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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征婚:【教师散文】牛声里的晚秋--“最生活”作文岛主
【教师散文】牛声里的晚秋
牛声里的晚秋
&&莱芜大王庄中学&刘锦佃
牛的叫声,总是先把山村晚秋的朝雾层层荡开。
& &&秋天该是起始于东沟边上的一棵老栗树。屋后的三爷爷挎着一篮子板栗扛着青皮竹竿踩着晨曦走出东沟的时候,秋天已开始在山中蔓延。季节真是一件极易褪色的粗布衣服,怎么也经不住夏日的骄阳,季节的颜色不知道先前藏掖在哪里,山谷犹如变脸师永无穷尽的袖筒,幻化着奇异的色彩。待我沐浴着朝阳,掮着一柄锄钩,双脚再一次走过村庄东边老井沿旁柿子树下的时候,故乡的山谷沟壑和村庄早已在晚秋的染缸里浸泡得恣意安详。
&&& 我没法说出秋天是从哪一棵玉米开始,但我能找到最后一棵依然泛着翠青色的玉米棵子,簇红的缨儿全然无视变化的温度,深秋的骄阳错乱了它对季节的意识,只待山谷的第一轮霜幔下,才会把它最后的尊严打得萎蔫瑟缩。牛群羊群早在收获后的玉米地里趟了几个来回,东沟口的玉米地里,东倒西歪的玉米棵子间到处是散落的鲜活的牛粪。牛粪堆大小不一,最近走过的一定是三爷爷家的牛群,他家牛群不大,小牛居多,散落的牛粪多是干散零落。我本家三叔利忠的牛群多,阳光穿过栗树梢子撒到河里水面上的时候,利忠叔那鞭子甩动的声响便会从村庄最南端脆生生地传过来,牛群踢踏得河里的乱石骨碌碌滚动,牛嘴里呼出的哈气伴着河面的水气在山村的河道里搅拌着升腾着。牛是山村晚秋最活跃的生灵,牛其实一直依着自己的姿势和声响在山村里生活,季节的交替并没有改变牛的步伐和喜好,静下来的只是村庄和山野,当草木再也遮蔽不住牛的身躯,牛在晚秋的山林里便格外显眼。
我喜欢坐在一条叫南沟子的山梁上很绅士地或俯瞰村庄或眺望远处的山峦和土地。在南沟子顶上龟形的石梁上,我能清晰地看到我家的那块叫包袱地的田地。每年的寒露前后,我都会赶回这个叫潘家沟的山村里跟在父母的身后做一次结结实实的田间耕作。我帮父母收获玉米,之后播种小麦。村里很少有人播种小麦了,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姜田和刚压上薄膜的蒜地;也有收获了玉米便不再播种任何作物的旱田,只有那些掰过了棒子的萎蔫的秫秸棵子散乱地立在地里。不想再让父母过度劳作,父母却不愿闲着也不愿让土地闲着,承包给别人他们更是舍不得。我得以一次又一次地回归山村,在麦收和秋收的时令里,我以我并不熟练的劳作带给他们点滴安慰。喜欢在晚秋的风里一趟趟荷锄归家的感觉,不急不躁,玉米不会急着入仓,小麦种子不会急着发芽,等到栗叶落尽播下的小麦种子也能萌发,这样一来,秋天会拉得很长,这一拉长就到晚秋。
其实我一直贪恋这个季节,贪恋晚秋,贪恋着一种平静、成熟和深邃。心在山中深秋的凉爽里格外沉静,有很多时候我似乎一直在心底找寻一种精神的领地,把它当作自己心灵的驻脚,在心情浮躁得如浮云般没着没落坐卧不宁时,村庄里很随便的一块石头一个树墩就足以承受我所有的沉重,就像南沟子顶上龟形的石梁,和东沟子口边多年都没有腐烂的老槐树桩。从弥漫着烟尘的城市里,几经颠簸,钻进我高山四合的山村,便钻进了静静泊着的一种朴拙。城里没有四季,城里不需要四季,城里看不到季节咬合的分界点。季节会在山谷里等我,季节会携一蓑草黄在故乡晚秋的牛声里恣情张扬,以她在一个轮回中最后的蒸腾来迎接她的故人。
&&& 利忠叔的牛群拐过桥头一棵老核桃树消失在了紧邻东沟子的那条山沟里,水泥路上很诗意地散落着冒着热气的牛粪,每一撮牛粪都以着不同的形状排列开去,远看,像山路绽开的花。当鞭子的声响走得遥远,一只琢木鸟早已敛翅俯身于核桃树梢,枝干顶着核桃和琢木鸟在晨光里摇晃。核桃树旁边是一棵老柿子树,核桃树和柿子树都是村西头我苏姓二妗奶奶家的,树梢上杆子够不着的核桃柿子就留在了树上,二妗奶奶说,让它们看树,也好给鸟儿留着点。待周围趋于静寂,东沟子北坡的槲墩子里飞出一群长尾巴的灰色山雀,翩然于柿子树梢,枝头斑斓的光束里,山雀们争吵鸣叫之声不绝,枝干相互碰撞的脆响,熟透的柿子落地的声音,晚秋的山村林木疏淡而动感。
哎——嗨!嘟——
桥北头包子岭上的栗树林里是谁在赶羊,看不见人影,栗树的枝叶依然遮蔽着山岭,整个山岭迤逦开去尽是密密匝匝的栗树。村里的哑巴金怀哥栽下这片山林的时候才是二十几岁光景的青年。最细的栗树树干也粗过金怀哥腰的时候,金怀哥额头的皱纹也几乎稠过了枝干的密集。人栽下一棵树,人把自己所有的日月交付给一株静默的树,树却永远难以理解栽树人的心情,人不过是陪伴一棵树走过属于树的一段日子,人永远是树梢上的白云,即使想稍作停留却怎么也抓不住。人很难看完一棵树的一生,树却可以轻易说出几辈人的模样,就像那条叫石梁峪的山沟里那棵千年老栗树,树身子里包着的一块石头,少半石头露在树干外,村里就没有人说的出是谁在什么年代为什么硬塞给了这棵树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树不说,树知道。眼前这片栗树林,身为哑巴的金怀哥知道它们的今世,却永远不会揣摩出树的来生。金怀哥可能永远都不会和我一样闲得抽风般胡思乱想这些没边际的问题。
&& &随着喊声,核桃柿子树上的琢木鸟和灰山雀真个闻声雀起,蹬开树枝倏地飞入东沟子南边的洋槐树林里看不见了,徒留下树枝刮啦啦的声响。真应该感谢这些美丽的鸟儿,它们是故乡晚秋的山野最质感的音符,也是山林最忠实的伙伴,它们以山林而活,但也以彩色的羽毛和婉转的声音回馈了每一条山谷和每一片树叶。没有鸟儿的山谷和树林该是多么单调和寂寞。
&&& 我站在我家那块叫包袱地的自留地边上。那块地靠近北坡脚,扶着锄柄手搭凉棚,我能看见南山腰里利忠三叔的牛群,牛和鞭子的声响隐隐约约,牛的影子若隐若现。村庄在土地的西边,目光飘过上百米跨过一条河,能清晰地看见我家大门口梧桐树顶上残存摇曳的叶片,和屋后三爷爷家平房上一吊吊金黄的玉米。村子里已很少看见青壮年的汉子,孩童也少得可怜。携儿带女外出漂泊打工者居多,条件好点的都定居在了周围的城市里,即使生活得稍差点儿的也没有再回家劳作的想法。留守的村庄已多半空巢,母亲每每说起总是感慨唏嘘,曾经多么盛腾的村庄已变得冷清萧条,留守的宅院门锁大都铁锈斑斑,庭院里都是荒草萋萋,远处山沟里的旱田都无人耕种了,撂荒的土地哪一条山沟里都有。平日里连村里的狗叫得都没有劲头。我所置身的村庄尽是留守的房屋,留守的土地,留守的山谷,留守的季节。
&&& 我的眼前还是以往晚秋的颜色,山野的晚秋不曾因人气的冷清而改变自己任何一缕色彩。地头草丛里的蛐蛐操着我童年时熟悉的曲调起劲地鸣叫,秋蚂蚱吱啦啦地震动着翅膀从高堰上飞到地头前方的小溪里,三三两两的斑鸠从南山飞到北山或是从北山飞到东沟;堰窟窿里停歇着一撮撮的臭大姐,多足的潮湿虫聚在一起开始在秋阳里缓缓地爬动。从我脚面蹦过去的早已不是去年秋天的那只蛐蛐,飞过头顶的也不再是去年的那只彩色翅膀的蚂蚱,即使去年我捉放过的那只臭大姐依然混杂在这个秋天里,这都没有什么区别,我都不会辨别的出来,在我眼里它们都没有什么分别。我常常会想起自己,对于山林而言,我也只不过就是一只吱啦啦跳过季节的蚂蚱,一只倏然飞过时光的斑鸠,山林不会记起也从来谈不上遗忘,我们只不过是以着自己的感觉来猜度身边的世界。这么说来,在季节面前人该算是自作多情的生灵。
&&&& 三奶奶推着一车牛草从涝滩北沟里出来,满满的一车爆仗草几乎把她整个遮住。她把手推车停在沟口的小石桥上,自己斜倚着一棵柿子树,单腿支地,嘴里还嚼着一根草秸,半截草秸在嘴边转来转去;早饭时候的山野空气清冷,三奶奶却不时拭着额头的汗水。草的捆绳上挂着的一串蚂蚱和螳螂晃来晃去,蚂蚱和螳螂用蒿草秸杆穿着,翅膀和腿脚依然在爆仗草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把锄头横过来搂草,我边搂草边和三奶奶搭讪,隔着小河,都是她问我答,那一刻我想到了渔樵问答的故事,只是我们都很肤浅,我们只是停留在季节的变化和我们手里的活儿,其实很平凡的生活并不需要深刻。待三奶奶的手推车拐过了坡脚,整个山野就剩下我搂草的声响。我娘和我爹还没有来,母亲在家喂那三只波儿山羊,还有那条小黑狗,父亲饭后还要修缮他的农具,耩子的漏口坏了,拉绳也让老鼠咬断了,他要请哑巴金怀哥帮忙修理。父亲让我先来地里薅草,他特意嘱咐我不要刨地,我刨地会把手上磨起泡来。父亲把玉米早就收回家了,秫秸也捆起来一个个码在了北坡脚,待晒干了好喂羊。
& &&哎——嗨!嘟——
&& &我刚刚从一个玉米茬子旁边拔出一棵野茄子,突然又是一声吆喝过后,呼啦啦从包子岭上的栗树林里窜出来了一群羊,前头几只大黑山羊撒欢儿上窜下跳,从一个小堰上一溜烟儿跑进了一块大白菜地里啃嚼起来,羊群散发的腥膻气味隔着两大块姜地飘过来,依然浓郁噎人。最后跑出来的是近五十岁的金文哥,他一手挥动着手里的长木杆子,一手下腰摸起一块石头扔向羊群,头羊受到惊吓,突然跳起领着群羊顺着地头的小道向河边跑去了。金文哥一边向我招手致意一边跳下小堰追赶羊群去了。
南山林里传来牛哞的声音,还有利忠叔鞭子的脆响。贴近南坡脚的山路上多了进山秋收的我的乡亲们。穿着红坎肩挎着荆条篮子急匆匆赶路的是我的三婶。三婶看见我特意拐了几步过来和我说话。她去摘滑石峪东沟里栗树园边上的扁莓豆。三婶每年种很多的扁眉豆,院墙根地堰边栗树园里她都会留心去埋下扁眉豆的种子。夏末至霜降之前,村庄的篱笆上院墙上柴垛上枯枝上,三婶和我的乡亲们种下的眉豆开过或白或紫的眉豆花,便会挂满一串串或绿或紫的扁眉豆。吃不了的扁眉豆煮熟了晒干了,留待冬天炖菜,我一直惦记着老家的扁眉豆,一直怀念干透的扁眉豆身上那种太阳的香味。我堂伯家的大娘扛着小竹竿挑着两个小筐也在桥头停下来喊我。她去打自家自留地边上的两棵山楂。临近霜降,柿子下了树,留下的就是山楂了。山楂是山林晚秋最静默的注脚,顶着一树绛红在这个季节的最底层等待。在我孩童时,我就熟知山林的哪一个地方长着一棵怎样的山楂树,树或细或粗,山楂或大或小或酸或面。记得去年晚秋回家,和父亲再去那条叫乔林子的山沟采摘山楂的时候,我熟知的那棵山楂树早已是树冠铺展,站在我曾经踩着采摘山楂的那块石梁上,怎么也没法够得着最低处的山楂树枝。那时候我感觉到那株山楂树已是彻彻底底地扔掉了我的童年,多年山外的行走,我已经被季节所抛弃,当我与山林渐行渐远,山林依然在季节中安静地生长和轮回。
树和季节一样,根本没有去考虑或等待什么,它们才是季节的承载者,承载着季节的颜色和内容。人只是在四季里行走,人根本就不属于哪一个季节,人一直站在季节的旁边,人不如一只蚱蜢甚或是随便的一只秋虫,每一种秋虫都是季节的宠儿,它们都依着季节的律动运行着自己生命的荣枯,没有躲藏没有退却没有抱怨,直至把生命停息交付于晚秋随便的一株草木。从来没有想到过改变,从来没有敢跨越季节的雷池半步,它们忠实于这个季节的安排,它们遵从自然密码的排列,出生过,飞翔过,爬行过,蹦跳过,鸣叫过,走过我们没法体验的悲伤和痛苦,飞过我们无法享受的快乐和幸福,最后安然消融于季节的深处。我身处的晚秋山野,随处可见那些小生灵早已干透的躯体,或依然趴伏在枝干上,或趾爪朝天仰躺在草丛林木间,堰窟窿里也尽是早已风干的螳螂蚂蚱臭大姐蚰蜒蜈蚣,用柴棍或手指轻轻触捏,便会粉粉碎裂。让人很难想象,那些曾经鸣叫时的高亢,那些曾经蹦跳和飞翔时的热烈,如今都弥散去了哪里。晚秋真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催促着阻挡着抑制着,无须请求容不得商榷。
母亲在喊我。我的父亲母亲扛着农具出现在土地的北头,他们是抄包子岭脚下的小路过来的,我竟浑然不觉。父亲放下耩子,拿出火柴把我搂起来的草堆点燃,接着朝手心啐一口唾沫,高举起一把镢头,两臂用力,锃亮的镢头插进板结的土地,待一块褐黑的土壤翻转开来,我的父亲,又在将土地的下一个春天开启。
袅袅烟雾升起,故乡晚秋,瞬间变得丝丝缕缕。
(2014年霜降,写于206公交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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