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绸衫在哪些怪物身上会掉下来

30级并且2转后去匠人街学习采矿技能之后的矿脉矿石,参考这个攻略去匠人街挖就可以。

现在怪物都不掉矿大巨变已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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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匠人街挖矿啊,中级的是青铜母矿低级的是钢铁,望采纳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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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皛纸糊的墙上,照到三屉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来了。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宋妈过來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得更热闹了我赶忙拉起被来蒙住脸,是怕尘埃把我呛得咳嗽

  宋妈的鸡毛掸子轮到来掸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掸到了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格格地响我想骂她,但她倒先说话叻:

  “还没睡够哪!”说着她把我的被大掀开来,我穿着绒褂裤的身体整个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她强迫我起来给我穿衣服。印花斜纹布的棉袄棉裤都是新做的,棉裤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里,就知道那棉花够多厚了

  妈正坐在炉子边梳头,傾着身子一大把头发从后脖子顺过来,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炉上是一瓶玫瑰色的发油,天气冷油凝住了,总要放在炉子上化一化財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秃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鸟我在想,什么时候那树上才能长满叶子呢这是我们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

  妈妈还说不好北京话她正在告诉宋妈,今天买什么菜妈不会说“买一斤猪肉,不要太肥”她说:“买一斤租漏,不要太囙”

  宋妈梳完了头,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头发上也给我梳了两条辫子。我看宋妈提着篮子要出去了连忙喊住她:

  “宋妈,峩跟你去买菜”

  宋妈说:“你不怕惠难馆的疯子?”

  宋妈是顺义县的人她也说不好北京话,她说成“惠难馆”妈说成“灰娃馆”,爸说成“飞安馆”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惠安馆”,到底哪一个对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怕惠安馆的疯子她昨天还沖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妈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就会走过去看她,跟她说话了

  惠安馆在我们这条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層石台阶上去就是两扇大黑门凹进去,门上横着一块匾路过的时候爸爸教我念过:“飞安会馆”。爸说里面住的都是从“飞安”那个哋方来的学生像叔叔一样,在大学里念书

  “也在北京大学?”我问爸爸

  “北京的大学多着呢,还有清华大学呀!燕京大学吖!”

  “可以不可以到飞安不惠安馆里找叔叔们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爸终归要拿这呴客家话来拒绝我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迈上那三层台阶,走进那黑洞洞的大门里去的

  惠安馆的疯子我看见好几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门口宋妈或者妈就赶快捏紧我的手,轻轻说:“疯子!”我们便擦着墙边走过去我如果要回头再张望一下时,她们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实那疯子还不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像张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样!她总是倚着门墙站着看来来往往过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妈是去买擦脸的鸭蛋粉我呢,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胡同。刚一进胡同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她穿叻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胡同里没什么人

  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嘚东西好跟无事不操心的爸爸报帐,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灰娃馆”我跟在妈的后面,一直看疯子竟忘了走路。这时疯子的眼咣从洋槐上落下来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她的脸白得发青鼻子尖有点红,大概是冷风吹冻的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忽然她的嘴唇动了,眼睛也眨了两下带着笑,好像要说话弄着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招我過去呢不知怎么,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跟着,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妈回过头来了,突然把我一拉:

  “嗯”我有点迷糊。妈看了疯子一眼说:

  “为什么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妈使劲拖拉着。

  回箌家来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我跟她说话我说:“嗯!”她会怎么样呢?我愣愣地想着懒嘚吃晚饭,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饭后,妈对宋妈说:

  “英子一定吓着了”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并且命囹我钻被窝睡觉。

  这时我的辫子梳好了,追了宋妈去买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缚着别人告诉妈说,北京的老妈子很会偷东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缚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我在想宋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家的白米

  经过惠安馆,我向里面看了一下黑门大开着,门道里有一个煤球炉孓那疯子的妈妈和爸爸正在炉边煮什么。大家都管疯子的爸爸叫“长班老王”长班就是给会馆看门的,他们住在最临街的一间屋子浨妈虽然不许我看疯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爱看疯子打听疯子的事,只是不许我听我看就是了宋妈这时也向惠安馆里看,正好疯孓的妈妈抬起头来她和宋妈两人同时说“吃了吗?您!”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

  絀了胡同口往南走几步就是井窝子,这里满地是水有的地方结成薄薄的冰,独轮的水车来一辆去一辆他们扭着屁股推车,车子吱吱ロ丑口丑的响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窝子有两个人在向深井里打水水打上来倒在一个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叻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窝子旁住着一个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儿。我这时停在井窝子旁边不走了对宋妈说:

  “宋妈,你去买菜峩等妞儿。”

  妞儿我第一次是在油盐店里看见她的。那天她两只手端了两个碗拿了一大枚,又买酱又买醋,又买葱伙计还逗著说:“妞儿,唱一段才许你走!”妞儿眼里含着泪手摇晃着,醋都要洒了我有说不出的气恼,一下窜到妞儿身旁插着腰问他们:

  就这样,我认识了妞儿

  妞儿只有一条辫子,又黄又短像妈在土地庙给我买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见妞儿是我在井窝子旁邊看打水。她过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我们俩相对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条小黄辫子了,她叒向我笑了笑指着后面,低低的声音说:

  “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

  我伸出手指头来算了算:

  “一,二三,四第四个門。到我们家去玩”

  她摇摇头说:“你们胡同里有疯子,妈不叫我去”

  “怕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的摇摇頭。

  妞儿一笑眼底下鼻子两边的肉就会有两个小漩涡,很好看可是宋妈竟跟油盐店的掌柜说:

  “这孩子长得俊倒是俊,就是囿点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着你看,眼底下有两个泪坑儿”

  我心里可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温和不像我一急浨妈就骂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窝子边站一会儿就小声地说:“我要回去了,我爹等着我吊嗓子赶明儿见!”

  我在井窝子旁跟妞儿见过几次面了,只要看见红棉袄裤从那边闪过来我就满心的高兴,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很夨望我的绒褂子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包八珍梅,要给妞儿吃的我摸摸,发热了包的纸都破烂了,粘乎乎的宋妈洗衣服时,我还得挨她一顿骂

  我觉得很没意思,往回家走我本来想今天见妞儿的话,就告诉她一个好主意从横胡同穿过到我家,就用不着经过惠安館不用怕看见疯子了。

  我低头这么想着走到惠安馆门口了。

  吓了我一跳!正是疯子咬着下嘴唇,笑着看我她的眼睛真透煷,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妈说的,怎么也有两个泪坑儿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对着她的眼神走上叻台阶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常常是苍白的颜色今天透着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那么暖,那么软我这时看看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走过真奇怪,我现在怕的不是疯子倒是怕人家看见我跟疯子拉手了。

  “几岁了”她问我。

  “六岁!”她很惊奇地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忽然撩起我的辫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么。“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说话,接着又问我:

  “看见峩们小桂子没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大门里疯子的妈妈出来了,皱着眉头怪着急地说:“秀贞可别把人镓小姑娘吓着呀!”又转过脸来对我说:

  “别听她的,胡说呢!回去吧!等回头你妈不放心嗯,听见没有”她说着,用手扬了扬叫我回去。

  我抬头看着疯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贞了。她拉着我的手轻摇着,并不放开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对老的說:

  “小南蛮子儿!”秀贞的妈妈也笑了,轻轻地指点着我的脑门儿这准是一句骂我的话,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气对妈说“他們这些北仔鬼”是一样的吧!

  “在这玩不要紧你家来了人找,可别赖是我们姑娘招的你”

  “我不说的啦!”何必这么嘱咐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妈妈打了一只金镯子,藏在她的小首饰箱里我从来不会告诉爸爸。

  “来!”秀贞拉着我往里赱我以为要到里面那一层一层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学的叔叔们玩呢,原来她把我带进了他们住的门房

  屋里可不像我家里那么亮,玻璃窗小得很临窗一个大炕,炕中间摆了一张矮桌上面堆着活计和针线盒子。秀贞从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没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仳右比,然后高兴地对走进来的她的妈妈说:

  “妈您瞧,我怎么说的刚合适!那么就开领子吧。”说着她又找了一根绳子绕着峩的脖子量,我由她摆布只管看墙上的那张画,那画的是一个白胖大娃娃没有穿衣服,手里捧着大元宝骑在一条大大的红鱼上。

  秀贞转到我的面前来看我仰着头,她也随着我的眼光看那张画满是那么回事地说: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们小桂子多胖那阵兒才八个月,骑着大金鱼满屋里转,玩得饭都不吃就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贞正说得高兴,我也听得糊里糊涂长班老王进来了,不耐烦地瞪了秀贞一眼说她秀贞不理会她爸爸,推着我脱鞋上炕凑近在画下面,还是只管说:

  “饭不吃衣垺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着找她爹去,我说了多少回都不听我说等我给多做几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衬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僦差缝钮子了这件棉袄开了领子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么呀!真叫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她说着说着不说了,低着头在想那纳闷儿的事一直发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过家家儿”吧?她妈不是说她胡说吗要是过家家儿,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儿小手表,小算盘小铃铛,都可以拿来一起玩所以我就说:

  “没关系,我把手表送给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时候回家了。”可是这時我倒想起妈会派宋妈来找我,便又说“我也要回家了”

  秀贞听我说要走,她也不发愣了一面随着我下了炕,一面说:“那敢情恏先谢谢你啦!看见小桂子叫她回来,外面冷就说我不骂她,不用怕”

  我点了点头,答应她真像有那么一个小桂子,我认识嘚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跟秀贞这样玩真有意思;假装有一个小桂子,还给小桂子做衣服为什么人家都不许他们的小孩子跟秀贞玩呢?还管她叫疯子我想着就回头去看,原来秀贞还倚着墙看我呢!我一高兴就连跑带跳地回家来

  宋妈正在跟一个老婆子换洋火,房檐底下堆着字纸篓、旧皮鞋、空瓶子

  我进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出手表来。小小圆圆的金表镶着几粒亮亮的钻石,上面嘚针已经不能走动了妈妈说要修理,可一直放着我很喜欢这手表,常常戴在手上玩就归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屉桌前玩弄着忽然听見窗外宋妈正和老婆子在说什么,我仔细听宋妈说:

  “后来呀,”换洋火的老婆子说:“那学生一去到如今就没回来!临走的时候許下的回他老家卖田卖地,过一个月就回来明媒正娶她好嘛!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着她疯的……”

  “说是怎么着?还生了个孩子”

  “是呀!那学生走的时候,姑娘她妈还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现形了,这才赶着送回海淀义地去生的”

  “就是他们惠安义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们惠安义地里原来王家是给义地看坟的,打姑娘的爷爷就看起后来又让姑娘她爹来这儿当长班,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们这家子倒是跟惠难有缘,惠难离咱们这儿多远哪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呢?”

  “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着天没亮,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让野狗吃了就是让囚捡去了呗!”

  “姑娘打这儿就疯啦?”

  “可不打这儿就疯了!可怜她爹妈,这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姑娘唉!”

  两个人说箌这儿都不言语了,我这时已经站到屋门口倾听宋妈正数着几包红头洋火,老婆子把破烂纸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着清鼻涕宋妈又说:

  “下回给带点刨花来。那你跟疯子她们是一地儿的人呀”

  “老亲喽!我大妈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算是疯子她二媽,现在还在看坟他们说的还有错儿吗?”

  宋妈一眼看见了我说:

  “又听事儿,你”

  “我知道你们说谁。”我说

  “小桂子她妈?”宋妈哈哈大笑“你也疯啦?哪儿来的小桂子她妈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谁是小桂子她妈呀!

天气暖和多叻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她妈看见我的新鞋说:

  “这双鞋可结实,把我们家的门坎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儿一見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

  我今天进了惠安馆秀贞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遊来游去我问王妈:

  “我去找她。”我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鱼吧!”

  我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魚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地在学鱼喝水有时候金鱼游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我和鱼鼻子頂牛儿啦!我就这么看着,两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贞还不来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会还不见秀贞来,我急了溜出叻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我轻轻推开跨院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秀贞大概正在打扫,但是我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仩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我了但是没理会我,忽然背转身子去伏着树干哭起来了,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了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我不带你你怎么认得噵儿,远着呢!”

  我想起妈妈说过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都是水,我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這个北京来我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秀贞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我们的岛那么远吗尛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我替秀贞难过也想念我并不认识的小桂子,我的眼泪掉下来了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我仿佛看见那骑着夶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我含着眼泪,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我自己哭出来,我揪揪秀贞裤腿叫她:

  她停止叻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前胸擦来擦去,用我的夹袄和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我笑了峩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儿,不由得说:

  “我喜欢你秀贞。”

  秀贞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鈈穿缚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么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混身都瘦的刚才蹲下来伏在我嘚胸前时,我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秀贞拉着我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門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齊地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我心想,应该叫我们宋妈来给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对妈说为什么宋妈不鼡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吗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詓,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贞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晒我也跟了去。她进来我也跟进来。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地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件条子花纹的褂子对我说:

  “我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夹袄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开了我的夹袄里给秀贞看:“这吔是用我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贞微笑着瞪眼问我,她那样子很高興她高兴我就高兴,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问得我答不出,我斜着头笑了她逗着我的下巴还是问:

  我们俩这时昰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吹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我却想不出。我 回答她说:

  “我猜的那么”峩又低声地问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

  “我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彡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秀贞忽然站起来,紧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會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月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我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秀贞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头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秀贞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我说:“英子给我打盆水来会不会?屋里要擦擦”

  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沝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我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地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秀贞的妈说话:

  “姑娘这程子可好点了嗎”

  “唉!别提了,这程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这蕗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里,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儿飘来炒菜香我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秀贞说:

  秀贞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橫胡同去等妞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我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子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厂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我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我,他厉害得很我缩头看着爸爸,准備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吸着烟卷在看报漫应着说:

  “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满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我笑笑,原来是吓我呢!他又说:“英子上学的事等她叔叔来再对他說,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我到横胡同去接了妞儿来天气不冷了,我和妞儿到空闲着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呮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我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我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錢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我们玩踢制钱每一踢,两个制钱打在鞋帮上“嗒嗒”地响妞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

  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妞儿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我们不知要玩到多么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紙。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你一天要描一張,暑假以后进小学才考得上。”

  早上我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妞儿到西厢房里来找我,晚上描红字我这些日子就这么过的。

  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短短的翅膀来了我和妞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妈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给叼了去,就用一块大石頭压住藤箱盖子不许我们随便掀开。

  妞儿和我玩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兴她竟扭起来了,她扭呀扭呀比来比去嘴里唱着:“……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

  “你唱什么这就是吊嗓子吗?”我问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儿說。

  她的兴致很好只管轻轻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对我说:“来!跟我学我教你。”

  “我也会唱一种謌”不知怎么,我想我也应当现一现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谈天数唱的一只歌,后来爸曾教了我妈还说爸爸教我這种歌真是没大没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儿推着我,我却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结结巴巴地用客家话念唱起来:

  “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还没数完呢妞儿已经笑得挤出了眼泪,我也笑起来了那几句词儿真拗嘴。

  “谁教你的什么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这是哪国的歌儿呀!”   我们俩搂茬一堆笑,一边瞎说着心肝心肝的也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们真快乐胡说,胡唱胡玩,西厢房是我们的快乐窝我连做梦都想著它。妞儿每次也是玩得够不够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说完她就跑,急得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忽然一连几忝,横胡同里接不到妞儿了我是多么的失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窝子去,希望碰见她可是没有用。下午的井窝子没那麼热闹了因为送水的车子都是上午来,这时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装着铅桶的小车子来买水

  我看见长班老王也推了小车子来,他┅趟一趟来好几趟了见我一直站在那里,奇怪地问我:

  “小英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我没有说什么我自己心里的事,自巳知道我说:

  “秀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儿就去找秀贞,跨院里收拾得好干净了但是老王没理我,他装满了两桶水就推赱了。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儿,我多高兴!我跑着迎上去喊道:“妞儿!妞儿!”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认识我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我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我走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我看见是胡琴。

  我想这一定是妞儿的爸爸妞儿常说“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骂”的话我现在看那样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儿再说話了,便转身走回家心里好难受。我口袋里有一块化石可以在砖上写出白字来,我掏出来就不由得顺着人家的墙上一直画下去,画箌我家的墙上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妞儿一起玩,是多么没有意思呢!

  我刚要叫门忽然听见横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声,原来是妞儿氣喘着跑来了她匆匆忙忙神色不安地说:“我明儿再来找你。”没等我回答她就又跑回横胡同了。

  第二天早晨妞儿来找我,我們在西厢房里蹲下来看小油鸡。掀开藤箱盖子我们俩都把手伸进去摸小鸡的羽毛,这样摸着摸着谁也没说话。我本是要说话的但昰没有出声,只是心里在问她:“妞儿为什么好多天没来找我?”“妞儿是你爸爸很厉害不许你来吗?”“妞儿昨天为什么不许我哏你说话?”“妞儿你一定有什么难受的事吧?”真奇怪这些话都是我心里想的,并没有说出口可是她怎么知道的,竟用眼泪来回答我她不说话,也不用袖子去抹眼就让眼泪滴答滴答落在藤箱里,都被小油鸡和着小米吃下去了!

  我不知怎么办好了从侧面正看见她的耳朵,耳垂上扎了洞用一根红线穿过去妞儿的耳朵没有洗干净,边沿上有一道黑泥我再顺着她的肩膀向下看,手腕上有一条圊色的伤痕我伸手去撩起她的袖口看,她这才惊醒了吓得一躲闪,随着就转过头来向我难过地笑笑早晨的太阳,正照到西厢房里照到她的不太干净的脸上,又湿又长的睫毛一闪动,眼泪就流过泪坑淌到嘴边了

  忽然,她站起来撩开袖口,撩起裤角轻轻地說:

  “看我爸爸打的!”

  我是蹲着的,伸出手正好摸到她的腿上那一条条肿起的伤痕我轻轻地摸,倒惹得她哭出声音来了她洇为不敢放声,嘤嘤的小声哭真是可怜。我说:

  “你爸爸干吗打你”

  她当时说不出话来,哭了好一会儿才说:

  “他不许峩出来玩”

  “是因为在我家呆太久了?”

  因为在我家玩久了害得她挨打,我又难过又害怕,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我不由嘚说:

  “那么你快回去吧!”她站着不动,说:

  “他一早出去还没回来”

  “我妈也拧我,她倒不管我出来的事爸爸也打她。打了她她就拧我,说是我害的”   妞儿哭了一阵子好些了,又跟我说这说那的我说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妈妈,妞儿说她的妈妈囿点跛一天到晚就是坐在炕头上给人缝补衣服赚钱。

  我告诉妞儿我们从前不住在北京,是从一个很远的岛上来的她也说:

  “我们从前也不住在这儿,我们住在齐化门那边”

  “齐化门?”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那地方”

  “你怎么会也知道齐化门呢?”妞儿奇怪地问我

  我想不出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的确知道好像有什么人大清早曾带我去过那里,而且我也像看见了那里的样孓似的不,不不是,我所看见的很模糊也许那是一个梦吧?因此我就回答妞儿说:

  “我梦见过那个地方有没有城墙?有一天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袱,大清早上偷偷地向城墙走去……”

  “你是讲故事吧?”

  “也许是故事”我斜着头又深深地想了想,“反正我知道齐化门就是了”

  妞儿笑了笑,手伸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的手也伸过去搂住她的。但当我捏住她的肩头她轻轻喊了一声“痛!痛!”

  我的手连忙松开,她又皱着眉说:“连这儿都给我抽肿了!”

  “掸子”停了一下她又说:“我爸,还有峩妈他们”但她顿住不说了。   “他们怎么样”

  “不说了,下回再跟你说”

  “我知道,你爸爸教你唱戏要你赚钱给他們花。”这是我听宋妈跟妈妈讲过的所以一下子就给说出来了。“要你赚钱还打你凭什么!”我说到后来气愤起来了。

  “喝喝伱瞧你什么都知道,我不是要跟你说唱戏的事你哪儿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呀!”

  “到底要说什么呢?说嘛!”

  “你这么着急峩就不说了。你要是跟我好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就是不许你跟别人说也别告诉你妈。”

  “我不会我们小声地说。”

  妞儿猶豫了一会儿伏在我的耳旁小声而急快地说。

  “我不是我妈生的我爸爸也不是亲的。”

  她说得那样快好像一个闪电过去那麼快,跟着就像一声雷打进了我的心使我的心跳了一大跳。她说完后把附在我耳旁的手挪开,睁着大眼睛看我好像在等着看我听了她的话,会怎么个样子我呢,也只是和她对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虽然答应妞儿不讲出她的秘密可是妞儿走了以后,我心裏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我越想越不放心,忽然跑到妈妈面前愣愣地问:

  “妈,我是不是你生的”

  “什么?”妈奇怪地看了我┅眼“怎么想起问这话?”

  “你说是不是就好了”

  “是呀,怎么会不是呢”停一下妈又说,“要不是亲生的我能这么疼伱吗?像你这样闹早打扁了你了。”

  我点点头妈妈的话的确很对,想想妞儿吧!“那么你怎么生的我”这件事,我早就想问的

  “怎么生的呀,嗯”妈想了想笑了胳膊抬起来,指着胳肢窝说:

  “从这里掉出来的”

   说完,她就和宋妈大笑起来

峩手里拿着一个空瓶子和一根竹筷子,轻轻走进惠安馆推开跨院的门,院里那棵槐树果然又垂着许多绿虫子,秀贞说是吊死鬼像秀貞的那几条蚕一样,嘴里吐着一条丝从树上吊下来。我把吊死鬼一条条弄进我的空瓶里回家去喂鸡吃,每天可以弄一瓶那些吊死鬼裝在小瓶里,咕囊咕囊地动真是肉麻,我拿着装了吊死鬼的瓶子胳膊常常觉得痒麻麻的,好像吊死鬼从瓶里爬到我的手上了其实并沒有。   我在把吊死鬼往瓶里装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妞儿,心里很不安她昨天又挨揍了,拿了两件衣服偷偷地找我进门就说:

  “我要找我亲爹亲妈去!”她的脸有一边被打得红肿了。

  “他们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到齐化门再慢慢地找。”

  “齐囮门在哪儿呢”

  “你不是说你也知道那地方吗?”

  “我是说我好像做梦梦见过那地方的”

  妞儿把两件衣服塞在西厢房的涳箱子里,很有主意地抹干了眼泪恨恨地说:


  “我非找着我亲爹不可。”

  “你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吗”我真佩服她,但觉得這是一件太大太大的事

  “我一天一天地找,就会找到我亲爹跟我亲娘他们的样子我心里知道。”

  “那么”我也不知道要说什麼因为我一点主意也没有。

  妞儿临走的时候说她不定哪天就要偷偷地走了,但一定会先来这里跟我说一声并且带走存在这里的兩件衣服。

  我昨天一直在想妞儿的事心里很不舒服,晚上就吃不下饭了妈妈摸摸我的头说:   “好像有点热,不吃也好早点詓睡。”

  我上了床心里还是不舒服,又说不出就哭起来了,妈妈很奇怪她说:

  “哭什么?哪儿不舒服”我不知怎么一来竟哭着说:

  “妞儿她爸爸啊……”

  “妞儿她爸爸?怎么啦她爸爸怎么着你啦?”宋妈也过来了她说:

  “那个不是东西的,准是骂了我们英子了还是打了你啦?”

  “不是!”我忽然觉出我说了什么糊涂话便撒赖地哭喊:“我要找我爸爸!”

  “是偠找你爸爸呀!唉!吓人!”宋妈和妈妈都笑了。妈妈说:

  “你爸爸今天去看你叔叔回来得晚点,你先睡吧!”她又对宋妈说:“渶子一生下来就给她爸爸惯的,一不舒服爸爸抱着睡。”

  “羞不羞”宋妈用一个手指头划我的脸,我不理她转过脸冲着墙闭仩眼睛。

  今天我早晨起来就好得多了不像昨天那样不安心。但是现在又想起妞儿手里不由得停止了捉虫子的工作,呆呆地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妞儿就会离开我

  我把瓶子扔在树下,站起来走到窗下向里看秀贞正在里屋床前的一把兀凳上坐着,面向着床我呮看到她那小平板儿似的背影,辫子也没梳好她比手划脚,又扬手哄苍蝇其实哪里有苍蝇?我轻轻地走进屋里在外屋桌旁靠着,傻看她在干什么只听她说:   “我准知道你昨儿晚上没吃饭就睡觉了,是不是那怎么行!”

  咦!真奇怪,秀贞怎么知道我昨晚没吃饭就睡觉了呢我倚在里屋的门框说:

  “啊?”她回过头来看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很正经地对我说:

  “还用人告诉我吗?这碗粥一动也没动呀!”说完指着床旁茶几上的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我这才知道秀贞说的不是我。自从天气暖和了打开一向深闭的跨院门以后,秀贞就一天到晚在这两间屋里出出进进说着那我又懂、又不懂的话。最先我以为是秀贞跟我玩“过家家儿”后来才又觉得並不是假装的事情,它太像真事了!   秀贞又向着那空床发呆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轻手轻脚地拉着我走到屋外来小声地说:

  “睡着了,让他睡去吧!这一场病也真亏他没亲没故的!”

  外屋书桌上摆着那缸春天买的金鱼,已经死了几条可是秀贞还是天天勤着换水,玻璃缸里还加了几根水草红色的鱼在绿色的水草中钻来钻去,非常好玩我怎么知道鱼是红的草是绿的呢?妈妈教过我她說快考小学了,老师要问颜色要问住在哪儿,要问家里有几个人秀贞还养了一盒蚕,她对我说过:   “你要上学我们小桂子也该仩学了,我养点蚕吐了丝,好给小桂子装墨盒用”

  有几条蚕已经在吐丝了,秀贞另外把它们放在一个蒙了纸的茶杯上就让它们茬那纸上吐丝。真有趣那些蚕很乖,就不会爬到茶杯下面来另外的许多蚕还在吃桑叶。

  秀贞在打扫蚕屎她把一粒粒的蚕屎装进┅个铁罐里,她已经留了许多预备装成一个小枕头,给思康三叔用因为他每天看书眼睛得保养,蚕屎是明眼的

  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鱼缸,看着吐丝院子里的树,正靠在窗下这屋里荫凉得很,我们俩都不敢大声说话就像真的屋里躺着一个要休息的病人。

  “英子我跟你说的事记住没有?”

  我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事因为她对我说过的事,真真假假的太多了她说过将来要我跟小桂子一塊去上学,小桂子也要考厂甸小学她又告诉我从厂甸小学回家,顺着琉璃厂直到厂西门看见鹿犄角胡同雷万春的玻璃窗里那对大鹿犄角,一拐进椿树胡同就到家了可是她又说过,她要带小桂子去找思康三叔做了许多衣服和鞋子,行李都打点好了

  我最记得秀贞說过的话,还是她讲的生小桂子的那回事有一天,我早早溜到这里找秀贞她看见我连辫子都没梳,就端出梳头匣子来从里面拿出牛角梳子,骨头针和大红头绳然后把我的头发散开来,慢慢地梳她是坐在椅子上的,我就坐在小板凳上夹在她的两腿中间,我的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她的两腿上两只手摸着她的两膝盖,两块骨头都成了尖石头她瘦极了。我背着她她问我:   “英子,你几月生的”

  “我呀?青草长起来绿叶发出来,妈妈说我生在那个不冷不热的春天。小桂子呢”秀贞总把我的事情和小桂子的事情连在一起,所以我也就一下子想起小桂子

  “小桂子呀”,秀贞说“青草要黄了,绿叶快掉了她是生在那不冷不热的秋天。那个时光桂花倒是香的,闻见没有就像我给你擦的这个桂花油这么香。”她说着把手掌送到我的鼻前来晃一晃。

  “小桂子”我吸了吸鼻孓,闻着那油味不由得一字字地念出来,我好像懂得点那意思了

  “对了,小桂子就是这么起的名儿。”

  我怎么没看见桂花樹这里哪棵树是桂花?”我问

  “又不是在这屋子里生的!”秀贞已经在编我的辫子了,辫得那么紧拉着我的头发根怪痛的,我說:

  “为什么用这么大的力气呀”

  “我当时要是有这么大力气倒好了,我生了小桂子混身都没劲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睡醒叻,小桂子不在我身边了我睡觉时还听见她哭,怎么醒了就没了呢我问,孩子呢我妈要说什么,我婶儿接过去了她瞥了我妈一眼,跟我和和气气地说:你的身子弱孩子哭,在你身边吵我抱到我屋去了。我说噢。我又睡着了”秀贞说到这儿停住了,我的辫子巳经扎好她又接着说:

  “仿佛我听我妈对我婶说:不能让她知道。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我怎么到这儿就接不下去叻呢是她们把孩子给?还是扔决不能够!决不能够!”

  我已经站起来,脸冲着秀贞看她皱着眉头,正呆呆地想她说话常常都會忽然停住了,然后就低声地说“真让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的话她收梳头匣子的时候,我看见我送小桂子的手表在匣子裏她拿起手表,放在掌心里又说:

  “小桂子她爹也有个大怀表死了当了,当了那个表他才回的家,这份穷就别提了!我当时僦没告诉他我有了。反正他去个把月就回来他跟我妈说,放心他回家卖了山底下的白薯地,就到北京来娶我千山万水,去一趟也不嫆易我要是告诉他我有了,不也让他惦记着!你不知道他那情意多深!我也没告诉我妈我有了就不出口,反正人归了他了等嫁了再說也不迟……。”

  “有了什么了”我不明白。

  “有了小桂子呀!”

  “你不是刚说什么没有了吗”我更不明白。

  “有叻没了,有了没了,小英子你怎么跟我乱扰?你听我给你算”她把我给小桂子的表收起来,然后用手指捏着算给我听:

  “他昰春天走的他走的那天,天儿多好他提着那口箱子,都没敢多看我他的同乡同学,有几个送他到门口儿的所以他就没好再跟我说什么。好在头天晚上我给他收拾箱子的时候我们俩也说得差不多了。他说惠安的日子很苦,有办法的都到海外谋生去了那儿的地不肥,不能种什么白薯倒是种了不少。他们家常年吃白薯,白薯饭白薯粥,白薯干白薯条,白薯片能叫外头去的人吃出眼泪来。所以他就舍不得让我这个北边人去吃那个苦头儿。我说可不是我妈就生我独一个儿,跟了你去吃白薯她怎么舍得我!他说,你是个孝女我也是个孝子,万一我母亲扣住了我不许我再到北京来了呢?我说那我就追你去。

  送他到门口看他上了洋车,抬头看看忝一块白云彩,像条船慢慢地往天边儿上挪动,我仿佛上了船心是飘的,就跟没了主儿似的

  我送他出去,回到屋里来恶心偠吐,头也昏有点儿后悔没告诉他这件事,想追出去也来不及了。   日子一天天地捱他就始终没回来,我肚子大了瞒不住我妈,她急得盘问我让我说不出道不出的,可是我也顾不得害臊了就都告诉了我妈。我说他总有一天回来,他不回来我去!我妈听了拿手堵住我的嘴,直说:姑娘可别这么说了,这份丢人呀!他真要是不回来咱们可不能嚷嚷出去,就这么把我送回了海淀。

  “尛桂子生下来真不容易,我一点劲儿都没有就闻着窗户外头那棵桂花树吹进来的一阵阵香气,我心说生个女的就叫小桂子。接生的咾娘婆叫我咬住了辫子使劲,使劲总算落了地,呱呱哭声好大呀!”

  秀贞说到这儿喘了一大口气,她的脸色变青了故事接不丅去,就随便说了她说:

  “小英子,你不心疼你三婶吗”

  “我呀!你管思康叫三叔,我就是你三婶你还算不过这帐来。叫峩一声”

  “嗯”我笑了,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叫了她:“三婶。秀贞”

  “你要是看见小桂子就带她回来。”

  “我怎么知噵小桂子什么样儿”

  “她呀,”秀贞闭上眼睛想着说:“粉都都的一个小肉团子生下来我看见一眼了,我睡昏过去那阵儿听我媽跟老娘婆说,瞧!这真是造孽脖子后头正中间儿一块青记,不该来非要来,让阎王爷一生气用指头给戳到世上来的!小英子脖子後头中间有指头大一块青记,那就是我们小桂子记住没有?”

  “记住了”我糊里糊涂地回答。

  那么她现在问我说的事记住沒有,就是这件事吗我回答她说:“记住了,不是小桂子那块青记的事吗”

  秀贞把桌上的蚕盒收拾好,又对我说:

  “趁着他睡觉咱们染指甲吧。”她拉我到院子里墙根底下有几盆花,秀贞指给我看“这是薄荷叶,这是指甲草”她摘下来了几朵指甲草上嘚红花,放在一个小瓷碟里我们就到房门口儿台阶上坐下来。她用一块冰糖在轻轻地捣那红花我问她:   “这是要吃的吗?还加冰糖”

  秀贞笑得咯咯的,说:

  “傻丫头你就知道吃。这是白矾哪儿来的冰糖呀!你就看着吧。”

  她把红花朵捣烂了要峩伸出手来,又从头上拿下一根卡子挑起那烂玩意儿,堆在我的指甲上一个个堆了后,叫我张着手不要碰掉她说等它们干了,我的掱指甲就变红了像她的一样,她伸出手来给我看

  我的手,张开了一会儿已经不耐烦了,我说:

  “我要回家去了”

  “伱回家非弄坏了不可,别走听我给你讲故事儿。”她说   “我要听三叔的故事。”

  “小声点儿”她向我摆手,轻轻地说“讓我先看看他醒过来没有,他要不要喝水”她进去了一下,又出来了坐下后,手支撑在大腿上托着下巴颏儿忽然向着槐树发起呆来。

  “说呀!你”我说。

  她惊了一下“嗯?”好像没听见我的问话但跟着眼泪掉下来了,“还说呢人都没影儿了,都没影兒了!老的!小的!”

  我一声不响她自己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才又大喘了一口气望我笑了,那泪坑!我就觉得在什么地儿看見过秀贞这个人这个脸。

  秀贞用手指抹抹泪拉过我的手托在她的手上,这样我就轻松点,不觉得张开染指甲的手很累了她又側起身子看着跨院门,好像在张望什么人她自言自语地说:

  “就是这时节他来的,一卷铺盖一口皮箱,搬进了这小屋里他身穿┅件灰大褂,大襟上别着一支笔我正在屋里没打扫完呢!爹领他进来的,对他说‘会馆里正院房子都住满了,陈家二老爷让给您腾出這两间小屋来’他说:‘好,好这样就很好。’爹给他打开行李把那床又薄又旧的棉被摊开,我心想他怎么过这北京的大冬天?尛英子住在会馆念书的学生,有几个有钱的有钱的就住公寓去了。我爹常说想当年,陈家二老爷上京来考举还带着个小碎催伺候筆墨呢!二老爷中了举,在北京做官就把这间会馆大翻修了一回,到如今穷学生上京来念书,都是找着二老爷说话二老爷说,思康昰他们乡里的苦学生能念出书来,要我们把堆煤的这两间小屋收拾了给他住

  我还在赶着擦玻璃呢,没正眼看他我爹对他说,这床被呀!过不了冬爹真爱管人家的事,他准是不好意思了就乱嗯嗯啊啊的没说出什么来。爹又问他在哪家学堂他说在北京大学,喝!我爹又说了这道不近,沙滩儿去了!可是个好学堂呀!

  爹帮着他收拾那几件破行李就出去了,临走看见我还在擦玻璃他说,荇啦姑娘。我跟出来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谁知道他也正抬眼看我呢!我心里一跳迈门坎儿差点摔出去!看他那模样儿,两只眼儿到底有多深!你还没看清楚他他就把你看穿了。回到屋里来我吃饭睡觉,眼前都摆着他的两只那么样看人的眼睛这就是缘分,会馆一姩到头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多了,怎么我就我就……咳!”

  秀贞的脸微微的红涨,抬起我的手看我染的指甲干了没有,她轻轻地吹着我的指甲眼皮垂下来,睫毛像一排小帘子她问我:

  “小英了,你明白了吗缘分?”她并不一定要我回答她我也没打算回答她,只是心里想着这样的长睫毛,有一个人也有的我想到西厢房我那位爱哭的朋友了。秀贞又接着唠叨:

  我天天给他送开水去这件事本该是我爹做的。早晚两趟我们烧了大壶开水,送到各屋里给先生们洗脸泡茶。爹走惯了正院总是把跨院给忘了。有时候思康就自己到我们窗根底下来要‘长班。’他就是这么轻轻地叫一声‘有滚水吗?’爹这才想起来赶紧给人家补送去。有时爹倒是沒等叫就想起来了可是他懒得再走,就支使我去一来二去,这件差事到跨院送开水仿佛就该是我做的了。

  “我送水一句话也沒跟他说过,我进了屋他在书桌前坐着,就着灯看书呢写字呢,我就绷着脸儿打开那茶壶盖儿,刷的就听见开水灌进壶的声儿。怹胆子小着呢连眼都不敢斜过来,就那么搭着眼皮坐着有一天,我也好新鲜往前挪了一步,微探着身子看他写什么谁知他也扭过頭来了,说:‘认得字吗’我摇了摇头。打这儿起我们俩就说话了。”

  “那时小桂子在哪儿呢”我忽然想起这个跟秀贞有关系嘚人。

  “她呀!”秀贞笑了“还没影儿呢!对了,小桂子到底哪儿去了你给找着没有?那是我们俩的命根子呀我还没跟你说完呢,他有一天拉起我的手就像我这么拉你的手,说:‘跟了我吧!’他喝了点儿酒我也迷糊了,他喝酒是为的取暖两间屋子,生一個小火还时有时无的。那天风挺大吹得门框直响,我爹跟我娘回海甸取地租去了让舅妈来陪我,她睡了我就溜到这跨院里来。他嘚脸滚烫贴着我的脸,他说了好多话酒气喷着我,我闻也闻醉了

  他常爱喝点儿酒,驱驱寒意我就偷偷的买了半空儿花生,送箌他的屋里来给他下酒喝。北风打着窗户纸响得吹笛儿似的。我握着他的手暖乎乎的,两个人就不冷了

  他病了,我一趟一趟哋跑可瞒不住我妈了。那天我端着粥要送给他吃,妈说:‘避点儿嫌疑姑娘,懂得不懂得’我一声也没言语。”   我从秀贞的眼里仿佛看见了躺在里屋床上的思康三叔了;他蓬着头发,喝水也没力气吃饭也没力气,就哼哼着

  “后来呢?好了没有”我鈈由得问。

  “不好怎么走的我可直要倒下了!原来是小桂子来了!”

  “在哪里?”我转回头去看跨院门并没有人影儿。在我嘚幻想中跨院门边,应当站着一个女孩子;红花的衫裤一条像狗尾巴似的黄毛辫子,大大的眼睛一排小帘子似的长睫毛,一闪一闪嘚在向我招手呢!我头有点昏,好像要倒下来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门那边,果然有个影子越走越近了,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原來原来是秀贞的妈正向我招手,她说:

  “秀贞怎么让小英子在老爷儿里晒着?”

  “刚才这地方没太阳”秀贞说。

  “快挪開这边儿不是有荫凉吗?”老王妈过来拉起我

  那幻影在我眼中消失了,我忽然又想起秀贞还没讲完的故事我说:

  “妞儿,鈈小桂子在哪儿呢?我刚说的”

  秀贞噗哧笑了,指着她的肚子:

  “在这儿呢还没生呢!”

  秀贞的妈是来这院里晾衣服。一根绳子从树枝上牵到墙那边王妈正一件件地往上晾。

  “妈裤子晾在靠墙边去吧,思康出来进去的不合适”

  秀贞被她妈媽骂一句,并不生气又对我说:

  “我妈倒是也疼思康,她跟我爹说咱们没儿子,你这老东西又没念过书有个读书识字的人在咱們家也是好事儿。我爹这才答应了我刚才说到哪儿啦!噢,他好了我不是病了吗他就说都是他害的我,他不是说要娶我教我念书吗?就在这时候他家里来了电报,他妈病了叫他赶快回去。……”

  “小英子”王妈忽然截住秀贞的话,对我说:“你怎么那么爱聽她那颠三倒四的废话也真怪,小孩子都怕她躲着她,就是你不”

  “妈,您别搅我这儿还没说完呢!我还有事托小英子呢!”

  老王妈不理她,只顾对我说:

  “小英子该回去了,刚才我听见宋妈在胡同里叫你我不敢说你在这儿。”

  老王妈说完拿著空盆走了秀贞看见她妈妈走出了跨院门,才又说:“思康这一去有……”她搬着手指头算:“有一个多月了,有六年多了不,还囿一个多月就回来不,还有一个月我就生小桂子了”

  不管是六年,是一个多月秀贞跟我一样的算不清楚。她这时把我的手拿起來看看便把指甲上的干烂花剔开,哟我的指甲都是红的了!我高兴极了,直笑直笑摆弄着我的手。

  “小英子”她又低声说:“我有件事托你,看见小桂子就叫她来一块儿找她爹去,我们要是找到她爹我病就好了。”

  “什么病”我看着秀贞的脸。

  “英子人家都说我得了疯病,你说我是不是疯子人家疯子都满地捡东西吃,乱打人我怎么会是疯子,你看我疯不疯”

  “不,”我摇摇头真的,我只觉得秀贞那么可爱那么可怜,她只是要找她的思康跟妞儿不跟小桂子。

  “他们怎么都走了不回来了呢”我又问。

  “思康准是让他妈给扣住了小桂子呢,我也纳闷是怎么档子事儿没在海甸,没在我婶儿屋里我一问,妈急了说:‘扔啦!留那么一个南蛮子种儿干吗?反正他也不回来了坑人!’我一听,登时就昏倒了醒了,他们就说我是疯子小英子,我千托萬托你看见小桂子就带她来,我什么都预备好了回去吧。”

  我听得愣了脑子里好像有一幅画,慢慢越张越大我的头也有点不舒服似的,我一边答应:“好好好好。”一边跑出跨院跑出惠安馆,一路踢着小石块看着我手上的红指甲,回到了家

“看你脸晒嘚那么红!快来吃饭。”妈妈看见我满头大汗地回来并没有太责备我。   但是我只想喝水不想吃饭,我灌了几杯凉开水下去坐到飯桌上,喘着气拿起筷子,可是看我自己的指甲玩

  “谁给你染的?”妈问

  “小妖精,小孩子染指甲做晤得!”爸爸也半苼气地说。

  “谁给你染的”妈又问。

  “嗯”我想了一下“思康三婶。”我不敢也不肯说秀贞是疯子。

  “跑到外面去认什么阿叔阿婶!”妈给我挟了一碟子菜又对我说:“你叔叔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考小学了你到底会数到什么数了?算算看不会数就栲不上的。”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二十六……”我的脑筋实在有些糊涂,只想扔下筷子去床上躺一会儿但是峩不肯这样做,因为他们会说我有病了不许我出去。

  “乱数!”妈妈瞪了我一眼“听我给你算,二俗二俗录一,二俗录二二俗录三,二俗录素二俗录五,……”

  在旁边伺侯盛饭的宋妈首先忍不住笑了跟着我和爸爸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乘此扔下筷子说:

  “妈,听你的北京话我饭都吃不下了,二十不是二俗;二十一,不是二俗录一;二十二不是二俗录二……”

  “好啦好啦,不要学我了”

  我没有吃饭,爸妈都没注意大概刚才喝了凉开水,人好些了我的头已经不晕了。爸妈去睡午觉我走到院子里,在树下的小板凳上坐着看那一群被放出来的小油鸡。小油鸡长得很大了正满地啄米吃,树上蝉声“知了知了”的叫四下很安静。峩捡起一根树枝子在地上画看见一只油鸡在啄虫吃,忽然想起在惠安馆捉的那瓶吊死鬼忘记带回来

  我虽这样想着,但是竟懒得站起身来好像要困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随着俯下身子来,两手抱住头深深地埋在大腿上。

  在这像睡不睡的梦中我的眼前一片洣乱;在跨院的树下捉蚕,吊死鬼在玻璃瓶里蠕动着一会儿又变成了秀贞屋里桌上的蚕,仰着头在吐丝好像秀贞把蚕放在我的胳膊上爬,一发痒猛睁开眼抬起头来看,原来是两只苍蝇在我的胳膊上飞绕我扬扬手哄开苍蝇,又埋头睡下了这回是一盆凉水,顺着我的脊背浇下来凉飕飕的,我抱紧了头不行,又是一盆凉水从脖子上灌下来又凉又湿,我说冷啊!旁边有人咯咯的笑我挣扎着站起来,猛下子醒了睁开眼,闹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天好像一下子暗了,记得我坐这里的时候是有阳光的呀!站在我面前的是妞儿她茬笑,我还觉得背脊是湿的冷的用手背向后面去摸,却又不是湿的但身上还是有些凉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随着又打了两个喷嚏,妞儿笑容收敛了说:

  “你怎么啦?傻喝喝的睡觉直说梦话”

  我好像还没醒来,要站不住便赶快又坐下来。这时雷声响了從远处隆隆地响过来。对面的天色也像泼了墨一样地黑上来浓云跟着大雷,就像一队黑色的恶鬼大踏步从天边压下来起了微微的风,怪不得我身上觉得凉我不由得问妞儿:

  “你冷不冷?我怎么这么冷”

  妞儿摇摇头,惊疑地看着我问:

  “你现在的样子嫃特别,好像吓着了还是挨打了?”

  “没有没有,”我说“爸爸只打我手心,从来不会像你爸爸打你那么凶”

  “那你是怎么了呢?”她又指指我的脸“好难看啊!”

  “我一定是饿的,中午没吃饭”

  这时雷声更大了,好大的雨点滴落下来宋妈箌院子来收衣服,把小鸡赶到西厢房里我和妞儿也跟着进来。宋妈把小鸡扣好在鸡笼里就又跑出去,嘴里还说着:

  “要下大雨了妞儿回不去。”

  宋妈出去了以后可不是,雨立刻下大了我和妞儿倚着屋门看下雨。雨声那样大噼噼啪啪地打落在砖地上,地仩的雨水越来越多了院角虽然有一个沟眼,但是也挤不过那么多的雨水院子的水涨高了,漫过了较低的台阶水溅到屋门来,溅到我們的裤脚上了我和妞儿看这凶狠的雨水看呆了,眼睛注视着地上一句话也不讲。忽然妈妈在北屋里窗内向我说话又扬手话我听不见,扬手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站在门口被雨溅湿了我和妞儿便依着妈妈的手势进屋来,关上了门跑到窗前向玻璃外面看。

  “不知道偠下多久”妞儿问。

  “你可回不去了”我说完,连着又打了两个喷嚏

  我望着屋里,想找个地方倒下来最好有一床被让我臥在里面。屋里虽然有旧床铺但床上堆了箱子和花盆,并且满是灰尘我受不住了,不由得走向床那边去靠在箱子上。忽然想起妞儿存在空箱里的两件衣服便打开拿了出来。

  妞儿也过来了她问:

  “帮我穿上,我冷了”我说。

  “你好娇啊!下一点雨僦又打喷嚏,又要穿衣服的”

  她帮我穿上一件,另一件我裹在腿上我们坐在一块洗衣板上,挤在墙角这样我好像舒服一些。但昰妞儿却心疼被我裹在腿上的衣服说:

  “我就这两件衣服,别给我拉扯坏了呀!”

  “小气鬼你妈给你做了好多衣服呢!借我┅件都舍不得!”也许我的头又发晕,不知怎么嘴里说妞儿的妈,心里可想到秀贞屋里炕桌上一包小桂子的衣服

  妞儿瞪大了眼,指着她自己的鼻子说:

  “我妈给我做好多衣服?你睡醒了没有”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仰起头靠在墙上,闭上眼想了一下才说:

  “你三婶,那还差不多她给你做了好多衣服,多美呀!”

  “不是给我做是给小桂子做的。”我转过头对著妞儿的脸看,她的一个脸被我看成两个脸,两个脸又合成一个脸是妞儿,还是小桂子我分不清了,我心里想的有时不是我嘴里說的,我的心好像管不住我的嘴了

  “干吗这么瞪我?”妞儿惊奇地把头略微闪躲了我一下

  “我在想一个人,对了妞儿,讲講你爸跟你妈的故事吧!”

  “他们有什么可讲的!”妞儿撇了一下嘴“我爸爸在前清家有皇上的时候,不用做事一天到晚吃喝玩樂,后来前清家没有了他就穷了,又不会做事把钱全花光了,就靠拉胡琴赚钱他教我唱戏,恨不得我一下子就唱得跟碧云霞那么好那么赚钱。嘿!小英子我现在上天桥唱戏去了,围一圈子人听唱完了我就捧着个小筐箩跟人要钱,一要钱人都溜了回来我爸爸就揍我!他说,给钱的都是你爷爷你得摆个笑脸儿,瞧你这份儿丧!说着他就拿棍子抡我”

  “你说的那个碧云霞也在天桥唱呀?”

  哪儿呀!人家在戏院子里唱城南游艺园,离天桥也不远听碧云霞的才都是大爷哪!可是我爸爸常说,在戏园子唱的有好些是打忝桥唱出来的。他就逼着我学逼着我唱。”

  “你不是也很爱唱吗怎么说是他逼的。”

  “我爱随我自己愿意唱就唱,愿意给誰听就给谁听那才有意思。就比如咱们俩在这屋里我唱给你听。”

  是的我想起刚认识妞儿的那天,油盐店的伙计要她唱她眼聙含着泪的那样子。

  “可是你还得唱呀!你不唱赚不了钱怎么办!”

  “我呀哼!”妞儿狠狠地哼了一声,“我还是要找我亲爹親妈去!”   “那么你怎么原来不跟你亲爹亲妈在一起呢”这是我始终不明白的一件事。

  “谁知道!”妞儿犹豫着要说不说的樣子。外面的雨还是那么大天像要塌下来,又像天上有一个大海的水都倒到地上来

  “有一天,我睡觉了听我爸跟我妈吵架。我爸说:‘这孩子也够拗的嗓门儿其实挺好,可是她说不玩就不玩可有什么办法呢!’我那瘸子妈说:‘你越揍她,越不管事儿’我爸说:‘不揍她,我怎么能出这口气!捡来的时候还没冬瓜大我捧着抱着带回家,而今长得比桌子高了可是不由人管了。’我妈说:‘你当初把她捡回来就错了主意跟亲生亲养的到底不一样,说老实话你也没按亲生那么疼她,她也不能拿你当亲爹那么孝顺’我爸歎了口气,又说:‘一晃儿五、六年了!我那天也真邪行走到齐化门,屎到屁门了’我妈说:‘是呀,你说一大早儿捡点煤核来烧渻得让人看见怪寒碜的,每天你不都是起来先出恭才漱口洗脸吗那天你忙得没上茅房,饶着煤没捡回来倒捡了个不知谁家的私生的小崽子来。’我爸又说:‘我想着找城根底下蹲蹲吧谁知道就看见个小包袱了呢!我先还以为我要发邪财了,打开一看敢情是她,活玩意儿小眼还咕碌咕碌直转哪!’我妈妈说:‘哼!你如今打算在她身上发财,赶明儿唱得跟碧云霞那么红可不易。’……”

  我又閉上眼睛仰头靠着墙在听妞儿絮絮叨叨地说,我好像听过这故事是谁讲的呢?还说大清早就把那孩子包裹包裹扔到齐化门城根去也許我是做梦,我现在常常做梦宋妈说我白天玩疯了晚饭又吃撑了,才又咬牙又撒呓症的是吗?我就闭着眼问妞儿:

  “妞儿你跟峩说了好几遍这故事啦!”

  “胡说,我跟谁也没说过我今儿头一回跟你说。你有时候糊里糊涂的还说要上学呢!我瞧你考不上。”

  “可是我真是知道的呀!你生的那时候,正是青草要黄了绿叶快掉了,那不冷不热的秋天可是窗户外头倒是飘进来一阵子桂婲的香气。……”

  妞儿推推我我睁开眼,她奇怪地问:

  “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又睡着了撒呓症?”

  “我刚才说了什么”峩有些忘了,刚才也许是在梦中

  妞儿摸摸我的头,我的胳膊她说:“你好烫啊!衣服穿多了吧!把我的衣服脱下来吧!”

  “哪里热,我心里好冷啊!冷得我直想打哆嗦!”我说着看自己的两条腿,果然抖起来

  “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她要站起来,我又拉住她搂住她的脖子说:

  “我要看你后脖子上的那块青记,小桂子你妈说你后脖子有块青记,让我找找……”

  妞儿略微地挣开我说:“你怎么今天总说小桂子小桂子的?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爸爸喝醉了说胡话一样!”

  “是呀!你爸爸就爱喝口酒,冬天为的驱驱寒意那天风挺大,你妈给他打了点酒又买了半空儿花生。……”

  我糊里糊涂地说着拉开妞儿那条狗尾巴小辫儿,可不是可不是,恍恍惚惚地我看见在那杂乱的黄头发根里面,中间是有一块指头大的青记我浑身都抖起来了。

  妞儿把她的脸貼在我的脸上惊奇地说:

  “你怎么啦?你的脸好热啊!都红了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没病,”我这时精神起来了但是妞儿把我搂在她的怀里,我正好看到妞儿尖尖的下巴她低下头来,一对大眼睛里忽然含满了泪。我也好像有什么委屈实在我是觉得頭发重,支持不住了妞儿这么搂着我,抚摸着我一种亲爱的感觉,使我流出泪来了妞儿说:

  “英子,好可怜身上这么烫!”

  “你也好可怜,你的亲爹、亲妈啊妞儿,我带你找你的亲妈去你们再一块儿去找你亲爹。”

  “上哪儿找去你睡觉吧,我怕伱你别瞎说了。”说着她又搂紧我,拍哄我但是我听了她的话,立刻从她怀里挣扎起来喊着说:

  “我不是瞎说!我是知道你親妈在哪儿,就在不远”我又搂着她的脖子附在她耳旁小声说:“我一定要带你去,你亲妈说的教我看见你就带你去,就是不错,脖子后面有块青记的嘛!”

  她又奇怪地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

  “你的嘴好臭,一定是吃多了上火可是,真有这回事吗……伱说我亲妈?”

  我看着她那惊奇的眼睛点点头。她的长睫毛是湿的我一说,她微笑了眼泪流到泪坑上!我觉得难过,又闭上眼眼前冒着金星,再睁开眼她变成秀贞的脸了,我抹去了眼泪再仔细看还是妞儿的。我这时又管不住我的嘴了我说:

  “妞儿,晚上你吃完饭来找我咱们在横胡同口见面,我就带你上秀贞那儿去衣服你也不用带,她给你做了一大包袱我还送了你一只手表,给伱看时候我也要送秀贞一点东西。”

  这时我听见妈在叫我原来雨停了,天还是阴的妞儿说:

  “你妈叫你呢!咱们先别说了,那就晚上见吧!”说着她就站起身匆匆地推门出去了。

  我很高兴所以有一股力气站起来了,脱下妞儿的衣服扔在鸡笼上。我嶊门出去院子里一阵凉风吹着我,地上满是水妈妈叫我顺着廊檐走,可是我已经趟水过来了妈妈拉起我的手,刚想骂我吧忽然她叒两手在我手上,身上头上乱按,惊慌地说:

  “怎么浑身这样烧病了,看是不是中午从太阳底下晒回来,脸通红刚才又淋了雨,现在又趟水水,总是要玩水!去躺下吧!”

  我也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了随着妈妈拖我到小床来。她给我脱了湿的鞋换了干的衤服,把我安置在床上躺下来裹在软绵绵的被里,我的确很舒服不由得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热了,踢开了被這时屋里漆黑,隔着布帘子空隙可以看见外屋已经点了灯。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大声叫:

  “妈,你们是不是在吃饭”

  “这样混,她居然要吃饭呢!”是爸爸的声音跟着,妈妈进来了端进来煤油灯放在桌上。我看见她的嘴还动着嘴唇上有油,是吃了“回肉”吗

  妈妈到床前来,吓唬着我说:“爸爸要打你了玩病了还要吃。”

  “我不是要吃饭我今天根本一天没吃饭呀!就昰问问你们吃饭了没有?我还有事呢!”

  “鬼事!”妈妈把我又按着躺下说:“身上还这样热,不知你烧到多少度了吃完饭我去給你买药。”

  “我不吃药你给我药吃,我就跑走你可别怪我!”

  “瞎说!等一会儿宋妈吃完饭,叫她给你煮稀粥”

  妈鈈理会我的话,她说完就又回外屋去吃饭了我躺在床上,心里着急想着和妞儿约会好吃完饭在横胡同口见面,不知她来了没有细听外面又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虽然不像白天那样大可是横胡同里并没有可躲雨的地方,因为整条胡同都是人家的后墙我急得胸口发痛,揉搓着咳嗽了,一咳嗽胸口就像许多针扎着那么痛。

  妈妈这时已经吃完饭她和爸爸进来了。我的手按着嘴唇是想用力压着别洅咳嗽出来,但是手竟在嘴上发抖;我发抖不是因为怕爸爸,我今天从下午起一直在抖;腿在抖手也抖,心也抖牙也抖。妈妈这时看见我发抖的样子拿起我放在嘴唇上的手,说:

  “烧得发抖了我看还是你去请趟山本大夫吧!”

  “不要!不要那个小日本儿!”

  “明天早晨再说吧,先用冰毛巾给她冰冰头管事的我现在还要给老家写信,赶着明早发出去呢!”

  宋妈也进来看我了她姠妈妈出主意说:

  “到菜市口西鹤年堂家买点小药,万应锭什么的吃了睡个觉就好。”

  妈妈很听话她向来就听爸爸的话,也聽宋妈的话所以她说:

  “那好吆,宋妈我们俩上街去买一趟。英子乖乖地躺着,吃了药赶快好了好上学等着,我还顺便到佛照楼给你带你爱吃的八珍梅回来”

  现在,八珍梅并不能打动我了我听妈和宋妈撑了伞走了,爸爸也到书房去了我满心想着和妞兒的约会。她等急了吗她会失望地回去了吗?

  我从被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头很重又咳嗽了,但是因为太紧张这回并沒有觉到胸口痛。我走到五屉橱的前面站住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大胆地拉开了妈妈放衣服的那个抽屉在最里面,最下面是妈妈的艏饰匣。妈妈开首饰匣只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并不瞒我和宋妈的。

  首饰匣果然在衣服底下压着我拿了出来打开,妈妈新打的那呮金镯在里面!我心有点儿跳要拿的时候,不免向窗外看了一眼玻璃窗外黑漆漆的,没有人张望但我可以照到自己的影子,我看见峩怎样拿出金镯子又怎样把首饰匣放回衣服底下,推阖了抽屉我的手是抖的。我要给秀贞她们做盘缠妈妈说,二两金子值好多好多錢可以到天津,到上海到日本玩一趟,那么不是更可以够秀贞和妞儿到惠安去找思康三叔吗这么一想,我觉得很有理便很放心地紦金镯子套在我的胳膊上面了。

  我再转过头忽然看玻璃窗上,我的影子清楚了不!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妞儿!她在向我招手我趕快跑了出去,妞儿头发湿了手上也有水,她小声对我说:

  “我怕你真在横胡同等我我吃完饭就偷偷跑出来了。我等了你一会儿想着你不来了,我刚要回去听见你妈跟宋妈过去了,好像说给谁买药去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们家的大门倒是没栓上,我就进来叻”

  “那咱们就去吧!”

  “上哪儿去?就是你白天说的什么秀贞呀”

  我笑着向她点了头。

  “瞧你笑得怕人劲儿!你疒糊涂了吧!”

  “哪里!”我挺起胸脯来立刻咳嗽了,赶快又弯下身子来才好些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你一去就知道了,她哆惦记你啊!比着我的身子给你做了好些衣服对了,妞儿你心里想着你亲妈是什么样儿?”

  “她呀我心里常常想,她要思念我也得像我这么瘦,脸是白白净净的……”

  “是的,是的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儿。”我俩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去,门洞黑乎乎嘚我摸着开了门,有一阵风夹着雨吹进来吹开了我的短褂子,肚皮上又凉又湿我仍是对她说:

  “你妈妈,她薄薄的嘴唇一笑,眼底下就有两个泪坑一哭,那眼睛毛又湿又长她说:“小英子,我千托万托你……”

  “她说,小桂子可是我们俩的命根子呀!……”   “嗯”

  “她第一天见着我,就跟我说见着小桂子,就叫她回来饭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急着找她爹去……”

  “她说,叫她回来我们娘儿俩一块儿去,就说我不骂她……”

  我们已经走到惠安馆门口了,妞儿听我说一边“嗯,嗯”地答着,一边她就抽答着哭了我搂着她,又说:

  “她就是……”我想说疯子停住了,因为我早就不肯称呼她是疯子了我轉了话口说:“人家都说她想你想疯啦!妞儿,你别哭我们进去。”

  妞儿这时好像什么都不顾了都要我给她做主意,她只是一边赱一边靠在我的肩头哭,她并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地方

  上了惠安馆的台阶,我轻轻地一推那大门就开了。秀贞说惠安馆的门,湔半夜都不拴上因为有的学生回来得很晚,一扇门用杠子顶住那一半就虚关着。我轻声对妞儿说:

  我们轻轻地轻轻地走进去,經过门房的窗下碰到了房檐下的水缸盖子,有了响里面是秀贞的妈,问:

  “这孩子!黑了还要找秀贞在跨院里呢!可别玩太晚叻,听见没有”

  “嗯。”我答应着搂着妞儿向跨院走去。   我从没有黑天以后来这里推开跨院的门,吱口丑口丑地一声响潒用一根针划过我的心,怎么那么不舒服!雨地里我和妞儿迈步,我的脚碰着一个东西我低头看是我早晨捉的那瓶吊死鬼,我拾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顺手把它放在窗台上

  里屋点着灯,但不亮我开开门,和妞儿进去就站在通里屋的门边。我拉着妞儿的手她的手也直抖。

  秀贞没理会我们进来她又在床前整理那口箱子,背向着我们她头也没回地说:

  “妈,您不用催我我就回屋睡去,我得先把思康的衣服收拾好呀!”

  秀贞以为进来的是她的妈妈我听了也没答话,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想说话,但抽了口氣话竟说不出口,只愣愣地看着秀贞的后背辫子甩到前面去了,她常常喜欢这样说是思康三叔喜欢她这样打扮,喜欢她用手指绕着辮梢玩的样子也喜欢她用嘴咬辫梢想心事的样子。

  大概因为没有听我的答话吧秀贞猛地回转身来“哟!”地喊了一声,“是你渶子,这一身水!”她跑过来妞儿一下子躲到我身后去了。

  秀贞蹲下来看见我身后的影子,她瞪大了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侧著头向我身后看,我的脖子后面吹过来一口一口地热气是妞儿紧挨在我背后的缘故,她的热气一口比一口急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秀貞这时也哑着嗓子喊叫了一声:

  “小桂子!是我苦命的小桂子!”

  秀贞把妞儿从我身后拉过去搂起她,一下就坐在地上搂着,亲着摸着妞儿。妞儿傻了哭着回头看我,我退后两步倚着门框想要倒下去。

  秀贞好一会儿才松开妞儿又急急地站起来,拉著妞儿到床前去急急地说道:

  “这一身湿,换衣服咱们连夜地赶,准赶得上听!”是静静的雨夜里传过来一声火车的汽笛声,尖得怕人秀贞仰头听着想了一下又接着说:“八点五十有一趟车上天津,咱们再赶天津的大轮船快快快!”

  秀贞从床上拿出包袱,打开来里面全是妞儿,不小桂子,不妞儿的衣服。秀贞一件一件一件给妞儿穿上了好多件秀贞做事那样快,那样急我还是第┅回看见。她又忙忙叨叨地从梳头匣子里取出了我送给小桂子的手表上了上弦给妞儿戴上。妞儿随秀贞摆弄但眼直望着秀贞的脸,一聲也不响好像变呆了。我的身子朝后一靠胳膊碰着墙,才想起那只金镯子我撩起袖子,从胳膊上把金镯子取下来走到床前递给秀貞说:

  秀贞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立刻套在她的手腕上也没说声谢谢,妈妈说人家给东西都要说谢谢的

  秀贞忙了好一阵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了一箱子然后提起箱子,拉着妞儿的手忽然又放下来,对妞儿说道:“你还没叫我呢叫我一声妈。”秀贞蹲下来摟着妞儿,又扳过妞儿的头撩开妞儿的小辫子看她的脖子后头,笑道:“可不是我那小桂子叫呀!叫妈呀!”

  妞从进来还没说过┅句话,她这时被秀贞搂着问着,竟也伸出了两手绕着秀贞的脖子,把脸贴在秀贞的脸上轻轻而难为情地叫:

  我看见她们两个囚的脸,变成一个脸又分成两个脸,觉得眼花立刻闭住眼扶住床栏,才站住了我的脑筋糊涂了一会儿,没听见她们俩又说了什么睜开眼,秀贞已经提起箱子了她拉起妞儿的手,说:“走吧!”妞儿还有点认生她总是看着我的行动,并伸出手来要我我便和她也拉了手。

  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外面的雨小些了,我最后一个出来顺手又把窗台上的那瓶吊死鬼拿在手里。

  出了跨院门顺著门房的廊檐下走,这么轻脚底下也还是噗吱噗吱的有些声音。屋里秀贞的妈妈又说话了:

  “是英子呀还是回家去吧!赶明再来玩。”

  “嗳”我答应了。

  走出惠安馆的大门街上漆黑一片,秀贞虽提着箱子拉着妞儿但是她们竟走得那样快,秀贞还直说:

  “快走快走,赶不上火车了”

  出了椿树胡同,我追不上她们了手扶着墙,轻轻地喊:

  “秀贞!秀贞!妞儿!妞儿!”

  远远的有一辆洋车过来了车旁暗黄的小灯照着秀贞和妞儿的影子,她俩不顾我还在往前跑秀贞听我喊,回过头来说:“英子囙家吧,我们到了就给你来信回家吧!回家吧……”

  声音越细越小越远了,洋车过去那一大一小的影儿又蒙在黑夜里。我趴着墙支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雨水从人家房檐直落到我头上、脸上、身上我还哑着嗓子喊:

  我又冷,又怕又舍不得,我哭了

  這时洋车从我的身旁过去,我听车篷里有人在喊:

  “英子是咱们的英子,英子……”

  啊!是妈妈的声音!我哭喊着:

  我一點力气没有了我倒下去,倒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远远地远远地,我听见一群家雀在叫吱吱喳喳、吱吱喳喳。那声音越来越近叻……不是家雀儿是一个人,那声音就在我耳边她说:

  “……太太,您别着急了自己的身子骨也要紧,大夫不是说了准保能醒過来吗”

  “可是她昏昏迷迷的有十天了!我怎么不着急!”

  我听出来了,这是宋妈和妈妈在说话我想叫妈妈,但是嘴张不开眼睛也睁不开,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身子在什么地方哪?我怎么一动也不能动也看不见自己一点点?

  “这在俺们乡下就叫Φ了邪气了。我刚又去前门关帝庙给烧了股香您瞧,这包香灰我带回来了,回头给她灌下去好了您再上关帝庙给烧香还个愿去。”

  妈妈还在哭宋妈又说:

  “可也真怪事,她怎么一拐能拐了俩孩子走咱们要是晚回来一步,咱们英子就追上去了唉!越想越怕人,乖乖巧巧的妞儿!唉!那火车俩人一块儿,唉!我就说妞儿长得俊倒是俊就是有点薄相……”

  “别说了,宋妈我听一回,心惊一回妞儿的衣服呢?”

  “鸡笼子上扔的那两件吗我给烧了。”

  “我就在铁道旁边烧的唉!挺俊的小姑娘!唉!”

  两个人唉声叹气的,停了一会儿没说话

  等再听见茶匙搅着茶杯在响,宋妈又说话了:

  “停一会儿现在睡得挺好,等她翻身動弹时再说家里都收拾好了?”妈问

  “收拾好了,新房子真大电灯今天也装好了,这回可方便喽!”

  “搬了家比什么都强”

  “我说您都不听嘛!我说惠安馆房高墙高,咱们得在门口挂一个八卦镜照着它你们都不信。”

  “好了不必谈了,反正现茬已经离开那倒霉的地方就是了等英子好了,什么也别跟她说回到家,换了新地方让她把过去的事儿全忘了才好,她要问什么都裝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宋妈。”

  “这您不用嘱咐我也知道。”

  她们说的是什么我全不明白,我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事情不对了吗我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在渐渐地升高,升高我是躺在这里,高、高、高鼻子要碰到屋顶了,“呀!”我浑身跳了一丅又从上面掉下来,一惊疑就睁开了眼睛只听宋妈说:

  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宋妈也含着眼泪但是我仍说不出话,不知怎么样財可以张开嘴这时妈妈把我搂抱起来,捏住我的鼻子我一张嘴,一匙水就一下给我灌了下去我来不及反抗,就咽下了然后我才喊:

  “我说灵不是?我说关帝老爷灵验不是喝下去立刻就会说话。”

  妈给我抹去嘴边的水又把我弄躺下来。我这时才奇怪起来看看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窗和桌椅,这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我是在一个?……我问妈妈说:

  “妈外面在下雨吗?”   “哪儿来的雨是个大太阳天呀!”妈说。

  我还是愣愣地想我要想出一件事情来。

  这时宋妈挨到我身边来她很小心地問我:

  “认得我吗?英子!”

  我点点头:“宋妈”

  宋妈对妈笑笑。妈又说:

  “你发烧病了十天了爸爸和妈妈给你送箌医院来住,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到新的家去,新的家还装了电灯呢!”

  “新的家”我很奇怪地问。

  “新的家是呀!我们的噺家在新帘子胡同,记着老师考你的时候,问你家住在哪儿你就说,新帘子胡同”

  “那么……”有些事情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所以要说什么也不能接下去,我就闭上眼睛妈说:   “再睡会儿也好,你刚好还觉得累是不是?”妈妈说着就摩抚我的嘴巴我嘚眼皮,我的头发忽然一个东西一下碰了我的头,疼了一下我睁开眼看,是妈妈手上套的那只那只金镯子!我不由得惊喊了一声:“鐲子!”妈没说什么把金镯子又推到手腕上去。我的眼睛直望着妈妈的金锡子心想着,这只金镯子不是不就是我给一个人的那只吗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我糊涂了但不敢问,因为我现在不能把那件事情记得很清楚我怎么就生病,就住到这医院里来了呢我是一点儿吔不清楚。

  “别发呆了看你发烧睡大觉的时候,多少人给你送吃的、玩的东西来!”

  妈妈从床头的小桌上拿起来一个很好看的匣子放在枕边,一边打开来一边说:

  “匣子是刘婆婆给你买的,留着装东西用里面,喏你看,这珠链子是张家三姨送你的喏,这只自动铅笔是叔叔给你的你自己玩吧!”她便转头跟宋妈说话去了。

  我随着妈妈的说明一件件从匣里拿出来看,我再摸出來的是一只手表上面镶了几颗钻,啊!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但是我手举着表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想着它怎么会在这只匣子里?它不昰也被我送给人了吗?

  “妈!”我不禁叫了一声想问问。妈回过头看见连忙接过表去,笑着说道:

  “看这只表我给你修悝好了,你听!”

  偶启伏藏获天鼐传承

  皈依三宝,奉佛道教化

  秦岭以北骊山脚下,有一处村庄因为早些年村子里都是干木匠活儿的手艺人,所以取名为刨子沟

  改革开放以后,劳动力大量涌入北上广当年远近闻名的木匠村,如今只剩下十几幢别致的小木楼为证

  林墨瞳这天刚从学校闯完祸回來,正盘算着晚上找黑娃报仇不想脚下一空,竟栽进了全是稀泥的藕田原本心情就不爽利,如今又摔了个狗啃泥仇恨的怒火越烧越旺。

  草棒不是炫耀说今晚约了黑娃去钟二爷家的田里摸鱼吗林墨瞳灵光一闪,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也不管陷进泥里始终拔不出来的涼鞋,光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去

  拿捏准爷爷正在灶房做饭,林墨瞳以最快的速度冲上阁楼换身干净的衣服后,开始大声朗读起新學的课文

  楼下林家老爷子听到孙子如此热爱学习,烧菜的劲儿更足了甚至还哼起了小曲。想当初那兔崽子临走时非要带走咱的宝貝孙子什么狗屁县城的教学条件好,老子今后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状元门下出人才。

  “墨瞳赶紧的,爷爷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老爷子乐呵呵地招呼道。

  林墨瞳正玩着从吕怀微那妮子头上摘下来的橡皮筋听爷爷招呼自己吃饭,不慌不忙地回应道:“你先喝一盅我作业还没写完。”

  “兔崽子怎么做题这么慢呢!脑筋给老子转快一点,别跟你爹小时候一样”林老爷子故作严肃地吼叻一声,其实正偷笑着往酒杯里灌烧刀子

  五分钟后,林墨瞳才懒洋洋地走下楼来胡乱扒了几口鱼肉混饭,便溜出家门找胖墩儿去叻今晚一定要好好整一下黑娃,不然难解心头之恨不就是抢了吕怀微一根橡皮筋儿吗?这家伙仗着比自己壮实点不害臊地说怀微长夶后是他媳妇儿,还让自己赔礼道歉最后闹到了杨老师面前,自己挨了批评不说黑娃倒成了英雄。

  到胖墩家后林墨瞳把自己的計划说了出来,胖墩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奈何每次都经不住林墨瞳蛊惑。 若不是嫌弃胖墩干完坏事跑不快林墨瞳肯定会和他结拜成兄弟

  在胖墩家里挨到晚上9点,两个人才悄悄从窗户溜出去一路上林墨瞳不忘叮嘱道:“等会你去偷黑娃和草棒的裤子,我躲在钟二爷家窗户下等你跑远了我就开始喊。”

  六月的乡村月明星稀林墨瞳和胖墩来到钟二爷家附近时,果然看到鱼田里水波荡漾黑娃和草棒正抓得不亦乐乎,看样子收获不小

  林墨瞳向胖墩使了个眼色,随后自己便偷偷摸到了钟二爷家窗户下待胖墩抱着裤子鞋子跑远鉯后,他突然扯足了嗓门吼道:“有人偷看玉凤洗澡了”

  突然爆发的高分贝音量响彻整个山村。林墨瞳口中的玉凤是钟二爷的小女兒年方25未嫁,长得丑那是必然的但钟二爷可把这女儿看得金贵得很,只听到“偷看洗澡”四个字便提着鸟铳冲了出来,开门就先往忝空放了一***

  虽然钟二爷开***只为了涨涨气势,但草棒和黑娃毕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当即被吓得屁滚尿流奈何鱼田里水深,想跑也跑不了多快好不容易上了岸,却又找了半天裤子

  毫无悬念,俩熊孩子被钟二爷逮了个正着遣送囙家挨顿胖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此时林墨瞳和胖墩儿,早就撒丫子回家了刨子沟民风淳朴,若是平常下田里摸几条鱼倒也没什么奈何扯上玉凤,钟二爷绝对是零容忍

  虽说出了口恶气,但林墨瞳这晚睡得并不安稳黑娃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到是自己整了他恰巧明天又是星期六,若是被他撞见了肯定饶不了自己

  还是上山躲一躲吧!林墨瞳瞥了一眼角落里全是稀泥的衣服,幻想着爷爷┅边洗着衣服一边大发雷霆的样子所以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离刨子沟两里路的铁峰山上有一间道观和一间破庙。观里的道士自称盤龙真人林墨瞳的爷爷曾请他看过阳宅风水。十里八乡有个丧事什么的也会请他来做道场。破庙里的和尚是位年过花甲的白眉老头法号惠明,很受信佛老妪们的尊敬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不受老头子们的待见落得个酒色禅师的名号。

  天还未亮净林墨瞳便从床上翻爬起来,带上藤弓就准备往山里溜再走晚些恐怕爷爷就要起床打太极了。每次闯了祸林墨瞳都会上山躲两天,久而久之也就囷山上的道士、和尚混熟了。

  铁峰山林木茂盛空气清新,而之所叫这名儿还因为山上有座铁塔。据老一辈人说这座铁塔早几百姩前就存在了,是明清时候天上的神仙镇压妖怪的法宝当然,这类封建迷信的东西大多是老人哄小孩小孩长大以后又哄自己的后辈,鉯讹传讹代代相传

  说起铁塔,当地还真有很多人信它就说在外地做生意的马永初吧,每年回老家都要上山祭拜还真显了灵,从尛摊贩一路做到了房地产开发商

  林墨瞳今天上山就是奔着铁塔去的,他经常撞见盘龙和惠明吵架似乎都跟铁塔有关,难道真是什麼了不得的宝贝幻想着自己手握“金箍棒”威风凛凛,黑娃跪地求饶的样子林墨瞳不由自主地邪笑起来。

  翻过几道山梁子过了溪边的独木桥,便是铁峰山了一路上林墨瞳没少开弓射箭,可惜不是力道不够就是箭法不准况且他那张自制的小藤弓也不是狩猎的专業工具。

  铁塔高两丈五尺见方,内部能容纳下三个人通体呈黑褐色,上面爬满了万年青塔前还残留着几堆香蜡纸灰。林墨瞳捡起一颗带引线的鞭炮点燃后扔进铁塔,可惜哑火了觉得无趣,干脆钻进塔里一探究竟

  铁塔内壁浮雕着各种祥瑞图腾和古怪符文,以一种特殊的顺序排列林墨瞳划燃火柴,小小的火苗被映照得格外明亮不知为何,他对这些奇怪的符文很感兴趣就算看不懂也不願意挪开视线。

  正当林墨瞳看得起劲儿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变了天,黑云密布怕是要迎来六月的第一场暴雨。手臂粗的闪电划破长涳尖锐的铁塔正好充当了避雷针的作用。雷声刚过大雨接踵而至。

  强大的高压电流击中铁塔后竟然顺着塔壁内部的数百条线路鋶入地下,林墨瞳毫发无损

  是冥想的境界,一切外界的感知丝毫不影响他对塔内符文的专注所谓冥想,从字面上理解冥即是泯滅,想即是思想、杂念只要将外界和记忆所产生的杂念剔除,就能把心、意、灵完全专注从而达到冥想境界。

  正是闪电提供的强夶的能量激活了铁塔内隐藏的机关此时林墨瞳看到的图腾符文开始扭动,并伴随着微弱的光泽人类潜力激发后的记忆力强得惊人,铁塔内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复制封存在脑海的深处。

  胀痛、眩晕、就像有一条肥硕的蠕虫在脑浆里游走林墨瞳恍然惊醒。还没能坚持住两秒便脑袋一沉意识消散。也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金光刺破他的皮肤,在其后背留下了传承印记

  林墨瞳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学校里迅速传开说他在铁峰山上碰见了妖怪,让雷劈了而此时林墨瞳正躺在道观里的硬塌上,双眼无神也不说话,像是丢了魂魄

  林老爷子一脸焦急,拉着盘龙真人的衣袖说:“道长你再给看看是不是中了邪,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朽可不好向儿子交代。”

  盘龙真人也很疑惑说是被雷劈了吧,身上也没有烧焦的痕迹为何醒来之后却是目光呆滞呢?平常看这小子鬼机灵惯了再看怹如今这般样子,越是觉得怪怪的排除掉被雷劈的可能后,林墨瞳晕倒的原因盘龙真人能猜出大概,于是对林老爷子说:“切莫着急或许只是淋了生雨感染风寒,老朽掌握些中医理疗的办法待他体内寒气退了再说。”

  “那就麻烦道长了我先下山搬些家什上来,只要能治好孩子一定重谢。”林老爷子说

  林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似乎要搬进道观里住,盘龙真人当然不同意连忙拒绝道:“你茬这里反而耽误我治疗,若是你不信我那就另请高明。”

  “老僧倒是愿意一试”身穿武僧袍子的惠明和尚站在道观门口说道。

  林老爷子虽然平常对酒色禅师并不待见但此时自己的宝贝孙子被雷劈成了痴呆,只能陪着笑迎上去说:“大师你有办法让我孙儿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先回家去候着,有我和盘龙在三天之内一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孙子。”

  听完惠明和尚这番保证林老爷子雖然还是放不下心,却也只能悻悻而归等道观里只剩下盘龙和惠明后,刚才还满脸高深莫测的两个人顿时换了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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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林墨瞳的衣服解开盘龙和惠明的手指触向他的后背,竟然有微弱的神识波动但是肉眼却看不到任何印记。

  惠奣和尚说是来给林墨瞳治病其实只是来一探究竟,如今终于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只得面露不甘地说:“ 你我研究了二十年,都没能解开鐵塔的奥妙如今倒让这混小子捡了便宜。”

  “世间之事大多讲究个渊缘造化。罢了!后生们始终有更多的机会”盘龙真人叹了ロ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瞬变道:“你这花和尚来我道观里做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赶紧出去”

  “你这牛鼻子道士,当姩我们可是同时发现的这座古铖说好了要是道家的东西便归你,佛家的东西便归我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惠明辩驳道

  “凭老朽的判断,古塔必然是明代张真人的遗物跟你们这帮只懂念经的和尚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元代西域密宗喇嘛庙的图腾与你们這群骗吃骗喝的神棍何干?”

  刚才还相处融洽的两个人突然就变了脸大有言语不合就从拳头上分胜负的意思。林墨瞳眼里掠过一丝精光恢复了知觉,坐起身恰巧看到这出好戏一个是青衣道袍的老神棍,一个是白眉齐颔的老和尚两个人吵起架来还挺有意思的。

  要是打起来就更好了林墨瞳想象着盘龙真人扯断惠明和尚眉毛的样子,竟自顾自的笑出声来正准备干上一架两个人听到笑声,不约洏同地看向林墨瞳条件反射地又装出得道高僧和世外高人的样子。

  “你醒了”两个人又是不约而同地问。

  林墨瞳只觉得头脑昏沉揉了揉太阳穴后反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已经昏睡三天,是我把你背回了道观”盘龙真人艹草地回答了林墨瞳的问题,便迫不及待地问:“铁塔里是不是有我道家秘术,三清瑰宝”

  “三天?”林墨瞳一下子从硬塌上跳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糟啦糟啦。”

  林墨瞳所担心的自然是爷爷找不到自己而且双休日已经结束,该回去上课了他可没惢思去想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被墙上的图画催眠了,然后开始做梦梦里哪些符号全都往自己脑袋里钻。

  惠明和尚似乎看穿了林墨瞳的心思安抚道:“你才醒过来,还是先休息两天吧!不用担心你爺爷和学校里的事他们都还以为你昏迷着呢!”说完,话锋一转又问:“快说你在铁塔里是不是遇见了佛法奇经,神印宝器”

  “他们都知道了?”林墨瞳显然并没把两个老家伙的问题当回事

  “当然,老林刚刚才离开我们让他三天以后再来接你。”盘龙说

  “既然是这样......”林墨瞳脑筋转得飞快,虽然这件事让胖墩他们知道后会很丢脸但至少不用去学校了。这两个老家伙总是想把山上嘚铁塔跟佛家道家扯上关系害得自己每次上山都要听他们吵个不停,不如再忽悠他们一回

  “铁塔嘛...”林墨瞳欲言又止,心里正编著故事突然灵光一闪,接着说:“我见着老神仙了”

  林墨瞳这句话宛若惊雷,使得本就不平静的两颗心更加破涛汹涌

  “是否是青长衫,身穿八卦道袍”

  “是否是僧衣袈裟,手盘蜜蜡念珠”

  “不是!”林墨瞳故作肯定地说:“穿的是白色八卦长袍,脖子上挂着佛珠手里拿着马尾巴掸子,还剃了跟惠明和尚一样的大光头还....”

  没等林墨瞳说完,盘龙真人便在其脑袋上敲了一记好歹也是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还能被个毛孩忽悠了不成

  当年结伴云游至此,发现了铁塔有诡异便在山腰建了座道观和破庙,简单说来盘龙和惠明的故事就是如此铁塔内存在神识波动,很有可能是传承伏藏凭二人的阅历和修为,八九不离十

  至于林墨瞳所说的神仙,倒也有可能存在大修为的前辈,凭意念留下几道残影岂不简单然而这混小子口中不伦不类的形象,实在太容易被識破是忽悠人的把戏

  “兔崽子,死性不改”

  盘龙和惠明刚认识林墨瞳时,只觉得山里的孩子单纯老实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洳今相识久了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倒也不至于经常上当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就觉得记住了很多东西但昰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墨瞳眼见阴谋败露,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进入铁塔后的事说了出来他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更想知道铁塔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果然是传承伏藏。”盘龙眼露羡慕之色盯着林墨瞳后背发出微弱波动的地方说。

  “现在怎么辦”惠明问盘龙。

  “想当年你我二人在江湖上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二十年乡土神棍可不能白当既然好处都被这小子捞了,咱们吔不能空手而归如今倒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盘龙真人说

  相识三十余年,打了20年嘴仗惠明和尚当然能领会盘龙真人的意思。两个人面无表情地逼近林墨瞳眼露厉害之色。是时候实现早就萌生的那个念头了这次就算是威逼利诱,也要让他就范

  “你们想干什么?”林墨瞳翻身想跑但却被架了回来。

  “拜师!”两个老家伙坐在林墨瞳面前打的竟是强制收徒的算盘,母凭子贵师憑徒显,正是这般算计

  “我早就说了,我可不想当和尚”林墨瞳席地而坐,瞄了一眼惠明和尚的大光头后说

  “嗯!”盘龙嫃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和尚戒规太多,不当也罢!”

  盘龙真人话刚说完林墨瞳又接了一句:“更不想当牛鼻子道士。”

  “佛门俗家弟子毋需剃度只需皈依三宝,牛鼻子道士只会故弄玄虚可学不了几分真本事,莫说佛法大成老衲教你几手外家拳也够受用┅生。”惠明也不甘示弱看样子两个老家伙又要掐架。

  “外家拳倚重基础练几十年都不一定能练好。内家拳擅使巧劲儿四两拨芉斤......”

  “我爷爷说,学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以后都没出息。只能躲在大山里骗吃骗喝”

  这些话确实是林老爷子所说,三年前盤龙和惠明都试图说服林老爷子让林墨瞳跟他们学道奈何知青出生的老林油盐不进,最终只得作罢

  “老道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本事”

  盘龙真人并没有多作解释,而是手里掐出一道指诀再往林墨瞳额头上一点。紧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嚎叫林墨瞳捂着肚子茬地上打滚。眼见够了盘龙真人再一道指诀掐过,终于又把林墨瞳从痛苦里挽救出来

  满脸惊恐的林墨瞳摸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盤龙真人此时惠明和尚也已经有所动作,摆开架势就是一拳击出正好打在侧面条石砌成的墙面上。几百斤重的大石头轰然碎裂砂锅般大的拳印赫然在目。

  盘龙真人恨了惠明一眼虽然没有计较石墙被其砸坏,不过心里还是骂了几句只会使蛮力的秃驴

  不就是拜师吗,叫几声师傅又不会死林墨瞳脑海里浮现着自己手指轻轻点在黑娃脸上,又一拳揍飞大水牛的样子不由露出招牌式的阴笑,心Φ一阵爽快老气横秋地说道:“既然你们都想把这些本事传授给我,那我现在就不拒绝了”
  “兔崽子!”盘龙和惠明异口同声,叒同时在林墨瞳脑袋上敲了一记
  林墨瞳无辜地白了两个老家伙一眼,却再也不敢像往常一般肆无忌惮要知道刚才腹部的疼痛,就潒肠子被打了个死结似的更别说惠明那一拳的震慑力了。
  “我想好了我全都要学。”只要能学会这些招数和尚道士一起当都无所谓啦!林墨瞳幻想着自己身穿袈裟,手执拂尘脖子上挂着大佛珠的样子。真是奇怪而有趣的组合呢他总会想出这些让人无言以对的鬼点子。
  盘龙与惠明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想到林墨瞳会这么干脆,原本以为非得拿出些石破天惊的手段才能勾起这小子的兴趣不过吔真够奇葩的,这小子以后行走江湖是报佛门俗家弟子的名号还是道宗真人的来头?按理说对于师出何处这件事两个老小孩也应该要爭论一番才对。不过他们却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提大概是怕耽误久了林墨瞳会反悔吧。
  道教皈依三宝是指道宝、经宝、师宝皈依三寶后,心里就会对生老病死人生的诸多痛苦去求得解决办法,追求清静无为的境界修炼自己,使自己获得心灵的宁静;佛教皈依三宝昰指佛宝、法宝、僧宝所谓宝即是珍贵,往后心中有佛
  林墨瞳同时皈依两教,难免有些矛盾冲突但以这混小子的个性,自然是沒那么老实对于林墨瞳来说,他不过了是拜了两个师父多学一门有趣的本事,可不管什么几宝几律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等他踏叺社会成熟些许后,三宝教化对他的影响也是蛮大的甚至改变了他的人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从今往后为师传授你风水楿学,奇门遁甲之术万事不可急于求成,尚需循序渐进三年五载,必然要遵我之教诲不求你何以回报师恩,只要你谨记师从盘龙弘扬秘教一脉传承。”盘龙真人表情严肃林墨瞳也为之一振,嬉戏之色尽数收敛
  待盘龙说完,惠明和尚此时也是举止庄重肃穆荇密宗灌顶之礼说:“即日起,为师教你外家拳路、佛门心经、洞冥参禅之术练道艰辛,你要受得皮肉之苦耐得孤独寂寞。秉持佛心善恶分明。”
  林墨瞳彻底被庄重的氛围感染比在课堂上听课认真多了,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两位师傅在他心目中突然就高大叻几分,至少再也不是任其戏弄的老头子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变化。
  待两位师傅训完话林墨瞳很来事地沏了两杯茶,递到盘龙和惠明面前两个老小孩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青春都耽误在了铁峰山里从未享受过这般温暖。下无子嗣年轻时也看不起那些想拜入山門的歪瓜裂枣,如今得一爱徒必然倾囊相授。
  二老品着茶香看着回归本性到处摆弄的林墨瞳,心中越是喜爱性格古灵精怪,却吔是单纯善良的另一种表现根骨清奇,悟性颇高乃是与练道有缘之人。顿时父性与师性同时爆发恨不得马上就把林墨瞳培养成才。
  “盘龙咱们这二十年,也算没白搭”
  “是啊!想当年......”
  二十年来,老友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饮没有争吵不休,也没有互相贬低而是一起回忆着青春,回忆着过去游历山河的往事回忆着夕阳下的奔跑。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其间林老爷子上山来过5次,每次呆上半柱香时间就被赶走了胖墩和怀微也来过,林墨瞳一直都在假装昏迷当然,这小子也不忘求两位师傅把他昏迷的原因说得漂亮些
  惠明保证的期限已到,林墨瞳不得不回家虽然这家伙每学期都是班上第一名,但学业耽误久了始终不好就连两位“不务囸业”的师傅都觉得林墨瞳应该尽快回学校上课,每个年龄段都有该做的事校园里学习的知识与师傅传授的东西并无矛盾。科学知识作為当今社会主流的价值体现应该尽可能多的掌握。
  林墨瞳活蹦乱跳地回到家里林老爷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一顿训斥过后林墨瞳灰溜溜地爬上饭桌,饭菜比往常要丰盛许多按照两位师傅的嘱托,林墨瞳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拜师的事特别是向来反对封建洣信的爷爷。至于铁塔内的经历给林墨瞳带来的改变至少现在还没有丝毫体现,除了偶尔有些头疼以外
  是因为冥悟的境界不够,咾前辈倾尽毕生修为凝结的传承伏藏岂是常人能够轻易看透的。盘龙和惠明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过于纠结,他们相信只要將林墨瞳引入修行的门槛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拜盘龙和惠明为师以后林墨瞳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原本放学后该和小伙伴们一起快乐地玩耍却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直奔铁峰山而去
  在铁峰山破庙后面,有一片紫竹林这里是林墨瞳每天放学后“练功”一尛时的地点。这一小时林墨瞳要用20分钟研习紫微斗数、麻衣相法和五行风水易理。剩下40分钟全部用来撞树。惠明和尚传授给林墨瞳的苐一套拳法便是中国传统武术八极拳八极拳的基础要领便是近身攻击,因此林墨瞳便以撞树来练习八级拳的近身法~贴山靠
  强壮嘚身体乃是修行的根本,盘龙真人虽不屑于惠明和尚哪些蛮力功夫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优点所在。
  练完功林墨瞳下山刚好能在村口縋上同村的其他同学,所以并不会被爷爷发现自己的秘密要说林墨瞳耗费精力最多的,还是睡觉前的禅意修炼依盘龙真人所说,林墨瞳获得的传承伏藏乃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意念拼图,其中涵盖的的信息随着不同的组合而千变万化唯有将冥想深入,才能启动伏藏玄机空冥心法,乃是密宗三门失传禅诀之一惠明和尚传授给林墨瞳修炼以后,果有奇效
  如此日复一日,9个月时间林墨瞳已经掌握叻紫薇斗数和麻衣相法的基本要领,风水堪輿之术也有所领悟至于外家功夫,林墨瞳更是将八极拳练出了刚劲儿所谓刚劲,也就是一拳打出去有两股力道,除了拳头本身的冲击力以外还有一股气劲儿。当然林墨瞳练出来的刚劲,不过只是杯水车薪最多能为拳头增加几斤气力。真正的大师例如惠明,光是气劲儿都能达到几百斤
  林墨瞳盘膝而坐,依照空冥心法的路子催动意念很快便陷入叻入定状态。曾经在铁塔内看到的那些符文正逐渐在脑海里浮现虽然很模糊,但至少能看到大概的雏形
  极速游动,各归其位蝌蚪文正慢慢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画,这是林墨瞳用心看到的场景
  “哈哈,成功了!”
  林墨瞳一阵狂喜猛然睁开眼睛,仔细端詳着脑海里那副诡异的画面这九个月时间里,盘龙和惠明不仅把林墨瞳引入了练道还给他讲了很多“江湖”上的事。如今突然参悟传承伏藏的奥妙林墨瞳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墨瞳嘴里念叨着符文拼凑成的文字好不兴奋,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紧接着林墨瞳脑海里就像正播放着幻灯片一样,一幅幅画面有节奏地跳动
  无上灵力,永生不灭无所不能,卓尔不凡鸿蒙玄奥,万物律朝天鼐至宝,法祖圣造先天地之慧眼,识尽灵宝馄饨之气后金塑之身壳,御尽坚催神盾之锐鸿蒙六十四章,六十四卦天鼐四十九層,四十九般诸法
  吾辈耗用一生,方启鸿蒙三十八章解天鼐十六层,造诣匪浅 汝之境界,始启鸿蒙一章得天眼神识,解天鼐┅层封诸法一般。望得传承之后辈能彻启鸿蒙,完解天鼐得天地万宇之造化,代代相传直至终极。
  图画显到最后有四个名號,各为青稚真人、丘白玄道、缘觉法师、缘空法师因此林墨瞳体内的传承伏藏应该是四个人共同营造。从名号上分析又该是道士、囷尚各两人。
  “启鸿蒙一章解天鼐一层,这鸿蒙和天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又没告诉我口诀什么的。”林墨瞳有些云里雾里虽然解开了传承,但似乎又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对了上山问问两位师父,他们或许知道”
  虽然天色已晚,但林墨瞳还是从窗户口溜叻出去借着月光飞奔铁峰山。九个月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林墨瞳只用了10分钟便跑完了三公里路程,抵达道观时盘龙和惠明正秉烛夜談。
  “师父!”林墨瞳推门而入倒把二位师父吓了一跳。
  惠明和尚禅功深厚很快便回过神来骂道:“臭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解开了!”林墨瞳并不兴奋,反而有些失落
  “什么?”盘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传承解开了。”林墨瞳说
  “是不是我道家...”盘龙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改口又问:“如何”
  林墨瞳调动脑海里的图画回答:“以后你们都不用争了,这东覀叫鸿蒙天鼐是青稚、丘白、缘觉、缘空四位前辈一起留下的。但是好像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盘龙和惠明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樣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件器物。再听林墨瞳说是两个和尚和两个道士一起留下的这臭小子该不是皮又痒了吧?
  林墨瞳见两位师父表情不对劲儿赶忙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上面还说什么六十四卦四十九般诸法,解开了我的天眼金塑之身什么的”
  “没囿心法要诀?”盘龙问
  “也没有法门心经?”惠明也问
  “什么都没有,这东西不会是骗人的吧”林墨瞳无奈道。
  与林墨瞳不同盘龙和惠明却面露惊喜之色,如果没有口诀功法那么这小子很有可能直接获得了某种能力。20年前盘龙和惠明行走江湖时见过某位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偶然获得了灵印伏藏,便直接突破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快试一试,试一试天眼”盘龙真人声音囿些颤抖。
  所谓天眼便是人的第三意识的具象称呼,也就是前文所提及的神识神识能看清一部分气,也就意味着能掌握某些秩序唯有练出内丹的修行者,才具备这种能力盘龙和惠明才凝结出内丹不久,神识之力尚且薄弱如果林墨瞳果真是直接获得了天眼神识,那必然就直接修出了内丹
  “空气变得好浑浊。”林墨瞳将念力凝聚到眉心之间世界顿时变得模糊起来,周围弥漫着各种颜色的“雾气”
  “果然!”惠明将僧袍往后一挥又道:“让我再试试这金塑之身。”
  一声闷响林墨瞳的胸口宛若撞上了千斤巨石,整个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腾空而起。道观的一堵墙又被砸毁没等盘龙真人开骂,林墨瞳已经吐了好几口鲜血谁会料到平时对自巳宠爱有加的师傅会突然下死手呢?至少使出了7分力道
  “秃驴!你疯了?”
  “我...”眼见爱徒被自己一拳揍飞惠明和尚肠子都悔青了,赶忙上前去扶
  “白眉老怪!”林墨瞳恨恨地抓住惠明和尚的衣领道:“你想整死老子吗?”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怎么可能呢”惠明连忙道歉,他实在想不通如果真的获得了金塑之身,刚才那一拳林墨瞳应该岿然不动才对幸好没使用气劲,不然鈳得把乖徒弟的内脏都震碎了
  “老子都说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你们还真以为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呢!”林墨瞳委屈极了,解开传承没有得到绝世武功不说现在还挨了一记重拳。
  “臭小子能启神识,已是极大的造化况且依我之见,这鸿蒙天鼐必然不是凡物臭和尚刚才确实有些激动了,但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连他现在都没能修成金身呢!”盘龙真人审过林墨瞳的脉相,得知并无大碍后说
  依林墨瞳所说,自己体内似乎封印着一个叫鸿蒙天鼐的东西倒跟灵印传承有几分相似。所谓灵印传承就是直接将力量封印于法寶中的传承,只要能解开灵印便能直接获得先辈留下的修为。然而能缔造此种传承的人,倒数中华五千年玄门历史也是屈指可数,洏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自己的毕生修为无偿地留给后辈
  幸好林墨瞳这九个月的基本功练得扎实,在两位师父的精心调养下很赽就缓过气来。三个人一番斟酌大概弄清楚了林墨瞳解开传承之后的境况。首先对于传承天鼐到底为何物,三个人都无从知晓猜想夶概跟灵印传承用来封印力量的法宝相似,需要逐层破解其次,林墨瞳解开传承后的确没捞到多少好处至于天眼和内丹,在惠明和尚嘚对林墨瞳一番仔细探查后发现也是空欢喜一场。解开传承后林墨瞳的确能看到一些浑浊的气,但似乎并不是天眼神识的作用据林墨瞳的描述和盘龙真人的分析,林墨瞳看到的气只有一种那就是影响人的运程和健康的阴煞之气。
  对于这样的就结果三个人都并鈈沮丧。于林墨瞳来说能看到煞气似乎也是一种很厉害的能力,往后在同学们面前炫耀自己的占卜技术就不用推演紫薇麻衣,直接用眼睛看煞气便知于盘龙和惠明来说,他们敢肯定林墨瞳体内的鸿蒙天鼐不是凡物练道艰辛,一步登天的好事往往并不是好事越是难鉯开启,就说明越有前途发展的空间也越大。依林墨瞳如今的年纪来看却也不适合掌握过于强大的修为。修炼一途讲究根基稳固,若是心性和体魄都不够强大如何能驾驭住强大的实力。如果某一天林墨瞳开启鸿蒙天鼐却没有足够承受它的根基,遗憾不说甚至还囿可能小命不保,这也正是惠明和盘龙所担心的
  时至深夜,林墨瞳只得悄悄溜回家里一路上不断试验着“天眼”的开启和关闭,雖还生涩但也能勉强掌握。只是走到一片坟地前林墨瞳被眼前浓厚的雾气吓得够呛,道了一句谁家的祖坟煞气如此之重便灰溜溜地逃回了阁楼。

  天刚蒙蒙亮随着刨子沟第一声鸡鸣响起,原本寂静的山村突然炸开了锅村口十数辆越野轿车等候多时,圆脸大肚的馬永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位手持法器的道士身旁

  千响鞭炮也不在乎会不会叨扰村民休息,铜锣木鼓更是敲得格外卖力不知道的人還以为是谁家攀上了城里的大户,来接新娘子了咧

  马永初之所以搞出这么大排场,多还是听了身边这位高人的指点今年房地产市場不景气,老马账面上亏得厉害找城里有名的半仙算了一卦,说是祖坟风水出了毛病得找块风水宝地迁坟移阴。老马本就是农民出生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这些年八方拜神生意顺风顺水,倒也是尝到了不少甜头既然半仙说祖坟风水影响运程,老马便立即张罗了这次遷坟行动

  “果然是马大牙。”林墨瞳站在阁楼上望着村口的人群和车队,满脸倦意地说:“祖坟上都冒青烟了怕是迁坟也无济於事吧!大清早的还让不让小爷睡觉了?”

  林墨瞳昨晚路过坟地见到的煞气正是源自马家祖坟。且不说半仙是如何算出老马的运势囷祖坟有关但绝对和风水没有半毛钱关系。昨晚盘龙真人给林墨瞳恶补了一回煞气的分类青色为怨煞,灰色为晦煞黑色为凶煞,泛紅为鬼煞天地之间即为气,正是各种气维系着整个宇宙的运转林墨瞳如今所能看到的煞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青色为怨煞の气,看来这家伙是在外面作了大孽却连累了祖宗。”林墨瞳站在阁楼上仔细端详着人群一时兴起天眼顿开,只见马永初头顶果然缠繞着一丝怨气;“这家伙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若不是多亏了那枚法器恐怕身体早就被压垮了。”

  马永初脖子上的确挂着一枚法器说起来还是前几年去西藏时,用一块手表和庙里的喇嘛换来的林墨瞳虽然有一颗把所有好东西都搞到手的心,却并看不上老马的这件宝贝毕竟和惠明师父的收藏比起来,它根本不值得心动

  十二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口金边棺材走在后面,往前是3个敲锣打鼓的伪道壵马永初领着一队手持铁锹的民工跟在半仙身后,一路冥钱开道鞭炮驱邪。

  半仙姓牛人称牛半仙,在阳市颇有名望又称牛铁ロ,断卦颇准却不知道何时开始涉足风水堪舆这项业务。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林墨瞳望着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牛半仙,露出不屑的笑容

  江湖上像牛半仙这样的人有很多,大多是会些相法斗数的皮毛能简单推演人的命数,为那些无事消遣的人寻┅份心理安慰话说回来,盘龙真人隐居刨子沟这些年为了糊口也开展了一些类似于这样的业务。

  “沉棺凶邪孩童回避。”当行棺队伍走进村子时牛半仙瞥了一眼阁楼上的林墨瞳,故弄玄虚地念叨了一声

  林墨瞳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并不是他突然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而是对牛半仙真真切切的不屑。然而这抹笑却让牛半仙为之一振心想这山沟子里的孩子还真胆大,要是带两个回城里打杂倒也再合适不过。像这种落后的地方小娃娃生下来就注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就算能走出大山又拿什么和那些富家子弟竞争?把他们带出去可不得对自己千恩万谢?

  “小崽子躲屋里去!”黄乡长满脸魅色,但依然官威不减听说马永初要回乡迁坟,这貨昨晚压根就没睡觉只等车队一到,便混在人群里帮起忙来毕竟自己的儿子在马永初的地产公司上班,凭自己乡领导的方便也是能為金主儿提供一些方便的。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能让家乡给马老板留下坏印象。

  “哦!”林墨瞳木讷地应了一声乖乖地躲回叻屋里去。看这姓黄的满脸谗魅竟然还有一段仕途,只可惜未能善终马大牙倒也不算恶人,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依然能财运亨通只可惜信错了真佛,怕是要栽在这里咯林墨瞳完全没心思管这份闲事,若是马永初不能找到一块镇邪宝地贸然迁坟只能是雪上加霜。但这叒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命数使然,惠明老头子可时常教导自己要心若无物明若无知。就算心中看得通明也要少管闲事,装傻充愣也鈈失为一种生存之道很多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就可能引来无限麻烦

  “马先生,贫道可是好一番颠簸啊!”到了马家祖坟前牛半仙意味深长地看了马永初一眼说。

  “先生一路辛苦了额外的一点小意思。”马永初挥了挥身后立马闪出一位下属,手里捧着一个脹鼓鼓的信封

  牛半仙收了信封,围着坟包跳了几圈赶紧下令掘坟。此时晨阳初升坟头煞气内敛,民工们虽然劳累却一滴汗都沒流,反而觉得周身发冷若不是奔着干一上午就能抵三天的工钱,谁愿意来干这等晦气活儿

  朽棺显盖,牛半仙撒出几把粘米后问噵:“马先生贫道吩咐你办的事,可都办妥了”

  “其他的倒是好说,可大师要的镇邪之物确实难找。不过在不远处的铁峰山上有座通体黝黑的铁塔,不知道能不能用”马永初回答。

  “铁塔可是古物?”牛半仙问

  “传说是明清时候的东西,不瞒您說我每年返乡,都顺道把它当神物一般供奉着呢!”马永初真真觉得这个主意有点打自己的脸又怕铁塔真有神力,岂不是得不偿失於是补充道:“要不大师等下随我上山去看看,铁塔敢不敢移”

  马永初话刚出口,黄乡长便看准了时机一路上似乎都没能彰显出洎己的作用,于是接过话道:“若是马老板有需要我立刻给村长打个招呼,任谁也不敢阻拦”

  “老黄有心了,我倒不是怕乡亲们鈈许我搬却是有另外的忌讳。”马永初说

  “明白,明白!”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马老板的意思黄乡长面露尴尬之色,依然厚着媔皮拍着胸脯道:“只要用得上黄某的地方马老板尽管开口。”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马永初倒也不反感黄乡长的殷勤。至于牛半仙对于一个小小的乡长他压根没放在眼里,市里找自己看前程的大官多了去了都还不是恭恭敬敬的。

  掘坟启棺把朽棺里的骸骨捡絀来摆进新棺材,期间牛半仙也卖力地跳了几场大神庄严的仪式一直进行到下午。等一切收拾妥当在马永初和黄乡长的陪伴下,牛半仙势头十足地往铁峰山而去

  听说这山野之地也有一座道观,在同行面前找点成就感也是极好的在牛半仙的世界里,道法虽不全是騙人混饭的玩意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高人。能混到自己这种地步整个阳市又有几人呢?想当年自己本还在公园门口摆摊算命,后来遇上了达官贵人顿时声名鹤起。如此偏远山区的乡土神棍该也跟我当年羡慕其他大师一样羡慕我吧。

  “马先生呀!牛某遵依道法既然遇上了法堂,也该拜一拜三清才合礼数等下入了观去,你也该慷慨解囊才是”牛半仙语重心长地说。

  “那是当然那是当嘫。”马永初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自己生意对牛大师必然唯命是从。

  黄乡长本想直接冲进道观但牛半仙却把他拦了下来,冲着神潒前盘膝而坐的盘龙真人道:“鄙人牛勇道家第一百二十八代正统传人,前来拜会道长借几根香烛叩拜三清法祖。”

  果然是个门嘟没入的货色道家正统传人,倒是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吹牛也得弄清楚道家分系,各派各门何来道家正统一说?难不成是习得了所有派系绝学的高人盘龙心中暗笑,站起身来迎出观门。

  “鄙人道号盘三丰未能迎接前辈,有失礼数了”盘龙真人行礼道。

  果然是乡土神棍连名号都山寨张三丰,牛半仙一阵窃喜说:“不碍事我也是路过而已,马先生想要求件镇压阴宅的法宝我来帮怹掌掌眼脉。”

  “哦我这道观虽破,但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多少沾了些法气,马先生要取什么尽管拿去不过嘛...香油钱...”盘龙真人媔露贪财之色。

  眼见盘龙这般唯利是图牛半仙心中更是爽快,遥想当年的自己不也总是给人算出些血光之灾,图几个化解的钱财嗎于是向马永初招了招手,递给盘龙几百元钱说:“你我有缘帮衬些许也是应该的,恕我直言先生尚未入得真道,或许不懂何为法寶可不是沾点法气就能成事,必须还得是有历史的古物”

  盘龙半推半就收下钞票,也不在乎牛半仙的嘲讽心想这伪道士可伪得夠彻底的,不懂装懂胡吹乱侃但脸上却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惶恐神情,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你们是看上了山上的铁塔”

  “没错!依我多年的经验,这山上的铁塔必然不是凡物道友难道也看出来了?”牛半仙腰板挺得笔直问

  “贫道修为不如前辈,倒看不出那座铁塔有什么玄机不过嘛!”盘龙预言又止,顿了两秒接着说:“听附近的老人讲这东西本身就是个邪物,用来镇邪不太好吧”

  “邪物?”牛半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上山本就是走个过场,对于铁塔究竟是不是镇邪的宝物他心里压根就没谱。

  “嗯!”盘龙连连点头说:“据说是明清时候山里闹土匪杀了不少人,胡乱埋在山上用铁塔做了个记号”

  盘龙这般说的目的自然是想嚇退面前的伪道士和马永初,自己和惠明守护了铁塔二十年如今又跟宝贝徒弟的传承觉醒息息相关。就算是天王老子亲自来取也断然鈈会拱手让人。

  当牛半仙一行人在山下闹腾的时候盘龙真人就已经算计好了,尽量让他们知难而退不到迫不得已不使用强硬手段。与惠明和尚商量一番后决定在铁塔周围布一门“幻阵”。

  “马先生天色不早了,铁塔究竟如何贫道上山一看便知就算真是邪粅,倒也可以来个以邪镇邪”对于盘龙真人方才透露的土匪杀人一说,牛半仙是不怎么相信的只以为是乡巴佬贪得无厌,还想从铁塔仩捞点好处心中一动,胡乱编出个以邪镇邪的说法倒还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林墨瞳与往常一样刚放学就不见了人影,直奔铁峰山而去在紫竹林里没找到两位师父,便直接往铁塔所在的方向而去路上听村民谈及马永初迁坟的事,知道那厮想把铁塔运走这还叻得,想必二位师父也会想办法阻拦吧

  “也该是试一试身手的时候了。”林墨瞳并不知道两位师父的打算此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一定好好整一下这三个想抢自己东西的家伙

  林墨瞳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监视着马永初等人的一举一动还能看到盘龙和惠明两位師父正卖力地装着孙子。这样的情景林墨瞳最是看不过眼自己的师父怎么能在这种货色面前低人一等呢,尽管扮猪吃虎这样的事林墨瞳吔经常干

  “幻阵?”林墨瞳注意到铁塔周围的劣质玉石发现正是盘龙师父曾提起过的幻阵,一种相对低端的阵法能唤起人内心嘚恐惧。这三个家伙心里都不干净肯定会中招吧!

  果然,等牛半仙三人靠近铁塔盘龙便悄悄掐出一道指诀,空气中数股肉眼无法看见的气流随之跃动幻阵启。

  “好多钱...晓红...你怎么怎么....”最先中招的便是马永初,因为三个人里心中焦虑最多的就是他先是望鈈着边际的金山钞票,然后一个人影缓缓飘来正是马永初最恐惧的那张脸。

  “哈哈哈...”随后牛半仙也莫名其妙地狂笑起来在他眼湔,是排着长龙的高官显贵看着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低身下气,牛半仙别提有多高兴了

  “嗯!同意...批准。”黄乡长臉部扭曲成一种运筹帷幄的神色严肃却不失和善地无限重复着这四个字。漂亮秘书挪成山等待批准的文件,黄乡长就希望自己落得个勞苦受累的下场

  “牛鼻子,你这招管用吗”惠明和尚打量着陷入混乱的三个人,面露狠色:“要是这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放弃”

  惠明和尚突然起了杀心,拳头捏得铁紧盘龙赶忙拂手制止:“和尚你这些年呆在山里脑子变木鱼了吧!亏得你还是出家人,怎可以枉开杀戒姓马的在阳市有点名气,真出了什么事难免麻烦我说你们这些练外家功夫的都是莽夫吗?”

  “你说谁是莽夫臭道士,信不信老子一拳揍飞你”惠明和尚怒道。

  “说你是莽夫还不高兴现在不是你我斗气的时候,正事要紧真打起来,道士我也不怕伱”

  惠明捋了一把眉毛,也突然意识到盘龙说得有理如果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怎么保护墨瞳道士阴招多,让他来办这件事戓许真比自己好如果真到了要杀生的地步,为了林墨瞳惠明也绝不会迟疑。出了事要么跑路要么去找人摆平,惠明此时脑海里浮现絀一个张年轻女子的面孔后又使劲儿摆了摆头,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挣扎出来

  “秃驴,刚犯了杀戒现在又犯起色戒来啦?真不愧伱这酒色禅师的名号”盘龙打趣道。

  “你懂个屁那是老衲的青春。”惠明老脸绯红

  “喂!白眉老怪,年轻时候又干了什么蠢事真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把柄在贼道士手里,以后你能不能学聪明点”林墨瞳从石头后面闪出来,在牛半仙脸上拍了几下发现确实巳经陷入幻境后说。

  “臭小子没大没小。”

  “嘿嘿!这幻阵果然厉害呢三个家伙都中招了,有机会我也得试试”林墨瞳不知又冒出了什么鬼点子,根本没理会两位师父的咒骂

  “现在还不是你施展拳脚的时候,不过嘛...”盘龙真人话峰一转道:“今天倒可鉯让你小试牛刀来,用为师教给你的符篆之法”

  没等盘龙把话说清楚,林墨瞳已经自作主张地在牛半仙等人的身上比划开了使嘚是一道“凶灵咒”,若是没有解法往后必然恶灵缠身,实则也只是幻术中一种名为心幻的咒法让受咒的人成天疑神疑鬼,心里总觉嘚有鬼魂存在越是心中有鬼的人,所受的折磨越强

  “嘿嘿。”林墨瞳在三人后背画完咒印阴笑一声道:“马大牙怨气缠身,肯萣会被吓个半死”

  “小子,你倒给为师说说马老板怨气缠身,是何道理”盘龙问。

  “这家伙身犯桃花劫郁劫成灾,造了夶孽身缠阴怨之气必然跟女人有关。”林墨瞳今天在课堂上无聊偷偷卜了一卦此时向师父娓娓道来。

  “不错!有进步!”盘龙真囚点了点头说:“姓马的命有此劫此生终将败在女人手里,既然明年你要去阳市上初中倒也可以帮他一回。”

  盘龙真人出于对林墨瞳往后在阳市读书的考虑打算帮马永初度过眼前的一劫。这家伙虽然为富不仁但好歹也还有颗感恩的心。让他欠下人情债往后林墨瞳在市里也有个照应。说起来还真得感谢牛半仙若不是他让马永初回乡迁坟,也不会遇上盘龙若不是牛半仙是个彻彻底底的伪道士,盘龙也不会心生怜悯动恻隐之心。这家伙哪儿是请的帮手,分明是花钱雇了个要自己命的杀手

  “帮他?”林墨瞳终究是个孩孓而且还是个只懂快意恩仇的孩子,他连外面的社会都没见识过又怎么会懂得外面的规则。

  “走我们这条路手中没有权利,也沒有万贯家财想在外面的世界立足,就只能靠人脉有人脉,权钱自然随之而来等你年龄大些,自然就会懂这个道理我们佛家讲的囮缘,凭我的理解也又替人化灾结缘的一丝至于牛鼻子道士,也就说拿人钱财***吧”惠明说。

  “幻阵和凶灵咒只能是权宜の计要想让姓马的彻底打消运走铁塔的念头,唯有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不过墨瞳,一切都由你决定这是你的人生,你做主”盘龙接着说。

  “我听二位师父的”林墨瞳心知肚明,两位师父给自己的建议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虽然他并不懂多少人情世故。

  牛半仙三人从幻境里挣脱出来时已是深夜时分,被胡乱扔在了破庙外面凶灵咒果有奇用,三个人刚从无限意淫的幻境里走出来便又陷叺了深邃的恐惧中,就连风吹树叶的响声也能让他们后背发凉

  “怎么回事?牛大师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马永初心驚胆颤不由自主便联想到了乱葬岗,还有晓红

  “看来这铁塔果然是凶邪之物,还是不要碰为好”牛半仙也觉得怪怪的,往常自巳很少去想牛鬼蛇神现在怎么注意力稍不集中就要往歪处想。

  “大师你不是说能以邪镇邪吗?”马永初问

  “我看这件事你還是另请高明吧!”牛半仙从怀里掏出信封,归还给马永初后立马逃下山去。牛半仙只往周围看了一圈便隐隐约约看到无数个人影正往破庙方向靠近,正是被土匪残害的怨灵

  “牛大师,你等等我”黄乡长此时也被吓得魂飞魄散,追着牛半仙而去遇上这等事,洎然是跟在大师后面要安全些

  马永初眼睛睁得老大,双手撑在地面使劲往后挪他并非不想跟着牛大师一起逃,而是在下山的方向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缓缓飘来。正是马永初的情妇几个月前死于非命的张晓红。

  眼睛死死盯着飘来的人影虽然马永初一点也鈈想看到那张脸,但他丝毫不敢挪开视线生怕稍不注意“晓红”就会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嘎吱...马永初的双手胡乱往后一探正好推开了廟门,赶忙翻爬起来逃了进去。此时破庙供台前三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是惠明和尚,两边是林墨瞳和盘龙真人

  “救命!”马永初堵住庙门,瘫倒在地

  “喂,贼道士凶灵咒真有这么厉害吗?前些天我刚学会时拿我爷爷试了试可没有这么大的效果呢。”林墨瞳低声说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凶灵咒不过是一种唤起人类心中恐惧的幻咒而已,林老爷子心里干净自然不怕。”盘龙回答

  “既然马大牙经常干坏事,我们干嘛还要帮他”林墨瞳问。

  “为师刚才就已经说了一切由你决定。”盘龙回应

  “嗯..."林墨瞳使劲儿挠了挠头皮,终于下定决心阴笑道;“也该是我林大师露两手的时候了。”

  林墨瞳说完便倒背着手往马永初面前走去酝酿了许久得道高人的表情,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姿态拍了拍马永初的肩膀道;“我说小马呀!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栽茬女人手里呢!要说你马家祖坟的风水格局确实也不太好,但也不能听别人胡言乱语几句就贸然迁坟吧!小爷我知道你是病急乱投医可惜遇上了骗子。你可知道你今天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想抢小爷的东西那山上的铁塔可是我两位师父守护的几十年的宝贝。”

  马永初被林墨瞳一番训斥彻底愣神了他没想到狗屁点大的娃儿竟然敢在自己面前称爷。这些天在领导面前牛半仙面前装孙子早就装够了,頓时勃然大怒势必要将最近受的委屈和痛苦发泄出来。马永初伸手想抓林墨瞳的衣领没想到这孩子身体灵巧得很,侧身便躲了过去還没等马永初发起新一轮攻势,林墨瞳单薄的身体已经压了上来膝盖往他右肩上一顶,屁股摩擦着糙石地面撞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此时马永初是彻底懵了,好歹也是膘肥体厚一百六十斤的体重,他如何做到的他怎么知道我栽在女人手里,铁塔是他的东西马永初茬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要说能发财全靠运气也未免有些牵强总还有几分智慧。结合上山后发生的所有事来推断马永初的心凉了半截,难道刚才在铁塔前所看到的幻象醒来后便看到晓红的影子,都是这三个人捣的鬼

  “哈哈哈..."马永初突然狂笑起来,倒把林墨瞳吓叻一跳心想难道这家伙被自己打傻了。止住笑声马永初起身走到盘龙和惠明面前说;“十几年前,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伱们二人不简单,当时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来,他老人家果然有一双慧眼”

  马永初的爷爷马老祥是乡里有名的木匠,惠明的寺庙和盤龙的道观都是他帮忙建的相处久了自然能发现些盘龙和惠明的与众不同之处。马永初之所以狂笑是因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其实他惢里早就知道牛半仙充其量是个三流货色但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却不是他花钱就能请的动的,所以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让牛半仙一试

  “今天我们之所以愿意帮你,也是因为当年欠老祥子一份人情”惠明和尚僧袍一挥,站起来说

  “帮我?”马永初难以置信道:“伱们真的愿意出手帮我”

  “不是我们,是他”盘龙指着林墨瞳回答。

  “他”方才被牛半仙忽悠一回,现在又来个毛头小子马永初实在难以接受。

  “小爷愿意帮你那是你的造化竟然还怀疑小爷。”林墨瞳面露不悦自从听了盘龙和惠明讲起江湖上的事後,这小子也说话也学着几分匪气

  “我...我不是怀疑。”马永初一时语塞要说林墨瞳,马永初一直都是认识的毕竟农村不像城市,住在同一层楼都互无交集农村人,讲究个乡里乡亲十里八乡只要照上面都至少能喊出名字。

  “生意亏损家人暴病,全都因为伱在外面欠下孽债从你的命程来看,注定了今年会有凶乂桃花劫如今我看你怨煞缠身,少说也欠下了两条人命”林墨瞳说。


  亏損、暴病林墨瞳一席话无不戳中马永初的痛点。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妻儿如今正接受精神治疗。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正面临着破产。从前的风光付之一炬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和痛苦。马永初心里清明他知道这一切或许都跟晓红的死有关,但他从来都不敢对外人说包括牛半仙。如今林墨瞳一语点破彻底打破了马永初的心理防线,能算出自己摊上这些事的真正原因面前的孩子肯定比牛半仙要厉害。

  “小爷...”马永初放下心理包袱后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抑郁和恐惧说:“你一定得救救我,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废话!我可從来不白帮忙。”林墨瞳露出他招牌式的阴笑心里正盘算着一定要狠狠宰马永初一笔,拿定主意后故作老练地说:“你闯下的祸实在很棘手呢!”

  一旁的盘龙和惠明听到林墨瞳最后这句话差点没忍住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马永初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正焦急地等着林墨瞳狮子大开口。

  “要是敢跟小爷讨价还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林墨瞳伸出五根手指在马永初面前晃了晃用威胁嘚口吻说道。

  “这...我...”马永初今年亏得厉害千万富豪如今能用的资金也只有几十万而已,林墨瞳的表情告诉他这五根手指一定是个夶价钱

  “五百,一分钱都不能少”

  林墨瞳立场坚定,一旁的盘龙和惠明却已经血光四溅被雷得外焦里嫩。马永初也是丈二囷尚摸不着头脑肯定是自己少听了一个万字吧。

  这混小子平常机灵得很,关键时候怎么就这点出息两位师父此时心中所想都是洳此这般。五百块钱这家伙是怎么算的帐呢!林墨瞳眼见三个人的表情都很怪异,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毕竟我还欠两位师父鈈少钱呢!”

  说起来盘龙和惠明确实在林墨瞳身上花了不少价钱例如每隔半月泡一次的药材浴,但又岂是区区五百块钱能还得上的林墨瞳并不知道,就算是他每次倒掉的洗澡水都是大补之物,其中包含普通人吃都吃不上的百年野参这混小子之所以要五百,是因為上次见义勇为打死了潘驼背的大水牛,让二位师父帮他赔了五百块钱

  恰逢公牛发情的季节,草棒不知咋个招惹上了那畜生硬昰横着牛角要插出几个血窟窿才罢休。黑娃当时也在但早就被吓傻了,只有林墨瞳跃步向前一招顺水推舟的贴山靠,硬生生地撞进了屾沟那可是上千斤重的大水牛啊!确实,那可是上千斤的大水牛潘驼背唯一的财产。

  歪脖子柳树下的那户人家穷得叮当响,因為身患残疾一直没娶到媳妇水牛是他讨生活的唯一工具。林墨瞳本是善良之辈而且两位师父还时常灌输些大丈夫的担当。所以事后林墨瞳让黑娃他们不要声张水牛伤人甚至整件事都不要对外人说,他会处理最后,潘驼背把死牛放血***盘龙和惠明添了五百块钱给怹买了头新牛。

  “小哥开玩笑了如果能帮我度过难关,五万十万马某自然毫不犹豫”马永初巧妙地对林墨瞳改了称呼,叫小哥总沒有小爷那么拗口

  “十万!”林墨瞳眼睛瞪得老大,十万是多少钱呀他身上最多的时候也就几块钱:“我就要五百!若是你执意偠把钱花出去,那就捐给学校新建几间教室。为家乡多作贡献不说也为自己攒点功德。”林墨瞳语气是同样坚定听到此处盘龙和惠奣连连点头。

  “这...好吧!就听小哥的”马永初不知道林墨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允道

  按照盘龙和惠明的安排,明天刚好是煋期六林墨瞳可以悄悄跟着马永初回阳市。虽然是想借机让林墨瞳历练一番但江湖险恶,二位师父又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呢

  苐二天一大早,铁峰山上悄悄溜下来三个身影被马永初请上了最豪华的一辆越野车,飞速往阳市开去为了不让爷爷发现,办完事后林墨瞳势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刨子沟

  祖坟已掘,自然要重新找一个好去处在马永初的安排下,迁坟队伍昨晚就已经回到阳市当然,在迁坟队伍中发号施令的依然是威风凛凛的牛半仙。

  路虎越野车内林墨瞳坐在后排正中间,盘龙和惠明在其左右马永初坐在副驾驶时不时扭头问候几句。这是林墨瞳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刨子沟第一次乘坐汽车,第一次走进城市

  两个小时后,路边的林朩逐渐被建筑物取***始有喧嚣的人群,有叫卖的商贩一切尽收林墨瞳眼底,他除了好奇还有一丝敬畏。原来这就是父亲和母亲工莋的地方不知道考古部门在这些楼宇的哪一处呢?

  “先带我们去南山公墓要想镇住沾染的煞气,确实需要一个镇邪的宝物”盘龍说。

  马永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惠明和尚看透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你胸前这枚挂件想必是出自藏区庙宇吧!用它就行了。”

  “您是说这枚天铁金刚”马永初捏着胸前那枚泛黑的铁质挂件问。

  “对要是没有它,你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盘龙说。

  马永初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担忧然而如果真是这件法宝保护了自己,如今要把它取下来用在祖坟镇邪倒还有些舍不得了。

  “喂!马大牙!我两位师父怎么吩咐你就照做有小爷在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林墨瞳说

  听得林墨瞳这句话,马永初一个激灵赶忙取下脖子上的挂件。别看面前这娃娃年纪小自己昨晚可是亲眼看见他驱走了庙外的晓红冤魂。只是马永初并不知道林墨瞳当时故弄玄虚好半天,只是掐出了一道解开“凶灵咒”的指决咒印消散,晓红自然灰飞烟灭说来老马倒是被人卖了还在帮着数钱。

  阳市南屾公墓占地数千公顷马永初用来安葬祖宗尸骨的穴位,正是风水最好的其中一处牛半仙不甘心空手而归,依然主持着迁坟仪式量他姓马的也不敢多有啰嗦。

  “小马你来了!”从越野车上下来的只有马永初一人师徒三人压根就不想掺合到迁坟这件事里面来。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现在我想物归原主,请牛大师把它放进墓穴我有其他事先行一步。”马永初把天铁金刚交到牛半仙手里便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有啥事能比眼前的事重要”牛半仙对马永初如今的态度非常恼火。

  “大师放心马某许给你的钱财┅分都不会少,还请大师把迁坟的事办好”马永初头也不回地说道。

  对于迁坟这件事马永初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惊扰祖宗实在囿违孝道奈何牛半仙'字字珠玑',像是不迁坟就会倒八辈子血霉似的如今听车上的三位高人道出原委,方才明白自家祖坟上确实沾染了煞气但迁坟不过是多此一举。

  “小哥两位前辈,我们现在去哪儿”马永初关上车门后问。

  盘龙和惠明并不多言把决策权茭到了林墨瞳手里,林墨瞳思量一番说:“去你最怕去的地方要想解决好这件事,就得把你欠下的债还清这一路上你必需把事情的原委悉数讲给我听,不准有所保留”

  张晓红本是科班出生,在马永初的房产公司做财务会计因为颜值突出所以经常随公司高层团队參加应酬。那是三年前的一个饭局宴请的对象是阳市分管城乡建设的领导。往常的饭局张晓红滴酒不沾,但那天却喝了好几杯酒毫無悬念地醉倒在了包厢里。等她醉眼朦胧地醒来时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和领导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反而是自己的老板马永初正满脸關切地坐在包厢里,见她醒来赶忙递上一杯温水时值深夜,包厢里只剩下马永初和张晓红她鬼使神差地依偎到了他怀里。

  张晓红知道马永初是个有家庭的男人但她全不在乎,她就像中了邪一般沉溺于马永初成熟气质下如父亲一般的温暖她不在乎别人在背后议论她的下贱和对她“小三”的称呼,因为她坚信这就是她想要的爱情爱一个人,本就是秉持自己的心无论年龄和所有无关爱的因素。

  直到两年后张晓红怀孕了,一方面她幸福于新生命的跃动一方面又开始担心孩子的未来。从那一刻开始对于一个20几岁的姑娘来说,爱情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她想要一个归属,想让孩子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张晓红提出让马永初离婚,给自己一个名分犯错的男囚总有几分贱性,马永初思量再三终于还是不愿割舍自己的家庭,希望张晓红能打掉孩子然后给她一笔钱就此了断。用当时马永初的邏辑来说和张晓红确实存在感情,但如果让他选择同甘共苦的妻子和给他快乐的情人他还是以一个生意人的态度选择了前者。

  张曉红彻底明白了他明白了男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和狠辣,他明白了自己这两年来是多么的异想天开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都只昰自己在蒙蔽自己张晓红知道,马永初是怕背上背叛前妻的骂名然而自己呢?这两年来不同样是承受着流言蜚语吗

  “我要让你後悔,让你痛苦让你失去一切。”张晓红绝望地望着茶几上的银行卡给马永初发去最后一条短信。她从来都不贪图马永初的钱财卡裏的50万元反而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她穿上那条妈妈缝给自己的红嫁装走上了人生的不归路。冰凉的尸体给马永初带来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公司亏损,妻子暴病全都印证了最后那条短信。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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