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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芒星里的阴阳师
文 | 江隐龙五芒星里的阴阳师日本古代文化中，谈及“战斗力”，除了武士、剑豪、忍者等职业外，大多数人脑海中或许还会闪现出阴阳师的影子。然而，相比于宫本武藏、服部半藏等雄武有力的形象相比，最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却是一派儒雅端庄的形象。梦枕貘的《阴阳师》中，对安倍晴明的描述多次出现了“身材修长、皮肤白净、脸庞秀丽、眼神清澈”乃至于“胭红的双唇”之句。那么，如此“文弱”的阴阳师，如何能与武士忍者们对垒呢？阴阳师所依赖了不是肌肉与武艺，而是式神，即被阴阳师所役使的灵体；而阴阳师的武器不是刀剑钩镰，而是符咒。咒中最为人所知的大约要数“急急如律令”这一“万能公式”；而符中最出名的大约要数安倍晴明的晴明纹“桔梗印”----毕竟安倍晴明代表着整个阴阳师职业群体的最高峰。晴明纹也罢，桔梗印也罢，无非是一个五芒星，这个五芒星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召唤出强大的式神呢？“原教旨主义”的日本五芒星在日本，被安倍晴明赋予特殊内涵的五芒星有两个称呼：在历史文化的视野下，这个称呼是“晴明纹”；在宗教神话的视野下，这个称呼是“桔梗印”。晴明纹与桔梗印所指本为一物，两者之间差异的“题眼”，在于“纹”与“印”。安倍晴明逝世于宽弘二年（1005年）。作为平安时期最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生前为祈愿消灾，受到上至天皇下至平民一致的爱戴与信赖，于是在其逝世的两年之后，一条天皇下令将安倍晴明的宅邸建成晴明神社，既为供奉祭祀，亦为驱魔除恶。晴明神社以五芒星为神纹，而此纹饰又因安倍晴明而被赋予灵性，因此得名“晴明纹”。作为神社的符号象征，神纹的出现时间并没有明确的记载。宽泛而讲，神纹可以被归类于日本家纹的范畴中，然而其历史则比真正意义上的家纹更为久远。平治元年（1159年）日本爆发了“平治之乱”，两大敌对势力源氏家族与平氏家族分别使用白旗与红旗作为标识以区分敌我，后随着参战家族数量的增多，单纯的颜色已经难以胜任标识之用，于是家纹便在一派杀伐声中被发明出来。平安时代末期，日本贵族已习惯在所乘的牛车上绘制家纹，一方面可彰显身份，另一方面也免去了牛车千篇一律难以辨认的困扰。晴明神社建成于宽弘四年（1007年），要早于“平治之乱”一个多世纪，这也意味着以晴明纹为代表的神纹相较于严格意义上的家纹要古老得多。事实上，神纹本身勾连着人类原始神灵崇拜----中国商周时代流行的夔纹与饕餮纹，正是当时巫觋信仰体系中的神纹，从这个角度来看，神纹出现于以家族基础的家纹之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日本神纹大致有三种类型。首先是以所供奉神灵为象征的纹饰，如陬访神社的?纹、大神神社的杉纹；其次是基于传说而产生的纹饰，如祭祀菅原道真的天满宫所用的梅钵纹便源于菅原道真在贬谪离乡时所咏的一首和歌：“东风吹习习，犹未见梅放。莫谓主人离，等闲把春忘。”最后一种是基于家纹的修改和转换而形成的纹饰，这一类神纹多见于祭祀祖先或伟人的祖先，如祭祀武田信玄的武田神社、祭祀上杉谦信的上杉神社、祭祀乃木希典的乃木神社等。相较于以上三种神纹，晴明纹显得颇为特殊：五芒星虽然可以视为安倍晴明的标志，但实际上是一种咒术性标记，其意义与基督教中的“十字”或是佛教中的“?”字相仿----这就要提到晴明纹的另一个别称：桔梗印。这里的“印”源于佛教，又作印契、印相，指通过双手十指相互交结成不同的形状，并配合想象意念形成的修法。日本密宗先后吸收了中国的唐密及道教文化极为重视“三密加持”，“三密”中的“身密”指的便是手结契印。不同的印有不同的能力对应不同的情势，而安倍晴明用于降魔除妖之印便是五芒星，因形似桔梗花而得名“桔梗印”。欧气十足的魔法五芒星五芒星因被安倍晴明用于降魔除妖而被赋予的特殊的含义，这当然不意味着五芒星这一符号的发明者是安位晴明。事实上，早在公元前4000年，美索不达米亚的乌鲁克便出现了五芒星，在苏美尔文中，这一符号及其衍生的楔形文字意为“宇宙之境”，神秘色彩极浓。安倍晴明用五芒星为印是因为这一符号在东亚文化传统中蕴含着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这显然与苏美尔文化中的含义不同。然而在希腊文化中五芒星的含义却与五行思想有着惊人的一致：向上的角代表“以太”，即构成世界的最基本元素；另外四个角分别代表地、水、火、风四大元素，而五行体系中五芒星的五个角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相较之下，倒是“金”这一元素更能体现人类冶炼技术的进步了。双希文明是欧洲文化的主要源头，如果说希腊文明率先“启动”了五芒星，那将其影响力扩大的则是另一“希”----“希伯莱--基督教”文明。在犹太人的传说中，所罗门王曾撰写过一部《所罗门的钥匙》，分为《大钥匙》与《小钥匙》两册，分别记载了召唤操纵恶魔精灵的仪式以及七十二柱魔神和天使，而在这部书中，五芒星作为魔法印记即代表了强大的力量，同时也代表了邪恶与黑暗。《所罗门的钥匙》后被证明是中世纪术士的托伪之作，然而五芒星随着时光的流逝在潜移默化中甚至影响了基督教传统，并发展出更为复杂的神秘学体系。中世纪时期，五芒星成为基督教符号之一，代表耶稣受难时的五道伤口。成书于十四世纪的英国骑士小说《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主角高文爵士所用的挂盾牌便绘有五芒星。如果说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五行对应着五脏、五味、五方等自然元素，那在《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五芒星则暗示着灵敏的五感、灵巧的五指、在基督上获得的五种喜悦以及骑士精神的五种美德----直到十九世纪中叶，各神秘学者对五芒星的解释趋于多样也更为复杂，才渐渐打破了单向性的救赎意义。相对于烟火气极浓的骑士文化，欧洲的魔法文化与犹太教所罗门王的传统一脉相承：五芒星线条的五个交汇点被认为是可以封闭恶魔的“门”。著名的德国魔法师及炼金术士约翰尼斯?特里特米乌斯便认为布魔法阵前应先在脖子上佩挂五芒星，这一饰物既是保护的象征也是权威的象征。十七世纪，法国神秘学者埃利法斯?利维用星芒朝下的五芒星象征与撒旦信仰有关的羊头恶魔巴风特，从此倒置的五芒星就成为黑魔法的经典标记，五芒星本身也渐渐“黑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基督教教会将五芒星称为“女巫十字”和“女巫之足”，宣称人狼的脚后跟就有五芒星，这一文化印记便与《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指代的含义背道而驰了。共产主义风格的实心五芒星无论是日本文化中的晴明纹，还是基督教文化中的魔法印，五芒星均是线段的组合。然而，自从共产主义诞生以来，五芒星又具备了一个新的展现形式，那便是“实心”的红色五芒星----当然这一次出现的五芒星与历史上各类文化中的五芒星均不同源，其出现也只是一场军事整备上的意外。红色五芒星随着苏俄的诞生而出现的，然而在苏俄最初的国旗与国徽中并没有红色五芒星的身影，比之更具革命色彩的是镰刀与斧头/锤子组合的图案。苏俄成立之前俄罗斯帝国正陷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苏俄成立之后，其宣布退出战争的命令直接导致了大量旧朝军人从前线撤回，为便于区分这一股势力，新政权在这批军人的帽子上统一加上了一枚五芒星。苏俄内战爆发后，这批军人中很大一部分加入红军，于是帽子上的五芒星自然也被涂成了“共产主义红”。日，第一面苏联国旗设定成型，为红地左上角一组***镰刀锤子及五芒星标志，需要注意的是这一五芒星为空心，中间没有内接五边形，故形制依然与传统的五芒星不同。苏联国旗上的五芒星代表工、农每一只手的五指，这一寓意倒与《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的寓意相似。随着苏联影响的扩大、共产主义运动在世界范围内的兴起，象征共产主义的五芒星也开始走向世界，除了苏联十五个加盟共和国的国旗上均有五芒星标志外，绝大多数新成立的共产主义组织、党派、国家的标志物上也都有着五芒星的图案，1927年的中国爆发了南昌起义，中国工农革命军的军旗上便嵌有一颗白色五芒星----虽然与共产主义相联系的五芒星通常被称为“红星”，但通常情况下红色指的并不是五芒星的颜色而是旗地的颜色，大多数“红星”其实是“黄星”，真正的“红星”只存在于少数几个国家的国旗上，其中最出名的大约要数朝鲜的“蓝红色共和国国旗”。如果说苏联的崛起给予了五芒星新时代背景下的特殊含义，那随着冷战的结束五芒星的政治意味也相对淡化。除欧洲外，各大洲的国旗中均有五芒星出镜，这基中绝大多数为实心五芒星，唯有埃塞俄比亚所用的是传统的带内接五边形的五芒星，当然其“多样与统一”的寓意与五行或是魔法自是毫无瓜葛了。当然，即便如此，五芒星在很多情况下依然带着共产主义的意味，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国旗上五芒星数量最多的国家却是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当然，脱离了原始神灵崇拜以及中世纪特殊的宗教传统，符号本身所具有的神秘色彩也被科学迅速消解而更富有怀旧的意味。当参拜晴明神社的善男信女们画出桔梗纹的时候，心中所思的无非是对历史上那位伟大阴阳师的纪念，又何曾真是是为了除妖降魔呢？结语随着人类文明的演进，五芒星在不同民族、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下被赋予的不同的含义。日本的晴明纹，欧洲的黑魔法，共产主义视野下的革命符号也罢，五芒星没有变，变的只是世人对同一种元素的不同诠释。然而，正是千千万万的角度，组成了人类文化中最鲜艳的色彩----有神也好，无神也好，没有了这些亦真亦假的杀伐之声，世界是不是会变得太无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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