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七夜,天天出货,但是要碰到非常的才行,...


  晚上的饭做得格外丰盛, 有花生腊猪脚, 干腌菜炒肉, 凉拌米线,辣椒西红柿酸茄子,还有必不可少的水煮青菜, 水煮青菜不放油不放盐, 吃的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这是西南人民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食物。
  吃完饭,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火塘边说话,顾叔珍不在家,去了外婆家, 还没回来, 顾云航窝在他爸爸怀里,表情认真地听着大人说话,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火塘里烧着火,钟玉兰特地从家中的水缸里将过年时打的饵块拿了一个出来, 切成厚厚的小块儿埋进灰里。
  顾仲斌说了他在部队的生活, 吃喝住行样样不落,林郑娟她们听得都很认真,顾伯军更是羡慕,他不是读书的料,上了小学就死活不愿意去读,成天的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们满山跑,等过了十二岁了, 就是家里的壮劳力了,每天跟着父母下地挣半分公分,十六七的时候他也想过去当兵,可惜因为身体原因,他没选上。
  他很羡慕弟弟能当兵入伍报答国家,却不会因为弟弟跳出农门而感到嫉妒,他有手有脚,在农村他顾伯军照样能闯出一片天。
  顾冀中坐得离火塘远远的,看着火光道:“听冬兵讲,战争彻底结束了。”
  中国与越南的边境冲突从是从1979年开始的,时至今日,已经有十年了,战争的地方虽与顾家这边是同一个省,却不是同一个市,离得不算远却也不近,战争打响这几年,谁也不敢往那边去。
  顾冀中口中的冬兵全名靳冬兵,是来苍村的一个军人,和林耀华是战友,在林耀华没去世之前,他回家探亲时曾到林家和林耀华一起喝过酒。
  林郑娟已经想不起靳冬兵长什么样了,最后一次和靳冬兵见面,她才八岁呢。
  “靳叔叔退伍了?”林郑娟问道。
  顾冀中拿着火钳扒拉火塘里的灰,把熟了的饵块捡出来放在火塘边的大盘子里,“回来了,去年回来的,受了重伤,差点没救回来,救回来了,也当不了兵了,手没了一只。”
  林郑娟忽然很想哭,她爸爸也是因伤退伍的。
  顾仲斌抿嘴不语,去年北京总军区下达了作战指示,他们军区第37.79.63集团军将派往边境支援,顾仲斌的团部隶属36集团军,只差一点点,他们便能为国效力,当时无数战友写了请战申请,顾仲斌也写了,只是很可惜,军令难改。
  “娟子啊,有时间啊,你去看看你靳叔叔,他啊,一直念叨你呢。”顾冀中道。
  林郑娟拿着刘云朵塞给她的饵块,呆呆的应了一声,“嗳。”
  林郑娟吃完蘸着辣椒水吃完一块饵块,想去上厕所,顾家的厕所在后院,后院有条大黑狗,一有生人靠近就狂吠,林郑娟有点害怕,钟玉兰陪着她。
  “还上得惯家里的厕所不?”钟玉兰问林郑娟,开年的时候她和顾冀中去了一趟市里,市里的厕所可干净了,里面还点着香呢,香喷喷的比她家家里还干净,她都有点不敢上了,娟子去了北京五年,北京那边肯定比市里更好,钟玉兰挺怕林郑娟适应不了。
  林郑娟噗嗤一笑,“大妈你说什么话呢,从小上的不都是这个吗?”
  林郑娟说着,进了用木头搭建的厕所里。
  钟玉兰笑着讲了去市里的事儿,林郑娟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两句,林郑娟觉得很窝心,这些话题,是郑又荣从来不会对她说的。等她上了厕所出来了,钟玉兰也进去上了,等钟玉兰出来,两人又结伴回去。
  回了家,刘云朵抱着睡着了的顾云航回屋睡觉去了,顾冀中父子三人还在聊的热火朝天,话题转的很快,一会儿说谁谁谁发财了,一会儿又说谁家孩子不出息,干坏事儿。
  都说女人爱八卦,可这男人也不差呢。
  夜里大家都睡得早,才不到八点呢,钟玉兰就打哈欠了,顾伯军和顾冀中干了一天活也累了,大家吃完饵块也就回房睡觉了。
  今晚林郑娟睡顾叔珍的房间,钟玉兰老早就把床铺上了,换了新床单新背罩。
  林郑娟换了卫生间,躺上床,枕头是稻壳做的,躺上去咯吱咯吱响,还有一股桂花头油的味道。
  顾仲斌的房间就在顾叔珍的房间旁边,两间屋子中间是用木头墙隔开来的,林郑娟才关了灯,墙壁就被敲响了,三短二长。
  林郑娟的思绪飞到了小时候,当时她和顾仲斌那是真的形影不离,晚上的时候林耀华跟着民兵们去巡逻了,怕林郑娟在家害怕,于是将林郑娟送到顾家,顾家当时的房子还没那么大,林郑娟和顾仲斌是睡一个房间了,顾仲斌是个熊孩子,睡不着就带着林郑娟敲墙壁。
  电影院的人来村里播放一次地道战以后顾仲斌就更加会玩儿了,将敲墙壁当成是一种暗号,三长两短是出去集合。
  林郑娟有点儿不想搭理,西南的夏天,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白天能有30°,晚上能有20°就不错了。
  可顾仲斌锲而不舍地敲着,林郑娟怕顾仲斌再敲下去吵醒钟玉兰她们,于是无奈地敲了一下墙壁回复。
  墙壁那头的顾仲斌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起来,穿上鞋子打开门,和做贼一样的走过客厅打开家里的门。
  顾叔珍的房间门是直接朝院子开的,拉开门就出院子了,比顾仲斌要方便多了。
  林郑娟在院子里等顾仲斌,顾仲斌出来了,拉着林郑娟的手,两人往林郑娟家的院子走去。
  “干啥啊?”有风吹过,不冷,但也不热,特别舒服,林郑娟披散着的头发都被风得在空中飞舞。
  “有事和你说。”顾仲斌把林郑娟带到林顾两家之间的阴沟处,这里很隐蔽,大晚上的,也没谁会注意到他们。
  “娟子,我那天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好没啊?”顾仲斌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林郑娟知道顾仲斌说的是哪天,但她害羞,于是装傻道:“哪天啊?”
  顾仲斌紧紧的盯着林郑娟,轻笑:“别装傻了,一点儿都不像。”
  林郑娟低着头,用脚踢墙角,“装啥傻啊。听不懂。”
  顾仲斌忽然很无奈,想逼她,舍不得,不逼她,他难受。
  两人沉默许久,顾仲斌轻叹一声,“你啊!”
  林郑娟想,说顾仲斌傻还真傻,要是没答应,她能让他拉她手摸她肚子?
  有人从大路上路过,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顾仲斌和林郑娟两人屏住呼吸,那群年轻人呼啦啦地说着话一会儿就过去了。
  林郑娟飞快的抬头看了顾仲斌一眼,“我今天坐车累了,回去睡了。”林郑娟说完便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她转过头,轻啐顾仲斌,“傻子。”
  顾仲斌在黑暗中细品这俩字儿,笑得像个傻子,这是答应了吧?不答应也没关系,拉了他的手,这辈子也就只能拉他的手了。
  袁向媛曾经和林郑娟说过,男女处对象,女方一定要矜持,不能那么轻易的就答应男方,太过随便了男方不珍惜。
  林郑娟也不知道她这样到底算不算矜持。
  林郑娟和顾仲斌一起出门,又前后脚进屋,住在西房的顾伯军两口子一直听着动静呢。
  刘云朵给孩子盖上被子,对快睡着的丈夫说道:“你看咱家仲斌和娟子是不是?”
  “是啥?”顾伯军随意回道。
  刘云朵瞪了一眼丈夫,“就是娟子有没有可能成咱弟媳妇呗。”
  顾伯军嘿嘿一笑,“那要真是这样,咱爸咱妈该高兴死了。”
  村里一直传闻林郑娟是顾仲斌的小媳妇儿不是没有依据的,钟玉兰不止一次和林耀华说过,让林郑娟和顾仲斌订娃娃亲。
  刘云朵想起当年村里的那些传闻,也笑了,小叔子娶谁做老婆和她没多大关系,因为他们实在是处不到一起,林郑娟好歹还知根知底的呢。
  一夜无梦,鸡一叫林郑娟就醒来了,鸡叫过后没多久屋外也有动静了,林郑娟侧耳听了一下,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厨房,钟玉兰和刘云朵婆媳俩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
  “怎么起那么早?再回去睡会,做好早饭我叫你。”钟玉兰一边洗锅一边道。
  林郑娟摇摇头,“昨天睡得好,这会儿睡不着了。”
  刘云朵给林郑娟找了牙膏和水杯,牙刷是林郑娟自带的。
  刷完牙,顾仲斌也起来了,他到厨房洗漱以后和顾冀中拉着牛出去了。
  走在路上,顾冀中问顾仲斌,“你和娟子怎么个情况?”
  作者:“矜持太过了那就是渣啊。”
  顾仲斌:“呸,我就喜欢这个调调。”
  “我就不信爸你看不出来。”
  顾仲斌这句话说完, 顾冀中手上赶牛的鞭子一鞭子就打在他的后背上, 冷声道:“老子叫你照顾妹妹, 你就这么照顾的?啊?”
  这副样子全然没有昨天的慈爱。
  顾仲斌真是有苦说不出,从小就这样,只要和林郑娟沾边的不论对错都是他的错, 明明是他俩一起闯的祸, 到最后他爸妈揍的只是他,至于林郑娟的爸爸, 那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林郑娟的。
  在年少不更事的时候,顾仲斌曾问过他爸爸妈妈,林郑娟是不是他的亲生妹妹, 生下来怕被超生的抓走所以送给了隔壁的林叔叔养, 这话一出口顾仲斌就挨了他爸他妈的一顿打,被林耀华知道以后他又被林耀华抓着打了一顿。
  年少的顾仲斌觉得他就是地里的小白菜,想想都是心酸泪。
  “爸,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看, 我是你儿子吧,娟子嫁过来了就是你儿媳妇儿了,你也不用担心娟子嫁给你不认识的人去伺候不好相处的公公婆婆了,我人品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肯定会对娟子好。”顾冀中打的那一鞭子不疼,但顾仲斌觉得心塞极了,要不是他和林郑娟差了四岁,他还真的会觉得自己和林郑娟是被抱错的。
  顾冀中有点纠结的看了眼自家儿子, “你人品好不好,这个,还真不好讲,时好时坏吧。”顾冀中说完,鞭子背在身后摇头晃晃脑唉声叹气地走了。
  顾仲斌牵着牛跟在他身后,那心情就跟哔了狗一样,他和林郑娟到底谁是顾家亲生的这还真不好说。就他爸这个态度,他觉得他就说老顾家倒插门的女婿!
  顾仲斌父子俩把牛牵到山上后固定好绳子,又一起回了家,家里已经做好早饭了。
  饵块切成了细丝放了切碎的菜心和油渣,用粗瓷大碗装了,放入油辣椒和花椒油,辣椒油又香又辣,花椒油很香很麻,林郑娟足足吃了两碗,吃完肚子疼得她坐着动都动不了。
  钟玉兰笑话她,“煮的很多,你吃那么快干什么,慢慢吃不就不疼了?”
  林郑娟摆摆手,“慢不下来,我都好几年没吃到饵块了。”
  饵块是西南特有的食物,也是西南人民的‘年货’,没有饵块的年是不完整的年,每年临近春节,村里的人家就把一年中最好的米拿到村委会,村委会里有一个大食堂,食堂里有石磨和石舂。
  做饵块那天的热闹不次于过年,女人蒸米,男人舂米,等把蒸好的大米捣碎成糊后再揉成长筒形状,小孩子们在各个桌子之间奔跑,大人们总是会从米团中揪出一小块儿给他们当零嘴儿。
  还没做成饵块的米团又香又甜充满韧劲儿,小孩子们吃的开心,大人们也笑得满足。
  这样的快乐在林郑娟去了北京以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吃过了早饭,乘着太阳还没出来,早上空气好,顾家人就要出门了干活了,林郑娟和顾仲斌想跟着,钟玉兰没让,说他们坐车辛苦,让她们歇歇,还把顾云航扔给他们。
  通过两顿饭的相处,顾云航和林郑娟已经很熟悉了,他对林郑娟也很好好奇,林郑娟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顾仲斌这个亲叔叔倒是成了摆设。
  林郑娟给顾云航喂了点温开水,对顾仲斌道:“来之前我给这边买了些东西邮寄回来,也不知道到了没。”
  这个时候的邮寄东西时效不保,一件包裹邮个十天半个月的不到都很正常。
  “快到了吧,明天去镇上看看。”顾仲斌道。
  “一会儿去靳叔叔家走礼,咱们送点什么?”林郑娟问顾仲斌。
  “去小卖部看看,烟酒糖之类的都带一点。”
  顾仲斌给家里的猪喂食了以后和林郑娟一起出门,路过村里的小卖部,林郑娟给去买了一瓶酒喝一条烟还有两斤红糖一斤白糖,没办法了,她买来送人走礼的东西都在邮寄的包裹里呢。
  东西顾仲斌拿着,林郑娟拉着顾云航,顾云航嘴里含着一颗糖,吃得正香,此时正是一天早上最忙碌的时候,上山的早就去了,不上山的也在家里忙活着,路上反而没什么人。
  顾仲斌走在林郑娟身后,见她拿手帕温柔的给顾云航擦嘴巴,他一本正经的对林郑娟说:“娟子,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很像一家三口?”
  林郑娟白了顾仲斌一眼,“是不是你昨晚睡得太好,梦还没醒?”
  “睡太好怎么会做梦,睡不好才做梦呢。”顾仲斌嬉皮笑脸。
  林郑娟抱着顾云航加快脚步。
  靳冬兵家住在村尾,村尾有一个小水塘,会自动出水,长年不干,村里给水塘建了水泥池子,分上下两个池,上池围住了泉眼,里面的水用来喝,家家户户喝的水都从这里挑,下面的池子建得比较大,洗衣服洗菜都在这里,洗过菜和衣服的水会顺着河沟流到大河里,浇灌农田。
  靳冬兵家就在水池子的上面。
  绕过水池,走过石头铺的路林郑娟去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时候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见到金针菇和顾仲斌,她微微一愣。
  她就是靳冬兵的老婆了,一直都在村子里伺候公婆教养小孩,林郑娟小时候每次遇见她她都是在忙,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村里人聚在一起讲八卦时从没见过她,“婶子,靳叔叔在家吗?”
  “娟子?”靳婶子楞过后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侧开身子推开大门,“快进屋去,你靳叔叔听说你回来了,还打算去看你呢,你是斌子吧?长精神了,正好来和你靳叔叔喝一杯。”
  “那我可要好好喝。”顾仲斌和靳婶子寒暄着,随着靳婶子进了门。
  靳冬兵在家里听到声音,迫不及待的从屋里出来了,见到长大***的林郑娟,高兴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郑娟见到少了一只手的靳冬兵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样,她勉强扯出一个笑,“靳叔叔。”
  靳冬兵假装没看懂她的表情,依旧笑着道:“嗳,快进屋来快进屋来,孩儿他娘,去割肉做两个好菜。”
  靳婶子点头:“嗳。”应完了,她转身就出门了,村子里有买肉的摊子,每天到镇上去买肉回来卖,卖得比镇上要贵几毛钱,挣个辛苦钱,村里谁家来了个亲戚或者办个大事儿的时候都是上他家买的。
  靳婶子走的快,几步就出了院子,林郑娟想叫住她都没来得及。
  靳冬兵在外面当兵二十多年,和靳婶子聚少离多,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如今在外面上大学,离家远,这个暑假就不回来了。
  堂屋的墙壁上挂着满墙的奖状。
  顾仲斌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林郑娟把顾云航抱到桌子上坐好,顾云航乖乖的,不哭也不闹。
  靳冬兵坐在林郑娟他们的对面,对林郑娟略带感叹地说道:“当年我见到你,你才这么高点,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你靳叔我也老了。”靳冬兵用仅剩的右手比了个高度。
  靳冬兵长年在外面当兵,精神虽好可脸色实在说不上白,脸一黑看起来自然就不年轻了。
  “时间过得真快。”靳冬兵感慨。
  话匣子一打开,林郑娟和顾仲斌便和靳冬兵寒暄起来,都是当兵的,靳冬兵和顾仲斌聊得格外来,谈起战争,靳冬兵沉默许久后才将那些战争中的事儿说来。
  因为气候原因,战况实在说不上好,深山老林里环境不好,蛇虫鼠蚁多不胜数,大多都是有毒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到,轻则重伤,重则死亡,每年死在敌人手里的士兵和死于中毒的士兵人数几乎成正比。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靳冬兵说完,大家久久的沉默,靳冬兵看着门外,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战争的残酷并不仅仅于此,他说得出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能活着回来,是老天保佑,虽然少了一只手,回家什么也做不了,可他依旧庆幸,多少战友长眠于那片丛林中?他数不清也不愿意去数了,好在战争终于结束了。
  气氛凝滞起来,靳大婶回来了,人还未到声音便先来了。
  “兵哥,今天又猪肝,一会儿我用蒜苗炒了,你和斌子喝一杯。”靳大婶和靳冬兵谈朋友的时候就叫靳冬兵做兵哥了,这一叫就叫了半辈子,改不过来也不想改了。
  靳冬兵听见妻子的话,一改脸上的严肃,扬起笑脸大声地说道:“行,多放点辣椒。”
  靳大婶在厨房忙活,靳冬兵和顾仲斌又聊了起来,他们的话题林郑娟也插不上嘴,便去厨房帮忙,顾云航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着她。
  靳大婶无疑是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做饭速度又快又利落,林郑娟帮她烧火,不到半个小时她便做好了饭菜,端上桌子,靳大婶从厨房的楼梯上去二楼,取了一瓶自己酿的米酒下来。
  米酒并没有外面酿的那么清透,酒味儿却一点儿也不少,后劲还大,林郑娟才喝了一小半杯都不到两口酒有些晕乎了,再看已经喝了两杯还眼神清明的顾仲斌一眼,再想起上次喝了三瓶啤酒就说自己醉了的顾仲斌。
  林郑娟喂着顾云航,在心里狠狠的呸了他一口,骗子!
  顾·小白菜·骗子·仲斌:“我可能不是老顾家亲生的。”
  顾冀中钟玉兰:“打死你个熊孩子。”
  顾仲斌丝毫不知道自己上次使的小心机在林郑娟跟前漏了馅儿, 靳冬兵灌他酒他也就喝了, 林郑娟吃饱饭的时候他眼神有些迷离, 而此时靳大婶拿下来的半瓶米酒已经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底部了。
  顾云航吃饱饭,终于待不住了, 哼哼唧唧地要去找小朋友玩, 林郑娟怎么哄都没有用,于是她和靳大婶说了一声以后, 一边哄着顾云航一边去叫顾仲斌。
  顾仲斌大着舌头和靳冬兵约好下次再喝以后,跟在林郑娟身后摇摇晃晃的走了。
  靳冬兵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来堂屋收拾桌子的靳大婶见了, 嗔怪道:“刚刚有客人没好意思说你, 你少喝点吧,再喝下去,你晚上又该难受了。”行军打仗十年,打仗时三餐不定点, 靳冬兵的胃也坏了, 吃饭吃多吃少都疼,酒喝多了也难受。
  “我有分寸。”靳冬兵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从这个位置,正好看到林郑娟和顾仲斌走过池子并肩离去的背影,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林郑娟说,他都不确定的事, 怎么好去给别人希望,还不如一直这样,要是那人真的能从战场上全须全尾的回来,那样才会更惊喜,不是吗?
  出了门,顾云航一改哼哼唧唧的样子,看哪儿哪儿都新鲜,一直操持着小奶音和林郑娟说话,偏偏他有点大舌头,说话说不清晰,要叶子他说成要噎死,林郑娟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从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片叶子给他后就消停了,拿着叶子反复玩,林郑娟抱了一会儿手酸了,顾仲斌把顾云航从她怀里抱走。
  “这小子重得跟个铁疙瘩似的,我来抱,别累着你。”出了靳家门,顾仲斌也不装大舌头了,说话清晰地和没喝醉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林郑娟冷笑一声,“你这酒量不是挺好的吗?上次怎么三瓶啤酒就把你灌倒了?”
  顾仲斌一听,坏菜了,装醉被抓包了,他想找个理由混过去,但米酒的后劲儿上来了,脑子晕晕乎乎地成了一滩浆糊,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个理由来,眼看着林郑娟脸色越来越差了,他当机立断地就把给他出主意的战友给卖了,“娟子你听我解释,这招是我战友跟我说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能喝太多酒,给人的感觉太油滑了,不好。”
  林郑娟被顾仲斌口中的心爱的女人给闹了个大红脸,心想顾仲斌在部队呆了几年,别的没学会,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林郑娟这么想的,她也这么说了出来。
  顾仲斌嘿嘿一笑,“脸皮厚吃的够,脸皮薄吃不着,从小咱爸教咱们的,你忘记了?”在部队里,脸皮薄是不行的,周围的人都是一群二皮脸,脸皮薄的人可就完蛋了,谁没乐子了都想找那人乐乐。
  刚去当兵时顾仲斌就没少被战友拿他和林郑娟通信的事儿找乐子玩。
  林郑娟在心里呸了顾仲斌一下,“那是我爸,不是你爸,别乱说话!”林耀华怕闺女脸皮薄被人欺负,在林郑娟懂事儿以后没少和林郑娟说这些话,顾仲斌天天和她玩在一起,也记住了。
  林耀华还爱给林郑娟讲故事,将的都是他当兵打仗的时候的一些趣事儿,当时林郑娟听了只觉得她爸爸很厉害,顾仲斌却在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个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可以说林耀华是顾仲斌梦想路上的引路人。
  顾仲斌把顾云航弄掉在地上的树叶子给捡起来放在他的小胖手里,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迟早的,迟早的。”
  他们朝前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一个扛着铁锹的年轻男人,见到林郑娟三人,他猛地停下脚步,“林郑娟,顾仲斌!是你们吧?”
  林郑娟两人也不斗嘴了,一起朝年轻男人看去,顾仲斌放开拉着顾云航的手,“易大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小子怎么还是那么瘦?”
  易大海和顾仲斌一样大,两人一起上的初中,因为是同一个地方的,当时他们得到关系还是相当不错,初中毕业以后,易大海就不上学了,和顾仲斌才慢慢的疏远了起来,但是一见面,那股子热络劲儿就上来了。
  易大海把铁锹放下来,“我也愁呢,吃都吃不胖,我老婆还说我一身排骨呢。”易大海三个月前刚刚结婚,昨天他老婆刚刚确定怀上孩子,可把他得意的,遇上个人就炫耀。
  “大海哥你都结婚了?新娘子是谁啊?”因为顾仲斌的原因,林郑娟和易大海也不陌生,林郑娟和顾仲斌当来苍村一霸的那些年易大海没少跟着他们和别人打架。
  “隔壁罗河村的,娟子你也认识,徐芬芳,还记得她吗?”
  徐芬芳林郑娟有点印象,她的同班同学,还和她做过半个学期的同桌,“记得记得,没想到你们居然走到了一起,她现在在干嘛呢?”林郑娟挺想见见徐芬芳的,老同学三个字光听着就让人感觉到亲切。
  “在家呢,你们上家里坐坐去吧?”
  林郑娟还没说话,顾仲斌就抢着回答:“不去了不去了,天不早了,得回家做饭。”上山干活的人出门都早,到十点半十一点太阳大后就回家歇晌午了,现在差不多九点了,确实不早了。
  易大海表示理解,转而和顾仲斌聊天并且热情的邀请林郑娟和顾仲斌一定要到他家去做客,林郑娟他们连连答应了。
  和易大海辞别后,顾仲斌唉声叹气的,“易大海都结婚了,再过几个月都要当爸爸了,我还是光棍一条,唉。”就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顾仲斌已经打探到易大海在前两个月结婚了,孩子都在易大海他媳妇儿的肚子里了。
  林郑娟不是很想理他,但见顾仲斌一脸沮丧她没忍住说道:“你那么想结婚,我看你们团里的那个连月心就很不错啊,年龄合适,职业也合适。”以前林郑娟拿连月心来打趣顾仲斌的时候她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但这次这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胸闷气赌。
  和易大海聊过天以后顾仲斌的酒意散了,一听林郑娟这话,他连忙表忠心,“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先立业后成家,我业还没立起来呢怎么能成家?再说了,我和连月心只是单纯的战友关系,别的啥也没有啊。”顾仲斌说完以后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简直满分,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林郑娟直接回了顾仲斌一个呵呵。
  顾仲斌一听就知道这句呵呵表达的意思不是那么的友善,他有点懵,难道他说的那句话不是满分吗?不能啊。
  林郑娟和顾仲斌斗着嘴回到家,林郑娟去厨房就开始张罗着做饭,钟玉兰走的时候把中午要做的菜都给林郑娟说了,米在起床的时候就泡着了,泡了一个早上,都泡成了全白色了,用手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林郑娟在大铁锅里加了水,放上挂在墙上的木头甑子盖上盖子后点上火,等锅上汽了,把泡好的米捞进去,用筷子给米扎几个孔让米受热均匀后盖上盖子蒸二十分钟就熟了。
  顾仲斌把早上洗菜淘米的水提到后院去喂猪,村里还没有自来水,吃水困难,洗菜淘米水后的水不太脏都得二次利用,将水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顾云航在院子里拿他爸爸做给他的木头小玩具玩得正开心,很乖巧,林郑娟只用时不时的看他一眼不让他跑出院子里去就行了。
  顾仲斌从后院回来后拿起放在院子角落的竹扫帚把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的,屋里也扫了,没事儿干以后陪着顾云航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以后他到厨房和林郑娟大眼瞪小眼。
  二十分钟到了,林郑娟打开甑子盖子,用筷子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入口绵软甘甜,米饭熟了,林郑娟把灶里的柴退出来埋进最下层的灰里,“咱们去后院摘吧。”林郑娟有点害怕后院的狗。
  林郑娟拿了个竹篮,顾仲斌连哄带骗的抱起顾云航,两人往后院走去。顾家依山而建,后院很大,成坡状,坡中间是林郑娟昨晚上厕所的茅厕,茅厕的两边是菜地和果树,狗被拴在山脚下的沙梨书边,见到他们来汪汪大叫,顾仲斌捡一块石头拿在手里它就没音了。
  欺软怕硬,林郑娟默默腹诽。
  林郑娟在菜地里割了两根生菜,这时候的生菜没有经过品种改良,有些苦,但用来做水煮淡菜却很好吃,煮出来的汤又清甜又解渴,菜叶子打个辣椒蘸水蘸着吃味道也非常棒。
  生菜的旁边种了蒜苗辣椒茄子西红柿等物,林郑娟摘了几个还没红的辣椒,掐了一把蒜苗,摘了很大一捧菜心,在墙角还摘了几片薄荷,觉得差不多以后她才叫一进后院就撒欢跑去摘果子的叔侄俩。
  顾仲斌应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把一个红到发紫的李子塞到顾云航的手里,抱着他走到林郑娟的身边,再塞一个到林郑娟的嘴里,熟透的李子咬开果皮果汁便迸发进了嘴里,不见酸味,甜度恰好,林郑娟吐出果核,“这李子还是家里的好吃。”
  顾仲斌很赞同的点头,“树上还有,下午我去都摘下来,咱们吃个够。”
  顾云航拍着小手叫好,林郑娟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林郑娟用清炒了菜心,煮了一锅水煮淡菜,热了昨天没吃完的腊猪脚,辣椒和蒜苗用来炒了一盘土豆片,才做好她就听到了牛铃铛的声音,顾云航从厨房蹿了出去,林郑娟连忙追了出去,钟玉兰她们回来了。
  回来见到家里饭菜都做好了,钟玉兰笑眯了眼睛,左看又看没看到顾仲斌她有点纳闷,“斌子呢?”
  “去挑水去了。”顾仲斌刚才没事儿干净在林郑娟跟前晃悠,时不时地就调戏她一下,烦得她没办法安心炒菜,于是被她打发去挑水去了。
  儿子那么勤快,钟玉兰表示很满意。
  等顾冀中为了牛,大家都洗了手,林郑娟也把饭菜摆上桌子以后,顾仲斌才挑了一挑水回家,钟玉兰眉头一挑,“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仲斌把水倒进水缸里,“路上遇到了我奶奶,让我晚上过去吃饭。”
  钟玉兰把手里的抹布一扔,“不许去!”

  要说这天底下的婆媳关系和谐的那是少之又少, 钟玉兰和她婆婆陈大花就是那少之又少外的大部分, 钟玉兰嫁过来才生下顾伯军, 顾冀中的大哥顾冀东两口子就嚷嚷着分家,偏偏陈大花是耳根软, 顾冀东在她耳边分析了一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以后就无脑子的信了, 钟玉兰月子都没出,就把他们两口子扫地出门了。


  当年钟玉兰年纪轻远远没有现在的精明,就这么傻乎乎的被陈大花拿捏住了, 陈大花把家里院门一关,顾冀中两口子抱着个奶娃娃大冷天的在门口怎么敲门陈大花都不开, 无奈之下,钟玉兰两口子只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钟家在钟家村是个大户, 一个村子的人都一个姓, 家家户户都能扯上一些关系,内里龌蹉不少,但在遇到外人是却十分团结。知道村里嫁出去的女人在坐月子被婆家赶出来了就都不干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扛着锄头提着木棍找到了来苍村。早点去早点解决,解决完了再回家, 半点不耽误上工挣工分。
  顾冀东是个怂货, 陈大花更怂, 顾冀东的老婆倒是聪明有胆子,但也被凶神恶煞的钟家人吓得够呛,陈大花哆哆嗦嗦的掏了自己的大半私房给钟家人,顾冀中和钟玉兰住的这间房子最初就是用陈大花的那一大半私房起的。
  住的房子有了, 可这仇却没那么容易消,钟玉兰月子没养好,一变天身上就跟针扎似的难受,顾冀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陈大花这个妈也更加心寒,也因为这样,他给孩子取名字都没按照家里的族谱排名取,而是自己拿着本字典书籍翻了个遍才找到伯仲叔季这几个好字,然而等孩子长大他就傻眼了。
  伯是他家老大,仲是他家老二,叔是他闺女,季是谁?季和冀的读音不都一样?那可不就是他?他倒是动过去派出所改名字的主意,被钟玉兰劝下来了,都叫了十多年的名字了,改了不让人笑话吗?再说了,有顾冀东陪着,顾冀中有啥好害臊的?
  钟玉兰的月子病在生下顾仲斌才算好了。
  十几年过去了,陈大花的报应也来了,顾冀东两口子不孝顺,在陈大华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后对陈大花那是非打即骂,陈大花懦弱,先是忍着,实在忍不了了就找到了顾冀中家,想来顾冀中家养老,钟玉兰可能答应吗?做梦!
  顾仲斌把扁担挂在墙壁上:“我没打算去,去干嘛?”顾仲斌五岁之前,家里很穷,他大伯顾冀东家条件不错,他堂哥堂姐没少拿好吃的来馋他奚落他,哦,还说了林郑娟是他的童养媳,为这儿,他没少和他堂哥干架。
  他亲奶奶陈大花哪次没为堂哥出头?哪次没骂他小贼种?顾仲斌小心眼,记仇着呢!
  钟玉兰听了心里稍稍的好受些,但也只是一点,她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我跟你讲,你要是去了你奶家就别认我这个妈!”
  这话钟玉兰没少说,顾仲斌耳朵都听起茧子了,他好脾气的答应了洗了手进了厨房。
  吃完饭,刘云朵哄着顾云航睡午觉去了,顾冀中父子三人围着火塘说话,林郑娟和钟玉兰扛着锄头上后院给菜地除草。
  林郑娟把草揪出来,钟玉兰把没种上菜的那块空地翻了土,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额头的汗,想起今天在干活时丈夫和她说的话,她忍不住道:“娟子啊,你和斌子在谈朋友啊?”钟玉兰问的小心翼翼的,就怕自家的傻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林郑娟做她儿媳妇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娟子从小就在她跟前儿长大,长大后虽然去了亲妈家,但就冲她成年后还惦记着回来祭拜她爸这一点,性子就差不了。
  就是娟子成了大学生以后也没事儿,她儿子也不差,考上军校后一样是个大学生,身份就没有不对等的。
  钟玉兰这么直白的话让林郑娟红了脸,在钟玉兰满含期待的目光下,林郑娟点了头,得了准信,钟玉兰高兴坏了,翻地更有劲儿了。
  翻完一块地,林郑娟有点困了,和钟玉兰他们打了招呼以后去房间休息去了,钟玉兰把顾仲斌叫到厨房,“你和娟子谈朋友,可得好好对娟子,手里的津贴以后别往家里寄了,自己留着,等娟子大学毕业了你们结婚办酒席使。”
  顾仲斌点头如捣蒜,但是不寄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家里什么情况,他太清楚了,不过他以后会留下大半。
  钟玉兰满意地点头,“你那个烟就别抽了,戒了它,你们那个地方可不像咱家,烟自家就种有,一毛钱能买一大包烟丝,你们那些纸烟难闻还死贵。”
  卷烟贵,钟玉兰是舍不得给自家男人买的,顾仲斌倒是舍得,逢年过节的就往家里寄个一两条,顾冀中和顾伯军当成宝贝一样,偶尔在钟玉兰面前抽烟的时候那味儿差点没把钟玉兰熏晕了。
  顾仲斌点头点得很痛快,他烟瘾本来就不大,戒不戒的没多大区别,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儿:“刚刚你问娟子了?”
  钟玉兰点头,“问了,她说在和你谈朋友呢。”
  顾仲斌乐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这是他头一次听到林郑娟确定他们的关系,他恨不得出去外面跑两圈。
  钟玉兰见到儿子这傻样,嗤笑一声:“傻样。”
  说完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当年她和顾冀中贪恋爱的时候顾冀中不也是这个样吗?谁没个年轻的时候?理解理解都理解。
  林郑娟是被顾云航叫醒的,顾云航爬到林郑娟的床上学着他爸爸的样子伸手去捏林郑娟的鼻子,林郑娟喘不过气,一下子就惊醒了,见是顾云航,她笑着说了一句小坏蛋,把还在咯咯笑的顾云航抱着塞进她的被窝。
  顾仲斌听着屋里林郑娟和顾云航的笑闹声,嫉妒得的鼻子都歪了,他都没钻过林郑娟的被窝呢,被那个小坏蛋抢先了,生气!
  林郑娟和顾云航闹了好一会儿才抱着顾云航出房间门。
  玉米的肥料今天早上已经施完了,这个下午他们总算是歇下来了,只是农家人哪里歇得住,这不太阳一偏点顾冀中顾伯军父子俩不就上山去砍柴了顺带放牛了吗?刘云朵倒是没去,她把后院钟玉兰翻的那块地都给弄平整了撒上了菜种浇了肥料,那利落劲儿林郑娟自叹弗如,五年不干农活,她真不会了。
  钟玉兰做的红豆糍粑,红豆浸泡过后上锅蒸熟,蒸熟以后碾成泥拌上盐,糯米蒸熟打成米糊放凉以后揉成团,将咸红豆包在米团里,揉成馒头状放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够一笼屉后上锅蒸,蒸熟了夹出来放在盆里,顾云航和林郑娟帮着钟玉兰烧火,一出锅两人就吃上了。
  刘云朵把蒸熟的糍粑端进屋里,顾仲斌把火塘三脚架上的水壶拿下来,放上铁网,把糍粑一个个的放上去,这样的糯米糍把表皮烤得脆脆的吃着才更香。
  钟玉兰在厨房做晚饭,这回她做的是两掺饭大米玉米面各一半,玉米面出面多,和大米掺和在一起也好下咽,在无法顿顿都吃白米饭的年代算得上是好饭了,有些更穷的人家连玉米面都吃不上,吃的都是苦荞面。
  蒸上米饭,钟玉兰把猪脚汤倒进小炒锅里,往里面放了点香料后端进堂屋,烤架上的烤糍粑也烤的差不多了,将铁网拿下,坐上锅后就等着开锅了。
  刘云朵从后院摘了不少青菜回来,洗干净以后待锅中水开一窝蜂的都放进锅里去,在锅上横放上一条长方形木板,往火塘边的烫灰里扔进几个辣椒,利用灰的热度把辣椒烫糊后捡出,放进蒜臼子里捣碎倒进碗里,加入香菜香葱盐巴味精后盛半勺热汤进去放上洗干净的薄荷,一碗地地道道的火刨辣子蘸水就做好了。
  花生猪脚汤很香,放入的青菜充分的吸收了汤汁里的味道,蘸上放在木板上的蘸水以后滋味更是鲜美得让人能把舌头咬掉,期间顾冀中还来了兴致,让钟玉兰去打一碗米酒来,他要和儿子们好好的喝一杯。
  儿子和准儿媳好不容易回家一回,钟玉兰也不拦着,乐颠颠的上楼了。
  和靳冬兵家不一样,顾家的米酒是玉米酒,比大米酿造的要多了一份甜,液体也更加浑浊,这样的酒在坛子中发酵的时间需要更长。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甜酒,这种甜酒的酒糟和酒不分离,度数也不高,想喝的时候打上一勺冲上开水或者凉水,老少皆宜。栽秧干活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灌上一壶带上山,放在阴凉树下,渴了累了喝上一碗,干活能更有劲儿。
  男人们喝酒,女人和小孩儿喝甜酒,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饭,知道林郑娟和顾仲斌回来的了人慢慢的来到了顾家找她们说话,火塘边围满了一群人,有的人带了小孩来,小孩们和顾云航打打闹闹的飞奔在院子里堂屋间,童言稚语加上大人们的谈笑声,好不热闹。
  作为主人,有客到怎能不大方些?钟玉兰把去年收的葵花籽倒出一半进小簸箕里,再倒入这一年吃的南瓜时留下的南瓜子,在火塘上面支上三脚架放上小炒锅,不放油盐倒进葵花籽和南瓜子,不停的翻炒,待香味飘出后盛出来放进大搪瓷盘子里,一人抓上一把,磕着说着,渴了喝上一口野茶水,夜更深了。
  陈大花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室热闹,刚刚还在聊天磕牙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音。
  陈大花眼睛在屋里一扫,锁定顾仲斌,苍老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斌子啊,叫你上你大伯家吃饭你怎么没去啊?你大妈给你煮了一锅腊肉呢,左等右等不见你来,这不,让我来叫你呐!”
  钟玉兰眼睛一瞪, 手里没磕完的瓜子往搪瓷盘子里一扔就要站起来, 被她身边的人按住了, 她转头看过去,是秦大根家的,秦大根家的也姓钟, 和她是一个村的, 两人的关系要是论起来还是堂姐妹,只不过已经出了五服了, 但也因为这层关系,两人在这个村子里也走得比别人近许多。
  钟勤莲扫了她对面那两个一脸兴奋地女人一眼,在钟玉兰耳边轻声道:“你先别说话, 赵家两妯娌在呢, 别落她们话柄。”
  钟玉兰也朝那两人看去,心里暗恨,真真是屎壳郎,哪里热闹哪里钻, 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却从来不会在嘴里说一句别人家的好, 偏偏还没有自知自明,主人家欢不欢迎她们她们自己心里没点数?
  顾仲斌和林郑娟坐在一处,在陈大花来之前两人还亲亲密密的说着话,陈大花一来林郑娟就闭嘴了。
  要说林郑娟最讨厌村子里的谁,那必须是陈大花,当年她妈走了,她没少被陈大花当面背面骂野种。因为林郑娟在顾家吃喝, 陈大花没少和人编排钟玉兰和她爸林耀华有一腿,要不是顾冀中和钟玉兰感情好也互相信任,两口子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架呢。
  顾仲斌也沉下脸,他看着笑成一朵花的陈大花,心里止不住的厌恶,要不是他爸和陈大花有三分像他还以为这是他后奶奶呢,就没谁家的亲奶奶是这样的。
  “我吃过了,就不去了。”顾仲斌沉着脸的时候还挺吓唬人。
  陈大花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落了面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她也知道她小时候给顾仲斌得罪太狠了,她也不是不后悔,早知道她就对顾仲斌好一点了,可谁又能想到老顾家最出息的孩子是顾仲斌呢。
  陈大花假意抹起眼泪,“斌啊,咱们祖孙俩也四五年没见面了,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奶奶就想和你吃一顿饭,咋就那么难呢?”
  这番作派可把屋里的人给恶心坏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陈大花什么德行他们能不知道?
  顾冀中闷不吭声的抽着水烟筒,看都没看他妈一眼。
  陈大花见没人接她的话茬,把目光对准林郑娟,一拍大腿,“哎哟,这是娟子吧?北京首都的水土就是养人,看看看看,长得越发水灵了,奶奶听说你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了?哎哟,那可真好,小时候奶奶就看出来你是个出息的了。”
  林郑娟淡淡的看了一眼陈大花,当初陈大花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陈大花可说过她不到十五就得跟野男人跑了,就像她妈一样,水性杨花!
  陈大花心里恨得不行,可想到大儿媳和她说的话,她压下心底的恨意,只在心里发誓,等着小贱人嫁给她家国胜以后看她怎么收拾她!
  她往林郑娟和顾仲斌的方向走去,看了一眼,林郑娟和顾仲斌中间她是插不进去了,于是转向林郑娟左边的空凳子上,一屁股坐下后,她抓了把瓜子,“娟子今年十八了吧?”
  林郑娟敷衍的点头,她实在是不想和陈大花说话,就怕她一开口就把陈大花喷个狗血淋头。
  陈大花磕着瓜子,仿佛不知道小儿子家不欢迎她似得,“时间过真快,一晃都成大姑娘了。”
  这句话这两天林郑娟听过无数人说,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感慨,可从陈大花嘴里说出来,林郑娟只觉得厌恶。
  “谈朋友了吗?奶奶给你介绍一个啊?”陈大花伸手去抓林郑娟的手,被林郑娟躲开了,她也不在意,继续道:“我介绍的人你也认识,就是你国胜哥,比你大六岁,但长得一表人才,也不埋没你。”
  陈大花这话一出,屋里的人脸色都变了,顾家人脸色都黑了,继而屋里的人就炸开了锅,顾国胜什么德行,村里人谁不知道?都25的人了,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游手好闲成天招猫逗狗,前两个月还因为调戏别的村子里的小姑娘,被人家一村人追着狠狠的打了一顿,听说腿给打折了这两天才见他出门走动。
  钟玉兰再也忍不住了,在林郑娟还没开口时就把站起来,掐起陈大花的胳膊把她拖着起来。
  陈大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钟玉兰你个死婆娘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顾冀中,大中,你还不快管管你婆娘!”
  陈大花很瘦,钟玉兰将她拖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钟玉兰往屋里扫了一眼,顾冀中还在抱着烟袋抽,仿佛没听见他妈的话。顾伯军等人更是装作没听到,她特地看了一眼林郑娟和顾仲斌,林郑娟脸上气愤显而易见,而她小儿子的表情却让她心中一悸,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钟玉兰莫名的想起离家不算远的那条江,表面波澜不惊,但平静的水面下却暗潮汹涌,无论人还是兽掉进去,分分钟就能把人卷没影。
  钟玉兰一害怕,手下用的劲就更大了,陈大花反抗不过,大声说着顾冀中一家不孝顺,屋里没有一个人理她,就连最爱八卦的赵家妯娌都没有说话。
  钟玉兰向后几步退进院子里,刚想把陈大花放开,马上就想到很多年前陈大花撒泼的样子,害怕陈大花又跑进屋里,到时候她小儿子要是压制不住驴脾气把他奶奶打了那可就完蛋了。
  部队审核严格得很,要是她没拦住让这个老虔婆毁了她小儿子的前途怎么办?她小儿子可是进部队五年了才爬到排长这个位置的!
  这么一想,钟玉兰直接把陈大花给驾到了大门外,陈大花一得到自由就往地上倒去,拍大腿抹眼泪的哭得更大声了,希望有人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只是这黑天半夜的,谁愿意出来看热闹?看热闹不得得开灯照手电吗?多浪费啊,明天再听人家说也是一样的嘛。
  钟玉兰看陈大花撸了一把鼻涕甩在,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狠狠的呸了一口:“赶紧回家别在这丢人了,甘小会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给你点好脸色你就给她当牛做马,你的心呢?”
  钟玉兰一直搞不懂陈大花这样的人,明明很懦弱,但是撒泼却是一把好手,偏偏脸皮够厚心又够黑,狠起来连亲儿子亲孙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按理来说这样的人能活得更好,可陈大花却活成了这幅鬼样子。
  纵观整个村子里像陈大花这样年纪的老人,谁还像她这样要天天上山干活?谁不是天天在村口的树下聊天嗑瓜子?
  钟玉兰有时候觉得陈大花这样的人太可怜了,生了五个孩子,三女二男,除了一个姑娘在七岁那年走了,剩下的四个孩子都长大***了,谁都和她不亲,嫁出去的那两个大姑姐逢年过节都不会回来看她一眼。
  两个儿子,顾冀东看她有用就捧着她,看她没用了就磋磨她,她家冀中更是对她寒了心,看见她了也当做没看见。
  从陈大花身上钟玉兰学到了一个道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当老人的就要有老人的样子,对儿子儿媳都要宽容些,现在磋磨儿媳是爽快了,可以后呢?老了干不动活了呢?人都是记仇的,到时候儿媳妇儿能孝顺才怪了!
  关上院门插上门栓,钟玉兰用手指在院子里放着的木桶底摸湿手指,往脸上划两道水痕,装作是哭了的样子往屋里去。
  屋外,陈大花坐在地上也不装哭了,她是真的哭了。
  养的儿子姑娘都没良心,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养大了,临了临了还被一个一个的嫌弃,她年轻时是做了些错事,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她的孩子们怎么就能这么不孝顺呢?陈大花站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大儿子家走,回去又少不了一顿骂,陈大花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钟玉兰哭哭啼啼地走进堂屋,快步走到顾冀中面前:“顾冀中,你妈到底什么意思?明明就知道娟子在和咱家仲斌谈朋友,她还要把娟子介绍给顾国胜,顾国胜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大家见钟玉兰两口子要打起来了,纷纷上前拉架,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见到钟玉兰稍稍平息了怒气便一个接一个的告辞回家,钟勤莲也不好留下,重重地握了一下钟玉兰的手,她在丈夫的催促下离开了。
  赵家妯娌走在最后,和钟玉兰道别的时候还和她保证了回去不会乱说话,钟玉兰根本不相信,但面上一片感激,赵家妯娌走了以后,屋里就只剩下顾家人了。
  顾仲斌硬压着的怒气憋不住了,他站起来把脚边的凳子往火塘里一踢,溅出无数火星子,刘云朵一手遮住顾云航的眼睛,一手抱着他快步走到圈椅上坐了下来。
  顾仲斌红着眼睛望着抱着水烟袋在发呆的顾冀中:“爸,你真的是我奶奶亲生的吗?我们真的是他的亲孙子?村里人谁不知道娟子和我的关系?”见顾冀中还是一动不动的,顾仲斌更加失望了,“从小到大,每次我奶来找茬都是我妈出头和她吵架讲道理,你就只知道在后面躲着躲着,外面怎么说我妈的你知道吗?”
  顾仲斌说完不顾众人的反应,拉着林郑娟出了屋,一路疾驰,两人到了昨夜说话的阴沟处,顾仲斌第一次把林郑娟抱在怀里,发誓一般的说道:“娟子,跟了我,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无论是谁。”
  陈大花是封建社会成长出来的老太太,在她没嫁人的时候就被教导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以她年轻的时候有恃无恐,等老了也想不明白,这种思想在她的意识里,根深蒂固,可恨吗?可恨。可悲吗?可悲。说不出是谁的错。
  顾冀中疼媳妇儿疼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当媳妇儿孩子和生他养他长大的老娘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和稀泥而是装作看不见,但在过后,他却事事听媳妇儿的,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好男人了,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也有很多男人在媳妇儿和老妈发生冲突时无论对错都力挺老妈的,那才是真的渣渣。
  作为子女,顾仲斌兄妹对顾冀中有不满是正常的,因为在这件事情上,顾冀中没有保护过他们。
  林郑娟叹了一口气, 伸手回抱顾仲斌的腰, 在顾仲斌的怀里闷声说道:“我相信你。”
  顾仲斌闭上眼睛, 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两人拥抱了许久。
  分开时,顾仲斌伸手拉住林郑娟的手:“娟子, 我想揍顾国胜一顿。”顾仲斌表情凶狠, 不管今晚这事儿是不是顾国胜指使的,顾仲斌都打算把这个锅让顾国胜背稳了。
  林郑娟正有此意:“我也去, 打不死他个大傻逼。”
  陈大花年纪大了不好动,怕弄出个好歹来,顾国胜他们还动不了?而动了顾国胜, 陈大花在顾冀东家也别想好过了。
  两人相视嘿嘿一笑, 两人颇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一起狼狈为奸的意味。
  今夜月朗星稀,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两人也不急着回去了,往后面的山上走去, 在顾家和林家后院相隔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 两人在石头上面坐下,夏天的石头晚上不算凉。
  “咱们小时候也常常在这里坐。”顾仲斌道。
  林郑娟噗嗤一声笑了,“哪次来不是你被打过后啊?”
  顾仲斌被打后喜欢跑出去,偏偏他跑了除了林家又没地方去,而在顾仲斌眼里,林耀华和他爸妈都是一伙的,于是, 他每次被打过后都把林郑娟给拐到这块大石头上坐。
  林郑娟闲来无聊次次都给他面子。
  顾仲斌心里更无奈了,和青梅处对象就是这点不好,小时候干了点啥坏事儿对方都知道,一点隐私都没有,不过没关系,顾仲斌对林郑娟嘿嘿一笑,林郑娟小时候干了啥他照样都知道。
  林郑娟无意和他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转移话题道:“大妈和大伯会不会吵起来了?”
  顾仲斌翻个白眼:“你还不知道我爸?像这样的架吵得起来才怪了。”在涉及到陈大花这个问题上,顾冀中永远保持沉默,钟玉兰发火只能让自己越来越气。
  林郑娟想着也是,顾冀中平时看着挺好的挺爷们儿的,外人要是欺负钟玉兰顾仲斌他们,顾冀中能扛起锄头去跟人家拼命,但一遇到钟玉兰和陈大花之间的事儿,顾冀中就歇菜了。
  林郑娟看向顾仲斌:“以后我和你在一处了,我和大妈有矛盾了,你不会也想大伯一样吧?”
  顾仲斌头摇得像拨浪鼓,林郑娟说的这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林郑娟性子好,钟玉兰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以钟玉兰疼林郑娟那个劲儿,别说给委屈受了,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呢。
  不过听战友说了,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会问一些莫名其妙没有依据的问题,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敷衍了事,于是顾仲斌正色道:“我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气,再说了,我妈也不是我奶那样的人啊,你看大嫂嫁进来也快四年了,和我妈发生过多大冲突不?但人住相处久了,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上牙齿还磕下嘴唇呢,不过没关系,有矛盾了我就调节,不然要我这个男人来干啥?”
  林郑娟听着好受多了,上辈子只顾着读书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穿过来的时候太小也不到谈恋爱的年龄,等长大了早就被旁边这只大尾巴狼温水煮青蛙煮着了。
  因为两辈子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林郑娟挺期待和顾仲斌一起组成家庭的,毕竟顾仲斌能给她的安全感是别人没给过的。
  “那这话我记住了啊,以后要是你没做到,看我怎么收拾你。”林郑娟扬起白白嫩嫩的小爪子。
  顾仲斌呵呵一笑:“不会有那一天的。”顾仲斌自信满满。
  气氛开始温馨了起来,顾仲斌不安分的手拉上了林郑娟的小爪子,他看着附近黑乎乎看不出本色的黑影,轻声对林郑娟道:“和我去一趟外婆家吧。”
  两人一起去了外婆家,按照这边的风俗,两人之间的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林郑娟很想答应,可她还是摇摇头,面对顾仲斌不解的目光,林郑娟解释道:“回来歇了两天了我也不累了,我想上山崖底下看看,当年我年纪小,村里人都不让我去,现在我长大了,就想去看一看。”
  顾仲斌揽住林郑娟的肩膀,道:“外婆家什么时候都能去,我先陪你去。”
  两人都没说话,如水一般的月光下,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钟玉兰找来。
  月光下,钟玉兰的眼睛有些浮肿,林郑娟一看就知道在他们出来以后钟玉兰没少哭。
  钟玉兰拉住林郑娟的胳膊往家走,一边走她一边给林郑娟承诺:“娟子,你别怕,我和陈大花那女人不一样,等你大学毕业嫁过来了你就跟着斌子在外面随军,要是他在部队干不下去了转业以后你们也别回来,就在外面找个好工作,不管干什么,都比在土里刨食儿的强,等我和你大伯干不动了,你们愿意让我们去跟你们,我们就去,要是不愿意,我就和你大哥他们过,赡养费你和斌子看着给。”
  在亲近的人面前,钟玉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直接称呼陈大花的名字。
  林郑娟没料到钟玉兰会跟她说这样的一番话,钟玉兰有多疼她,从小就知道,她也一样相信就算她和钟玉兰变成了婆媳关系,钟玉兰和她的感情也不会变。
  “大妈你说什么,你说这话不就是在捅我和仲斌哥的心窝子吗?没道理你帮伯军哥把小航带大了就不管我和仲斌哥的娃娃啊,大妈你要是这么想,我可不依。”林郑娟挽住钟玉兰的胳膊娇声道,这样的撒娇是她小时候就做惯了的,现在长大了再做这样的动作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钟玉兰拍着林郑娟的手,眼泪又要下来了,她眼睛往天上看,恰好看到月亮钻过云层露出整个轮廓,她心中的烦躁,心中的那些郁闷,委屈就像天上的云一般统统散掉了。她钟玉兰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就是教出了三个有良心有道德地孩子,她的孩子那么好,她这么些年受的那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娟子你放心,大妈一定帮你们把娃娃带的好好的。”
  林郑娟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顾仲斌,顾仲斌也在看她,笑意溢出了眼底,见到林郑娟看他,他对林郑娟坐了个口型,林郑娟一下子就红了脸。
  狠狠的瞪了一眼顾仲斌,林郑娟再和转头过去和钟玉兰说话,钟玉兰哪能没发现两人的互动,心里一乐,连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了。
  和顾冀中过了大半辈子,顾冀中这个毛病钟玉兰她能不知道?要不是今晚顾仲斌说了那番话钟玉兰眼泪都不带掉一滴的。
  林郑娟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道:“那大妈说的这句话我可记住了,你不许食言啊。”
  钟玉兰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道不食言不食言。
  回到家里,除了哄顾云航睡觉的刘云朵和还在外婆家没有回来的顾叔珍,顾伯军和顾冀中都在火塘边坐着,原本散落一地的瓜子壳都被扫干净了,见到他们回来,顾冀中局促的从火塘边站起来,看着钟玉兰,呐呐的喊了一声:“孩他妈?”
  顾伯军看了他爸一眼,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进自己跟前的水杯里,万分殷勤的给他妈送去。
  钟玉兰看见顾冀中这样子就来气,平时挺正常挺男人的一个人,一遇到他妈就怂起成这样,多看一眼都眼睛疼。
  顾仲斌看也不看他爸,凑到他哥面前,腆着脸对他哥道:“哥,我也渴了。”
  顾伯军翻了个白眼,张开手掌包住顾仲斌的脸往后推:“自己倒去。”
  顾仲斌嘿嘿笑着去倒水,还给林郑娟倒了一杯。
  钟玉兰喝完一杯水,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行了行了,你们兄弟别闹腾了,赶紧回房睡觉去,斌子,你明天去不去你阿婆家啊?”
  顾仲斌摇头:“暂时不去,我和娟子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
  钟玉兰和顾伯军露出一个暧昧地笑容,他们家斌子常年在部队待着,娟子又要上学,平时也不大有时间见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时间独处了,肯定是要出去好好走走逛逛的,懂懂懂,大家都懂。
  他们直白的目光看得林郑娟有些羞窘,喝完茶杯里的水和钟玉兰说困了后便飞似的跑进顾叔珍的房间。
  顾仲斌在心里啧了一声,和钟玉兰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大家就散了,至始至终,都没人理过顾冀中。
  顾冀中在火堆旁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火塘里的火灭了,他才站起来回房间。
  顾伯军回到他们的房间,刘云朵睁开眼,右手轻轻地拍着顾云航的身体,看了一眼关严了的门,轻声问道:“大家都去睡觉了?”
  顾伯军脱掉衣服爬上床,闻言嗯了一声。
  刘云朵躺平身子,手上动作不停,“娟子咋样?斌子呢?”
  刘云朵叹了一口气,对顾伯军道:“今晚这事儿,我感觉又是大妈在作妖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顾国胜那样的,哪里配得上咱家娟子?还有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大妈那么对她她还对人家掏心掏肺的,怕不是个傻子?”
  顾伯军拍拍妻子:“别气了,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顾云航正好哼唧了一声,刘云朵赶紧侧身过去哄,过了许久,听着妻儿平缓的呼吸,顾伯军毫无睡意。
  他奶奶那里是傻呢?不过是偏心眼偏到天边去了,在他奶眼里,顾冀东家的三个堂哥堂弟哪个不是宝贝?既然是宝贝了,为宝贝着想不是很正常?
  回到房间的顾仲斌想起林郑娟说的娃娃, 心下激动, 又敲墙壁。林郑娟拉住被子盖住脑袋, 当做没听到。顾仲斌不死心,又敲了许久,察觉林郑娟真的不理他以后才带着微笑入睡。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清闲天, 林郑娟起来帮忙着做了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米线。米线是自家背着米到镇上去打的,打回来后晾在二楼的回廊下, 随时吃随时取,凉水泡软滚水一烫便好了,淋上煮好的除了油盐酱的清汤后加上自家种的香菜小葱, 再滴上几滴花椒油和自家做的辣酱或者油泼辣子, 这便是西南人最常见的早餐了。
  吃过早餐,林郑娟背上小竹背篓,背篓里放着钟玉兰灌好的一瓶甜酒水,几个昨天做的糍粑, 一把砍柴刀, 和钟玉兰说了中午不回来以后两人出门了。走到到门口时顾仲斌顺手从门边拿了一个麻袋。
  出了门的两人却并未急着往悬崖去,而是趁着路上人少绕道去了顾冀东家。
  顾冀东家住在村口往外一些的地方,离村口的大树还有些距离,就像是游离在来苍村外一般,跟他们家并排在一起的还有两三家,这几家人都是最近几年才搬到这里的。
  顾冀东房屋占地面积挺大,房间也很多, 但却很陈旧了,院墙有的地方都已经掉石头了,墙缝中长了杂草也不见人清理,屋子破败得就像是没人住一样。
  顾仲斌拉着林郑娟的手往顾国胜家后面的竹林走去,竹林很大,往里走一些藏住一两个人根本不成问题。这个地方也是小时候林郑娟与顾仲斌伏击顾国胜的首选圣地,顾国胜约摸是个傻子,明明多次在这个地方中招却仍旧不长记性。
  他们出来的时间比较早,此时太阳才刚刚从东边露出小半张脸。
  “困不?要不睡会儿?”顾国胜是个大懒蛋,太阳晒不到屁股是不会起床的,顾冀东一家都宠着他,多年的习惯下来,顾仲斌根本不相信顾国胜能起早。
  “行,你看着,要是他来了就叫我。”林郑娟是挺困的,于是抱着面前的竹子睡着了。
  顾仲斌恨不得自己就是林郑娟抱着的那根竹子。
  等了40多分钟,林郑娟也睡不下去了,小声的和顾仲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从竹林边走过,顾仲斌和林郑娟精神一震,对视一眼,心中暗道来了。顺着脚步声跟了上去,准备到个没人的地方套顾国胜麻袋。
  顾国胜自从被打以后很多天都没能出门,这两天好不容易伤养了,心情舒畅了,就在家待不住了。起床后脸也不洗的趁着家里人没注意的时候溜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琢磨,也不知道俩月没出门,他那些兄弟想没想他,想到他那些兄弟,他自然又想到了他两个月前调戏未果反被揍的那个小姑娘。水灵,真是水灵。
  他想得出神,冷不丁的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呢一个麻袋就罩了他一身,紧接着拳头如雨点一般的打下来,顾国胜身上一疼哎哟哎哟地就叫了出来,想把麻袋弄开却因为一直被打没有机会。
  “谁,有哪个狗杂种打我,有种打没种露面吗?别让老子抓到你,否则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顾国胜忍着疼放狠话,一边说一边左右闪躲。
  顾仲斌瞅紧机会一脚踢在顾国胜的脚窝上,顾国胜叫唤一声后不可控制地往地上趴去,在黄土地上溅起无数飞尘。
  顾仲斌给林郑娟使了一个眼色,林郑娟会意,随手在路边捡了一根手腕粗的长棍子啪啪啪的抽在顾国胜的身上。
  顾国胜疼得连狠话都放不出来了,眼看着打得差不多了,顾仲斌对林郑娟摇摇头,林郑娟果断地扔开木棍,拉起顾仲斌的手两人飞快地往竹林对面的山上奔去。直到上了山,两人才停下脚步。
  “爽...爽死了,哈哈哈!”林郑娟叉着腰一边笑一边喘气。
  顾仲斌气息都没有粗一下,他从自己背后的背篓里拿出甜酒水,拧开盖子递给林郑娟。林郑娟接过来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今天的甜酒水里放了糖精,酒味很淡,水很甜,林郑娟喝完一抹嘴巴,顾仲斌接过水壶喝了一口。
  林郑娟没觉得这有什么,这些年顾仲斌没少吃他剩,她都习惯了。
  林郑娟喘匀了气,对顾仲斌道:“你说顾国胜能不能猜到是我们打的他啊?”
  顾仲斌看了林郑娟一眼:“这就要看他这几年得罪的人多不多了。”得罪的人多了,就算怀疑他俩没有证据谁也找不到他们身上来,要是得罪的人少了,那就是他俩没跑了,都不用猜。
  林郑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一撇嘴:“他不得罪人的话太阳得打西边出来了吧?”
  顾冀东家也有三个孩子,三个都是男孩儿,陈大花重男轻女,对顾冀东家也就格外看重,为了顾冀中家的两个孙子,她都能放弃顾冀中这个儿子的。
  而在顾冀东家的这些孙子中,陈大花又格外的疼长得和她想象的顾国胜。
  顾国胜还小的时候,陈大花还能干,兜里也有不少钱,顾冀东和他老婆甘小会很是尊敬陈大花,家里家外都愿意听几句她的话。
  陈大花对顾国胜那是有求必应的,顾国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实在得不到就去抢,抢完了别家小孩家的大人去找顾冀东一家算账,陈大花死命的护着顾国胜,顾国胜没人管着,越长大越霸道得不像话,村里人哪家小孩没被抢过?哪个大人不讨厌他?
  三岁看到老,顾国胜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顾仲斌很赞同这话:“休息好了没?咱们走吧?”
  刚刚还痛快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林郑娟用树枝打了下地上的杂草:“走吧。”
  林耀华坠崖的地方离他们现在所在地方比较远,两人顺着山根往回绕,绕了十多分钟后,两人才从山林里出来。
  到了那处山崖,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这个山崖很高,很陡峭,爬到崖顶都要很久,山坡上种满了庄稼,顾仲斌家在这里也有两块地,就在半中腰,种的是白薯,白薯和红薯长得一样却没有红薯好吃,这种白薯只适合生吃,从皮到肉都是白的,削皮以后吃着像水果,又甜又脆。顾家种这么多白薯为的是白薯的藤,白薯藤喂猪猪肥得快肉也香,是特别好的猪饲料。
  白薯才挂果没多久,最大的只有二指粗,最小的还没拇指大,顾仲斌挑了一个最大的用柴刀削了递给林郑娟,林郑娟接过来咬了一口,嘎嘣脆。顾仲斌为自己削了一个,两人坐在地里吃完了,顾仲斌把白薯藤和小山药团吧团吧放回原地,把能吃的大一些的白薯都装进背篓里,继续往山顶走。
  越往上坡度越高,荒地没开到顶部,在半山腰就没了,在这里往上一直到悬崖顶,都长着一人高的杂草。
  两人打着草终于走到了山崖顶,林郑娟从山崖边缘往下看,头晕目眩,怪不得村里人都说从这里摔下去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只是一直让林郑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周围有那么多荒山,林耀华为啥就非得来这里开荒,明明这里的土地并不肥沃。
  顾仲斌四下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并不那么陡峭的地方,他背着背篓走在前面,林郑娟握着他的手,落后了半步崖底走去,两人集中精神,一句话不敢多讲,偶尔才能听到顾仲斌让林郑娟小心脚下的声音。
  下山的路真的很陡峭,几乎呈七十五度角,一不小心就能摔下去。两人走的小心翼翼,这一走,就花了两个小时,站在平地的那一刻林郑娟两条腿已经软成了面条,她真该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的毛病。
  顾仲斌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路上他精神高度集中,就怕自己一步走不好连累林郑娟和他一起摔下去,两人相握的那只手全都是汗。
  两人坐在地上,拿出背篓里的吃食填饱肚子以后才有精神四处打量。
  山崖底下和林郑娟所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山崖底全部是树林,然而现实却不是如此,自己脚下的这片灌木丛、野草外,两边才是茂盛的树林,那些树林里的树一棵搭着一棵,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的,阳光照不进来,树底下的草都比别的地方矮了半截。
  这里,就是来苍山山脉的中心了。
  林郑娟有些害怕,紧紧地握住顾仲斌的手,顾仲斌的手心有些微湿,他反握林郑娟的手,把林郑娟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林郑娟心里安定了一些。
  顾仲斌没看林郑娟,四处打量着,看了一圈以后,他转头回来看林郑娟:“娟子,林叔从哪里掉下来的,你知道吗?”
  林郑娟转身去看悬崖:“满仓叔说是从悬崖正中央掉下来的。”
  林耀华出事的时候林郑娟还在学校,那天她考完期末考试,才从考场出来,就被大龙叔拉着回来了,大龙叔说,她爸掉下悬崖了,他们到山崖去找,没找到人,只找到带血的衣服碎片,怕是凶多吉少了。
  林郑娟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跟着大龙叔回到来苍村的,她只知道她的天塌了,心空了,全身冰冷。
  林郑娟和顾仲斌所处的位置是山崖的斜对面,山崖的正中,就在左边的那处林子里,那处林子看阴森森的,饶是胆大如顾仲斌都默默的吞了两次口水。
  最终,他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刚好能被手握住的石头递给林郑娟,对林郑娟道:“我一会儿走在前面,你在后面做记号。”
  林郑娟狠狠地点头,两人贴着悬崖走,每走十步,林郑娟就往悬崖或者树上刻记号,越往里走树木越茂盛,低垂的树叶能打到人的脸颊,地下的杂草也就越少,树叶与枯枝铺满了空地。
  顾仲斌用树枝在前面开路,走几步就问一句林郑娟怕不怕。
  林郑娟自然是怕的,哪里能不怕,但为求得个心安,完成一个心里的执念,林郑娟强压着害怕,故作坚强地摇摇头。
  顾仲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林耀华的死已经成了林郑娟心里的执念了。当年林郑娟年纪小这处悬崖太过陡峭,谁都怕带林郑娟下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担不起责任,他们高中比初中放假晚一个星期,等他知道消息考完试从学校回来以后,村里人已经给林家布置好灵堂了,林耀华的衣冠冢下葬以后紧接着郑又荣就来了。
  顾仲斌无数次都在想,如果当初有人把林郑娟带下来看看,让她死了心,林郑娟估计也就能放下心里的执念不钻牛角尖了。
  这处悬崖很大,从悬崖的侧面走到正前方就花了他们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悬崖的正中央树木稍微稀松一些,太阳光线也能照到林中的空地上了,林郑娟回忆着满仓叔说的地方,带着顾仲斌朝那处走去。
  那个地方和林中的别处没有什么区别,树一样的高,一样的抬头看不到蓝天,甚至连阳光都见不到。
  五年过去了,当初林耀华坠崖的所有痕迹都没有了,林郑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愿动弹。眼泪慢慢溢出眼眶。
  林郑娟想,她爸当初掉下来,躺在这里是什么感觉,阳光照都照不到,他冷不冷?身上疼不疼?
  林郑娟不知道,眼泪才留下两滴,她便捂着嘴巴,哽咽出声。
  顾仲斌没有劝她也没有抱她,他知道,此刻的林郑娟是不需要这些的。
  等了许久, 林郑娟才止住哭音, 顾仲斌立马就把水递过去, 林郑娟咳得厉害,接过来喝了一口。
  “你怎么都不劝我啊?”哭过一场,林郑娟好受多了。
  顾仲斌给水瓶拧上盖放进背篓, 这才伸手把林郑娟抱进怀里:“你憋了那么多年了, 咋能不让你哭个够?憋在心里你难受我也难受。”
  顾仲斌下巴抵在林郑娟的脑袋上,林郑娟在顾仲斌的怀里打了个哭嗝。
  顾仲斌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 两点多了,再不回去今晚就回不去了。
  林郑娟嗯了一声,拉着顾仲斌的手乖乖的跟在他身边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很顺畅, 唯一不顺畅的就是爬悬崖了。
  这悬崖下来难上去更难, 都是石头沙地不说,草扎根还不深,借力的点都没有。
  顾仲斌拿的柴刀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先在崖壁上敲出两个落脚点, 上去以后再敲另一个, 林郑娟比他矮,因此他敲的落脚点距离都不太远,就怕林郑娟上不去。
  “怕不怕?”今天顾仲斌和林郑娟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这一句了。
  怕是挺怕的,但不爬上去她和顾仲斌就只能在崖底过夜了,他们也没带个火,听村里的老人说这片森林里还有狼,怎么想都比爬不上去恐怖啊。
  林郑娟给自己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 坚定地点头:“不怕!”
  “那你踩着我挖出来的印子,咱们爬上去,赶在天黑之前回家。”顾仲斌说完便上去了,林郑娟在底下活动身子,等顾仲斌上去有一段距离了她才爬上去。
  这处山崖有三十米高,越往上越陡峭,林郑娟都不敢往身后看,也一点都敢懈怠,实在太累了,她就贴在崖壁上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接紧崖顶,抓住顾仲斌伸出的手,踏上崖顶的时候林郑娟直接软倒在顾仲斌的怀里。
  等林郑娟歇过来以后顾仲斌让林郑娟坐着,他忙前忙后的给林郑娟捏腿捏手,今天运动量太大了,他怕她明天早上疼。
  顾仲斌下手有点重,林郑娟疼得直吸气,她知道顾仲斌这是为了她好。
  顾仲斌感觉自己三成的力气都没用到,见到林郑娟这样子,他忽然就不确定了:“很疼吗?”
  林郑娟可怜兮兮的点头:“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顾仲斌尽量让自己更温柔些,给林郑娟***完了,林郑娟捏着他的手给他***手上的小臂上的肌肉,她用尽自己最大得到力气了顾仲斌才感觉到力道刚刚合适。
  林郑娟累得满头大汗,只能感叹男女之间的力气差距,感叹完了再次叮嘱自己一定要加强锻炼,否则以后和顾仲斌打架几招都过不了,多憋屈。
  林郑娟的想法顾仲斌丝毫不知道,两人分吃了背篓里剩下的东西以后就打道回府了,在坡底下自家的玉米地里顾仲斌动作飞快的割了一背篓猪草,林郑娟想帮忙顾仲斌不让,林郑娟只能把玉米地脚下的小白菜了。
  西南这边因为地理原因,使用的是混合种植法,在种玉米的同时还会撒上葵花籽菜籽,在玉米长大的同时菜也成熟了,在青黄不接的年代,这样种出来的蔬菜能救好些人的命。
  如今玉米地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得很大了,也没剩下几颗了,这些小白菜一颗就够吃一顿的,林郑娟拔了两颗,葵花籽长得和玉米一样高了,都快挂花了。
  葵花浑身上下都是宝,葵花杆子放在水里泡一两个月再晾干,那就是上好的火把,葵花叶子用来喂猪猪也特别爱吃,葵花籽那就更有用了,能当零食能榨油,因此家家都种了许多,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没点瓜子是会被人笑话的。
  顾仲斌从地埂上砍了几根比较粗大的树枝,顺着背篓插了一圈,把捆成一把的猪草给一把一把的往上堆,最后堆得比背篓还高一些,林郑娟吞吞口水,这猪草看着就挺重的,她肯定是背不动的。
  顾仲斌把林郑娟拔的菜塞到林郑娟的手里:“快抱着走吧,天快黑了,爸妈肯定等急了。”
  林郑娟没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儿,抱着菜走出地了她才反应过来,在心底呸顾仲斌一口,臭不要脸,那是她大伯大妈!
  此时太阳才刚刚偏西,林郑娟和顾仲斌走在黄土小路上,说说笑笑,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原处的石头山上放着哞哞着吃草的老黄牛,偶尔有几条狗从他们身边夹着尾巴跑过,心爱的人就在身边,顾仲斌心里是前所未有地安宁,他只希望这个假期里时间走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林郑娟他们走进村子,又收到了一波打趣,都说他俩是小夫妻双双把家还,有些人甚至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办酒什么时候生娃娃,饶是脸皮厚如顾仲斌也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走出那群老头老太太的包围圈,两人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顾仲斌连和林郑娟对视都有点不好意思。
  万年老司机居然知道害羞了,林郑娟的第一反应是先抬头看看挂在西边的要落不落的太阳,觉得惊奇极了。
  顾仲斌一直用余光观察林郑娟,看见林郑娟下意识的反应,他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他不禁在心底沉思,难道他给林郑娟的感觉就那么厚脸皮?
  临近家里,钟玉兰领着顾云航在家门口玩,顾云航撒欢似的跑,钟玉兰在后面护着他怕他摔跤。
  顾云航一抬头就看到林郑娟,张开双手叫着娘娘娘娘就跑来了,林郑娟赶紧蹲下身子把菜放在地上张开双手等他。
  顾云航跟小炮弹似的冲进林郑娟怀里。
  钟玉兰直起身子敲敲酸疼的腰杆:“你们今天是去哪里玩了?怎么背回来那么多猪草?家里都有啦!”
  顾仲斌没在门口停顿,直接往家里去,钟玉兰把白菜捡起来提在手里。
  林郑娟不想瞒钟玉兰也瞒不住,他们从悬崖山上下来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人,大家脑子一动就知道他俩今天下崖底了。
  林郑娟亲亲顾云航的大脑袋,轻声道:“去崖底了。”
  钟玉兰一怔,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去看看也好,安心。”
  林郑娟没说话,子欲养而亲不待,哪里能安心?
  回到家,饭菜已经做好了,刘云朵把林郑娟拔回来的菜洗了扭成三节端进堂屋打火锅。
  钟玉兰煮了一下午的红豆汤,汤倒进汤锅,盛两勺豆子进去,汤一开,红色的汤汁翻滚,白菜叶子往锅里一烫,蘸上火炮辣椒蘸水,美味极了。
  作者:“恭喜你,终于对自己有了清楚的认识。”
  林郑娟:“我就喜欢他这样脸皮厚的。”
  吃着饭, 顾伯军想起放牛回来在村口听到的趣事儿, 笑着说道:“刚刚我在村口听人说顾国胜今天被人套麻袋打了, 这次伤得也挺重的,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顾伯军丝毫不

蚂蜂窝旅游攻略是这样描述的:,是个被上帝宠坏了的地方。上帝把最宜人的气候、最清新的空气、最和煦的阳光、最湛蓝的海水、最柔和的沙滩、最风情万种的少数民族、最美味的海鲜……都赐予了这座岛最南端的海滨旅游城市。到了,没有人不为这里的大海所动容,在这里,你可以尽情舒展身心,与神奇的海洋世界零距离接触,或是静静地躺在沙滩上让阳光亲吻肌肤,听海的声音。

那么应该是最适合家庭出行,也是最理想的度假目的地了。

第一次写游记,写的冲动源自于在蚂蜂窝看过太多太多堪称完美的游记,于是就写下了在六天七夜的记忆,因为美好,所以记录,只为下次的回忆更加美好。

关于照片:全部都是iphone4s拍摄的,都是原图,没有做任何修改。

出行人物:honey、女儿还有我

关于交通:机场乘坐航空直飞机场,含税500+

关于住宿:大文华东方酒店三天两夜,2800+

携带物品:建议轻装出行,度假最重要的是身心放松。强烈建议市区”第一市场“,这里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价格没有底线,就看您的议价指数高不高,吃海鲜推荐”第一市场“,买水果推荐”第一市场“,不多说了,套用任志强的名言:不信,去一次试看看。

关于吃饭:三家酒店的早餐都不错,房价都是含双早的,小孩免费,早餐时间基本都是早上7点开始,10点30分结束,文华东方6点30分开始,11点结束,所以基本都是早中饭一起吃了;晚餐在”第一市场“吃了三次海鲜,是的,三次,honey超喜欢,我快吃吐了,百花谷商业中心吃了一次必胜客,希尔顿吃了两晚自助。

关于购物:芒果、芒果、芒果,去第一市场打包几箱各种口味的芒果是我再去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大文华东方,交通不太方便但私密性极佳。

 酒店很大,泳池算国内最高端的了,无边泳池、恒温泳池、儿童泳池、、、

 女儿是主角,间歇性出现,玩的很开心

 小憩,那胸卡是酒店送给女儿的寻宝图

 感觉在文华东方都见不到其他客人


中午时分到的酒店,大致了解了酒店后就去市区了。
第一市场吃的海鲜,自己去农贸市场采购然后随意找个店加工,大龙虾一条130元-200元,都很大条,爱吃海鲜的食客可以吃的很爽,不喜欢拍食物,以下是吃完后的残局。 


 珊瑚湾,一个湾一个酒店独享

 酒店前后都是军事禁区,感觉很安全

 远处是大闹市区

回看文华东方度假村 

 的阳光很灿烂很灿烂

 酒店大堂往外看的风景

 人工沙滩泳池,旁边是西餐厅,早餐在此解决,吃早餐的时候发现入住率其实很高

 儿童乐园也还不错

 电瓶车给我们让路,感觉很温馨

 客房,清一色红木,高端,重要的是干净

 一把扇子,风情万种

 也算最好的卫浴了

 酒店是个大型的度假村

 下面是酒店的一家面馆,我很想吃,可是honey还是要去第一市场吃海鲜。。。

 服务生很多,还有救生员,在躺椅上一坐下冰矿泉水冰毛巾就送上来了,服务没的说

 酒店的酒吧,每天可以品尝免费的鸡尾酒,还有小孩子喝的没有酒精的鸡尾酒

 酒吧是酒店位置较高的地方了,便于看日落

所以名字也叫“日落吧”

办退房的时候再来一张,我是多么的不想离开啊!

 再见,文华东方!


从珊瑚湾到亚龙湾,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在华宇办理好入住,吃玩午餐,就预定了潜水,honey玩的是摩托艇;下图右边的轮船是接送潜水的,右边是honey玩的摩托艇。

 摩托艇开出的一条条弧线浪花

 就是时间太短,有点被坑的感觉


选择入住华宇是计划安排一两天时间去天涯海角、南山寺、的

 可能是天气太热,女儿一到天涯海角就开始烦躁、发飙,一会这,一会那

我们坐的快艇,100元一条船,去日月石看水母 

这椰树,最是热带的感觉 

下水后就开心了,天气热啊 

剪刀手都是可以的 

到此一游吧,水母是有看到,开快艇的师傅都没留时间给我拍照。。。

继续的,到此一游 

阳光、沙滩、清新的空气、这些奢侈的东西在无处不再 

人民币背后的风景 

游客都在排队拍照,热门景点都这样吧,飘过 

远处成片的红树林代表了的生态状况,但愿它们不会消失

离开天涯海角去南山寺,女儿又困又饿,受罪啊! 

这是有多困啊! 

公交车卖票的姐姐说不适合带小孩去南山,我们果断的提前一站,在植物园下了车,于是有了以下的各种植物,也算是一个小小惊喜吧! 

最后入住的是希尔顿,大堂很气派,很漂亮,我坐在大堂喝咖啡,女儿吃棒棒糖,honey在房间休息补眠。之前的华宇算是亚龙湾二线海景,酒店没有连着沙滩,入住希尔顿后就不愿外出了,真的像度假了。酒店连着沙滩,沙滩连着另外一家豪华酒店,逛完希尔顿逛红树林,逛完红树林逛丽思卡尔顿,还有喜来登、美高梅、万豪、、、 


酒店泳池出去就是这样了 

亚龙湾最里头隐隐约约的军舰群就是三大舰队之一的舰队了,那里也是核潜艇基地之一,是他们守卫着广袤的,我们爱好,更期望长久的,但是我们从来也不畏惧战争。正因为我们的国力强大,军事强大,才有现在美好的生活,国人才能自信从容的走出国门、、、

那时候“爸爸去哪儿”还没有开播哦、、、


女儿:爸爸,这是什么啊?
女儿:那我们把它踩住吧!

女儿:爸爸,我快踩不住了。

身心极大的放松啊! 

告诉女儿昨天潜水的位置

影后一样的配合 

感谢honey用心的记录这一刻,多年后再看,会不会泪流满面呢?

女儿睡着了,与honey坐在阳台,我喝咖啡,honey喝茶,看风吹椰树。。。 

真的很喜欢希尔顿的大堂,很通透宽阔,外面的风景迷人。  


花了一中午一下午时间逛红树林、丽思卡尔顿
红树林的大堂,海天一线,红树林有最受好评的餐厅

坐在红树林大堂,依旧是我的咖啡,honey的茉莉花茶,女儿在honey怀里睡的很香 

红树林的椰林草地 


丽思卡尔顿,亚龙湾的NO.1五星酒店

准备晚餐,霸气啊!BBQ的价格跟希尔顿差不多,本来想体验一下的,又担心带着小孩晚上回希尔顿不安全,就在希尔顿吃了两个晚上。

这建筑,怎一个霸气了的。 

下次,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入住这里。。。 


希尔顿的客房设计,要离开了也是依依不舍,回去又要忙碌的工作了。。。 

太阳出来了,起床了,要离开了, 

面朝大海,日出日落。你可知道我们是有多么的不舍。。。 

收拾行李吧!希尔顿和文华东方都有这种晾衣服的,很贴心。

吃完的最后一顿早餐,带上老婆孩子,拖着行李,离开,回去。这就是我现在旅行的意义! 


是一个旅行、度假体验堪称完美的城市,至少在国内是这样的。
这里,除了文华东方、丽思卡尔顿、希尔顿、喜来登、万豪、美高梅、红树林,还有悦榕庄、康莱德、瑞吉、洲际、珊瑚酒店、鸟巢酒店等等,很多很多。任何一个酒店控在这里都能找到适合自己口味的完美体验的酒店。
这里,即使花一两百元也能找到传说中的海景房,狭长的海岸线、干净柔软的沙滩、充足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这一切都是免费的,还有新鲜实惠的芒果、椰子、菠萝、西瓜,还有海鲜,这一切,一定会令你身心彻底的放松,忘记工作中的困扰、生活中的琐事、情感中的不快,是的,这里能找到自己。
躺在亚龙湾的沙滩椅上,听潮涨潮落,honey与女儿愉快的享受着阳光、海水与沙滩。打开刚拆封的《神雕侠侣》,感觉赤炼仙子林莫愁并没有那么可恶,甚至怜悯于她也是爱情的受害者。或许吧,每个人都应该有这样的一段体验。

他向后靠在座位上,双手的手指对合抵着下巴,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姿曱势,John的心脏紧缩了一下。“沙发也比平时沾染了更多你的气味,特别是靠门的那一头,我猜你躺下时头就搁在那儿,以便能在我夜里醒来时更清楚地听到我的动静。”

随着他的话语,John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而Sherlock当然没法看到这个。

“你领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那种脊背僵硬的动作,通常只有你在某个不舒服的地方入睡后才会发生,所以如果之前一周你都是睡在你自己床曱上,这状况不可能出现。最后……”他停了一下,仿佛为他将要说的话尴尬着。这在一向肆无忌惮的Sherlock的脸上真是个奇特的表情。

“我了解你,John,”他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关心我的安全。考虑到这个前提,我就绝对不会认为你会上楼睡你那张舒服的床而留我一个在楼下没人照顾,即使我看上去睡得如何之沉。这种设想是不合理的。”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然后John低低吹了声口哨。“这可,”他说,“真是棒极了!”

Sherlock因为这似曾相识的词句扁了扁嘴。“这一点都不棒,John,”他断然否定道,“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他看上去对自己很厌恶,“如果看得到你,我要不了几秒钟就会完全清楚了。”

John对这话嗤之以鼻。“是,可你刚才做了一次演绎,和我之前成百上千次看你做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你是用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觉而已;梯级的响声,沙发的气味——说来还多亏你提到这个,我要是闻起来味道那么大的话我马上就去洗澡——你接曱触到我时从我的动作中了解到的信息,以及你对演绎该问题所需的已有知识。”

他在座位上动了一下,伸出手去,把一只手放在Sherlock的手臂上。“好吧,可能我睡哪儿这不是个关乎生死的大问题,可能这只是个琐碎的例子,可这就是我说你仍然是你自己,”他解释道,“你的头脑依然是非凡的……你难道不明白吗?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本来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他为脱口而出的话瑟缩了一下;这并不是个对于思维能力降低到植物人状态的悲剧的专曱业描述,但Sherlock总是有本事带动他的情绪化的反应。

侦探看起来仍然很不信服,于是John继续了下去。“好吧,你可以想想,假如是你的智慧减退了一点儿会怎样?假如你不再是个天才了又会怎样?想象一下,如果你变成了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变成了人群中另一个白曱痴——那难道不比你只是失去了其实很有希望恢复的视力要来得糟糕多了吗?”

“你是认真的么,几点智商比全部的视力还重要?”Sherlock的音调听起来很刻薄,然而John没被糊弄过去。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不,可对你呢,Sherlock?”John太了解他了。“对自己坦诚些,就算你不对我坦诚,”他加重了语气。“你刚才说你了解我。我得说,可能我不如你那么聪明,但是我同样了解你。”

他停下来,仔细地打量着他固执地坚守沉默的友人。“我非常了解你,Sherlock。我了解你,之前的一周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着你究竟会怎样,我们又该怎么面对那些状况,什么感觉都没有,只靠恐惧来打发时间。让我们来看看我们两个到底谁更了解对方……告诉我,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Sherlock看上去有点诧异。“我不知道,”他不屑一顾地说,“我猜是我醒不过来。”

“傻曱瓜!”John带点得意地挑衅道,“再猜一次。”

他的友人这下看上去开始有点气恼了,不过那也比沮丧要好。John能应付Sherlock的气恼,气恼其实挺不错的。

“好吧,”Sherlock大声说,仍然没有认真在考虑,“那么就是我变了。不再是我自己。脑损伤影响到我的性格和认知功能。可能还有失忆——也许你以为我会不记得你了。”

John沉默了一会儿。“你那么想?”他轻声问,Sherlock确定无疑地捕捉到了他语声中满含的失望。“你昏迷了一星期。我们没法知道你什么时候,或者还到底会不会醒来,或者会被这次的受伤影响多少,而你真就认为我最怕的是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他站起身来时,明显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语气保持平稳,“我想我还是现在就去洗澡好了,失陪一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几分钟没事吧?我不会洗太久的。”

他不等Sherlock回答就转身要走,而Sherlock伸手牢牢抓曱住了他的袖子。

“John,”他说,“John,对不起。刚那个回答没过脑子,我不是有曱意的,我就是太……”他叹了口气。“我不想把我的挫折感发曱泄在你身上,请你……坐下来。”他拽拽John的手臂,把他拉回来,重又坐到了沙发上。

“我明白我们早该就此谈谈,”Sherlock继续道,“关于Moriarty,以及我缺失的那一星期。医院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而我需要充分的时间来调适现在的状况,回到家来,两眼一抹黑,语言障碍,持续动作,这些都太令人感到挫败和艰难以及……”

“害怕,”John轻柔地插话,“我明白,这没关系。我可能逼你太紧了,抱歉。”John尝试着让Sherlock安心下来,那样他就可以离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挣扎。过去一个月中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冒了出来,所有他努力压抑着的东西突然间全都争先恐后地推挤着想要浮上水面,仿佛Sherlock的那一句没过脑子的话拔开了一个保险栓,然后就再没有什么能避免这场爆曱炸了。

在医院里,他一次也没哭过。开始是太过麻木了吧,他想。然后就是那些没完没了的时间,他几乎没有离开过Sherlock的身边,而你永远不会知道昏迷病人到底能对外界感知多少,能听到什么东西。他不想让Sherlock唯一的感官输入被他的哭声所充斥。

Sherlock醒来之后,流泪的时间似乎也就结束了。他曾是那么的欢欣鼓舞于他的朋友回来了,所有其他感觉都一扫而空,可现在……现在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恐惧都泛了上来,他能感到眼泪就要不受控曱制地夺眶而出了。他必须去洗澡间,现在马上。

他又试了一次想站起来,“没事儿,Sherlock,”他想他的声音绝对维持在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平稳度上,“我们明天再谈也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得去……”

“John,”可Sherlock不放他走,仍然攥着他的袖子,而且现在他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抓曱住了John,于是他们俩现在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面,一个紧曱抓着另一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声音不对劲。”

“拜托,放我走吧,Sherlock。”John的声音竭尽他所能地保持着平静,“我就离开几分钟而已,就去冲个澡,很快的,然后我就回来,行吧?那时候我们再谈,如果你想的话。”

但Sherlock不买账。John挣扎着从他身边抽身,试着站起来,现下更是努力一根根地把Sherlock的手指从他的袖子上扳曱开。有什么东西严重不对劲了。

John总是在那儿,在他身边,帮着他,鼓励他,让他安心,自从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曱暗,他自然而然就接受了John一直在身边的陪伴。

而现在John却要从他身边离开,Sherlock发现自己一丁点都不喜欢这样。

他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双手向上摸索握住了John的双肩。“告诉我怎么了,”他坚持道。“是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我刚才没经过大脑——你看,我已经道歉了,我们都知道我可从来不道歉的,”他加了一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John的呼吸加快了,他仍然在挣扎着想离开。要是他能看到多好!要是能看到John的脸哪怕一眼,他就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朋友显然非常的激动。这状况真是令人沮丧……他更紧地握住John的肩膀,摇晃着他,“告诉我!”

一声带着啜泣的喘息。John突然转换了方向,不再向外挣扎着脱身,而往前扑到了Sherlock的怀里,两臂环上Sherlock的脖子,紧紧地抱着。

Sherlock能够感觉到John身曱体的颤曱抖,还有锁骨上的湿意……他的朋友在哭。意识到这一点他大为震曱惊。

John一直是那么一个乐天的人,总是给Sherlock鼓着劲,告诉他他有多幸曱运,他会如何慢慢地恢复如常,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挚友John,这个当他在医院苏醒后几乎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的人,为他挡下侮辱的唇***舌剑的人,几乎成为了他自身一部分的人。他就在那儿,一个坚定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存在,John。

而就是这个John,现在却紧紧抱着Sherlock,胸膛因痛苦的抽噎而剧烈起伏着,在他的颈边哭泣。

Sherlock小心翼翼地抬起双臂,搭在John的背上,试探地轻轻拍着,并不确定他到底该不该这么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评论肯定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吧?的确不够深思熟虑,是的,他承认,可是让John这么崩溃……

想啊!他对自己说。John说你的头脑仍然非凡,那就用它想啊。醒来之后的头一次,Sherlock开始思考点其他事情,除去他的失明,他的沮丧,他的恐惧之外的其他事情。他开始从John的观点来思考。

在听到开曱***的那一刻,John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听Mycroft读读那些枯燥的报告根本不能让他体会到John到底经历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他知道那对人们来说有多重要——他们感受到了什么。他希望他能想起发生过的那些事,可他的记忆只到他动身前往泳池为止,之后就都是一片空白。

他知道John被曱迫穿上Moriarty的炸曱弹曱夹克;就是他们在泳池边上看到彼此时他穿的那一件。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让Sherlock背脊一凉,他双手平抚上John的后背……如果调换过来会怎样?

如果是John被射中而昏迷了一个星期,而他,Sherlock,是受伤相对较轻的那个,那会怎样?如果要他陪在昏迷的John身边一个星期,而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朋友还会不会醒来,抑或醒来了又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又会怎样?

他会那么做吗?他能彻夜不眠地守着John吗,像John对他做的一样?整整一个星期,茫然失措,不知道结果会变成什么样。七天七夜窝在一张不舒服的椅子里,想着一切有可能更糟的情形,即使情况在慢慢好转……

是的他会的,他意识到,多少有些惊讶。如果躺在那张床曱上的是John,那么他,Sherlock,就会坐在旁边的那张椅子里。这很有曱意思。似乎在John成为他失明后字面意义上的得力助手之前,他早已认为John是和自己联曱系在一起的,是自己某种意义上的一部分。

他微微紧了紧环在友人身上的手臂,后者仍在控曱制不住地抽泣着,Sherlock开始用他希望能起点安慰作用的方式拍抚他的背。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让John最害怕的呢?从Mycroft的报告里他得知,John曾经想要牺牲自己来换取Sherlock逃脱的机会。所以显然,让他害怕的不会是什么自私的原因。他一边仔细回想着John的话,一边拥曱抱着他的朋友,努力提曱供着一个失了明的反社曱会分曱子所能给予的各种抚曱慰。

又过了几分钟,John慢慢平静下来,Sherlock听见他埋头在他的衬衣领子里,嘟哝着什么。那些话有些模糊不清,然而John似乎是在……道歉?

他把手移到朋友的肩膀上,轻轻把他推得坐直了些,然后伸手到桌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纸巾盒,递给John。

John低声咕哝了一句“谢谢”,然后又开始道歉。“抱歉。真对不起,我不是想要……我没事儿了,就是累积了些压力,我想。现在没事儿了。抱歉。”

“闭嘴,John,”Sherlock坚定地命令道。他多希望他没瞎,哪怕就一会儿都好,那样他就能看看眼前这个人,这个救了他命的、却又为了仅仅一个拥曱抱那么简单的需求而不断道歉的、奇怪的人。这个看起来如此单纯直率,却又不知为何并非那么单纯直率的人。这个永远都不会让他觉得无聊的人。

“你最害怕的也恰恰是我会最害怕的——如果我在没有被失明和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提到这个假定的场景的话。”

他伸手抚上John的脸颊,确认他的表情。

“你是怕我以后可能就会沦落成一个普通人,但还留存着作为特立独行的人时的记忆。你太了解我了,知道那将是我没办法面对的结果。清晰地记着、却无法再达到那种水平,变得迟钝无趣。”

短暂的沉默,然后John回应了。

尽管眼前的一片黑曱暗,Sherlock还是知道他露曱出了笑容。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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