出宽广的额头,若再露出眼睛,必定发现江中有船。
眼见便要被人发现,忽听王彦章大声道:“这儿一无咱们的重兵把守,恐有闪失,彦章这便护送大王回营?”
这话一出,那宽广的额头随即转了过去,随之有个声音道:“以此方圆千里之地,莫非我土,可放宽心。第一时间更新&”听声音,这人即是朱温。
王彦章道:“话是这么说,可那杜指挥使与大王向来不睦,他未必便不起坏心。”
朱温仰天哈哈笑道:“姓杜的一个窝囊废,济得甚事?如今他在内我在外,只需我大军开回洛阳,他还不急得跳墙?更何况他身边安插得有我的棋子,有何风吹草动,本王立可知之。”
说话间,只见朱温缓步又朝那边的桥栏踱去,林若素吁了口气,心想:“王彦章早年曾向我表达过爱慕之意,今日势急,莫不是他有意相护,出言解危?”
正自心潮起伏,猛听儿子叫了一声:“妈妈我饿!”
这一惊骇,便如扔了一个炸弹在船上,萧林夫妇登时吓得面无人色。
萧子仪心想藏身之地已然暴露,再相隐伏,也于事无补,大怒之下,起手啪的一巴掌,登时打得萧影半边脸颊又红又肿,暴跳如雷道:“小杂种,你当真是要害得咱们一家人家破人亡吗!你当真是丧门星转世吗!”说着探手抓过萧影,说了声“去河里喂王八去吧”,便要将之往河里扔去。
林若素大惊失色,叫道:“仪哥,你干什么!”急忙伸手过去,没命地抢夺。
扁舟狭小,仅容两三人,萧林两人近在咫尺,林若素发疯般抢夺之下,萧子仪虽自发了狠心,却也无可奈何。
萧影年岁既小,高烧之下,整个人又是迷迷糊糊,眼前事物,亦真亦幻,委实难以分辨。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肚内饥肠辘辘,小孩儿家这时向父母讨要吃的,那也是习以为常之事。第一时间更新&父亲这一巴掌下来,早已打得他涕泪交流,哑着喉头竟是哭不出声来。
林若素知道儿子发烧,全副身心避敌之际,倒是忘了萧影这句话,是在神智恍惚之下,出于本能喊叫出来,还道他为了贪一时之食欲,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心里着实亦恼火。
然而毕竟母子情深,丢他进河里淹死,那是一万个不舍得。
这时朱温已然倚在桥栏边,看着船中乱成一团,只是哈哈大笑。
林若素见丈夫跌坐船头,又是发笑又是流泪,自己心里也是五味杂呈,既痛恨朱温无耻,又觉萧影全无骨气,可说是忘恩负义之极,在父母临难之时,居然耐不住一时饥饿,就此断送一家人性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她哀叹一声,流泪道:“仪哥,是我对不住你……”只这一句,便伏在船板上,泣不成声。
朱温喝令道:“将他们请上岸来!”
随即便有三四个谙熟水性的兵卒跳入河中,推船靠在岸边,把三人一一拉上岸来。
朱温朝林若素细细打量,觉着她美艳妖娆,更胜往昔,心中不由春流荡漾,更是非得到她不可。
他踱步来到林若素身前,满脸堆笑道:“多年不见,林姑娘可是更添韵味啦!似姑娘这般世间少有的绝色美女,避居荒野,可是浪费了上天赐予的这等香色。何不随我去,金缕玉衣,任凭你享用不尽。”
林若素眼皮一翻,侧过脸去,满脸不屑道:“民女已是有夫之妇,并非黄花大闺第一时间更新&大人这句‘林姑娘’,是在喊谁呢?”
朱温嘿嘿笑道:“喊的自然是姑娘你。在我心目中,你永远只是林姑娘,不是么?”
林若素道:“你爱怎么喊,关我什么事,我只当兽在吼、狼在嚎。今日你若放我们一家三口不过,林若素便只有死在这儿!”
朱温收起笑脸道:“你又何苦这样。凭你的绝世姿容,嫁给这姓萧的小子,可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便宜了他这些年……”
萧子仪怒不可遏,截住话头道:“放你娘狗臭屁!凭你朱阿三一介草寇流氓,又是这副尊容,娶了李惠那样貌美如花的妻子,当真算得上豺狼遇着美女,自己不知廉耻,还在这里搬弄是非。萧子仪今日一死,只不过先走一步,你朱老贼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朱温却不来理他,又朝林若素走近一步,说道:“只需你从了我,往后锦衣玉食,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若素朝他啐道:“呸,本夫人不吃这一套。今生今世,要我林若素屈从于你,那叫休想。要杀要剐,便请动手吧!”
朱温道:“你从了我,我便放过你的丈夫和儿子,非但往后叫他们衣食无忧,你们一家人每月还可小聚一次。你意下如何?”
林若素道:“我若不从呢?”朱温道:“嘿嘿,若有不从时,岂听朱温吃素食的,那便只好霸王硬上弓,用强的了。”
蓦听萧子仪一声怒吼,疯也般朝朱温和身扑过去。
饶是朱温能征惯战、骨格精健,给萧子仪没命扑击之下,差一点翻倒在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萧子仪一扑不中,十数长矛早已架在胸前,他俊雅的面膛青筋暴起,怒目狂吼,十指箕张,拼命要推开长矛,却哪里动得分毫。
萧影眼见爹爹怒发如狂,放开妈妈腰际,使尽吃奶的力气向朱温撞去。
朱温全无防备,正好撞在小腹之上,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反手抓住萧影衣襟,将之推翻在地。
萧影翻爬起身,又向朱温扑去。
林若素连忙拉住儿子,柔声道:“影儿,没用的,咱们认命吧。”心里却想:“我一死不打紧,可要累了仪哥和影儿的性命。”
名节与亲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她自在心里知晓,但于此情形,任谁都难以取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心念急转之下,又想:“为今之计,只有先随老贼去,以此救得父子俩性命,再图自杀保节。”
言念及此,泪水涔涔而落,望了一眼丈夫,默然不语。矮身在儿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影儿,以后要听爹爹的话,再不可胡闹。”
萧影拼命点头,哭道:“我以后会听爹妈的话,再也不惹事了。妈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己跑出去玩,我不该打开那个挂嚢来看,我不该叫肚子饿。我……我不知道他们是坏人,要是知道他们是坏蛋,饿死影儿,影儿也不叫一声。妈妈,你相信么?”
其时,萧影在半梦半醒之间,对当场发生之事,下意识也有些知觉,只是朱温等人既将两名又凶又狠的士兵射死在河中,杀死坏人的,自然便是好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何曾想到人心叵测,杀死坏人的,未必便是好人,其实也有坏人。更加料想不到,朱温觊觎林若素美色这层关系。
林若素不知有没听懂儿子的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地道:“影儿,这一切都是天意,娘不怪你。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得有一日,你能救出你姐姐,自然更好。”
她的举止神情早被萧子仪看在眼里,他自是明白她此刻的心意。便在这时,他大声吼叫道:“若素,不可,我们就算死了,也不能受朱老贼的侮辱。”
他瞅准官兵稍有松懈,双手拼命推开长矛,嘴里大喝:“朱老贼,我与你拼了!”发狂般扑向朱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但听得哧哧两声,两柄长矛自后而至,刺中萧子仪后背,穿胸而过,矛头露出胸膛,鲜血顺着矛头,嗒嗒滴在地上。
林若素撕心裂肺一声喊叫,和身扑过去想抱丈夫,但身子被十数柄长矛挡住,不得前进一毫,双手拼命向前伸张,悲声叫道:“仪哥,你怎么样,你不能死,你死了影儿和琴儿怎么办?”说话间已哭成泪人。
萧子仪看了看妻子,转眼瞧向正朝自己扑过来的儿子,目光中尽是恨意,声音微弱道:“你……你……”眼中似有不甘,双手一垂,就此气绝。
朱温哈哈大笑,正欲走向林若素,突听几声霹雳,震耳欲聋,闪电照得这里片刻通明,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至。
林若素伏在丈夫身上痛哭,这时已然遍体湿透。
朱温朝前走了两步,躬身去扶她,她却朝伏在丈夫身上啜泣的儿子悄声道:“影儿,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我要随爹爹去了。唉,只可惜你小小年纪,便这般丧命。娘先行一步,到了地下,记得爹爹妈妈在那里等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话声甫毕,萧影尚不及点头答应,突见妈妈口吐鲜血,身子瘫软了下去。
他大声哭喊:“妈妈,你怎么啦?妈妈,你怎么啦?”电光一闪,只见妈妈肚腹上插着一把匕首,突然眼前一黑,便即不省人事。
几名官兵冲近前来,推开萧影一看,大声惊呼:“大王不好了,这女人自杀了!”
朱温闻言,怒气冲天,大步过来,拔剑便斩去几名前来探看官兵的头颅,呆呆瞧着死在雨水中的林若素,喟然叹了口气,提剑又向萧影颈间斩落。
蓦地天空一个霹雳,不知怎地,朱温自命胆气无人能及,一个霹雳岂能吓到他?然而手中这把长剑,却随着这声霹雳,呛啷一声落地。
竟会发生这种事情,便连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长剑坠地之时,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声自雨水中传了过来,随即一个黑影飘忽而至。
众兵卒在闪电的照耀下,见这人张牙舞爪,周身泛着绿光,鬼气森森地扑了过来。只道是妖魔鬼怪前来索命,直吓得心胆俱裂,纷纷欲逃,却双腿发软,哪里跑得了。
待得闪电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兵众心有余悸,壮着胆子蹑足搜寻,不见了妖魔鬼怪的踪影,萧影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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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何处来兮何所终
听得耳畔风声扑扑、雨声刷刷,似有东西挟着自己狂奔急走。萧影浑身冰冷,悠然醒转,想起爹妈已死,但觉心底阵阵疼痛。
就在此刻,突而电闪雷鸣,他定了定神,在电光的照耀下,朦胧间看来,挟持自己的是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阴森可怖的怪物。
他年纪虽幼,然身遭剧变,万念俱灰,人也好,鬼也罢,没了爹娘和姐姐,只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存活于炎凉世道,再无意义。
抱了一颗求死之心,便也不再害怕。他开口问道:“鬼叔叔,我爹娘呢?在见到爹娘之前,我不喝孟婆汤的,快带我去见他们。”他只道自己也死了,眼前人模鬼样的怪物定是来捉自己鬼魂的。
那怪物阴声冷气地道:“你爹娘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说完继续抱着萧影在树林间穿梭疾行。
过不多时,怪物抱着他来到一个洞穴中,轻轻将他放下。
怪物嘴里低声念叨:“这可小心了,摔坏了肉就不鲜美了。”说着一只冰凉的大手在萧影脸上一摸,说道:“细皮嫩肉的,想来极是爽口,哈哈,哈哈。”
天地一片漆黑,萧影看不清怪物怎生模样,但仅凭他说话的声音,便就叫人心裂胆寒。
他高烧未退,淋了一阵夜雨,更觉心思混沌,朦朦胧胧,究竟死了还是活着,心里想得也不大明白起来,便问道:“鬼叔叔,你是鬼还是人,我活着还是死了?”
怪物阴恻恻地道:“小娃娃你这不是废话吗?你都叫我鬼叔叔,我还是人吗?你说是人我便是人,你说是鬼我便是鬼。至于你是死是活,倒也没多大分别,现下你是活人,一会就成死鬼了。”
萧影登生怯意,心想:“死了能和爹娘在一起自是美事,但现下自己还活着,免不了这怪物的一番折磨。”想到此,不禁失声大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怪物道:“喂,别哭,一哭肉就不好吃了。”说着咕嘟咕嘟直咽口水,肚子咕噜噜直叫。
一会又道:“小娃娃,你等着,我出洞找些柴火来,一会你就见到爹娘了,乖。”说着在萧影身上捏了几下,点了他的穴道,飞身出洞。
怪物刚一出洞,黑漆漆的洞中一阵簌簌细响,似有东西爬行蠕动。随即萧影的手上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剧痛难当,无奈穴道被点,浑身动弹不得,只好强忍疼痛,不敢稍有作声,唯恐那咬人的东西攻咬更猛。
不料那东西径直爬上身来,似乎是条毒蛇。萧影心下害怕,失声大叫。
那怪物听得叫声,急忙奔回洞中,打亮火折,只见一条手腕般粗细的毒蛇蜿蜒疾走,向洞的另一端而去。
萧影剧痛难忍,浑身发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那怪物问道:“小娃娃你怎的了?”
萧影疼得答不上话来,只是浑身抽动,一张白嫩的脸变成青紫色。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怪物道:“老子饿了一天,这就咬破你喉咙,吸干血后将你烤了吃。”说着张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向萧影喉咙咬落。
千钧一发之际,萧影大叫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能吃我……我……被蛇咬了,身上……有毒,你吃了我定也……定也被毒死。”
怪物听后吃了一惊,收齿起身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老子跟人打架饿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顺手牵羊,抓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原想可以饱餐一顿。现下……唉!”说话间身形微微发抖,显然饥饿难当。
伸手入怀,从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萧影的嘴里,恚道:“老子先给你解毒,等明儿再吃你也不迟。”话未说完,飞身出洞。
萧影吃了药,疼痛立减,但心里的伤痛未减,心想:“如今兵荒马乱,人命如娄蚁草芥,杀人流血,本是寻常之事,不想尽有这般喝人血、食人肉的人,世间百态,真是匪夷所思。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他自幼攻读诗书,少历危难,混沌初开,杀人流血也是刚刚才经历过,危难一件件突如其来,一时之间哪能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萧影呆卧出神,突听洞外脚步声响,随即那怪物提着两样东西进来,似是木头松柴,随手往地上一扔,落地声响,却又不似柴木之类硬物。
怪物在洞中烧起一堆火,将扔于地上的两件东西,架在火苗上炙烤起来。
萧影斜眼看那怪物,只见他肥头大嘴、身矮膀阔、须发钢张,模样儿算是个人,只是有些吓人而已。
不一会儿,一股焦味扑鼻而来,火堆间噼噼剥剥一阵炸响。
他定睛看时,只见那两件东西软软地架在柴火之上,上面一滴滴渗出血水,血水滴在火炭之上,发出噼噼剥剥的响声。第一时间更新
那血淋淋的东西不是别的,分明是人的手和脚!
萧影只看得两眼,不觉心惊胆战,背脊发寒,不敢多看,闭上眼睛道:“鬼叔叔,食人肉有违人道,以后不可再吃。”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娃可笑之至,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连自己都将要被我吃进肚子,还在这里劝我不吃人肉,哈哈。小孩儿家傻头傻脑的,倒是跟寺庙里那些个蠢驴一般说话。不吃人肉,难道要我饿死吗。若非被逼无奈,谁又吃这又酸又臭劳什子的人肉来着!”
他转头过去,朝火堆里看了看,翻了翻烤炙物,续道:“我寻出十余里才抓到这娘们,瞧她个头肥重,定是大富人家闺女,这才捉她来吃。后来觉着她太过肥重,其肉虽好,却比不上你这样不肥不瘦的小子好吃,反正明日便可吃你,我便将她的脚手砍下来,够得今晚充饥就成。一会儿给你也尝尝,这小妞儿的肉,可算不赖。”
萧影听了这些话,发恶欲呕,只觉这人残忍之至,明天自己也免不了受他残忍手段折磨。出了半晌神,又累又疲,迷迷糊糊便睡了去。
待得醒转,听得洞外鸟鸣清幽,自己也觉神清气爽,情知身上的毒在一夜间已然解去,但穴道被封,兀自无法动弹。
一睁眼睛,只见一双牛目般的眼睛,凑在身前,眈眈打量自己,正是夜间吃人肉那怪人。
见萧影醒来,那人笑哈哈地道:“小娃娃,你身上的毒去除了,这便杀了你当早点。”
萧影心下凄苦,闭上双眼任他宰割。
那怪人说完话转身出洞,想是去找柴火。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萧影自幼攻读诗书,书上有句话叫做:“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那个时候,他童稚的心灵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是刀俎,我为什么是鱼肉?
此刻方才明白,自己却真真实实就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了。不禁悲从中来,恸哭不已。
哭声中,只听洞外草丛扑扑作响,两只野羊咩咩叫着直冲冲地跑进洞来。
细看之下,两只野羊身后还跟着一只不满一岁的羔羊,看似是一家三口急于避难,慌不择路,闯进洞来。
萧影横躺于洞中,三只羊从他身上急踩而过,奔向洞的另一端。
他心想:“这羊老兄忒也无礼,我都快为鱼肉了,你还以我为俎!”接着听得洞外一声狼嚎,方知三只野羊是被恶狼追赶。
说也奇怪,自野羊从身上踩过后,萧影顿觉气血无阻,四肢也能动弹了。他连忙爬起身来,心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但洞口有恶狼踞守,出去也是白白送命,不准与那吃人肉的怪汉撞个满怀,更是必死无疑。左右是个死,倒不如跟着刚才入洞的一家三口,死了也有个伴儿。
他只向着野羊跑去的方向发足狂奔,不想身上原就有病,昨夜又中蛇毒,四肢乏力,脚下打飘,重重一跤摔在地上。
当此情形,哪敢稍缓,想也不想,爬起身来,又向前方跑去。脚下用尽了全力,可也与平时走路一般缓慢。
左弯右拐,没有发现野羊的踪影,黑洞继续向前方延伸。
又跑得一阵,只见前方豁然有光亮,却是山洞的另一出口。这下不但自己有一线生机,那一家三口也是有惊无险,他心下甚是欢喜。
他欣喜若狂地跑出洞来,眼前的一幕不禁令他怔住了,只见三只野羊和一只野狼僵持在洞口,野狼随时随地便会向对方发起攻击。第一时间更新
萧影心下黯然:“这野狼忒也狡猾,它们知道这洞另有出口,便将两头守住,野羊再聪明,也难逃它的森牙。”
两只大羊将那只小羊围在中间,摆开架势欲拼死一搏。
野狼龇牙咧嘴,围着野羊团团打转,作势欲扑,似有顾忌,抑或等待援兵。
看此情状,野羊要逃是万万不能,唯有以守为攻,一家三口方能保全性命。
小羊惊恐万状,在父母的保护下,咩咩不停鸣叫。
僵持一会儿,不远处又一声狼嚎,想是守在另一端的狼得知信息,绕道山腰,前来助战。
不多时,一只野狼猛地从树林中扑出,张牙舞爪向野羊撕咬而至。
萧影手心涔涔冒汗,情知野羊一家三口命在顷刻,但现下自己虚弱无力,倘或现身驱狼,必定徒送性命,一时无计可施。
岂料野羊却也甚是勇悍,眼见狼嘴咬到,侧头横摆,羊角刺向对方脖颈,野狼见势不妙,前足一点地,顺势跃开。野狼几次扑上,均无得逞。
又僵持一会儿,一只野狼龇嘴一声戾嚎,纵身凌空,扑向野羊。野羊几个闪避,顿时乱了守势,另一只狼见状也向野羊头顶急跃而至。
野羊连连转身御敌,野狼东一口,西一咬,却哪里守得住?两只大羊不一会就遍体鳞伤,咩咩悲鸣之声不绝于耳。
过得一会儿,两只大羊已体力不支,行动缓慢,野狼却越斗越凶。
一只野狼一口咬住一只野羊的喉咙,将其摔倒在地,野羊挣扎着欲爬起身来,但喉咙被野狼紧紧咬住,头被狼爪结结实实地按住,哪里能够翻爬起身。
另一只野羊见状来救,刚迈两步,后腿已被另一只狼咬住,往后急拖,便即摔倒。
顷刻之间,一只野羊已被野狼吸干鲜血而亡。刚吸完羊血的狼转身扑向另一只羊,二狼斗一羊,剩下的一只野羊转眼间又横尸当场。
小羊只是咩咩悲鸣,竟似忘了身边还有恶狼。
眼见它也将入狼口,萧影不禁大悲,心道:“我的遭遇和这只小羊一样,孤苦无依,任人宰割。这世道难道只有弱肉强食,没有是非善恶、仁义道德?”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大脑里电光石火般一瞬而过。
在这紧要关头,也无暇细想,随手从树丛中捡起一根木棒,大喝一声,抡棒砸向野狼。
野狼乍见有人,受惊不小,急忙跃入树丛中,探头观望。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童,慢慢伏身而出,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向萧影靠近。
萧影心里老在想,都是自己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心里的负罪感与时俱增,现下只想与野狼拼死一搏,能救得小羊是万幸,倘或救不得,与它同归于尽也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长眠深山,至少也有个伴儿,好过被人烤了来吃不止千百倍。
见野狼受惊而逃,萧影心想:“救同小羊速速离开此地为妙。”不想那小羊呆头呆脑,兀自站在原地不肯离去,萧影连声催赶均无用。眼见恶狼又来,只有抡棒硬拼。
没想到野狼诡计多端,作势佯攻萧影,实则觊觎另一旁的小羊。
他挥棒一阵猛劈,恶狼中途变向,径直向小羊扑落,一口咬住它的脖颈,顺势一摔,小羊毫无反抗之力,软绵绵地被狼叼在利齿下,拖入丛林中。
救不得小羊的性命,萧影沮丧万分,他想不通生命之脆弱,直至如斯,更想不通自然界物竞天择,乃是千古定律的道理。
抱头痛哭一阵,恐那怪人和恶狼追来,只得怏怏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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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聚首江湖逐浪萍
到得山下,已是入夜时分,肚中饥肠辘辘,却连一户农家也没有。想起父母死后,曝尸旷野,无人料理后事,心里万分难安。待要寻路回去替他们安葬,却辨不清东西南北,父母罹难何处,路有多远,更是摸头不着脑。
黯然神伤间,突闻山涧水声淙淙,循声而去,饮水充饥,涧水清凉,甘爽入心,顿觉全身舒泰。
他漫无目的,尽捡平缓之地而行,空中挂着半个月亮,照得四野群山隐约可见,夜鹰的啼鸣声、野狼的嚎哭声在山间回响,既感怕人,又生凄凉。
行不多时,前方闪现昏暗的灯光,似是有户人家,他喜上眉梢,不跌向灯火方向奔去。
到得房前,只觉屋舍浑不似农家,仰头借着月色看时,只见门头上写着“千缘寺”三个字。
于此荒山野岭,竟有这样一座寺庙,萧影心里着实兴奋,心想毕竟天不绝人路。寺庙虽然又破又小,只比两间小小的耳房,却也足够遮风避雨。
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出声相询,也无回应,想必庙里和尚有事出去了。推门入内,突觉头顶一阵疼痛,便即晕倒。
过得半晌,他悠悠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