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武夷岩茶】39.5°C的高烧,我不再坚持做茶!
做茶的时候,他们喊我39度半~
39度半的来历和做茶相关,故事是这么开始的:
走在偌大的厂房里,他只敢低着头,生怕别人再认出他来,可就是不喜什么来什么。
“39度半,来啦”,说话的是一个胖胖的平头大叔,留着日式胡子,将一声“啦”拖得老长。
“呦,39度半来了”,阴柔粗硬的声音,一半惊喜一半奚落,一身破旧大褂,掩不住农村妇人的土气。
这就是农村人,39度半打一听就来气,怒吼一声:“谁他娘的再说一”!
他邹着眉抬起头正将话说出一半,就看到四周那些面色疲惫的邋遢的劳动人们,茫然无措的注视着他,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这样39度半到了嗓子口的火气硬生生憋了下去。
“真他娘的晦气”,39度半深知这些人的秉性,习惯性扶了扶眼镜,将头又压低了些许,赶紧寻了个没人的摇青间躲了进去。
39度半的名号,是因为做茶染了风寒发了高烧得来的,不多不少39度半,就得来这个称号。村里人,没事就想寻个人说说笑话,你越计较,他们说的越凶,反倒是沉默久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就消了,39度半就是农村长大的,什么没见得过。可他正值年级轻轻的时刻,火力旺盛,哪能忍住这些奚落。
摇青间并不大,高不过三米左右。狭小的空间,香气聚而不散,更利于茶叶品质的形成。当然也有人说房屋应建的大些,茶气才会更加高远。
处在摇青间,滚烫的炉火烧的正旺,两个铁质大桶里,各装满四五百斤茶叶。39度半看着炉火,伸手摸了摸掩埋在茶青中的桶芯,桶芯的温度是把控倒青温度的标尺,应尽量保持在30度左右,手摸上去温温的即可。
39度半将手顺势缩回来的时候,又胡乱抓了把青叶,胳膊抖了三抖,最终也没敢抓的太紧。茶可是好东西,可不能抓坏了,要是断了茎秆茶就做的不好了。
他轻轻抓过来凑到鼻尖,淡淡的青味有些刺鼻,不知怎滴,39度半并不喜欢茶,却很喜欢这些味道。每每闻起来,总会想到家乡的小麦,绿油油一片的小麦,所以他才会爱惜茶,就像爱惜那些庄稼一样,所以他才没舍得狠心骂他们,那些如庄稼汉般劳苦的制茶工人。
摇青桶一头连着鼓风机,将炉火的热量往桶内输送,看着一面倒的火焰便可知道鼓风机风力很大,带走阵阵暖气,且总将那碎叶子、尘土吹到眼睛里。
39度半倚在桶上有些出神,他知道制茶工人们心都是善的,只是嘴皮子薄了点,喜爱四下吐口水。刚来的时候,那个平头大叔热心递碗筷,生病的时候,也有人端茶送水送药,干活累了的时候,那个妇人也能用沙哑的声音,唱两句不错的山里调调来提提精神。再者被说两句也不掉皮肉,随它去吧。39度半用泛青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又钻进去一些尘土流了几滴眼泪,只好不尴不尬的骂了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又他娘得摇个几圈了”。
他将双手搭在电闸上,电闸分为快慢两档,可左右转动,控制摇青桶的不同转向。39度半看也不看,一下一下的扳动,咯吱咯吱的转动声,依旧是那么的刺耳,刚压下去的火气蹭蹭的往上蹿,要是有个绿精灵就好了,39度这么想着。在39度的幻想里,绿精灵是茶王大红袍之女,能滋养万物有莫大本事,绿精灵出现的地方,茶叶会做的更好,制茶工也会更加有力气。
琢磨着时间,眼看着两圈已过,39度半手忙脚乱的迅速关停,再打开桶,挨个的将那压在底部的成团的茶叶翻动上来,这一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累的双肩酸痛有些吃不消。
倚在铁通上歇了歇,39度半觉得有些燥热,虽然身着的白色短袖早已变了色,绿的,灰的、红的乱作一片,他也顾不得这些,翻开衣服往脸上胡乱抹了抹。
汗水滴答答的淌着,39度半伸手将窗户推得更开些,一阵风吹来多少带着些凉意。看着窗外的秀丽山色,39度半就对着窗户跨开腿站着,仿佛眼前跪拜着千万子民。他轻飘飘的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用多少有些深邃的目光望着远处的茶山,嘴角嘀咕着:干他娘一票大生意,一把火烧了算了,何必这么劳累!
这样想着,39度半突然有些想家了:
那一年的6月出头,天干地燥,正值收割小麦的时节。那时候还没有联合收割机,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齐上阵,“一把镰刀一瓶水,一起一落干到黑”。39度半家有十几亩麦地要挨个收割,记得那天,从早上四点跟着干到晚上7点多,小小的年纪刚比镰刀高一头,有再多的苦累,39度半也只能咽到肚子里。不去割麦子就得挨打,比起疼39度半更愿意选择吃苦。
等收割完最后一块地,39度半拖着镰刀从地里归家,手里捧着些地里常见的瓜果,一路上支支吾吾的不停的打招呼,那都是些叔叔伯伯辈的人,都是自家人。等走到村口,一行人就坐下来,坐在池塘边歇息,拉拉家常,说说事理:谁家的收成好,谁家的鸡鸭丢了,谁和谁又吵架了...
39度半觉得大人们说的很无聊,就跑去收割完的麦地里跟村里的小朋友玩耍。正起劲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句,“你看看那啥”!
39度半一抬头,就看见远处一抹火光迸发开来,也不过眨眼的功夫,漫天的火光就席卷了39度半的眼睛。干燥的天,熟透的麦茬,一碰火就着。
39度半那时还意识不到大火会带来什么后果,只觉的很是好玩,瞬间跳起身来,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火光很大,老远就看得见,火势蔓延的很快,星火燎原,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一时间,村里村外的人都聚了过去,有拿扫帚的,有拿铁铲的,也有提着水桶的,男女老少全加入灭火的阵营中。大家都知道,这火要是烧下去,那些没收割的麦子可就遭了秧。
39度半就兴致冲冲的看着,看着大人们惊慌、难过的样子,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并不觉的有什么悲伤,甚至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着实让他和小伙伴们感到快乐,于他来说,这就像一场大型的篝火盛宴,他多少还有些希望大火被熄灭的晚些。
到底,那场大火还是烧着了没有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当他挤在人群里,看到那个坐在地上发了疯般嚎啕大哭的女人,劝也劝不起来的女人,39度半就知道是谁家的麦子被烧着了。39度半的心情瞬间有些低落,甚至不自觉的跟着哭了起来。她是39度半的婶婶,都是自家人。那一刻,39度半突然有些不一样的想法,那一片片的土地,那一棵棵的麦子,才真真正正的被他放在心里,后来39度半才渐渐知道,有个词,叫做珍惜。
做茶是真的累,可惜的是39度半不会吸烟。
幸运的是也没人叫他39度半。
毕竟这些都是假想的,39度半只是我幻想的影子罢了。
幻想归幻想,但做茶是真事,每年4月25左右是武夷岩茶制茶季。就在厂里制茶的前一天,老板打了招呼:
28号咱们善明岩茶厂做茶,大家都去学一学。正好我以前去别的厂做过茶,多少知道这一行当的苦和累,所以就预想着如果生了病,会有怎样的一个情况,恰巧那时候也想到了38度半的故事(一个已经淡忘的故事,有机会再说给大家听),39度半这个人物也就顺势而生了。不过后来,39度半却真实出现了。
坐在书桌前,我提笔凝思,慢慢写下这么一段文字:
28号当天早上,我们一行四人驱车赶到武夷山仙店村善明茶厂。
茶厂的主体框架由钢筋水泥混合而成,又高又阔,走在偌大的厂房里,还没来得及准备出游三件事:自拍、朋友圈、求赞,那边老板顺手指了指一堆新扫帚:把地扫干净来。
这新茶厂刚建好没多久,水泥地还铺落着很多灰尘。地面上大小小块的水泥疤痕,处处都是。
那一瞬间,我真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大摇大摆的去远处的山上陪陪太阳,沐浴着阳光。我是有这个底气的。
小学三年级班级大扫除,琢磨着学别人偷懒,就趁着老师不在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春风得意马蹄疾,斜挎着纯手工布袋书包,转眼溜出了校门。正得意时,一抬头迎上班主任。庆幸的是学校的公共厕所离得很近,看也没看,低着头钻了进去。结果,人生第一次进了女厕所,关键的是,刚进去班主任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别提多尴尬了,后面罚扫了一个星期的地也就不说了。
其实扫地也不错,现在我不得不屈服这份工作,边扫着地边自我安慰着。
扫地是有讲究的,踏实做事,实在做人,从扫地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可能性,成、败或者高、低,尽在不言中。
小学五年级作为小组组长,负责小组各类事务,大到收缴作业,小到扫地拖地,都得我出面负责。记得就有一次,放学铃声响罢,大家收拾着东西陆续离开班级。那天由我们四组负责教室内外环境卫生,我也早早给下面打了招呼,眼看着一切正常。
可气的是,等到大家走的差不多,干活的人反倒也没剩几个,只剩下一个组员忙着收拾东西。要让他再跑了那还了得,我一个箭步跑上去,揪住他的手臂:哪儿走,还不快去把地扫干净来!
那家伙比我高大,一脸不服气,嘟嚷着“别人都走了凭什么让我扫”,紧跟着一拳头砸了过来,正砸在我胸口处。当时没感觉疼,就是半响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涨的脸红脖子粗,顺着墙壁软软的坐了下去。
那家伙一看出手太重,当时也怕了,赶紧老老实实拿着扫把扫地。那一次,是我们组做的最漂亮的一次卫生。从那以后可能是心里内疚,打扫卫生也就数那家伙最积极了。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再者,金庸的武侠小说也都有这么一类人:他功高盖世,他天下无敌,他杀人如麻,但,他们甘愿归心佛门,做一个扫地僧人。扫地本是小事,但看到这般厉害的人物扫地,我们就会沉思,去考虑其中的韵味:细微之处看真明,“拿得起,放得下”。
其实都知道,小说是现实社会的镜子,多有着反讽的意味在里面。金庸笔下的这一种人物行为的反差,一是讽刺那些平日里以貌取人的家伙,二是打破既定的规则,张扬自己的个性,其他深意在此不做细究。也正由于这一种情感的落差,让太多人性敏感、脆弱的人,找到了心灵的寄托和归宿,平白生出一段段大道理,倒也过的自在。就比如当下正扫地且安于扫地的我,我本可以拒绝扫地的,但我觉得扫地也是生活对我的考验,而且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就去做了。
要我说,扫地真就是简单的扫地,扫干净就是了,你不扫别人也会扫,哪有这么多大道理可言?想来金庸老先生写作时偶尔也会童心泛滥,硬要将那顶尖高手安排去扫地,纵有再多不乐意,让你扫就得扫,不扫我就写死你。大道至简,尽在不言中!
在扫地过程中,陆续又有茶青一车一车的运来,我仿佛看到一座城堡,全部用茶青堆砌而成,刺鼻的青味让我感到窒息,感到彷徨:
曾经的小人物巨人般成长
胡思乱想之中,这地越发的干净了。
干完杂活,看着太阳高挂在天空,有12点了吧。我终于能抽出时间坐下来休息。说是休息,还得掏出手机,不紧不慢的打着字:
今天是制茶的第一天,预想中的那样我已没有多少欣喜。现在可以分享的是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人,认清自己比认清别人更重要,揣摩别人比揣摩自己更无聊。有些时候,思维和行动,点到为止。
打字过程中我也在琢磨着,五年级打我一拳才扫地的那个家伙,后面能积极干活多半不是因为内疚,其一,第一次打我感觉爽了,即便扫地也值了,后面积极扫地多半还想着能不能再打我一拳。其二,后来有十多次我向老师打他小报告,不是说他抄错业,就是上课玩游戏,他被罚站了不少次,这才投鼠忌器好好扫地。对这么一个人,小时候的天真,我确实被感动了。
写这些东西确确实实让人头痛,到这里不得不停下来,揉一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深深的望着窗外。过了半响,再提笔写下去:
就在刚刚,有一种幸福来敲门的感觉。
我经过厨房的时候,被一股喷香的熟菜味道直冲口鼻,那种感觉和食堂区分开来,和菜馆区分开来,直直叩开你的记忆,那是仿佛可以看到的家的味道。焖炖出来的朴素厚实的味道,是焖炖土豆的味道。
这顿饭吃的很香,之后在一个年轻师傅的带领下学习倒青,制茶师傅有三四位,是白衣瘦高个那位主要指导我,暂且称之为白师傅。初步估算下,今天下来,至少有一万五千斤茶青要做。
倒青这一过程,即是晾青走水的过程,刚采摘的茶叶,水分过多,质地生脆,需要晾晒一段时间,散失一部分水分,再进行下一步工序,倒青时水分走失要控制在百分之20左右。具体来说归纳为四字:看青做青!
我们厂,每个摇青间放置两个摇青桶,通风口处架盆上火,每隔15分钟左右左右控制开关,制动摇青2转,后面看青调整转数。
有些人做过几次手工茶,刚对茶有些了解,真就会把制茶当做艺术来对待,做茶如同修炼,每一步都演绎的很浮夸,晾青时如同初为人母的妇人,轻柔溺爱,不舍得茶叶受一丁点委屈,闻青时掐着兰花指,在鼻尖轻轻甩动三两次,再闭上双眼,让那股气贯穿肺腑,再回转一圈从口鼻呼出来...对茶的热爱浮于体表,但其实并没有深层次的感悟。
茶很简单,并不是一身朴素茶服,一方安静小院,一炉红热炭火、一把日式铁壶就能抒发你对茶的热爱。若没有大彻大悟的心境,事茶,还是简单些好。
厂里的师傅制茶,并不会投入那么多感情,这是一个机械式的过程,我以为个人也很难融入感情,短暂的兴奋过后,身体告诉你制茶很累,也很无聊。
他们能做的,大概就是去珍惜茶,时时刻刻看着茶,把茶尽善尽美的制作出来,就是对制茶这个行业最大的热爱。正因为如此,制茶师傅吩咐我去做一些杂活,我才听得进去才愿意干。也因为这是真实的制茶,真实的生活,我才有真实的感觉,真实的记录下来。
当然,我偶尔也是会选择偷懒,总趁着人多的时候,四下跑去转转,手里捧着几颗新摘的枇杷到处拍照。
我不断尝试着将枇杷对着天空,留下一部分剪影:我愿意用我的枇杷换你半壁江山,天空,你愿意吗?只是他从不曾回答我。
我知道,茶能留给我的最多也不过是感动,枇杷能留给我的才是真正的幸福,即便只是短暂的幸福。
制茶,真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又脏、又累、又苦。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不断畅想这里有一个未知的国度,有一个只绿精灵,和我不止一次的回眸凝望。
机器的轰鸣声,让我心乱如麻,灰尘害虫也是极其讨厌,它们飞到你的脖颈上,飞到你的镜框上,一次次的烦扰,到最后已经懒得再动一动手。
谢天谢地,我还有一只绿精灵,她总能在关键的时刻,读懂我的心声:
等机器的轰鸣声一点点消弭
两棵长长的茶树通天入地
我躺在摇青桶化作的吊床
床头的炉火已变作匍匐的模样
微弱的火光指引着我的眸光
她轻轻的问:你喜欢茶吗?
这是一段打磨时光的对话,让我整个人舒心了不少,短暂的忘却那刺鼻的青味,以及刺眼的飞叶、尘土。
老实说,下午的时光过的很快,虽然眼睛被灰尘侵袭的又干又涩又痛,脑子里也挤满了机器的轰鸣声,我还是要感谢这段时光,给了我不一样的憧憬。
脑海中传来一丝丝刺疼,我再次畅想自己的脑袋是一个读卡器,里面装着一块块硬盘,机械式的咯吱咯吱的打着转,偶尔一点擦碰,溅出一丝丝灵感。
我要歪着脖子从耳朵处拧开,拍着脑袋把一部分硬盘挤下来。然后高举着它们,对着天空,将那繁杂的过往,统统扔掉,讨厌的声音,去扰乱上帝去吧~
制茶的时光,真让人又讨厌又喜欢!
思维卡了一半,瘦高个白师傅又在喊我了:“注意碳火的量,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7号间可以摇几圈了,时间把握准了”...
我不得不拍拍屁股起身,撇撇嘴,慢慢的走进摇青间,看着那两桶千把斤茶青,挥舞着我疲惫的手臂,构造着我的美梦:
有一群绿精灵 她们活泼又聪明 她们调皮又灵敏 她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 绿色的大森林
她们清早采茶来把家芬芳
她们日暮取水碗碗新茶香
她们善良勇敢相互都欢喜
ou...可爱的绿精灵 ou...可爱的茶王之女
如果时光就这样缓慢而又简单的过去,我大概没有写下去的动力。我这么想着,揉了揉脑袋,晕晕的感觉阵阵袭来,放下笔,继续看着窗外: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黑夜悄然来袭。
“咳咳”,“呸、呸、呸”!
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从机器下面爬了出来。心脏急速的跳动着,我大口大口的呼吸,仍有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脑袋的刺痛感更加强烈,我不得不放下手上这些活,寻了个凳子静静的坐着,我惧怕这种疲劳感的侵袭,那让你窒息让你彷徨,让你像个小孩一样不知所措。
这一刻,看着地上那一堆茶青,我突然觉得那么的累,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面上强作出笑容,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我应该保持我的骄傲,可不能被被人嘲笑,但我实在是不想动了。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往下滑落,心脏紧锣密鼓般跳动着,眼睛又干又涩,一壶水满了又空,我已经很累了。
莫不是生病了?我摸摸额头,有些热,感觉告诉我此刻身体已经不太正常。整个下午,我四五次跑去水池边,用清水洗了眼睛。不知怎的,只要眼睛不舒服,最终都会将疼痛传给脑袋。
歇息的差不多,那一堆茶青自有别人帮忙弄好,我尽量用正常的步伐走到厂外,站在黑夜,吹着风,觉得有些冷,这黑夜确实可怕,仿佛随时要席卷我的灵魂,我抬头望着月亮,并没有我可爱的绿精灵。
站了片刻,转身回走,一阵眩晕袭来,世界突然一片漆黑。
厂里停电了,应该是器械运行过载跳闸了。想着几分钟能修好,就还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身体更加的不适了,摸了摸额头,很烫,感觉告诉我,39度半真的出现了!
在白师傅的催促下,我又踱着步走到摇青间,总感觉脚下踩着棉花一般,虚虚的很不踏实。手搭在电闸上,看也不看一下一下扳动,将那两桶青转动数圈,然后又慌乱的摸索着制停。这个过程,倚在铁桶上歇息了片刻。慢慢打开摇青桶的那两扇小门,感觉手臂非常沉重,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还是忍着,将那压在底下的成团的茶青翻动上来,然后转身,慢慢走出去。
在坚持和放弃之间,我不断徘徊。我实在想去坚持干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才有故事可言,我们总要为了故事而创造故事。但我选择了放弃,安然的做我自己,享受着39度半的骄傲,享受这份意外而来的坦然,去坐在车里,好好的睡一觉。
我坚持不住也不再坚持了,脑袋愈加疼痛了。先去茶室倒了杯水,胡乱喝了几口,便跑到车上睡大觉。在车上休息了很久,头一直持续在很疼的状态。
九点左右的时候,我又下车喝了杯茶,老板亲手泡的陈茶。我自以为,我也是真正的喝茶人。不挑贵贱,不挑品种,不挑口感,我所能喝的,所想喝的,皆是我身体需要的。我平日里不经常喝茶,可当我牙疼的时候,当我头痛的时候,又或者肠胃不舒服,我会首先想到喝茶,喝大红袍、水仙、肉桂、红茶、白茶,所有这些从自家厂里带来的茶我都喝,一个随手杯,半泡茶,一壶热水,就这样足够了。
喝陈茶,也不敢喝的太浓,一半茶兑一半水。喝完,稍稍清醒了些,做茶的师傅都在忙碌着,茶,都还在摇青阶段,离开炒还有一段距离。我知道,他们都很累了,只是没人会像我一样,也没人敢像我这样,做茶季,生病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39度半,使得我好像有了王者风范。
我静静的倚在门前,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看着他们忙碌的影子。
那被火光照射的通红的脸,写着对生活的不屈,我仔细的观察他们的表情:严肃、疲惫,夹杂着的还有一点点的憧憬,那种种表情,和庄稼人一样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是欣慰是珍惜。
不过,我得走了。他们不敢也不能做到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了,我病了,39度半来了!我的大脑已经难以支撑着病态的身躯,我确实得先走了。还好,直到转身的那一刻,我都没有落泪。
我又回车上躺了许久,头痛欲裂,我不得已用手拄着脑袋,按着太阳穴,不断的调整睡姿,还好我知道我很快就能回去,不然这份煎熬着实会让我崩溃。我并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而正是因为如此,我会衡量,自己的苦累,值不值得。或许,这就是别人会拿来说辞的:吃不得苦。管他娘的,睡舒服了再说!
十点钟左右,我猜想着应该准备炒茶了。如我的精神尚可,我应该站在炒茶机前,拿着摇青的水筛,从那一堆茶青里抓取一部分,自我陶醉的练着手工摇青: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看着茶青激烈的旋转,我的脸上大概会有一些满足和骄傲,然后说:你看...我教你怎么摇...
摇青即做青环节:是形成岩茶滋味、香气和“绿叶镶红边”的过程。分手工做青和机械做青,通过摇青与晾青的结合,摊晾结合,利用“走水”使青叶“退青”又“返青”,所以前文说可不能把茶叶茎秆弄断了,会影响水分和营养物质的输送转化。在“走水”的过程中,青叶梗脉中的内含物向叶面分布,从而使叶面的儿茶素、氨基酸组成发生变化,同时也促进青叶内质的变化。
炒茶之后,要趁热揉茶,揉捻机不知疲倦的工作着,稳定的频率旋转着,把茶叶紧紧的压在身体,它仿佛是一个在打擂的擂主,把他的对手狠狠的压在身下,即便被裁判喊停,起身的瞬间,也会示威性的补上一脚。看那揉青机制停时,还会惯性般的上下动两下。
揉捻环节,会使外形条索紧结美观、形成武夷岩茶独特的“蜻蜓头”、“蛙皮头”、“三节色”,这一过程茶汁溢出,果胶含量增加,对茶叶品质的提高至关重要,特别是对香气、滋味能产生有利的影响。
揉完之后,便是干燥了。
我不断想着这些工序和原理,头疼的难以入睡,车窗外的灯光很是刺眼,可我也懒得再挪动身体:
恍惚间,我仿佛站在最高的山峰上,俯视着一切,我像一个王者睥睨我的天下,看着黑咕隆咚的大地,好像一个无止境的深渊,我要跳下去,征服这片土地。
我一下掉了下去,噗通一声没了身影,惊醒过来,发现公司小潘哥过来喊我,打开车门,风很凉灯很亮,他问我新茶出来了,要不要喝。
我觉得想喝但不能喝,一是毛茶上火,二是头疼不适,三则是:懒得动!所以说,你一旦适应了现在的状态,哪怕是很糟糕的状态,你都会安于其中,不想着去改变。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我焦急的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又无可奈何,我再也不想谈说什么绿精灵,只想离开这里。
附近轻轨和高速公路的施工人员,还有人在忙着作业。寂静的夜,那短而小的机器的吵闹声,却让我舒服很多,我喜欢这种忙碌的气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打开,再关上,我知道要走了。39度半的我终于精神了很多,伸了个拦腰,睁开眼看了时间夜晚11点05分:再见,这有些遗憾的地方。
车辆飞驰,路上行人很少,而我也终于能回家,能安心的睡个觉,可怜的39度半,晚安。
感悟:对于茶,对于制茶,很多人习惯性抱有美丽的幻想,有人当她是件优雅的艺术品,有人把她想作是最纯净的饮品,有人觉得茶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的礼物,有人觉得制茶人是最伟大的人等等。
事实上,对茶的美好向往,只会不断消耗你对美得享受,你总会有疲惫甚至讨厌茶的那天,这是所有制茶人不希望看到的。不妨将茶,单纯的当做农产品看待一次,它怎样采摘,如何制作,如何压榨劳动人们的精气神,如何填补劳动人们的精气神,等你客观的认清事实,学会珍惜,茶,就变得很简单。
(全文说制茶而不是做茶,我觉得,制更有力度,更能体现成茶之不易)
大学去茶厂实习参观的时候,我们谈论的是:哪里的饭菜好,哪里的工作轻,哪里没法洗澡,哪里不让碰茶青。我们谈论的往往是我们情感在意的地方,是能等价回报的地方。
我们深知自己是去学习的,很多时候需要的只是情感上的满足,并不需要拼命去干,制茶不是我的生活,而他们制茶人则不一样。我们会把自己当回事,制茶的人不会。再苦再累,既然做了,就已经没有选择、没有退让的权利,所以有人五天五夜不合眼,眼睛看得见的泛黄,有人做完茶皮肤过敏全身溃烂...这都是制茶人的真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