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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生命,远离YP
...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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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只放2场啊,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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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生命,远离YP
首先,请你以一种,团成一个团的姿势,然后,慢慢地比较圆润的方式,离开这座让你讨厌的城市,或者讨厌的人的周围首先,请你以一种,团成一个团的姿势,然后,慢慢地比较圆润的方式,离开这座让你讨厌的城市,或者讨厌的人的周围
我要看娜娜呀,今天和周六都没空,我要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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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7:00 发布 丨 133163 人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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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叫星期天呢?
google真幽默
星期日好听啊
还是没明白~~~[illness]
还是第一次听说,张知识了
星期日是其实一周的第一天,不信回去看看日历,星期日是排在星期一前面的
说了一些.是成为星期天以后的事....到底为什么要叫星期天呢
“星期”啊,为啥不同文明却都定为7天呢?……总觉得所有文明是出自一国的,不然咋那么多语言都管母亲叫“mama”。。。
据说“mama”的音是婴儿吸母乳时候发出的声音,所以进而引为母亲的称谓,而“baba”的音也与“mama”相似(清音),来由类似。星期是由古人能看到的星相来排位的吧,日、月、火、水、木、金、土,地球上各个国家看到的都一样,所以也就都为7天吧(个人理解)回复:安神&“星期”啊,为啥不同文明却都定为7天呢?……总觉得所有文明是出自一国的,不然咋那么多语言都管母亲叫“mama”。。。
嗯~学习了~~
我也同意&。回复:安神&“星期”啊,为啥不同文明却都定为7天呢?……总觉得所有文明是出自一国的,不然咋那么多语言都管母亲叫“mama”。。。
呵呵!原来是这样的啊!以前还真没有研究过。
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有了星期七就得有八了、
确实是这样,圣经上讲人是上帝所造的,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人-亚当。同样圣经上有挪亚洪水,世界各地也都有大洪水的传说。一周7天也是来自于圣经,上帝的创造周。回复:安神&“星期”啊,为啥不同文明却都定为7天呢?……总觉得所有文明是出自一国的,不然咋那么多语言都管母亲叫“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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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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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吧版权所有玫瑰玫瑰我爱你_小宗师专辑:1李丘很久没有“犯前科”,他母亲丘玉兰就张罗给他找对象。因为“前科”的问题,丘玉兰女士多少还是有所顾忌,裙带关系网一直在暗中铺撒。让丘玉兰很生气的是,李丘这浑小子很不给面子,半年里她给他张罗了七个,其中不乏未婚女青年,就是那些离异女人也是那个群体里的佼佼者。但李丘人倒是去看,却像个木瓜,看完后给丘玉兰的反馈横竖就是三个字:没看上。在这个问题上丘玉兰起先表现得很“知性”,她认为是前次婚姻失败让儿子心有余悸,换个说法是发生心理障碍。她开导儿子:人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有跌倒了爬起来的勇气。儿子对她的苦口婆心却置若罔闻。十五岁的孙女李骨朵告诉奶奶:“爸爸对付您用的这是三不政策,跟娱乐圈学的。”丘玉兰对娱乐圈还是知之甚少的,就问孙女:“什么是三不政策?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过去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似的?”李骨朵笑翻了,告诉奶奶:“哪跟哪啊!告诉您,三不政策就是不理会,不回应,不解释。娱乐圈绯闻多,狗仔队天天拿着相机搞跟踪,明星们一旦开口解释就是越描越黑,所以现在都皮实了,一概执行三不政策。”丘玉兰明白了什么是三不政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像泼出去的水有去无回,对儿子的气就来了。李丘呢,照样执行三不政策,时不时怀柔一下,跟他妈嬉皮笑脸的,遇上节假日生日什么的还送点重礼,炮弹攻略。想想儿子四十多了,在公司也是个经理,凡事都要端着,回家却要对着满脸皱纹和老年斑的自己来这套,也怪不容易的,气就消了。丘玉兰就这样气气好好的,始终拿李丘没辙。这天李丘去相的是一个幼儿园老师,丘玉兰在家等消息,感觉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希望与预感并存。按照介绍人的意思,他们下午应该是在一家咖啡屋碰头,如果感觉对路,不排除一起晚餐的可能。不对路呢,喝完东西友好告别,尽个礼数,彼此相忘于江湖。丘玉兰为了博个彩头,做饭时故意只做了两人份,可是她跟李骨朵刚坐到饭桌旁边,李丘却回来了。丘玉兰黑着脸又去厨房加菜,李骨朵说李丘:“您也真是,就不能给奶奶点希望?”吃完饭李丘为了躲避丘玉兰探照灯似的双眼,赶紧躲到李骨朵房里。李骨朵吃完饭也进来,打开电脑要上网,李丘问她作业写完没,李骨朵嬉皮笑脸地说:“现在先让我把菜收了,否则就让人偷没了。再说了,都寒假了,假期那么长,不有的是时间写作业吗。”李骨朵登录QQ空间,又点开一个页面,李丘霎时觉得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小麦,熟透的麦穗飘散出一股清香,让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还没等李丘吞第二口,李骨朵移动鼠标,一转眼工夫,小麦们就没了,留下一地伏倒的枯叶,再一眨眼,枯叶没了,李丘看到的是一地种子。咖啡色的种子颗颗圆溜溜的,透着一种黄金般的质感。这个过程太神奇了,李丘问女儿:“这啥东西?”李骨朵撇撇嘴:“您真是老了,这就是全国人民都在玩的农场啊。”哦,李丘有种如见真佛的感觉。要说他不知道农场那肯定不对,有一天在公司看报纸,副刊上有个笑话,某男深更半夜在客厅打***给其朋友,叮嘱对方帮他偷菜。某男老婆在床上听了心惊肉跳,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打***报了警。但是要说李丘知道农场那也不对,因为他没玩过。但李丘还是不服老地对李骨朵说:“谁说我不知道?”就把从报纸上舶来的笑话讲给李骨朵听了,以此证明自己并没落伍。李骨朵不屑地撇撇嘴说:“没真正体验过种菜偷菜的人,是没资格说自己知道农场的。就好比一个城里人说他知道种地一样的道理。”李丘只好转移话题。在十五岁的女儿面前,李丘时时感到窘迫,思维观念不对接,经常遭到嘲笑。每逢这种时候李丘就尽量转移话题,他问女儿:“刚才种的是什么?”李骨朵说:“红玫瑰。大家都在种红玫瑰,快到情人节了,农场搞活动,提价收购,挖地时还会挖到粉玫瑰和蓝玫瑰种子。我还从来没种过粉玫瑰和蓝玫瑰呢,农场商店不卖。”“感不感兴趣?”李骨朵冷眼瞧她爸爸两眼放光的样子,说,“我帮你开通农场,你不是有QQ吗?”没等李丘说什么,李骨朵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位子让给李丘:“输你的号码和密码。”不出十分钟,李丘就成为一位农场主了。“不耽误学习吗?”他问李骨朵,李骨朵说:“放心吧,你女儿有自制力。再说了,学校像个监狱,我就是想跑出去上网,也出不了校门啊!还是你们大人有办法,我算看明白了,一天不考上大学,我就一天没有自由。”李骨朵在著名的贵族学校读高一,学习还不错,又是寄宿,李丘和丘玉兰都不怎么担心。放寒假了,适度玩玩,李丘和丘玉兰还都是允许的。对丘玉兰来说,需要担心的反倒是四十多岁的儿子。然后李丘形单影只地回家去了。李骨朵一直住在奶奶家,每周末都直接回奶奶家,放假了也住在这里。她每次见了李丘的面第一句话就是:战斗胜利没?跟李丘拜拜前的倒数第二句话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最后一句话是:放下包袱,大胆恋爱,我李骨朵一不做电灯泡二不当绊脚石!李丘每次都拍拍她的脑袋,说,刘胡兰啊?2李丘经过天天超市门口时,看到里面还亮着灯,没有顾客,老板娘师小天在玩电脑。每次李丘来天天超市看到的师小天除了收款就是玩电脑,李丘不清楚她都在玩些什么,电脑背对着超市。但有时李丘能确定她在看电影,有一次他惊讶地发现她在看《越狱》,又有一次他发现她在看《辛德勒的名单》,第三次他发现她在看《迷失》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跟她攀谈的欲望。他买了些东西,在收银台前停下来。师小天把画面暂停,开始给他收款,他问:“在看第几集?”师小天说:“第六集。”李丘有些惊讶,问:“第六集出来了吗?”师小天说:“出来了,都更新到第八集了。”李丘说:“不是编剧罢工吗?”师小天笑笑说:“罢工潮过去了。”李丘问:“第六集什么意思?”师小天说:“得自己看,说了就没意思了。你看吗?要是有U盘,我拷给你。”李丘说:“有,没带。”师小天说:“我这里有,借给你。”要是细究李丘跟师小天的认识,从那次借U盘往前倒溯,要倒溯到半年以前,从现在往前倒溯,则应该是两年以前了。就是说,李丘和师小天从那次借U盘还U盘到现在又过去了一年半。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他们两人完成对彼此的了解,至少是表面上的、基本的。每次李丘来买东西,都是他们加深了解的时机,他们总能找到一些新鲜话题简短聊上几句。过去一年半李丘来天天超市的频率大约是一个月一次,算下来共计应该有接近二十次之多,就算每次只有三言两语的对话,二十次加起来,也算得上一次漫长的聊天。李丘自从离婚,就没跟任何一个异性有过这么多交谈。实际上从李丘公司无论回他自己的家还是回他母亲丘玉兰的家,都不经过天天超市,他之所以打这经过,起因是有一次李丘送单位一个业务员小赵,小赵住在天天超市旁边的小区里。从小区出来后,李丘去超市买了一包烟。两天后他又来了一趟,以后就一个月来一趟了,每次都是周末,他回丘玉兰家跟李骨朵见面的时候,绕个道,大约要多绕两公里,从小区东面进去,经过小区门口的街道,再经过天天超市,拐个弯,从小区西边的一条小街穿出去。从丘玉兰那里回来后他也会原路返回,看看师小天在做什么。李丘开过超市,忽然有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把车靠边停在一个破旧的棚子下面。他在下午从这经过的时候,这个棚子是一个热闹的跳蚤市场,现在只剩下几根简易铁架子横横竖竖搭在那里,在没有路灯的暗街上,透着一股不明所以的虚空。李丘熄了火,在黑暗里坐着。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李丘觉得差点就要睡着了,才看见师小天超市里的灯灭了,他几乎能听见她哗啦啦放下卷帘门的声音。小区靠街道的两栋楼房有一半的人已经睡下另一半的人还醒着,醒着的窗口发出黄晕晕的光,像微弱的萤火虫照着暗街。师小天就从这暗街上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低着头,若有所思。李丘还从未见过师小天在超市外面是什么样子,现在他觉得她很忧郁。是那种卸下面具以后的孤独的忧郁。对于一个离异女人,李丘知道她在外人面前的淡定都是必需的,而她总有抛开这些必需的时刻。低着头的师小天没有注意到在暗影里的李丘和车,她提着一个夜里看不清颜色的包,那包像一只无精打采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她的腿。小区有些破旧,周边环境不是很好,小区管理也不规范,大门口大开着,看不出有没有电动伸缩门,也似乎没有门卫和传达室。师小天无精打采地走进大张着的门,门无声无息,就像她走进了一只张嘴酣睡的巨兽嘴巴里。一个三十八岁的离异女人,到了奔四张的年龄,可以想见方方面面都是矛盾的。有所希望,而顾忌、疑猜、防范、恐惧又是轻而易举就能压住那一点点希望的。暗夜里的师小天,看起来就是毫无希望的样子。回到家大约晚上九点半。李丘晚回家了大约二十分钟,在他必经的路旁,离家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小房子,据说是以前铁路上的道口房,现在里面住着一家三口拾荒者,最小的成员不到一岁,白天让他妈妈用一个布兜子兜在后背上。妈妈低头寻捡空瓶子,他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孩子睡了,房子里有一种温暖的安静,灯昏昏地亮着,一男一女拾荒者沉默不语对白天的战利品进行分类打包。看到李丘,他们脸上露出谦卑讨好的笑,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会送给他们的孩子一袋婴儿乐饼干。他们的孩子八个月大,女拾荒者的奶水在孩子日渐成长的胃和小嘴面前已经显得窘迫,尽管那孩子还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攒了好多饼干了,但自从六个月孩子开始添加辅食,那些看起来很丰收的积货飞快就消瘦下去。到后来,一个月一袋的小饼干已经完全成为一种力量很小的补充了,女拾荒者开始产生一种天性的不满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只送那么一小袋饼干,她在大超市里见到过大袋子的,那么一大袋子,一袋子顶男人送的好几袋子。但这并不影响拾荒者夫妻对李丘的期盼,似乎这已经成为一种仪式,而且一见到李丘,女拾荒者立马就会为自己那天性里的不满足而懊悔,而狠狠地咒骂自己的不懂事。女拾荒者下次再产生不满足的念头时,就使劲掐自己的胳膊,掐得生疼。男拾荒者用稍微有些改良的山沟子话对他表示着感谢,女拾荒者带点羞怯地笑着。小房子里灯昏昏的,不知道从附近哪里拉的电,孩子在床上安静地睡,小脑袋上头发浓密。他说:“孩子头发长得真好。”女拾荒者骄傲起来,说:“在医院里生他的时候,护士一个小车推了六个孩子去洗澡,他是头发长得最旺的一个。”李丘说:“你男人对你好,营养补得足。”李丘记得他小时候头发很稀,他母亲丘玉兰说,一直到过了好几个月才给他剃了胎毛,轻飘飘的那么一小撮,在地上拢一拢,指头一捏,就捏完了。像这次的说话以往不太多,多半都是李丘把饼干递给男拾荒者,朝他们笑笑,就掉头走路。他不愿意多说,仿佛一开口就是无数的破绽。离开小房子,李丘开车回家,身上有一种卸掉什么的轻松。实际上他每次都很想对拾荒夫妻说声谢谢,但他怕吓着他们。他是一个施与者,谢谢应该是对方说的,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会吓人一跳的,甚至完全可能引起其中暗含某种阴谋的猜疑。3在看到女拾荒者小山一样隆起的肚子之前,李丘没有固定对象处理那些婴儿乐饼干,他只能偷偷摸摸在路边把饼干扔给某个要饭的,或者摆摊做小***的。如果路上没遇到合适的对象,他还干过把饼干扔到垃圾桶里的事情。他很理智,那是罪证,不能保留。这个晚上李丘在网上找到一个倾吐的对象,网名叫我也爱粮食。起初对她产生印象完全因为网名,因为李丘两分钟前刚刚改了网名叫我爱粮食,在农场里摘了别人几棵菜,返回头来巡视好友名单的时候,发现了我也爱粮食。他回到QQ名单里,查看我也爱粮食的资料,只看出她是个女的,同城,其他资料不详。而她的性别到底是男是女,单凭资料也不能确定,李骨朵曾经说过一句经典的话:跟你聊天的可能是对方家里的一只猫。我也爱粮食的个性签名有些意思:吃饱了,穿暖了,也会想想爱情。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一瞬间的某种情绪,李丘主动跟我也爱粮食打了声招呼:“晚上好!”我也爱粮食说:“我借用了你的名字。”李丘说:“没关系,爱粮食是美德。”我也爱粮食说:“这是一个吃饭成为负担的时代了,所以想必你是打饥饿年代过来的。60后吧?”李丘说:“猜对了。我不记得咱们何时成为好友的了。”我也爱粮食说:“很早了,只是你很少上QQ,所以没聊过。”李丘说:“是啊,只是必要的时候用QQ传点资料文件什么的。今天女儿刚刚帮我开通了农场,所以上来转转。你已经38级了啊,资深地主了!”我也爱粮食说:“以后咱们就是农友了,需要什么尽管说,我种给你偷。”李丘看了看我也爱粮食的地,种的全是红玫瑰,只剩二十分钟就要盛开了。我也爱粮食说:“开了以后我让五秒钟时间给你偷,手快点啊,五秒以后我就收了。”李丘说:“我看报纸上现在提倡叫摘菜。”我也爱粮食说:“对对,我们要文明偷菜。”李丘感觉我也爱粮食有点女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幽默气质,忽然就心情大好,两人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又拐到偷这个字眼上了,还各自讲了一个关于偷窃的故事,说不上来是谁的提议,也仿佛是气氛对路,一拍即合。那个晚上李丘很矛盾,仿佛受尽煎熬,又仿佛轻轻松松就讲了那个让他但凡触及就心尖颤抖的故事。他不记得我也爱粮食讲的故事具体细节了,只是一味纠结在自己的故事里。在他故事里,他母亲丘玉兰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一个中午,家里要来客人,丘玉兰不知从哪弄来一小袋婴儿乐饼干,撕开,倒在盘子里,放到炕桌上,吩咐李丘好好守着。李丘兢兢业业地坐在炕上守着那盘诱人的东西。房梁上的天棚里面跑着几只老鼠,李丘生怕老鼠你追我赶踩破天棚,掉到桌子上。猫也蹲在炕桌旁边虎视眈眈。那天中午阳光很好,一块块小巧的婴儿乐饼干闪着金灿灿的光,散发着混沌的奶香。丘玉兰正在灶间忙着做菜,李丘瞅瞅除了猫四下里没人,身不由己地伸出胳膊,拇指食指捏起一块饼干,丢到嘴里。日后他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描述那种空前绝后的感觉,也无法再重现饼干在口里丝丝化掉的那种感觉。再后来,他无法满足于丢一块饼干在嘴里让它丝丝化掉,他必须藏起几块,以备日后重温那种甜香。他偷了好几块,藏在口袋里,然后把剩下的拢了又拢,力图让那个黄金色的小丘显得饱满一些。然而丘玉兰还是毫不留情地撬开他嘴巴查看了一下挤在牙缝里的饼干泥,又对他的口袋来了个大搜查。丘玉兰很厉害,她把饼干往盘子里倒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数了一遍,天知道她怎么会数得那么快。最后的结果是,李丘享受了一场肉体惩罚,丘玉兰解下腰上的围裙,对李丘没头没脑地抽打了一气。他始终弄不明白,母亲怎么会那么有力气,仅仅用围裙带子就能把他的一根手指抽上一块疤。“当妈的都不希望孩子成为一个贼,你得理解她。”我也爱粮食宽慰李丘。李丘说:“不对,不是那么回事。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完全是那个盘子里的内容寡淡了,她将要在马上就要登门的客人跟前很没有面子。其次,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她有充足的时间和理智来认真想一下的话,可能才会想到我这种行径将来会可能使我沦落为一个贼。但是,怎么说呢,她不是瞬间能有这种理智的女人。”“都是饥饿惹的祸。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妈经常做地瓜面条,那种很黑很黑的面,揉成一个无法成形的面团,在一个擦子上来来回回地擦,一根根蚯蚓一样的面条从擦子孔里落到锅里。我特别讨厌那种地瓜面条,闻到味儿就想呕吐。我妈那时候还总蒸黑面馒头,天知道白面都哪里去了。一锅的黑面馒头,像一块块蜂窝煤,中间卧着两个白面的,那是我爸爸的专利。锅盖一开,我们都跑去看那两个白面的。”我也爱粮食说。“你也是饥饿年代过来的,也是60后?”李丘问她。她说:“不,我70后,准确说是70初后,跟60后也差不多。我们那里穷沟僻壤,别的地方都过好了,我们还吃黑面馒头。所以我也爱粮食,呵呵。”李丘说:“我看着这片虚拟的土地就觉得亲,看着这些种子啦叶子啦花啦果实啦,就更觉得亲。”我也爱粮食的玫瑰盛开了,地里红艳艳的一片,李丘摘了一遍,说:“记住啊,我欠你红玫瑰。”我也爱粮食说:“那你记着要还啊!还虚拟的还是真实的?”李丘说:“随你,都行。”聊到这个份上,一个60后一个70后就识趣地打住了,某些玩笑开过了会有麻烦。李丘躺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又想起天天超市的师小天,他快速把下午在超市里偷婴儿乐饼干的经过回忆了一遍,又慢速回忆了一遍,觉得似乎没什么破绽,又似乎感到师小天当时恰好从电脑上抬起眼来,漫不经心向他这边甩了一下。她到底发现他偷饼干了,还是没发现?此事关系重大。4是的,李丘偷窃。这就是他的“前科”,他的软肋。此事要追溯的话,应该是在女儿李骨朵出生以后。怎么形容李骨朵的妈妈呢,那是一个很漂亮很得体的女人,这跟她的家世有关,她母亲年轻时是一个话剧演员。她没做话剧演员,是因为不喜欢当戏子,所以她做了一名艺校老师。若是遵从本真愿望,艺校老师是不愿意生孩子的,但爱情打败了诸多顾忌,跟李丘结婚一年后,她就成了一个肚子上有道疤的女人,只是她的工作不容许她有太多的时间给李骨朵喂奶,在生下李骨朵三个月后,艺校老师重新投入她热爱的艺术事业,带了一个小团体出国表演。于是李骨朵从小喝奶粉,奶奶丘玉兰主内,充当妈妈的角色,李丘主外,采采买买。起初李丘只是给李骨朵买奶粉,小女孩从生下来就很能吃,一罐奶粉三天就见底。按照医生的建议应该在六个月时添加辅食,但是李骨朵在四个月时就开始添加了,她奶奶丘玉兰可不管科学喂养那一套,只知道小孙女喝奶粉喝不饱。然后李丘买了奶粉又去买辅食,本来是要去买小馒头,可是买了小馒头之后一眼看见了婴儿乐饼干。平时李丘是不去小孩子副食品区的,他简直有些惊愕,自己小时候就见过的婴儿乐饼干直到现在还在卖!他站在那里用眼光温柔地抚摸着货架上一袋一袋的婴儿乐饼干,渐渐地生出一些泪花。十五年前,那是李丘城市里为数不多的两家超市中的一家,刚开业不久。一名保安和一名服务员都看到李丘目光古怪,他们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使接下来的突然行动没有扑空----几分钟后李丘就被逮了个现行,他把一袋婴儿乐饼干塞进随身的挎包里,另外提着超市里的菜篮子,里面装着奶粉和小馒头,还有另外一袋婴儿乐饼干,用以掩饰他的偷窃行为。那时候李丘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提主任干事刚半年,领导们考察了他一段日子,决定提拔他接一个马上要退的副科长,已经在公示了。李丘被当场扭住,扣在超市保安室里。他本来是利用午休时间去购物的,出了意外,下午就迟到了。科长让很多工作压着,气不打一处来,给他打传呼也不见回音。那时候李丘还没有手机,眼睁睁看着传呼机却没***可打。等他交了罚款跑到单位,他在超市偷窃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了,因为单位两个同事那天中午在超市目睹了他被扭住的一幕。很难解释李丘用眼光抚摸那些饼干的时候,是怎么生出偷窃念头的。事后他反复地回忆,觉得那一刻他的手不受大脑支配了。那突然给他惹了麻烦的手,之后就像被诅咒了一样,隔三岔五不受李丘大脑的支配,自由散漫独立行事。由于此事正好发生在公示期,且又传播迅速,李丘的提拔不得不停下来。当李丘的手被诅咒了以后,他又犯过两次类似错误,他的仕途就彻底戛然而止了。并且不单单如此,他被单位处分了一次。再后来他无法再呆下去,办理了停薪留职。李丘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他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自由人,其次他成了一个婚姻失败者。他的劣迹就像夏天久置发霉的一块蛋糕上的白毛毛,捂不住也藏不住地长出来,后来竟然还传播到了艺校,让他妻子羞愤难当。而且重要的是李丘给不出任何解释,在艺校老师和丘玉兰看来,却是根本不给解释。他的婚姻不得不解体。在跟我也爱粮食成为一个月的农友之后,李丘蠢蠢欲动,想把这段经历讲给她听。他又犹豫了好几天,才把这一想法付诸实施。在他的判断里,我也爱粮食无外乎有这么几种表现,一、吃惊,二、鄙视,三、无所谓,四、跟他疏远。李丘罗列了这些表现,先给自己造足了讲述之后不讨好的气氛,然后又给自己假设了一种可能:我也爱粮食不像是一个庸俗的女人,或许能够理解我。无论怎样这场讲述都是必然的,必需的,他觉得理智已经抗不过欲望了。他讲完之后,我也爱粮食沉默了几分钟,他看着那迟迟不动的对话框,差点就要绝望了。后来我也爱粮食终于说话了:“你确定当时自己的手不受大脑支配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并不想偷。”“我觉得你这应该算是一种强迫症。事实上你的手并没有独立行动,支持它的仍然是你的大脑,只是你不愿承认而已。是童年的饥饿记忆在跳出来作祟。”“小时候那次偷了婴儿乐饼干,母亲解下围裙把我收拾了一顿,这才仅仅是个小教训。中午父亲带着客人回来,母亲大呼小叫叙述了我的丑陋行径,毫不理会父亲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父亲当时没有发怒,但他阴沉的脸却是另一场更为严厉的惩罚的预兆。晚上父亲差点就要学习古人把我吊起来狠揍,这个时候母亲忽然有些不忍,也许是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头,她把我拽过去,锁到另一间屋子里,让我自己反省。以后母亲动不动就拿这件事情对我进行说教,她甚至不再信任我。有一回我的同桌丢了一支铅笔,母亲竟然跟那同学一道相信是我偷的。”“明白了,”我也爱粮食说,“她给你贴上了贼的标签。或许没有这个标签,你还不会有后来的强迫症。记忆是很难解脱的东西。”我也爱粮食又说:“我能问你一个私密问题吗?”李丘说:“我猜猜----我现在还偷不偷?”我也爱粮食说:“你比我还直接啊。那你现在还偷不偷?”5天天超市出乎意料地没有营业,卷帘门一直垂到水泥地面,露出门边墙上不知谁乱画的一些东西,看不清是字还是画。以往李丘经过这里的时候,卷帘门都是卷上去的,两扇玻璃门敞成一个八字,所以李丘从未看到过门后的墙。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关店门。李丘站在门口,仔细辨认墙上的东西,好像小孩子画上去的,没有章法,所以还是不明所以。两年来头一次吃了闭门羹,他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等着,一刹那心头泛过一丝不悦,仿佛被人爽了约一样。有这种不悦撑着,李丘固执地站在门口等了下去。天还是昼短夜长的,昏色逐渐加深,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女儿李骨朵:“李丘同志,在哪儿呢?过不过来吃饭?奶奶的梅菜扣肉可是快出锅了啊。”这几年丘玉兰明显地无事可做,花在烹饪上的工夫多了起来,尤其是李骨朵在家的日子,顿顿都是绞尽脑汁大操大办。李丘记得他小时候她可不是这样,当然那时候家底薄,但即便是那样她也不愿意拿出现在的百分之一劲头去想想怎么让李丘吃得好一些。现在李丘的胃跟丘玉兰饬出来的那些食物不太相融了,尤其是这几年的发达带给他更多的肠胃负担。尽管李骨朵放寒假了,但他们父女俩还是遵守周末约会制度,当然节假日例外。李丘刚要跟李骨朵说话,手机发出嗒嗒两声,没音了。他忽然想起来,昨晚移动公司短信通知余额不足了,忙了一天,忘了。李丘一直用工商银行的网上银行给手机充值,现在他拿着忽然哑了的手机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家网吧,还没找到,一辆银色车开了过来,在超市门口停住,居然是师小天从里面钻出来,直起了身子。接着驾驶室的门被一个胖子从里面推开,此男手扶车门框子抬起脸打量了一下天天超市的门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师小天跟李丘打招呼:“来了?”一边掏钥匙一边对胖子说:“谢谢你送我啊,我这有顾客,就不留你了。”“等等,花。”李丘都跟着师小天跨进超市了,胖子又把车门打开嚷了一嗓子,接着李丘就看到一抱红玫瑰挤进了门。胖子环顾左右:“有花瓶吗?”师小天抱歉地笑笑,说:“没有。”胖子说:“该买个花瓶。”师小天指指门后一个红色塑料桶,说:“先放那里面吧,有水。”李丘没有预想到这种场面,只觉得浑身别扭,不悦的感觉在一丝丝扩张,直到胖子离开了,他的表情还没有缓下来。师小天站在收银台后面,拿一块抹布擦一擦台面,又低下身子去开电脑电源。李丘站在婴儿乐饼干货架前,眼角余光看到师小天已经打开了电脑,她的头一下子就隐到电脑显示器后面去了。超市里很静,只听见她手指摁动鼠标的声音。其实李丘的心情起起落落,已经不全放在偷一袋婴儿乐饼干这个行为上了,但他还是像履行仪式一样拿了一袋一百五十克装的饼干,塞到包里。他又拿了一盒李骨朵喜欢吃的芝麻酥,提了一箱牛奶,到款台结账。他看着师小天拉开抽屉,忽然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了四十分钟,”之后又带点强调意味地补充了一句,“我手机都没话费,打不了***了。”师小天找好零钱递给李丘,笑着说:“真是抱歉啊,今天下午有点事情。”“约会了吧?”李丘很突兀地问,自己都吓了一跳。师小天不置可否,拐到别的话题上:“您要是想打***就用我手机打吧?”李丘也没想到他怎么会那么毫不客气地接过师小天递来的手机,拨通丘玉兰家***。李骨朵很不满:“李丘同志,怎么刚才话没说完就不说了?”李丘赔着小心说:“不是,是没话费了。你们先吃,我呆会就回去。”离开之前李丘在门后边的红色塑料桶跟前停了一会儿,说:“挺漂亮的。”师小天问:“你说什么?”李丘说:“我说这红玫瑰挺漂亮的。男朋友送的?”师小天说:“还不是呢。是我一个朋友坚持让见一见的。”丘玉兰做的梅菜扣肉放在桌子上,上面扣一个大汤碗,李丘一进门,李骨朵就揭下汤碗让它隆重亮相。丘玉兰得意洋洋地瞄着自己的作品和李丘,希望得到一两句赞美,然而李丘脑子里光想着天天超市那一大桶红玫瑰。越想心里越有一种委屈。他想,我跟师小天都认识两年了,我这还没任何动静呢,她那边倒大张旗鼓地相起亲来了。正想着,李骨朵拿筷子敲敲他的手背:“李丘,李丘!醒醒!想什么呢?”这一敲让李丘激灵一下醒过来,他很好笑地笑了一下,想,我这是犯的哪门子酸呢!谁给她送红玫瑰关我什么事!“李丘同志,您这农场主当得怎么样?”李骨朵坐在电脑前问李丘。李丘坐在她旁边另一把椅子上,说:“还可以吧,升好几级了,已经能种红玫瑰了。”李骨朵说:“你飞快就能赶上我了,我没时间上。”李丘自告奋勇:“要不你上学的时候就把农场交给我,我给你管理。”李骨朵翻他一眼:“干吗?想窥探我隐私啊?”李丘说:“你有隐私啊?早恋了?”李骨朵说:“隐私就非得是恋爱?那你敢不敢把你的农场交给我管理?”李丘不敢作声了。他在QQ上跟我也爱粮食聊了那么多他不堪的过去,即便能把记录都删除,要是真把密码告诉李骨朵,也难保到时候不会露馅。冒险的事情李丘可一点都不敢做。过去造成他们家庭破裂及他丢掉工作的那个“前科”,全家上下一致对李骨朵守口如瓶,况且那时候李骨朵还小,那几次小有轰动的偷窃事件全部结束的时候,李骨朵也还不到两岁。之后李丘成了一个生意人,很快换了房,彻底离开了原来的旧生活。重要的是,那以后李丘的偷窃变成了一种隐性行为。6那次聊天,我也爱粮食问李丘还偷不偷了。李丘很激动,因为他一直在等这个问题。但这并不说明李丘能像他无数次想象中那样,痛快淋漓、竹筒倒豆子一样讲述自己的现状。实际上李丘的讲述无比困难,在经历了那个不怎么痛快的下午之后,李丘才对我也爱粮食痛快承认,他把偷窃的恶习一直保持到现在。“你一直把那个行为持续到现在?再没出过什么麻烦?十多年了,怎么做到的?”我也爱粮食对此感到好奇。“我可以这么说吗?我后来偷得越来越有经验了。”“这我可以相信。久病成医嘛,我想你现在反侦破能力一定很强。”“挖苦?”“哪能呢!咱们是铁杆农友呢。”其实我也爱粮食说的并不为过,说反侦破能力或许有点大, 但李丘的确后来再没出过事,一来跟他加强警惕性有关,二来超市商店越来越多,选择度大了。李丘去那些规模不大的小店,一去就能断定有没有摄像头,成功率有多大。他越来越得心应手,失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爱粮食说:“是啊,商店多了,可以打一***换一个地方,等你转完一圈再返回去,恐怕得转上个一两年。”李丘说:“也不全是。”“怎么,还敢专门朝一个店下手呀?”我也爱粮食表示不解和不信。李丘就缓缓地跟我也爱粮食讲述了他两年来总是到同一家小超市偷窃的事情。我也爱粮食表示疑惑:“难道两年来,她一直没发现你偷窃吗?”李丘说:“看来是吧!”我也爱粮食说:“两年啊!即便你每次都技术高明瞒天过海,难道她就从来不盘点?”李丘说:“也许吧!况且,只是一袋五块五毛钱的饼干,即便盘点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吧!”“你有没有想过,那老板娘早就发现你偷窃了,只是一直没有揭穿你而已?”“不会吧!不会,绝对不会!”“你有点紧张。是真的认为不会,还是企图自我欺骗?”“我搞不懂她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不揭穿?”“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可能性。一、她认为一个很体面的男人来偷窃一小袋饼干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违背常理自然就不能用常规做法来应对,在不知道谜底之前她不想轻举妄动。二、二……你想不想知道?”“别卖关子了。”“她喜欢你呗!你说过了,这两年里你们彼此都已了解对方的基本状况,你们都是离异男女,没有任何障碍阻挠你们结合。”“我的天!”“怎么,受惊吓了?”“我觉得你的第二条分析特别不靠谱。一个女人会喜欢一个隔三岔五到自己超市偷窃的男人?”“世上之事很多都无法破解,情感之事就更不用说了,脑子发热的时候理智是靠边站的。”“我不敢那么想。”“意思是,你对那老板娘有意思?”李丘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下午我去超市,一个男人开车把她送了回去。除了殷勤,他还送给她一大抱红玫瑰。”“是吗?她交男朋友了?”“下午刚刚相的亲。她说还不是男朋友。”“吃醋了?”“有点奇怪,我今天心情跟往常不同。两年来她的店门从没关过----我是说每隔大约一个月左右我去的那天,她从没关过门。我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天暗下来。也许是等待让我变得焦虑不安?谁知道呢。”“她把你惯坏了。”“她开超市又不是刻意等我去的。”“但她已经把握了你去的规律,要不怎么可能每次你去她都在?”“你是说她算出我去的日子,然后尽量不关店?”“可能性很大。比如说今天下午,你刚才说你等到天色暗下来她回来了,是吧?”“是啊。”“她没跟那个送她一大抱红玫瑰的男人一起吃晚饭是吧?”“应该没有,虽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离开的时候,她正拿了一盒方便面准备泡。”“你就没想过,她不跟那男的一起吃晚饭,是为了赶回来给你开店门,让你偷一袋婴儿乐饼干?”“那她就干脆不去相亲不就得了?”“看来爱情让人不讲理啊!”“什么爱情?谁啊?谁跟谁?”“你呗,你爱上老板娘了。你都开始不讲理了。人家相亲很有可能是迫不得已。”“爱上?没有没有,你这是假设。”“看出来了,你不敢。”“不敢什么?”“还装糊涂。”“装什么糊涂?”“还不承认。”“干吗承认?没有就不能承认。”“你不就觉得自己有前科,而且现在还没有金盆洗手,不配那小老板娘吗?”“你觉得我配啊?”“你应该先去把你的强迫症治好。强迫症没了,自信心就回来了。”“你让我去面对一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医生,让他问一大堆问题,然后再回答他一大堆问题,最后听他瞎掰扯一番?”“你对心理医生这么有偏见?”“不是有偏见,是因为我自己知道我的症结,用不着心理医生来帮我分析。”“可至少他们会根据经验提供给你有效的治疗措施啊!”“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有效措施?是,呵呵,或许他们会告诉我,找个屋子把自己关起来,或者干脆把手脚捆起来,像强制戒毒那样。”“你的态度很不积极。很消极。我看你是受那一大抱红玫瑰的刺激了。”“没有吧,我对红玫瑰不感兴趣。”“可人家老板娘感兴趣啊!”“不见得吧?并不是全天下女人都喜欢傻呵呵地对一抱中看不中用的红玫瑰发泄情感吧?”“你敢说老板娘不喜欢红玫瑰?你不了解女人。女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老天爷安排的,你能拿老天爷怎么办?就连农场搞这么个虚拟的情人节活动,大家不都疯了似的种红玫瑰偷红玫瑰?”李丘悲哀地想起他走后师小天蹲在门后看红玫瑰的样子了。他离开超市的时候师小天拿了一盒方便面撕开,放在收银台上,又打开饮水机,站在旁边等水烧开。师小天一副对红玫瑰不屑一顾的样子,然而当李丘把车慢慢开离的时候,他发现师小天从饮水机旁走开,蹲到门背后看红玫瑰去了。师小天面露微笑,甚至耸起好看的鼻头。李丘不明白为什么所有女人在红玫瑰面前都是这么一副长不大的样子。除了发现师小天对那抱红玫瑰感兴趣让李丘郁闷外,他还有些生气的是,当着他的面师小天又是准备方便面又是烧水,故意不理会那抱红玫瑰,而他一离开她就蹲到红玫瑰跟前,她这样做当他是什么?可以愚弄的对象吗?黄昏时分李丘回到丘玉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旁边调出来电显示,存下师小天的手机号。李丘躺在床上摆弄手机,把师小天的号码调出来,摁了很多条假想的短信,都没发送,存在草稿箱里。从网上下来之前,他刚刚收获了一地红玫瑰,又种上了一地,还在签名里写道:欢迎所有女士来摘红玫瑰。7实际上第二天一早醒来,李丘就不那么极端了。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有些时候,特别是夜里,很容易为一件小事走极端,陷入思维死角,穷途末路。睡上一觉却发现当时可笑得要死。李丘躺在床上看着安静的家具,听着外面的市声,不相信昨晚在一个陌生农友面前流露了那种恼愤难当的情绪。甚至他感到很惊讶。他又想了一遍,他对师小天真的就那么重视吗?昨天他真的为那些庸俗的红玫瑰而吃醋了吗?现在围着他转的女人什么样的没有啊?他哪有那么容易对一个哪哪都很一般的奔四女人动心呢!这么一想,他自嘲地笑了。那天是大年三十,临近中午他回丘玉兰家过年,没像往常那样拐着弯从天天超市门口经过,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起伏。只是在喝了一点酒后发了一阵子愣,不知道师小天会在哪里过年,跟什么人一起,还是自己过。昨天她还在超市里,今天应该关门了吧。谁还大年三十开门营业呢。这么乱糟糟地想了一阵子,李丘躺到床上睡了一个很扎实的午觉。他很少能这样睡上一觉,拿丘玉兰的话说是,李丘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真正歇上一天。丘玉兰还说,早知道做生意这样忙,当初就不该同意李丘干这一行。但丘玉兰有时候又推翻自己,当初还有别的选择吗?一个因为偷窃而在单位臭名昭著的人,不离开单位去做生意还能干什么呢?其实丘玉兰应该感到知足了,基本上他儿子一个月左右会在周末回来一次把自己送给她看看。要是她知道李丘能保持一个月回来一次很大程度是拜天天超市所赐,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事实上难道不是这样吗?有多少次李丘在外地算算快到一个月了,都是想方设法处理好手头的事情,赶回来到天天超市去偷那么一小袋婴儿乐饼干的!正月初一李丘开车带丘玉兰和李骨朵回了一趟老家。丘玉兰年龄大了,这几年一到过年就叨叨着回老家,在老家还有李丘的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六叔七叔八叔。李丘父亲是老大,先于他们而去世,虽然很早就到城里去了,但骨灰埋在老家坟地里。在老家住了几天,回来又呆了两天,正月初七,李丘就跟着全国的企事业单位一起开工,一早驾车赶往五百公里外他的业务合作城市。在业务合作城市李丘住在一家酒店里,离他蹲点的企业很近。他手里的那些货得靠卖到这家企业来换钱,所以一年里的多半时间他就住在这里耗着,处理一笔又一笔环节嗦的***交易,像那家大企业的特聘员工似的。晚上多半跟企业里的几个利益伙伴一起玩,无外乎洗澡***麻将K歌。有天晚上李丘去酒吧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的,该女自我介绍名叫杨小文,画家。那天本来李丘是跟几个科长晚饭后一起去洗澡***的,喝大了,半躺在休息厅的沙发床上边看电视边让一个女技师做足疗,做着做着李丘睡着了。睡之前电视在演《满城尽带黄金甲》,他觉得很乏味,除了一眼一眼瞧不出名堂的黄菊花,包括演员包括剧情都乏善可陈。醒来以后他发现几个领导去向不明,女技师很敬业地守在休息厅,对他说,该做***了。他随女技师拐个弯到***区另一张床上趴下,接受了一场大同小异的捶打。捶打之后李丘清醒了大半,从洗浴城出来,忽然很想在街上溜达溜达。他看到很多人手持玫瑰花沿街叫卖,一问才知道是情人节。这个日子李丘一般没什么概念,上次有概念还得追溯到多年以前跟李骨朵的妈也就是他前妻的时候。作为艺校老师,他前妻全身都是浪漫细胞,他不得不对这个日子加倍留意,曾经有一次因为忘了庆祝而饱受半个月的冷暴力。好在他们不久就离了,李丘觉得他一下子失去了这个日子,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后来这一天就飞快变得跟其他日子一样了,他太忙了,顾不上赶这些小情小调的时髦。最终李丘在一家酒吧门口被一位花童缠住,掏出十五块钱买了一枝红玫瑰。红玫瑰刚刚盛开,绒嘟嘟的叶瓣上洒着精心喷上的水珠,外面罩着一层透明玻璃纸,边缘修整成细细的小波浪。李丘站在酒吧门口,手持一枝红玫瑰,很容易被误认为在等情人。然后过了几分钟,他手持红玫瑰走进酒吧,像是要进到酒吧里面等人一样。他坐下来把花扔到吧台上,要了一杯啤酒慢慢地喝。这个时候杨小文走过来,朝红玫瑰努努嘴,问:“不来了吧?”“什么?”李丘没反应过来。“你想送花的人啊。”“哦,可能是不来了。”“送我得了。”李丘看看杨小文,说:“看你长相气质,不像没人送花的样子,这种日子,应该一车一车地收花才是。”“一车一车就没意思了。收也没意思,要才有意思。”李丘拿起那枝花,说:“那就送你得了,我无所谓,送谁也是送。”杨小文上下打量李丘两眼,问:“有车没?”李丘说:“有,怎么了?”“什么车?”“奥迪,怎么了?”“奥迪几?”“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汽车推销商吧?”“告诉你,我是画家!汽车推销商能跟画家相提并论吗?这样吧,我看你人长得也拎得出去,车也还行,今晚呢你想送花的人又把你晾了,干脆我借你的人和车一用,有没有胆子?”“干吗没有?搞没搞错,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要没胆子也应该是你没胆子。”李丘这个晚上连喝两场酒,酒壮熊人胆。而且他在跟杨小文一起喝酒的同时,一直纠缠一个问题:师小天今天收没收到那胖子送的红玫瑰,送了多少。越纠缠就越想干点什么事情冲击一下。路上杨小文用简洁的语言告诉李丘,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杨小文不想去,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是个三十五岁的老熟女,因此百般推托,但是他们一整个晚上不停地***骚扰,杨小文灵机一动决定借用李丘。“我叫杨小文,别忘了,杨小文,到时候要是叫错了我可就出糗了。”8回到酒店李丘上网卖掉仓库里的所有红玫瑰。除了金币数字呼呼涨了一截以外,没其他惊喜发生。接着他种上挖地时得到的蓝玫瑰和粉玫瑰,再接着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我也爱粮食跟他打招呼:“情人节快乐。”他说:“现在凌晨两点了,情人节已经过去了。”“那,你昨天怎么过的?”他说:“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没送红玫瑰?”“送了一枝,无目的对象。”“什么叫无目的对象呀?”“偶遇了一个女画家,而我手头正好有一枝花童推销掉的红玫瑰。”“艳遇呀?”“不算吧。”“最近跟老板娘怎么样?”“很多日子没去了。我出差了。”顿了顿,李丘又问,“你猜她昨天收没收到胖子男朋友的红玫瑰?”“平时都一抱一抱地送,昨天恐怕得加倍吧?或者说不准送上一大抱蓝色妖姬呢,死贵死贵的那种。”李丘无心再跟我也爱粮食猜这个谜,况且也猜不出来,有那时间还不如干脆给师小天打个***呢,他可是有她手机号的。李丘躺在酒店床上摆弄手机,调出师小天的号,编了好几条短信息,没发,存在草稿箱里。李丘想,我他妈的不是不在乎吗!几天后杨小文请李丘吃饭,理由是:“为你帮我在那些势利眼女同学面前挽回的尊严。”为了投桃报李,杨小文主动承诺,如果李丘有类似用得着她的场合,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天晚上李丘把自己和车一起借给杨小文,据杨小文所说他扮演得很成功,第二天就有共计三个女同学打***来,形式不一用心不同地打探她的这位男朋友。“她们嫉妒了。”杨小文如此告诉李丘。可李丘目前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再一次杨小文忽然发短信让李丘陪她去买裙子,“要春天了,我得穿裙子了。”她说。他们在商场转了一大圈,终于买到一条杨小文中意的裙子。这期间李丘的脑子开起小差,在直梯门口他问杨小文:“你信不信我是一个小偷?”杨小文说:“有什么不信的?”李丘说:“你信不信要是现在咱们去超市,我敢偷给你看?”杨小文雀跃地说:“有什么不信的!不过为什么非要去超市偷?干脆就在这层,再偷条裙子给我得了!”李丘差点就要没忍住,直梯从四层落到三层,停了一下,又落到二层停了一下,落到一层的时候,李丘抢在他前面一个中年妇女之前挤出了电梯,把中年妇女手里一个袋子挤到地上,换来两句很不好听的咒骂,杨小文马上动嘴还击。她高中年妇女一个头,气势上一下就把中年妇女压下去。杨小文意犹未尽跟在李丘身后,问:“还没到负一层呢,不是要去超市偷吗?”李丘笑笑说:“逗你玩呢。”杨小文很失望。这个晚上李丘让什么东西吓着了,他想,李丘,你这混蛋,关键时刻这不是也能挺住吗!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理由能推翻这个事实了:他能忍住不偷。是什么时候悄然发生这个变化的呢?李丘实在是不知道。他忽然搞清一件事情,这两年里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用意志克服偷窃的欲望。这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完全应该返回去了。但是李丘迟迟没行动。每天晚上他都会上网去农场转转,收菜偷菜。他的级别一级一级往上长,可以栽种的作物过几天就有变化,他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这种变化。有时候跟我也爱粮食聊聊天,聊来聊去能聊到杨小文,我也爱粮食问他是不是因为杨小文才呆在温柔乡里不回来了,他开玩笑说,也许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我也爱粮食开如此玩笑,事实上他只把杨小文当哥们。要说一点性别概念都没有那是假的,杨小文怎么说也姿色不浅。要说是因为杨小文属于“不婚族”也不全对,他可以光要爱情不要婚姻啊,这么些年没婚姻不也过来了?弄个小情人在这里养着,再买上套房,他以后再来不就不用住酒店了?但这一切都不在李丘的想法里。后来,李丘跟我也爱粮食之间有过一次至关重要的聊天,我也爱粮食问李丘:“你到底喜欢杨小文还是师小天?”李丘打马虎眼:“这个问题嘛,不存在。”我也爱粮食一针见血地指出:“借口。代名词就是软弱,怯懦。”“这问题重要吗?”“当然了。如果你喜欢的是师小天,再不下手可就晚了。如果你喜欢的是杨小文,那就更干脆了,追。然后带着杨小文去天天超市亮一相。别弄得太暧昧。”“你偏向于谁?”“我偏向于谁有什么用?得看你自己。”“可我觉得你偏向于师小天。我直觉你对她比较有好感。”“她又不是我妹妹。实话告诉你说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去过天天超市。”“干吗?帮我监视啊?”“算是吧,谁让咱们是铁杆农友呢。想不想知道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随便。”“还嘴硬。告诉你,情人节那天,师小天收到胖子送的一大抱蓝色妖姬。你见过蓝色妖姬吗?”“没有。”“很贵。但我知道你也买得起。很多男人都买得起,关键在于买不买。她以前是用塑料桶存放红玫瑰的,是吧?”“换容器了?”“胖子送给她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瓶,一看就价格不菲。”“还有呢?”“胖子打算向她求婚,让她关掉超市,正式开始衣食无忧的豪门少奶生活。”“你知道得不少。”“嘿嘿,想不到吧,我和师小天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无话不谈。”“胖子是干吗的?”“马桶代理商。”“哈!”“别笑,人家可是大马桶代理商,专门代理国际品牌。”“国际品牌不还是一个马桶代理商?”“我听出来了,你吃醋了。”“我又不是没人追,醋得着吗?”“对,你有画家追。我建议你啊,要是选择画家,就带那女的去师小天那一趟,师小天为了你,迟迟不关超市呢。”“为了我?她告诉你的?”“我猜的。这还用告诉啊?总之一句话:别玩暧昧。”9李丘在外面一直呆到别人觉着不正常了才回来。先是他蹲点单位的几个科长觉着他不正常,因为他天天陪他们吃喝玩乐有很长日子了。后来是丘玉兰和李骨朵觉得他不正常,因为李骨朵寒假结束都开学了,开学又很长日子了。丘玉兰替他去开过一次家长会,后来丘玉兰把冬装都撤下来,换上春装了。李骨朵发短信给他:李丘同志,您是不是太自由散漫了?于是李丘就开车回来了。他一回到自己的城市,心情就立马不一样了。有点慌。他真想不出来师小天到底什么地方好。他犹豫半天才开车绕着弯从师小天超市门口经过,一进门果真看到传说中的花瓶,不过传说中的蓝色妖姬倒是没有,只是一把红玫瑰。他想,蓝色妖姬毕竟卖得少,那胖子能坚持送红玫瑰这么多日子,也算是不容易了。李丘把目光在红玫瑰上只做了短暂的停留,他决定了,不再提这一类的话题,他至今记得上次自己在塑料桶里那一把红玫瑰面前的失态。他李丘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也许不如那卖马桶的有钱,也许在那边的科长们面前低头哈腰当孙子,但平日里开着奥迪车往街上一走也是人模人样的!多少女人围着他转哪!于是李丘就很大度,对那一把红玫瑰视若无睹。师小天依旧淡淡的,他有些失落,他希望从师小天脸上看出惊喜。但转念一想,这个女人这么长日子来吸引自己的,不就是那份淡淡的味道吗?她要是动不动就难过,动不动就惊喜,他也许早就不来偷她的饼干了。这等于突然间蹦出一个事实真相:他李丘是因为喜欢师小天,才隔三岔五来偷饼干的。或者说是师小天的存在不断在诱发着李丘屡犯前科。他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发现其实超市很低档凌乱,几乎见不到几十几百块的东西,都是一些小食品。过去他把心思放在如何成功偷窃一小袋婴儿乐饼干上,对其余部分都持忽略态度,所以注意不到它们的寒酸。这样的超市,想必也只够维持师小天的温饱,她没有任何理由为此而放弃红玫瑰。想到这里李丘感动得要命,忧伤得要命,同时对自己愤怒得要命,他怎么忘了带一抱红玫瑰来呢?他难道就不能送给师小天红玫瑰吗?李丘忘了他在超市里呆了多长时间,也忘了跟师小天都说了些什么,也可能跟往常一样,淡淡地聊天吧。等他开车离开超市走在去丘玉兰家的路上,猛然意识到他成功了。他没有偷窃婴儿乐饼干。女儿和母亲都用含义复杂的眼神观察李丘。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的敏感度是相似的,她们都觉着李丘此次长期不回跟情感之事有关。最后还是李骨朵开口对他发问,他们两人在李骨朵的卧室里上了一会网,照管了一下农场。我也爱粮食正好也在,李丘对她说:“我回来了。”李骨朵眼尖,问李丘:“有女人了?那边的?”李丘说:“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啊。”李骨朵说:“不许骗我,不许瞒我!是不是想把家安在那边?”李丘说:“没有的事。要安也是安在这边。”李骨朵问:“谁呀,就她吧?干什么的?”李丘说:“别乱说,这只是我一个农友。不是她。再说了,你不是一直不干预的吗?”李骨朵说:“我得知道她能不能对我好。”李丘说:“放心吧,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李骨朵问:“好在哪?说给我听听。”李丘含糊其辞:“反正好就是了。”李丘见缝插针跟我也爱粮食说:“我决定了。”我也爱粮食问:“老板娘还是画家?”李丘说:“老板娘。”李骨朵一直趴在李丘肩膀上看,说:“行啊李丘,还两个呢!”李丘说:“小孩子懂什么。”李骨朵说:“哟哟,脸红了呢。”又斜他一眼:“还不赶紧献献殷勤去,大好的周末之夜,耗这儿干吗?”李丘当机立断找了家花店,买了一大把红玫瑰,心想花瓶就等明天再好好买一个吧。他把这一大把红玫瑰放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开车一边偏着头看看,心里居然突突直跳。天天超市里亮着灯,李丘吸口气,鼓起勇气拿着红玫瑰进了门,师小天却不在。他把红玫瑰放在花瓶旁边,站着等师小天。收银台上放着一小袋婴儿乐饼干,往常他偷窃的那种,袋子撕开口子,滚了一个饼干出来,椭圆形的,黄灿灿的,散发着奶油的香气。李丘仿佛能看到师小天刚才坐在款台后边上着网吃饼干的样子了,她一定在纳闷为什么他今天没偷这袋饼干。电脑屏幕亮着光,李丘转过去,就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几秒钟后他拿起那束红玫瑰,逃离了超市。他把车开到以前曾经停过的跳蚤市场铁棚子下面,熄了灯,远远地看着天天超市。不久他看到了师小天,她拎着那个红色塑料桶,从旁边一个大院里转出来。李丘白天观察过,那个大院是一个纸箱厂。师小天拎着那桶水,腰向一侧弯着,进了门,放到门背后。接着师小天转过收银台,坐到椅子上。李丘能想到她一边玩着农场一边等着他回话的样子,由此他又想象着过去的很多个晚上,她穿着我也爱粮食这个马甲跟他聊天时的表情。这个表情淡淡的女人,竟然轻而易举蒙蔽了他!就在刚才,李丘还把她当成一个普通农友,对她推心置腹地说他要去向老板娘示爱。这多好玩!李丘怎么就一点都没想到我也爱粮食就是师小天呢?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怎么会想到呢?天下上网的人多的是!李丘跟她聊的最后一句话是回答了他的选择,三个字:“老板娘。”之后他就心情激奋地下了线直奔花店而去,直到刚才在天天超市里,李丘才意识到他忘了跟她打招呼就下了。李丘在师小天的电脑上看到,他下线之后她共计又说了五句:“哦。”“那你打算怎么向她表白?”“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掉了?”“?”10李丘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的发生太匪夷所思了,匪夷所思到很搞笑的地步。他不迟不早,就在买了红玫瑰要去示爱的时候,揭秘了一个本可以永远都不需要揭秘的秘密。为什么不是早一些,或是迟一些呢?偏偏不是嘛!还有一个问题李丘找不到***,师小天很早就加了他的QQ,她是怎么知道他QQ的?他拼命回忆是不是曾经在超市打***跟别人说起过自己的QQ号,因为他偶尔会让他们从QQ上给他传一些价格表之类的东西。权当是这样吧。她还知道他一些什么?是了,她知道他所有有关于偷窃的历史,从他小时候偷窃饭桌上的婴儿乐饼干挨揍到离婚到现在!李丘冷汗淋漓。当他还不知道我也爱粮食就是师小天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信服了我也爱粮食的猜测,即师小天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偷窃,只是因为他无法确知的原因,而一直纵容了他的偷窃,并且保持货架上的一百五十克装饼干从来不断货。但是,信服是一回事,如今以这样一种方式确定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尽管揭秘之后他更加确知了师小天的善良及对他的爱意。但那又怎么样呢!李丘知道师小天还希望以我也爱粮食的身份对他抛出很多个问题,比方拐着弯地问他今天偷没偷,没偷的话,是为什么没偷。他想,让他也为她留一个无解的秘密好了。师小天最后给李丘的印象,李丘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师小天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他和杨小文,当时什么表情他却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有一天杨小文忽然来了,背着一个墨绿色画夹,拖着一个红色拉杆箱。她居然找到李丘公司,当时李丘正坐在办公室里看鱼缸里的几条鱼。半个月来他没事就坐在那里看鱼,还看那束凋谢掉的红玫瑰,电脑像他的脸一样始终是黑的。他不开机,即便开机也不上网,网线让他拔了。他把那束送到天天超市里又拿回来的红玫瑰丢在公司里,鱼缸旁边,也没找瓶子插,已经不像个样子了。他有时就会想起第一次摘我也爱粮食的红玫瑰时,两人开的那几句玩笑,他说他欠她红玫瑰,她问他是还虚拟的还是真实的,他说都行。公司里没什么其他人,业务员都在外面乱跑,就剩下一个管财务的大姐在另外一间屋兢兢业业地呆着,没事不敢过来看他的黑脸。杨小文在楼下打李丘***:“下来接我。”李丘说:“我还没回去呢。”杨小文说:“我在你公司楼下呢。”李丘以为杨小文开玩笑,说:“那就上来吧!”杨小文说:“传达不让进。”李丘说:“你闯进来不就得了。”杨小文说:“这可是你说的。”李丘挂了***继续看鱼,两分钟后杨小文果真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传达老王。老王说:“你们公司客人真横。”李丘在一幢商住楼八楼买了五间房,这幢大楼上上下下所有公司来客人都要通过老王。杨小文不满地看一眼老王,说:“就是这老板让我闯进来的。”老王说:“李总,您幽我一默啊?”打发走老王,李丘问杨小文:“干吗来了?”杨小文说:“玩,写生。回头再搭你便车回去。”李丘说:“我的天。那咱现在就动身得了。”李丘说的当然是玩笑话。第二天杨小文让李丘把她送到大海边写生,第三天让李丘陪她逛商场。逛商场的时候杨小文老话重提:“你不是说以前当过小偷吗?还说要偷东西给我看,什么时候兑现啊?”李丘在商场里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杨小文,问:“真想看?”杨小文说:“当然了!”“那我带你去另外一家小超市,咱去那儿偷。别问为什么。”说完拉起杨小文就走。那天是星期六,跳蚤市场每个星期六和星期天开市,原本冷清的街道摆满奇奇怪怪的东西,每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后面都坐着一个人,陡然间街上就到处都是人了。街上人多了,李丘去的时间又正赶上中午,几个人正在天天超市买东西当午饭。李丘拉着杨小文就走进去,师小天正在收款,抬头看见他,表情有一刹那的发愣。李丘拽住杨小文的手,跟她十指交缠,径直走向他熟悉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小孩,不知道跳蚤市场里哪一堆东西主人家的孩子,正馋兮兮地抬头望着货架上的东西。李丘朝小孩笑了一下,然后拿起一袋婴儿乐饼干,拉开挎包拉链,堂而皇之地放进去。小孩一眼不眨地盯着李丘的动作,李丘又朝他笑了一下,拽住杨小文的手朝门口走。小孩忽然在后面大叫起来:“小偷!阿姨,他偷你的饼干!”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小孩箭一样蹿过来,嗖一下拉开李丘挎包的拉链,手掏进去抓出饼干:“阿姨,看!”超市里出现了混乱,小孩兴奋地大声嚷嚷,以期扩大自己的受关注度,其他几个买东西的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和杨小文,交头接耳,两个男人暗地里撸撸袖子打算见义勇为。小孩跑到门口朝着大街嚷嚷,街上更多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几个孩子转眼已经跑到了门口。李丘后来怎么也记不住师小天的表情。去之前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看清师小天的表情,最好让他永远记住她悲伤绝望的样子。但是他只记得杨小文紧了紧他的手,低声说:“跑!”杨小文的手很有力气,他就在这只手的带动下,撒腿跑出了超市。他们跑出超市后,几个反应过来的男人开始在后面追赶,杨小文说:“车钥匙!”李丘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塞给杨小文,杨小文边跑边说:“让你开车门,你给我干什么!”但是杨小文顾不上再还给李丘,绕到驾驶室旁边,打开门就坐进去发动了车。他们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样,横冲直撞地把车开出街道,撞翻了跳蚤市场其中一个摊位。在安全的地方杨小文把车停下来,不可置信地偏头看李丘:“你以前就是这么当小偷的?这么拙劣?让人撵着屁股追?”李丘把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不发一言。他不再从这条街上绕着走,也不再玩农场种菜种红玫瑰了。原载《芙蓉》2010年第3期原刊责编李健本刊责编章颖作者简介: 王秀梅,女,生于上世纪70年代,2001年以来发表和出版长、中、短篇小说三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小说选刊》等。多次入选各种年度小说选本,中篇小说《丢手绢》曾被我刊转载。曾获第二届齐鲁文学奖等奖项。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烟台市作协副主席。创作谈:果实、隐痛及其他王秀梅实际上这是一个有关饥饿和伤害的小说,我把它献给一个我所属的群体:七零初。李丘和师小天童年那些饥饿片段自然都是我的。那盘黄灿灿的婴儿乐饼干,躺在午后赤白的日光和我的口水里,散发着成熟果实一般的妖媚,简直带有浓郁的***意味,使我此生难以忘怀。后来我长大了,忽然有一天搞懂了一件事情:我的恨怨,看似来源于因为偷窃饼干而得到了母亲的一顿暴揍,实则来自那盘妖媚的饼干。我如此亲近于它,它却不属于我!接着我意识到:人性中有偷窃倾向,就像人性中有杀人倾向一样。为此我兴奋莫名,甚至差点要去找一家超市偷上一把。所幸我的道德观和现实感一直很强,还能够理智地塑造一个李丘这样的人物替我去实施这种行为。我感谢李丘。我还必须写到情感。某些伤害只能是一种隐痛,即便它很可能不露痕迹地左右你的一生,却使你一生都苦不堪言。李丘利用偷窃来跟这种伤害博弈,他潜意识里渴望有一个师小天一样的异性,如透视到他的思想一样,给他以温暖、抚慰、宽纵,同时又极其不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我喜欢这种矛盾的情感,而且它跟爱情相去甚远,只能称其为情感。特别是像李丘和师小天这样的七零初,即便投身情人节和红玫瑰,爱情也只是一个远去的童话。所以必须让虚拟登场----为此我得感谢QQ农场,自从我也成为一名农场主之后,讲述饥饿,讲述偷窃,讲述占有,讲述虚拟的纯洁,讲述不堪一碰的情感,讲述那些妖媚诱人的果实和花朵,那些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情人,这些元素就像意气相投的朋友----或者说是狐朋狗友也行,就成为我的一种念想。果实,花朵,特别是玫瑰花,它们那么美,没有瑕疵。只有这样的事物,才能跟躺在我童年记忆中的那盘婴儿乐饼干搭调。而当我一次次卖掉收获后的果实和花朵,空空如也的仓库也如童年的肠胃和情感,让我隐隐作痛。提醒您本文地址: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