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靴、白兰地和姑娘们
——《穿长靴的下士》前传
天寒地冻，我们所在的春天里，开始下雨了。雨丝缠着细风，抽打着雨珠浑圆而鼓鼓胀胀的线条，搀扶着阴云。实际上，阴云被从天际抽出来的阳光勒死了，就掉下来了，掉进雨丝的领域里，掉在慌慌张张的小姑娘的发丝上，然后顺着它，从里头剥离着氤氲的破玩意儿，于是，小姑娘的头发失去了抵抗力，就被淋湿了。
街上人还挺多，三三两两，或者昏昏暗暗，推推搡搡混在一块。还有星星点点那么几个人伫立在街头，脸上爬满了水，黏黏糊糊地唱天唱地，唱着太阳。
其中一人，里维·阿卡曼，他的脸上满是水，铺在紧紧压着鼻梁骨，颧骨的肌肉上。他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张着口，让冰凉的雨水洗净缠绕乱舞的灰尘，他的肩膀上，水搅着几丝线头，上面长着微末的亮光。
另一人，佩特拉·拉尔，从他的身前走去，她的鞋底下踩着水，水腾起了更多的水。她的身旁没有人，她也暂时没有军衔。
她和里维·阿卡曼短暂地照面，然后她一直往前步行，雨水从伞檐流泻而下，像飞蛾一样扑下去，亲吻着她大地上火红的石蒜花一样颜色的长靴。
默默然的吼叫中，从角落中，行出一个小姑娘，她的头发湿淋淋的，她的眼睛上也挂着水珠。她穿得很漂亮，脸蛋也非常精致，像洋娃娃一样。浅紫色的长裙里衬着白色的裙摆，瘦弱的肩膀上披着黑色的背心，黑色长筒袜像两条直落落的线条一样垂直掉了下去，掉在一双白色长靴中。而这样的装束，在这个年代的这个地区中，是很难得的。
佩特拉·拉尔第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那双长靴，雪白的，上面有几排银色的金属纽扣，像她孩提时代见过的，那种有39个音键的，雪白的小风琴。那双长靴在水中划开一条长长的痕迹，然后被大地吞没了。
佩特拉·拉尔开始幻想，她想象那双白色长靴里面，是那个小姑娘雪白的脚踝和精致的脚后跟。她低了低头，鲜艳的红色拥入她的瞳孔，殷红！很漂亮，佩特拉·拉尔这样想。不过鞋尖上面，洒上了一点点水珠。
她把那个小姑娘抛在身后，和那双雪白的长靴。
她穿过一个街角，推开了路边一座小屋子的门，屋子里面光线非常昏暗，几丝光线被消磨着，勉强沾着堂屋。“妈妈，我回来了。”她往屋子里叫了一声。
她的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身上围着过大的围裙，脸上细密地散落着汗珠，或者是水珠。佩特拉脱掉外套和毛衣，将它们放在椅子上。“妈妈，我明天就要应征入伍了。”
她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织着毛衣，孱弱的手臂里，凸起瘦骨嶙峋的腕骨，被细而粗糙的肌肉撕扯着。
“妈妈，我会给家里写信的。”
“如果太累就不必了吧。”她的母亲微微抬了一下头。
佩特拉轻轻笑了一下，随即伸手去拿那个杯口有好几条裂缝的杯子，打开水龙头，里面盛满了浑浊，但温热的水：“但爸爸不是说不让我这么早结婚吗？”
“我也不想让你太早结婚当主妇。”母亲的眼神好像突然剥离了一团黑色的包裹，慢慢渗透进另外无边无尽的昏暗之中。
佩特拉进入自己的房间，非常小，但是足够她做一切需要做的事情。她把行李拿起来，扔到床头边。她随即躺下，外面雨丝飘洒。
她能看见，和她家对门的那户人家，房间里的桌上有一瓶白兰地，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冲动，她想在离开前买点什么送给父亲。可惜，她翻出那个破旧的，打满补丁的钱包时，就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她想去当兵，对于她来说，军饷虽少，但是比起打工来说要多。
她还没有闻过白兰地的味道，不过父亲应该会非常喜欢。
不过，她是个19岁的姑娘，当兵，上战场的艰辛她会考虑到吗？
窗外走过的，尽是些少女，佩特拉·拉尔看着她们，试图去理解，感受这些姑娘的生活。窗子上挂着蜘蛛网，暗黄的窗框上，摇曳着昏昏黄黄的目光。
从她的窗前，路过一个男人，他径直往B城走去。佩特拉盯着他胸前的勋章和肩膀上的纹路，才知道他是个有军衔的人。
佩特拉·拉尔躺下，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乃至腰肢，有一种浓重的，轻飘飘的感觉。
“都是军人。”佩特拉·拉尔心想。
里维·阿卡曼结束了短暂的返乡，他明天就要归队。他不算是什么有声望的老兵，不过他却已经33岁了，却还是一个少尉。
佩特拉·拉尔望着他布满灰尘的背影，和被水浸透了的身影，形单影只地走在杂草丛生，乱石满地的道路上。她心想：他有妻儿吗？父母又在哪里呢？他为什么要入伍？
很简单，因为都是军人。
佩特拉·拉尔又想起了那双白长靴，不过，她买不起，而且它太漂亮了。还有那窗框边上，近在咫尺的白兰地，那些姑娘们，和里维·阿卡曼。

白长靴、白兰地和姑娘们
——《穿长靴的下士》前传
天寒地冻，我们所在的春天里，开始下雨了。雨丝缠着细风，抽打着雨珠浑圆而鼓鼓胀胀的线条，搀扶着阴云。实际上，阴云被从天际抽出来的阳光勒死了，就掉下来了，掉进雨丝的领域里，掉在慌慌张张的小姑娘的发丝上，然后顺着它，从里头剥离着氤氲的破玩意儿，于是，小姑娘的头发失去了抵抗力，就被淋湿了。
街上人还挺多，三三两两，或者昏昏暗暗，推推搡搡混在一块。还有星星点点那么几个人伫立在街头，脸上爬满了水，黏黏糊糊地唱天唱地，唱着太阳。
其中一人，里维·阿卡曼，他的脸上满是水，铺在紧紧压着鼻梁骨，颧骨的肌肉上。他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张着口，让冰凉的雨水洗净缠绕乱舞的灰尘，他的肩膀上，水搅着几丝线头，上面长着微末的亮光。
另一人，佩特拉·拉尔，从他的身前走去，她的鞋底下踩着水，水腾起了更多的水。她的身旁没有人，她也暂时没有军衔。
她和里维·阿卡曼短暂地照面，然后她一直往前步行，雨水从伞檐流泻而下，像飞蛾一样扑下去，亲吻着她大地上火红的石蒜花一样颜色的长靴。
默默然的吼叫中，从角落中，行出一个小姑娘，她的头发湿淋淋的，她的眼睛上也挂着水珠。她穿得很漂亮，脸蛋也非常精致，像洋娃娃一样。浅紫色的长裙里衬着白色的裙摆，瘦弱的肩膀上披着黑色的背心，黑色长筒袜像两条直落落的线条一样垂直掉了下去，掉在一双白色长靴中。而这样的装束，在这个年代的这个地区中，是很难得的。
佩特拉·拉尔第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那双长靴，雪白的，上面有几排银色的金属纽扣，像她孩提时代见过的，那种有39个音键的，雪白的小风琴。那双长靴在水中划开一条长长的痕迹，然后被大地吞没了。
佩特拉·拉尔开始幻想，她想象那双白色长靴里面，是那个小姑娘雪白的脚踝和精致的脚后跟。她低了低头，鲜艳的红色拥入她的瞳孔，殷红！很漂亮，佩特拉·拉尔这样想。不过鞋尖上面，洒上了一点点水珠。
她把那个小姑娘抛在身后，和那双雪白的长靴。
她穿过一个街角，推开了路边一座小屋子的门，屋子里面光线非常昏暗，几丝光线被消磨着，勉强沾着堂屋。“妈妈，我回来了。”她往屋子里叫了一声。
她的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身上围着过大的围裙，脸上细密地散落着汗珠，或者是水珠。佩特拉脱掉外套和毛衣，将它们放在椅子上。“妈妈，我明天就要应征入伍了。”
她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织着毛衣，孱弱的手臂里，凸起瘦骨嶙峋的腕骨，被细而粗糙的肌肉撕扯着。
“妈妈，我会给家里写信的。”
“如果太累就不必了吧。”她的母亲微微抬了一下头。
佩特拉轻轻笑了一下，随即伸手去拿那个杯口有好几条裂缝的杯子，打开水龙头，里面盛满了浑浊，但温热的水：“但爸爸不是说不让我这么早结婚吗？”
“我也不想让你太早结婚当主妇。”母亲的眼神好像突然剥离了一团黑色的包裹，慢慢渗透进另外无边无尽的昏暗之中。
佩特拉进入自己的房间，非常小，但是足够她做一切需要做的事情。她把行李拿起来，扔到床头边。她随即躺下，外面雨丝飘洒。
她能看见，和她家对门的那户人家，房间里的桌上有一瓶白兰地，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阵冲动，她想在离开前买点什么送给父亲。可惜，她翻出那个破旧的，打满补丁的钱包时，就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她想去当兵，对于她来说，军饷虽少，但是比起打工来说要多。
她还没有闻过白兰地的味道，不过父亲应该会非常喜欢。
不过，她是个19岁的姑娘，当兵，上战场的艰辛她会考虑到吗？
窗外走过的，尽是些少女，佩特拉·拉尔看着她们，试图去理解，感受这些姑娘的生活。窗子上挂着蜘蛛网，暗黄的窗框上，摇曳着昏昏黄黄的目光。
从她的窗前，路过一个男人，他径直往B城走去。佩特拉盯着他胸前的勋章和肩膀上的纹路，才知道他是个有军衔的人。
佩特拉·拉尔躺下，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乃至腰肢，有一种浓重的，轻飘飘的感觉。
“都是军人。”佩特拉·拉尔心想。
里维·阿卡曼结束了短暂的返乡，他明天就要归队。他不算是什么有声望的老兵，不过他却已经33岁了，却还是一个少尉。
佩特拉·拉尔望着他布满灰尘的背影，和被水浸透了的身影，形单影只地走在杂草丛生，乱石满地的道路上。她心想：他有妻儿吗？父母又在哪里呢？他为什么要入伍？
很简单，因为都是军人。
佩特拉·拉尔又想起了那双白长靴，不过，她买不起，而且它太漂亮了。还有那窗框边上，近在咫尺的白兰地，那些姑娘们，和里维·阿卡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