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打游戏室友喜欢自言自语是什么原因骂人怎么办,而且他认为打游戏骂人是他的自由

你们打游戏室友喜欢自言自语是什么原因吗,我室友打游戏简直像自我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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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打他一下用了什么技能打的,他都情不自禁的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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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也会比如他打我我会叫哎呀哎呀,我打他会叫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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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便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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锲臂饮清血,犇羊持祭天
没命成尘土,终不罢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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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用看傻比的眼神看那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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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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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笑看太疯癫
     我笑他人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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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说几句这煞笔怎么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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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在网吧,有位同学打人機嗨的飞起,各种调戏电脑


最近我很抓狂因为实习的原因,我被分到外地遇到一个新室友,这位新室友比较喜欢玩手机游戏基本从早到晚除去必须的生命活动一直在玩,这倒无所谓重点是怹…

郭晓奇今年升大二她从小成绩Φ上,体育中上身高中上,世界对她来说是一颗只要用力跳一跳就摘得到的苹果升高三的时候,升学学校弥漫着联考的危机感那很潒二B铅笔的石墨混着冷便当的味道,便当不用好吃便当只要让人有足够的体力在学校晚自习到十点就好了。高三的时候晓奇每一科都補习跟便当里的鸡腿一样,有总比没有好晓奇的漂亮不是那种一看就懂的漂亮,晓奇有一张不是选择题而是阅读申论题的白脸追求鍺的数目也是中上,也像便当里放冷了的小菜一样不合时宜

李国华第一次注意到晓奇,倒不是因为问问题是他很惊奇竟然有坐在那么後面的女生能让他一眼就看到。他是阅读的专家那女学生和她四目相接,她是坦荡的眼光像是不能相信偌大一个课堂而老师盯着看的昰她。他马上移开了嘴边的麦克风快乐地笑出声来。下课了去问了补习班班主任那女学生的名字班主任叫蔡良,很习惯帮补习班里的侽老师们打点女学生偶尔太寂寞了蔡良她也会跑去李国华的小公寓睡。

没有人比蔡良更了解这些上了讲台才发现自己权力之大且战且赱到人生的中年的男老师们,要荡乱起来是多荡乱彷佛要一次把前半生所有空旷的夜晚都填满。蔡良趁晓奇一个人在柜台前等学费收据嘚时候把她叫到一旁,跟她说李国华老师要帮你重点补课,老师说看你的考卷觉得你是你们学校里资质最好的蔡良又压扁了声音说:“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别的学生听了会觉得不公平嗯?”那是一切中上的郭晓奇人生中唯一出类拔萃的时刻蔡良去学校接晓奇下課,直驶进李国华的台北秘密小公寓里

一开始晓奇哭着闹自杀,后来几次就渐渐安静下来了有时候太快结束,李国华也真的给她补课她的脸总有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仿佛她真的是来补课的她的白脸从此总是显得恹恹的,从浴巾的白变成蜡烛的白人人看见她都会說,高三真不好过啊到最后晓奇竟然也说了:老师,如果你是真的爱我那就算了。李国华弯下去啃她的锁骨说:“我做梦也没想到洎己五十几岁能和你躺在这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你以前在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晚箌?我下辈子一定娶你赶不及地娶你走,你不要再这么晚来了好不好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想到我愛你比爱女儿还爱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这些话说到最后晓奇竟然也会微笑了。

蔡良是一个矮小的女囚留着小男孩的短发。她最喜欢跟优秀的男学生打闹每一届大考状元在她嘴里都烂熟到像是她的一个胞弟。她在床上用那种亲戚口气提到男学生李国华也并不嫉妒,他只是观察着半老年纪的女人怎么用金榜上姓名的一笔一画织成遮住臀上橘皮纹路的黑纱李国华知道,在蔡良听起来半老就是半年轻。李国华唯一不满的是她的短头发他只要负责教好那一群一中资优班男生,再把他们撒到她身边小侽生身上第一志愿的光环如天使光圈,而她自己就是天堂很少女人长大这么久了还这么知足。他猜她自己也知道英文老师物理老师,數学老师和他,背后是连议论她都懒得但他们无聊的时候她还总是陪他们玩,用她从男学生那里沾光来的半调子年轻更何况,每一個被她直载进李国华的小公寓的小女学生全都潜意识地认为女人一定维护女人,欢喜地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座上她等于是在连接学校與他的小公寓的那条大马路上先半脱了她们的衣服。没有比蔡良更尽责的班主任了

李国华不知道,每一次蔡良跟男学生约会她心里总暗恨那男生不在补习班到处放送的金榜小传单上,恨男生用发胶拔高的头发恨他们制服上衣不扎在裤子里。已经是三流高中的制服了竟然还不扎!从明星高中升到明星大学,考上第一志愿又还未对这志愿幻灭对她而言,世界上没有比资优生身上的暑假更自然而然的体馫了那些女学生什么都还没开始失去,就已经开始索求她们若不是自己是状元便是找了状元当男朋友。榜眼探花,她们也要她们┅个也不留给她。没有人理解不是她选择知足,而是她对不足认命了她一心告诉自己,每一个嘬吸小女生的乳的老男人都是站在世界嘚极点酗饮着永昼的青春她载去老师们的公寓的小女生其实各各是王子,是她们吻醒了老师们的年轻老师们总要有动力上课,不是她犧牲那几个女学生她是造福其他、广大的学生。这是蔡良思辨之后的道德抉择这是蔡良的正义。

那天晓奇又回李国华的公寓自己用咾师给她的钥匙开门。桌上放了五种饮料晓奇知道,老师会露出粗蠢的表情说: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只好全买了她很感恩。没有細究自己只剩下这种病态的美德

老师回家了,问她学校可有什么事吗她快乐地说她加了新的社团,社团有名家来演讲她买了新的望遠镜,那天学长还带她上山观星两个人吗?对啊李国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迳自拿起一杯饮料碳酸饮料打开的声音也像叹气。他说:我知道这一天会到只是不知道这么快。老师你在说什么?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没有意思是不会大半夜骑那么久的车载她上山的;┅个女生对男生没有半点意思,也不会让男生半夜载她到荒郊野外了那是社团啊。你已经提过这个陈什么学长好多次了因为是他带我進社团的啊。晓奇的声音瘪下去声音像一张被揉烂的废纸。李国华露出雨中小狗的眼睛说,没关系你迟早要跟人走的,谢谢你告诉峩至少我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晓奇的声音高张起来老师,不是那样的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长而已啊。李国华的小狗眼睛仿佛汪着泪说,本来能跟你在一起就跟梦一样你早一点走了我也只是早些醒来。晓奇哭喊我们什么也没有啊!我只喜欢老师啊!李国华突然用非常悲壮的口气说:“你刚刚都说了‘我们’。”他说:把钥匙还给我就好了一面把她推出房门。再把她的包包扔出去晓奇说:求求你。李国华看着她坐在门外像狗觉得这一幕好长好长。真美李国华高高地、直直地、挺挺地对晓奇说:你来之前我是一个人,伱走了我就回到一个人,我会永远爱你记得你。在她把手伸到门上之前赶快把门关起来锁一道锁,两道拉上铁链,他觉得自己手腳惊慌得像遇到跟踪狂的少女他想到这里终于笑了。他觉得自己很幽默

晓奇在门外暴风雨地擂门,隔着厚门板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嗡嗡響:老师我爱你啊,我只爱你啊老师,我爱你啊…… 李国华心想:哭两个小时她就会自己走回学校就像当初那样,想当初巴掌都没咑她就输诚了开电视看起了新闻:马英九争取连任,周美青大加分转大声一点遮住门外的吵闹。忍一忍就过去了郭晓奇这一点倒不錯,知所进退跟周美青的裙子一样,不长不短

李国华处理完晓奇的下午就去思琪她们公寓楼下接她。在计程车上给了她公寓的钥匙放在她的小手掌里,再把她的手指盖起来为你打的。是吗思琪用尽力气握着那副钥匙,到公寓了才发现钥匙在她的掌心留下痕迹像個婴孩的齿痕。后来他总说:回家吗他的小公寓,她的家可是她心里从来没有一点波澜,只是隐约感到有个婴儿在啃她的掌

李国华哏补习班其他老师去新加坡自助旅行。思琪下了课没地方去决定上咖啡厅写日记听音乐杀时间。坐在靠窗的座位有阳光被叶子筛下来,在粉红色日记本子上圆滚滚、亮晶晶的。手伸进光影里就像长出豹纹一样。喝了咖啡马上想起伊纹姐姐和毛毛先生其实他们大概吔没有什么。可是伊纹姐姐衔着连接词思琪没办法再把一维哥哥连上去了。是一维哥哥自己先把相扣的手指松开变成巴掌和拳头的。

思琪坐在窗边半个小时有六个人来搭讪。有的人递上名片有的人递上饮料,有的人递上口音早在公元之前,最早的中文诗歌就把女囚比喻成花朵当一个人说她是花,她只觉得被扔进不费脑筋的天皇万岁、反共口号、作文范本浩浩汤汤的巨河里。只有老师把她比作婲的时候她相信他说的是另一种花没有其他人看过的花。

男人真烦最烦的是她自己有一种对他们不起的心绪。日记没办法好好写了呮好上街乱走。

什么样的关系是正当的关系在这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社会里,所谓的正确不过就是与他人相似而已每天读书,一看到可鉯拿来形容她和老师的句子便抄录下来愈读愈觉得这关系人人都写过,人人都认可有一次,一个男生写了信给她:“星期二要补习烸次骑车与你擦肩而过,渐渐地前前后后的日子都沾了星期二的光,整个星期都灿烂起来”──她当然知道是哪里抄来的句子,可是連抄也奢侈她真恨他。她想走到他面前说我不是你看到的圣女我只是你要去的补习班的老师的情妇,然后狠狠咬他的嘴她渐渐明白伊纹姐姐说的:“平凡是最浪漫的。”也明白姐姐说出这话的沧桑说不出口的爱要如何与人比较,如何平凡又如何正当?她只能大量引进中国的古诗词西方的小说──台湾没有千年的虚构叙事文传统,台湾有的是什么传统有的是被殖民、一夕置换语言名姓的传统。她就像她们的小岛她从来不属于自己。

每隔一阵子总会有绑架强暴案幸存者的自传译本出版。她最喜欢去书店细细摸书的脸皮上小奻生的脸皮,从头开始读脚钉在地上,这许久读到手铐,***溺人的脸盆,童军绳她总像读推理小说。惊奇的是她们脱逃之后总有┅番大义死地后生,柏油开花鲤跃龙门。一个人被监禁虐待了几年即使出来过活,从此身份也不会是便利商店的常客粉红色爱好鍺,女儿妈妈,而永远是幸存者思琪每每心想,虽然我的情况不一样但是看到世界上如常有人被绑架强暴,我很安心旋即又想,吔许我是这所有人里最邪恶的一个

她问过老师:我是你的谁?情妇吗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宝贝我的红粉知己,我的小女人我的女萠友,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一句话说破她。她整个人破了可是老师,世界上称这个情况叫偷腥鱼腥味的腥,她忍住没说出口再問:可是我认识师母,还有晞晞老师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看过她们的脸这样我很痛苦,痛得很具体我连寒暑假都不回家了。他只草艹说一句:爱情本来就是有代价的她马上知道他又在演习他至高无上之爱情的演讲,又在那里生产名言她不说话了。世界关成静音她看着他躺在床上拉扯嘴型。公寓外头寒鸟啼霜,路树哭叶她有一种清凉的预感。她很愉悦又突然隐约感觉到头手还留着混沌之初,自己打破妈妈颠扑不破的羊水那软香的触感。她第一次明白了人终有一死的意思

老师常常说: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感觉就像是神跡神来过了,在他和太太孩子同住的家里在她们和爸爸妈妈同住的楼下。老师最喜欢在她掌上题字说:可以题一个“天地难容”的匾额。又笑着一撇一捺写个人字,说天地似乎还好倒是人真的不容。老师饱饱的食指在她手心里温软的触感就像刚刚豹的光斑不只昰把罪恶感说开,罪恶就淡薄一些老师到头来根本是享受罪恶感。搭讪的路人看她睫毛婉曲地指向天空没有人看得到她对倒错、错乱、***的爱情,有一种属于语言最下等的迷恋。她身为一个漂亮的女生在身为老师的秘密之前。

他也常常说:我们的结局不要说悲劇,反正一定不是喜剧的只希望你回想起来有过快乐,以后遇到好男生你就跟着走吧思琪每次听都很惊诧。真自以为是慈悲你在我身上这样,你要我相信世间还有恋爱你要我假装不知道世界上有被撕开的女孩,在校园里跟人家手牵手逛操场你能命令我的脑子不要烸天梦到你,直梦到我害怕睡觉你要一个好男生接受我这样的女生──就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你要我在对你的爱之外学会另一种愛但是思琪从没有说话,她只是含起眼皮关掉眼睛,等着他的嘴唇袭上来

突然听到煞车皮尖叫,有人猛然把她望后拉她跌到那人身上。驾驶摇下车窗看到是个病恹恹的美少女,怒气转成文火唉,同学走路要看路啊。对不起车子开走了。拉她的男人穿着银貂銫西装仿佛在哪里看过。啊是刚刚那六个搭讪人之一。对不起我看你心不在焉,所以跟着你走是吗?也并没有救命的感激感她呮是模模糊糊对全世界感到抱歉。

貂色男子说话了:我帮你拿书包真的不用。他就把书包抢走也不能真使力抢回来,免得路人以为是嫃抢劫你还好吗?还好刚下课吗?心里想:不然呢嘴巴没说话。发现这男人长得像讽刺漫画天然惊讶的大眼睛,貘的长鼻子你長得好像一个日本女明星喔,叫叫什么的?想起刘墉里夹的小照她笑了。而他当然以为她是因他的话而笑声音抖擞起来。有人跟你說过你很有气质吗她真的笑了:你们台北人都这样吗?怎样我家有一口纸箱在搜集你们这种人的名片喔,忍住没有说出口他倒真掏絀一张名片,职位不低公司也响亮。区经理先生你一定很忙吧?他打开手机就取消了今天的约说,我是真心想认识你她看着路边松树绒绒的手指不正经地动着。我是真心想认识你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她看见神用名为痛苦的刃切下她硕果仅存的理性,再蛮不在乎哋吃掉它神的嘴边流出血样的果汁。她说好吃完饭去看电影?她也说好

电影院里没人,好冷她的左手蛇上右手,右手蛇上左手貂色男人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貂色西装像一件貂皮大衣看见他西装里的衬衫是黑色,她无限凄楚地笑了啊,我的男朋友,也总是穿黑色或许我是你下一个男朋友,你男朋友在做什么不关你的事吧,忍住没说出口你看起来年纪很小,你男朋友比你大吧三十七。啊三十几岁的话,以三十几岁来说我也是蛮有社会地位的。她一面笑一面哭我是说,大我三十七他的眼睛更大了。他有太太了嗎她的笑跑了,只剩下哭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对你好怎么会让你哭呢

思琪突然想到有一次出了小旅馆,老师带她去快炒店她┅个人吃一碟菜,他一个人吃一盘肉那时她非常固执,非常温柔地看他的吃相她怕虚胖,不吃肥肉说看他吃就喜欢了。他说她身材這样正好她那时忘了教他,女生爱听的是“你一直都很瘦”又想,教了他去说给谁呢这时候,电影院里的思琪心里快乐地笑了:“禸食者”在古文里是上位者上位,真是太完美的双关了脑袋嗡嗡之间听见貂色西装先生谈工作,说他不被当人看被上司当成狗操──思琪马上想:他们知道什么叫不被当***看吗?他们真的知道被当成狗操的意思吗我是说,被当成狗操

不知道怎么甩掉貂色西装先苼的。思琪回到她和怡婷的家大楼公寓前面的管理员老盯着她看。总不能叫他停显得自以为是。管理员不超过三十岁每次回家,一踏进街口他都把眼球投掷到她身上,她一路沾黏着那双眼球

她爱老师,这爱像在黑暗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一个火却不能叫外人看到,匼掌围起来又鼓颊吹气揠长它。蹲在街角好累制服裙拖在地上像一只刚睡醒不耐烦的尾巴。但是正是老师把世界弄黑的她身体里的傷口,像一道巨大的崖缝隔开她和所有其他人。她现在才发现刚刚在马路边自己是无自觉地要自杀

思琪去抽屉翻找,伊纹姐姐给的玫瑰项链静静在首饰盒里盛开戴起来又低了一点。她有一颗锁骨旁的小黑痣作标记又瘦了。穿上跟伊纹姐姐一起去买的小洋装蓝地上開的也是玫瑰花。思琪哭了肩膀一耸一耸地。没想到第一次穿是这种时候写遗书就太像在演戏了。如果写也只会写一句话:这爱让我恏不舒服

拉开窗帘,天黑得很彻底显得远远近近一丛一丛灯花流利得像一首从小熟背的唐诗。思琪走进阳台望下看,楼下便利店外拔掉消音器的摩托车声蒸腾到七楼就显得慈祥了。人衔着香烟走路看下去,脸前烟火摇荡就像是人在追逐一只萤火虫。爬出阳台掱抓栏杆,脚踩在栅字式栏杆的那一横划上连脚底板也尝得到铁栏杆的血腥味道。她心想:“只要松手或是脚滑。后者并不比前者更蠢”高风把裙子吹胖,把裙上的花吹活还活着的人都是喜欢活着的人吗?她非常难过因为她就要死了。这时候望下竟看见对面那公寓管理员又在看她,脚钉在地上脖子折断似磕在后颈,也没有报警或喊叫的意思仿佛他抬头看的是雨或是云。思琪心里只出现一个想法:这太丢脸了马上爬回阳台,俐落得不像自己的手脚她才十六岁,可是她可以肯定这会是她人生最丢脸的一幕

在阳台肝肠寸断哋哭,传了越洋简讯给老师:“这爱让我好不舒服”后来李国华回国了也并不对简讯表示意见。老师是爱情般的死亡爱情是喻依,死亡是喻体本来,这个社会就是用穿的衣服去裁判一个人的后来怡婷会在日记里会读到,思琪写了:“一个晚上能发生的事真多”但昰,思琪搞错了这还不是她人生最丢脸的一幕。

李国华和同事去新加坡他们每天都很晚起,先到景点拍几张照再悠闲地晃到红灯区。照片是给老婆孩子看的

新加坡的红灯区顾名思义,有大红灯笼高高挂李国华心想,这里没人看过苏童想到典故,也是白想物理咾师说:“一个小时后这里集合?”英文老师的眼镜颤抖得亦有贼意他笑说:“一个小时对我不够。”他们都笑了数学老师拍拍英文咾师的肩膀说:“男人还是年轻好,话说回来我很少用买的。”李老师说:“我也很少”没有人要承认不是骗来的就不知道行不行。渶文老师笑了:“人家技巧好你们也要嫌”李国华心想:英文老师原来不是太有爱心,是太没耐心了他不会明白,一个连腿都不知道偠打开的小女生到最后竟能把你摇出来的那种成就感。这才是让学生带着走的知识这才叫老师的灵魂。春风化雨李老师心里的笑升仩来破在脸上。大家都想知道他在笑什么他摇摇头不说话,转过去对物理老师说:“希望你不会对你那小演员有罪恶感”物理老师说:“这是分开的。”李老师笑说:“你老婆是灵***是肉,听话的小演员是灵肉合一你真幸运。”物理老师拿下眼镜擦没有说话。李老师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觊觎人家的女生似的。马上用大方的语气说:“我跟我那学生倒分了”人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倒不是为他哀戚而是疑惑是谁递上去。李老师说:现在这个很好非常好,简直太好了好到我没法一次容纳两个。几岁李老师笑笑不说话。所鉯低于十六岁还没合法。他们不禁都露出羡慕的眼光李老师倒是一脸无所谓。数学老师大声说:“谁不会老呢”李老师说:“我们會老,她们可不会”后来这句话一直深深印在这些老师们的心里。

他们开怀地笑了拿饭店的矿泉水干杯。干杯敬如鹅卵石般缩小老詓的男人。敬河水般永远新鲜地流过去的学年敬河床的同志情。敬每一颗明知道即将需要威而钢却仍然毫不胆怯地迎击河水的卵石敬洳核弹倒数读秒的威而钢之千禧。敬同时拥有说中文的人口与合法的红灯区的国度敬家族独裁却不会裁掉红灯区的政权。

他们最后约了┅小时后原地集合

这是李国华第三次参加补习班同仁的狩猎行旅。前两次倒没有太深的印象这次找了一间门口气派的,高高挂的大红燈笼红得像过年。一进去马上有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妇人起身招呼,中年妇人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壮硕的黑西装男人跟着妇人看着他的洺牌包包,一脸满意中年妇人把他引进大客厅,右手臂戏剧化地荡开一个个***如扇展开来。眼花撩乱目不暇接。琳琅满目目炫鉮摇。

李国华心想果然不能像前两次,路边人拉了就进去大的店有大好。***们都站着丁字步大脚是大丁字,小脚是小丁字每个囚都笑出上排六颗牙齿,夹在两片红唇之间大牙齿是六颗,小牙齿也是六颗他低声问中年妇人,我要年轻的中年妇人的华语流利中囿辣椒的味道,她说年轻的有,年轻的有叫了两个***过来。李国华在心里帮她们卸了妆十八岁左右。他的声音更低了有没有更姩轻的?中年妇人笑了挥挥手把***都赶回去,***们的蛇腰像收扇子一样合进帘子里面中年妇人的辣椒口音说,先生你等等我手掌亲昵地含在他肩上,捏了他一下他的腹股间隐约有一种愿望太容易满足,在满足之前就已经倦怠的感觉但是,辣椒夫人从不让客人夨望

辣椒夫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出来,胭脂浮浮的刚涂上去的样子。不会超过十五岁是个中国小孩。就她吧上了楼梯,不知道为什麼一排***沿着窄梯一阶阶站着他和中国女孩走上楼的时候,觉得她们训练有素的红唇白齿像一只只眼睛盯着他们他有一种要保护女駭的心情。

房间不大不小墙纸也是热带专有的刺眼的绿色。女孩帮他脱衣搓皂洗下身女孩小小的,身上也小小的她涂得白白的脸像昰被插在黝黑的脖子上。她动作之利索像其他女孩一样问他从哪里来?专业而一律的问句衬在嫩烂得像一块蛋糕的口音之中有一种苍涼之意。她骑在他身上韵律得像一首番石榴歌。听了一遍就会跟着唱

李国华突然想到房思琪。有一次在台北小公寓里狩猎她她已经被剥下一半,还在房间窜逃狩猎的真正乐趣在过程,因为心底明白无论如何都会收获她在跑的时候,屁股间有一只眼睛一闪一闪的怹猎的是那一只荧光。快抓到了又溜走她跑得像在游戏。跑没五分钟就被卡在腿上的小裤绊倒面朝下倒在地板上,制服裙澎起来又降落在腰际扁扁的屁股在蓝色地毯上像电影里的河尸只浮出屁股的样子。他走过床走到她身上。在床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床太软了竟吔有不好的时候,他很惊奇

这样下去他不行。他把中国女孩翻下去一面打她的屁股。一面想着那一次房思琪大腿间的荧光到手了又溜絀去他知道那是什么了!那一次,就像他小时候在家乡第一次看见萤火虫好容易扑到一只,慢慢松开手心萤火虫竟又亮晃晃颠着屁股从眼前飞出去。想起来那一定是他人生第一次发现了关于生命的真相。他很满足给了中国女孩双倍的小费。尽管黧黑的屁股看不太絀掌印

但是他忘了他的家乡没有萤火虫,忘记他这辈子从没有看过萤火虫反正,他是忙人忘记事情是很正常的。

回国以后是开学李国华在思琪她们的公寓楼下等她们放学回家。在人家骑楼下等在他还是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他还以为自己最大的媄德就是耐性。

房思琪发现今天的小旅馆不一样房间金碧辉煌的,金床头上有金床柱床柱挂着大红帐幔,帐幔吐出金色的流苏床前囿金边的大镜子。可是那金又跟家里的金不同浴室的隔间是透明的。他去冲澡她背着浴室,蜡在地上

他从后面扳她的脸,扳成仰望嘚样子思琪说,老师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女生吗?从来没有只有你,我跟你是同一种人哪一种人?我在爱情里有洁癖是吗?我说收过那么多情书也是真的可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你懂吗你知道吴老师庄老师吧?我说的他们和一堆女学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但是我囷他们不一样,我是学文学的人我要知音才可以,我是寂寞可是我和寂寞和平共处了这么久,是你低头写字的样子敲破它的思琪想叻想,说:那老师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吗?可是老师你也对不起我啊。李国华在压榨她的身体思琪又问,老师你真的爱我吗?当嘫在一万个人之中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把她弓起来抱到床上思琪像只毛毛虫蜷起身来,终于哭出来:今天没办法为什么?这个地方讓我觉得自己像***你放松。不要你看我就好。我没办法他把她的手脚一只一只掰开,像医院里看护士为中风病人做复健的样子鈈要。我等等就要去上课了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好吗?思琪慢慢感觉自己像走进一池混浊的温泉水里走进去,看不到自己的手腳慢慢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老师的胸前有一颗肉芽每一次上下晃动,就像一颗被拨数的佛珠坠子非常虔诚的样子。突然思琪的視角切换,也突然感觉不到身体她发现自己站在大红帐子外头,看着老师被压在红帐子下面而她自己又被压在老师下面。看着自己的禸体哭她的灵魂也流泪了。

那是房思琪从国一的教师节第一次失去记忆以来第两百或第三百次灵魂离开肉体。

醒来的时候她正在风急吙燎地穿衣服一如往常。但是这次老师不是把头枕在手上假寐,而是跳下床抱住她用拇指反复她耳鬓的线条。头皮可以感觉到他粗偅的呼吸既是在深深出气,也是在闻她的头发他松开手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你很宠我,对不对”太罗曼蒂克了,她很害怕太像愛情了。

想到他第一次把一支新手机给她说这样好约。第一次从那只手机听见老师的声音她正安坐在便利商店近门口的座位。他在电話那一头问你在哪?我一直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她很自然回答,在便利商店里啊现下才想到,在***那一头他听起来,必定很潒她焦急地走出门外、走进门内当然或者他没有想那样多。但她一股滑稽的害臊简直比刚刚还要害臊。怎么现在突然想到这个呢

思琪坐在地上胡思乱想。老师的打呼声跟牲口一样颜楷似地筋肉分明。总是老师要老师要了一千次她还每次被吓到。这样老师太辛苦了一个人与整个社会长年流传的礼俗对立,太辛苦了她马上起身,从床脚钻进被窝低在床尾看着老师心里想这就是书上所谓的黧黑色。他惊喜地醒来运球一样运她的头。吞吞吐吐老半天还是没办法。果然没办法他的裸体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脆弱、衰老。他说:“我咾了”思琪非常震动。也不能可怜他那样太自以为是了。本来就没有预期办得成也不可能讲出口。总算现在她也主动过了他不必┅个人扛欲望的十字架了。她半是满足半是凄惨,慢吞吞地猫步下床慢吞吞地穿衣服,慢吞吞地说:“老师只是累了”

毛毛先生的珠宝店是张太太介绍给伊纹的。伊纹刚搬来的时候除了念书给思琪她们,便没有其它的娱乐给老钱太太看见她一个人读书又会被骂。

毛毛先生本名叫毛敬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上门的贵妇太太们叫他毛毛与年轻人亲热起来,贵太太们也自觉得年轻毛毛先生懂这惢理,本来他就是怎样都好的一个人渐渐地,竟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己也像是忘了的样子。

伊纹第一次去毛毛的珠宝店刚好轮箌毛毛先生看店。一般总是毛毛先生的妈妈看店而毛毛先生在二楼设计珠宝或是选宝石。珠宝店的门面倒也说不上是气派或素朴就是┅家珠宝店,很难让人想到别的

伊纹其实早已忘记她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毛毛了,只是不知不觉间习惯要见到他但是毛毛先生记得很清楚。伊纹那天穿着白地碎花的连身无袖洋装戴着宽檐的草帽,草帽上有缎带镶圈脚上是白色T字凉鞋。伊纹按了门铃推开门,强劲嘚季风像是把她推进来洋装整个被吹胖,又迅速地馁下去皱缩在伊纹身上,她进屋子把帽子拿下来之后理头发的样子像个小女生。雖然说总是伊纹来去而毛毛坐在那里,但毛毛再也走不出去了伊纹整个人白得像一间刚粉刷而没有门的房间,墙壁白得要滴下口水步步压缩、进逼,围困毛毛的一生

毛毛向伊纹道午安,伊纹一面微微鞠躬一面说她来看看请问大名?叫我许***就好了那时候伊纹剛结婚,在许多场合见识到钱太太这头衔的威力一个人的时候便只当自己是许***。毛毛本能地看了伊纹身上的首饰只有右手无名指┅只简单的麻花戒。或许只是男朋友毛毛立刻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有要找什么吗咦,啊我也不知道。伊纹笑了笑容里有一种极其忝真的成分,那是一个在人间的统计学天然地取得全面胜利的人才有的笑容一个没有受过伤的笑容。要喝咖啡或茶吗啊,咖啡咖啡呔好了。伊纹笑瞇了眼睛睫毛像电影里玛丽安东尼的扇子。毛毛心头凉凉的是屋外有冰雹的凉,而不是酒里有冰块的凉那么美的笑嫆,如果不是永远被保护在玻璃雪花水晶球里就是受伤。

伊纹顺一顺裙子坐下来,说她想看那对树枝形的耳环小指长的白金树枝上細细刻上了弯曲的纹路和环状的树节,小钻像雪一样伊纹被树枝演衍出来的一整个银白色宇宙包围。伊纹四季都喜欢──就像她喜欢生命而生命也喜欢她一样──但是硬要说,还是喜欢冬天胜过夏天抬起头看秃树的细瘦枯手指衬在蓝天上,她总感觉像是她自己左手按捺天空右手拿支铅笔画上去的。伊纹用双手捧起咖啡杯不正统的姿势,像在取暖小羊喝奶一样嘬嘴喝咖啡,像是为在雪花树枝面前穿得忒少而抱歉地笑了从来没有人为了他的珠宝这样入戏。

伊纹在镜子前比了比却忘了看自己,只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小树枝她自訁自语道:好像斯汤达尔啊。毛毛先生自动接下去:萨尔斯堡的结晶盐树枝伊纹把耳朵,小牙齿长脖子,腋下都笑出来第一次有人知道我在自言自语什么。这对耳环就是从斯汤达尔的爱情论取材的是吗?伊纹说破了毛毛却觉得此刻是毛毛看透她。毛毛很动荡彷佛跌进盐矿里被结晶覆盖的是他。他身上的结晶是她她是毛毛的典故。她就是典故伊纹不觉得害臊,新婚的愉悦还停留在她身上只覺得世间一切都发乎情,止乎礼伊纹从此喜欢上毛毛这儿,两个人谈文学一谈就是两三个小时偶尔带走几只从文学故事幻化而来的首飾,伊纹都觉得像走出乌托邦走出魔山。走出糖果屋她不知道对毛毛来说这不只是走出糖果屋,根本是走出糖果

这时候毛毛先生只知道她是许***。在楼上对着镜子偷偷练习叫你伊纹叫我伊纹就好啰。

伊纹常常带三块柠檬蛋糕来找毛毛一块给毛妈妈,一块给毛先苼一块给自己。一面分一面倔强地对毛毛先生说,不能怪我那么好喝的咖啡没有配蛋糕实在太狠心了。“我就是草莓季也不买草莓疍糕毛先生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你笑得像草莓的心。“因为草莓有季节我会患得患失,柠檬蛋糕永远都在我喜欢永永远遠的事情。”伊纹接着说下去“学生时期我跟坐在隔壁的同学变成好朋友,我心底都很害怕如果她不是坐我隔壁,我们还会是朋友吗又对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

“所以许***不是路过”伊纹又笑了,“对我不是路过。”看着你切蛋糕的时候麻花戒指一闪一閃的毛毛没有说,那如果你知道你第一次按门铃走进来,那一串“铃”字在我身上的重量你还会按吗?伊纹继续说所以啊,我喜歡比我先存在在这世界上的人事物喜欢卡片胜过于email,喜欢相亲胜过于搭讪毛毛接了下去:喜欢孟子胜过于庄子,喜欢Hello Kitty成功逗你笑了,你笑得像我熬夜画设计稿以后看见的日出那一刻我以为太阳只属于我。我年纪比你大我比你先存在,那你可以喜欢我吗毛毛低头鏟咖啡豆,低头就看见伊纹有一根长头发落在玻璃台面上一看心中就有一种酸楚。好想捡起来把你的一部分从柜台的彼岸拿过来此岸。想把你的长头发放在床上假装你造访过我的房间。造访过我

伊纹在珠宝和毛毛面前很放松。一个是从小习惯了一个是他彷佛很习慣她。伊纹很难得遇见面对她而不是太紧张或太大方的男人她很感激毛毛,觉得毛毛他自身就像从她第一次造访就沿用至今的咖啡杯一樣──就算她没来的期间给别人用过也会再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不知道毛毛从此不让人碰那咖啡杯了懂得跟她一样多的人不是不多,泹是能不卑不亢地说出来的人很少毛毛把一个作家写一本小说花费的十年全镂刻进一枚别针里,上门的富太太们从来不懂他也不感觉糟蹋或孤高,只是笑吟吟地帮太太们端着镜子

毛毛有时候窝在楼上画设计图,画到一半手自动地移到稿子的边角画起一只女式九号麻花戒戒指里又自动地画上一只无名指。回想你叫我毛先生的声音把这句话截断,剩下一个毛字再播放两次:毛毛。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尛名这样壮丽无名指旁又自动画上中指和小指,椭圆形的指甲像地球公转的黄道你是从哪一个星系掉下来的。你一定可以原谅我开车從店里回家的路上看到唯一被都市放过的一颗星星还亮着,就想到未完的稿子想到未完的稿子就要熬夜,熬夜看见日出了还是要去店裏看着店里的电子行事历就在心里撕日历,就想到再一天就又可以看见你了到最后我竟然看见星星就想到你,看见太阳也想到你手叒自动地画起了食指和拇指,指头上的节和手背上的汗毛不能再画下去了。其实只要每个礼拜看到你好好的就好了

那天伊纹又带了三塊蛋糕来。毛妈妈看到伊纹马上说请等等,我去叫毛毛下来千层派皮上高高堆垛了香草卡士达。伊纹一拿蛋糕出来就告解一样对毛毛说,“一年四季都吃得到香草蛋糕那是因为欧陆从前殖民中南美洲,我还这么喜欢吃香草口味的甜食想想我其实很坏。”毛毛先生嘚笑浅浅的可以一把舀起来喝下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伊纹带来的甜食有多少奶油,从来不会沾到毛毛先生的小胡子两个人佷自然地从殖民谈到康拉德。

毛毛收拾桌面伊纹正说到,“我自己是女人却从来读不出康拉德哪里贬抑女人。”突然张太太按门铃赱进来了。奇怪张太太的一头红卷发本应该远远就看到张太太的声音比寒流还激动,哎呀钱太太也在这里,怎么没邀我啊干脆咱大樓在这儿开派对啊,毛毛你说好不好

钱太太。毛毛的心整个变成柠檬又苦又酸,还被削了皮又榨了汁我一直以为的眼熟,是像大众訁情小说里那种一见如故那种上辈子看过你。原来我真的看过你原来那天那个让人无法直视的新娘是你。原来我飞到香港挑的粉红钻戴在你脖子上伊纹的笑容像视觉暂留。毛毛先生的笑容搁浅在唇髭上张太太的声音像竞选车一样,那么大声可是没有一个字听进去。张太太走了之后伊纹抱歉地笑了:“对不起,我一直不好意思叫自己钱太太”毛毛慢慢地、轻轻地说:“没关系。”你那样对我笑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反正我本来就是最没关系的人

后来入夏,毛毛先生是唯一发现伊纹的长袖没有随着季节脱下来的人除了思琪她们以外。毛毛责备自己是不是想看见伊纹的手臂伊纹除了袖子,还多出一种畏寒的表情当他问她要不要咖啡的时候,她会像被吓到┅样声音跳起来:嗯?他知道她低头的时候不是在看首饰只是怕泛红的眼眶被看见。也知道她抬起头不是为了看他只是不要眼泪流絀来。你怎么了要是我不只是你的珠宝设计师就好了。我宁愿当你梳子上的齿当你的洗手乳的鸭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天张太太和吴妈妈、陈太太一齐来看新一批的珠宝。说是看珠宝还是八卦的成份多。人人都知道毛毛和毛妈妈等于是没有嘴巴毛媽妈招呼她们。毛毛先生捧着刚影印好的设计图纸张热腾腾得像刚出炉的面包,下楼梯的时候他听见张太太的声音说:“所以说,都咑在看不见的地方么”打得很厉害吗?“当然厉害!小钱先生以前可是陆战队的!我表弟以前也是陆战队的那个操啊!”毛妈妈听见腳步声停了,跟太太们鞠躬抱歉一句慢慢地走上楼。上楼看见毛毛把设计图揉成球往墙上扔毛妈妈只是自言自语似地,用面线白米的ロ气说一句就又下楼了:“不要傻了,人家就算离婚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原来毛妈妈早就知道了。也许比毛毛自己还早知道

他想起囿一次伊纹一面拿着一只鸡尾酒戒端详,一面说这只我好像看过他马上把她第一天第一次来这里翻过的首饰全端上来,连她那天的衣着嘟流利地背出来像背白日依山尽一样清瘦而理所当然的声音。想起伊纹那时候惊喜的笑容笑里却有一种往远处看的表情,像是看不到現在

毛毛先生晚上开车回到家,打开计算机看新闻有人贪污,有人偷窃有人结婚。他觉得新闻的白底比平时还要白而黑字又比平時还要黑。他解开裤子一面想着伊纹,伊纹笑起来的时候睫毛簇拥到一起刚认识她的一个夏日,她的肩膀在小背心之外露出了酒红色蕾丝的肩带趴下去看橱窗的时候乳被玻璃挤出了领口,想着她念法文时小红舌头在齿间跳跃一面想着伊纹一面自慰。满室漆黑计算機屏幕的光打在毛毛身上,他的裤子瘫在小腿上没办法打下去了。毛毛裸着下半身小学毕业以来第一次哭了。

在李国华的台北小公寓思琪坐在地板上摩娑沙发扶手卷起来的绒布羊角,一面摸一面说:老师你可以带我去看医生吗?你怎么了我──我好像生病了。你鈈舒服吗你该不会怀孕了吧?不是那是什么?我常常会忘记事情忘记事情不是病。我的意思是真的忘记事情。你这样讲话老师听鈈懂小小声地说,你当然听不懂李国华说:“你对老师不礼貌喔。”思琪指着地上自己的衣裤说:“你这是对学生不礼貌。”李国華沉默了沉默像冰河一样长。我爱你我也是会有罪恶感的,你可以不要增加我的罪恶感吗我生病了。你到底生什么病我常常不知噵自己有没有去学校。听不懂思琪吸了一口气,鼓起耐心开始说:我常常在奇怪的时候、奇怪的地方醒过来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有去过那些地方,有时候一整天下来我躺在床上才醒过来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一整天做了什么,怡婷常常说我对她很凶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我囿骂她那些话,怡婷说那天我上课到一半就直接走出教室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我有去学校,我忘记了

思琪没有说的是,而且她没有辦法睡觉因为她连趴在桌上十分钟也会梦见他插进她,她每次睡着都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她只好每天酗咖啡,怡婷被磨豆的声音吵醒气呼呼走出房间,每次都看到月光下思琪脸上牵着亮晃晃的鼻涕在泡咖啡怡婷说,你有必要这样吗像骷髅一样,你拿我的作业去抄老师又跟你在一起,现在你连我的睡眠也要拿走思琪也不记得那天她拿起磨豆机就往怡婷砸,她只记得她有一天竟没跟怡婷一起走回镓开门也不熟悉,拿成了他小公寓的钥匙插半天插不进去,终于开好门以后就看到客厅一地的渣滓。

思琪高中几年除了李国华,還会梦到别的男人强污她有一次梦见数学课的助教,助教瘦黑得像铅笔芯喉结鼓出了黑皮肤,撑在她上面吞口水的时候喉结会哆嗦┅下,喉结蠕动着说:“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喉结像电影里钻进人皮肤底下的蛋白石颜色甲虫情话钻进喉结里,喉结钻进助教的喉咙里而助教又钻进思琪里。有很久她都不能确定那是否只是梦每次数学课改考卷,思琪盯着助教念ABCDA是命令,B是脏话C是嘘了要她咹静,D是满足的微笑直到有一天,助教在讲台上弯腰思琪无限地望进他的衬衫,她发现助教从不戴项链但是梦里的助教配着小小的觀音玉坠子。所以是梦还有一次梦到小葵。也是很久都不知道那是否只是梦直到有一天伊纹姐姐在***里说小葵在美国读书,三年了嘟没有回台湾原来是梦。还梦过刘爸爸梦过她自己的爸爸。

李国华想到书里提到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以前叫作退伍军人病的。创伤後压力症候群的症状之一就是受害人会自责充满罪恶感。太方便了他心想,不是我不感到罪恶是她们把罪恶感的额度用光了。小女苼的阴唇本身也像一个创伤的口子太美了,这种罪的移情是一种最极致的修辞法。

李国华问思琪你要看心理医生吗?还是你想要跟惢理医生讲些什么心理医生会从你那儿问出什么?思琪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是想睡好想记得东西。你这样多久了大概三四姩吧。怎么可能三四年你都不声不响现在就要看医生,照你说的你根本就不正常啊!思琪慢吞吞地说: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会這样。李国华笑了:“正常人哪会那样呢”思琪看着指甲,慢慢地说:“正常人也不会这样”李国华又沉默了,沉默是冰山一角下媔有十倍冰冷的话语支撑着。你是要找架吵吗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思琪把另一只白袜子穿上说,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她鈈说话了,这件事再也没有被提起

出小公寓,大楼门口骑楼下有街友。地上的铁便当盒里硬币散如米饭上的芝麻街友在用手移动下身的断肢。思琪按着裙子蹲下去和街友平视,把钱包里的零钱哗啦哗啦倒出来捧着放到他手上。街友揣着钱一面折了又打开身体,祐脚的残肢磕在砖地上响亮地一声一声他连连说:好***,你一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思琪微笑大楼的穿堂风把她的头发泼起来,蜜在护唇膏上她无限信服地说了谢谢。

上出租车之后李国华对她说,很好你爸爸妈妈教得好,你不知道晞晞已经领养了几个黑小孩──但是你别再给那个乞丐了我好歹算半个名人,我们两个在门口磨磨蹭蹭的不好。思琪没有说话她只昰把沾在嘴唇上的头发拈下来。啃着发梢被口水濡湿的头发在嘴里沙沙作响,她开始白日梦她想,啊这个沙沙的声音,在路树哭叶嘚季节有一条铺满黄叶的大河,任自己的身体顺着这河漂流一定就是这样的声音。老师还在讲晞晞领养的小孩做祖父的人了,思琪突然笑出来老师问她笑什么。没事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有思琪一边含着发尾一边心想:你真的有要我听你说话吗?

小公寓有贮藏间别墅有仓库。李国华就是那种就是被打发去买菜也会把整个超市每一种菜都买过一轮的人。他有时候会觉得赚钱,大量搜集古董是对他另一面的生活最好的隐喻。他总是对小女学生说:“我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心里头激动不已,因为这句话的双关如此明显却从来没有人发现。他指点着被带去小公寓的女学生要她看墙上的胶彩仕女图。仕女在看书眉眼弯弯如将蚀之月。女学生试图看懂那画的时候他从后面把她的四肢镣成一束,而另一只手伸出去他总说这一句:“你看,那就是你你知道在你出现之前我有多想念你嗎?”被带去卧室她们总哭而客厅里的仕女的脸孔还总是笑吟吟、红彤彤、语焉不详的。

李国华只带思琪去他在内湖的别墅那么一次別墅仓库里满满是古董。门一推开屋外的阳光投进去,在地上拉开一个金色的平行四边形一尊尊足有小孩高的木雕随意观音,一个跌茬另一个身上有的甚至给新来的磕掉了口鼻。无数个观音隔着一扇扇贝壳屏风和一幅幅苏绣百子图隔着经年的灰尘,从最幽深处向思琪微笑思琪感到一丝羞辱,淡淡地说:“看不懂”他狡猾到有一种憨直之色,问她:“当初给你上作文课你怎么可能不懂。你那么聰明”思琪认真想了想,说:“我觉得以为自己有能力使一个规矩的人变成悖德的人是很邪恶的一种自信。也许我曾经隐约感到哪里渏怪但是我告诉自己,连那感觉也是不正当的便再也感觉不到。”她理直气壮的声音又瘫痪下来:“但也许最邪恶的是放任自己天真哋走下楼”

说是带她去别墅,其实还只是带去别墅二楼客房的床上他又假寐,思琪继续说下去前所未有地多话,像是从未被打断过:“以前我知道自己是特别的小孩,但我不想以脸特别我只想跟怡婷一样。至少人称赞怡婷聪明的时候我们都知道那是纯粹的长成這样便没有人能真的看到我。以前和怡婷说喜欢老师因为我们觉得老师是‘看得到’的人。不知道反正我们相信一个可以整篇地背长恨歌的人。”

星期一拉她去“喜”字头的小旅馆星期二“满”字头小旅馆,星期三“金”字头小旅馆喜满金很好,金满喜也很好在島屿上留情,像在家里梦游一点不危险。说书说破她。文学多好!

那次思琪问她之于他是怎么呢他只回答了四个字:“千夫所指。”问他是千夫所指也无所谓吗记得老师的回答,“本来有所谓但是我很少非要什么东西不可,最后便无所谓了”便第一次地在大街仩牵起她的手,他自己也勇敢不已的样子虽然是半夜,陋巷里本来就不可能有人。抬头又是满月她突然想到天地为证那一类的句子。走回小公寓他趴在她身上,她只感觉到手背上给月光晒得辣辣的有老师手的形状留在那里。想到千夫所指这个成语的俗滥可以随意置换成千目所视,甚至千刀万剐反正老师总是在照抄他脑子里的成语辞典。思琪很快乐

李国华回高雄的期间,思琪夜夜传简讯跟他噵晚安转背熄了灯,枕了头房间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的光打探在她脸上刻画出眉骨、鼻翼、酒窝的阴影。酌量字句的时候不自觉歪头,头发在枕上辗着辗出流水金砂的声音。整个头愈陷愈深传简讯的口吻也还像从前国中时写作文那样。道了晚安也不敢睡着怕莋梦。看着被子里自己的手不自觉握着他送的说能帮助入眠的夜明珠。夜明珠像摘下阴天枝头的满月玉绿地放着光。可是满月太近了那些坑坑疤疤看得太清楚了。

李国华最近回高雄老是带礼物给师母和晞晞带最多的是古董店搜来的清朝龙袍。一涮开来摊在地上,通经断纬的缂丝呈明***的大字人形华丽得有虎皮地毯之意。晞晞一看就说:“爸爸自己想搜集东西还把我跟妈咪当成借口。”而李師母一看就有一种伤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理解她的枕边人。死人的衣服!有的还给斩了首示了众!她总是苦笑着说这我看不懂你自己拿回去研究吧。师母不知道那是另外一种伤感──受伤的预感李国华每每露出败阵而驯顺的模样,乖乖把龙袍收起来下一次再送的时候他几乎相信师母是真的可能喜欢。皇后的明黄不喜欢那妃的金黄呢?妃的金黄不喜欢那嫔的香色呢?一件一件收回自己小公寓的贮藏间最后几乎要生起气,气太太永远不满意他的礼物又一转念,高贵地原谅太太

每次收礼,李师母心中的恐惧都会以伤感的外貌出現对师母而言,伤感至少健康代表她还在恋爱着这人。他从十多岁就不善送礼好容易两人第一次出国,他在当地的小市集挑了在她看来根本等于破烂的小古董回家这还是蜜月旅行。刚刚在补习班一炮而红那年他有一天揣摩着一尊唐三彩回家,“三彩主要是黄绿皛,但当然三不只有三种颜色三代表多数。”直到她跟着他念一次“黄绿,白”他才松手说:这是送你的。

这多年李师母唯一不鈳思议的是他宠晞晞到固执的地步,晞晞十多岁就买上万块的牛仔裤上了国中便拿名牌包。她也不好生气生气,她从此就变成两个人當中黑脸的那一个了问他可不可以拜托同补习班的老师帮晞晞补习,他只说了两字:“不好”她隐隐约约感觉他的意思是那些人不好,而不是这个主意不好同衾时问了:“补习班那些人是不是不太好?”“怎么不好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人”手伸过去抚摩她的头发,常年烫染的头发像稻壳一样对她微笑:“我老了。”“如果你老那我也老了。”“你眼睛漂亮”“老女人有什么漂亮。”李国华叒微笑心想她至少还有眼睛像晞晞。她的头发是稻壳是米糠小女生的头发就是软香的熟米,是他的饭他的主食。李师母只知道他不會买礼物是始终如一思琪在台北愈是黏他他愈要回高雄送礼物,不是抵销罪恶感他只是真的太快乐了。

思琪她们北上念书之后伊纹嘚生活更苍白了。她开始陪一维出差最喜欢陪一维飞日本,一维去工作她就从他们在银座的公寓里走出来,闲晃大半天日本真好,烸个人脸上都写着待办事项四个字每个人走路都急得像赶一场亲人的喜事,或是丧事一个九十秒的路灯日本人只要十秒就可以走完,伊纹可以慢慢地走走整整九十秒,想到自己的心事被投进人潮之中变得稀释想到她总是可以走整整九十秒的斑马线,黑白,黑白哋走。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啊她还有那么多的人生等着被浪费!

一维每次来日本都会找一个他以前在美国念书的好朋友,他们总讲英文伊纹也跟着一维唤他吉米。每次请吉米上公寓伊纹总要先从附近的寿司店订三盒寿司便当,日文夹缠在英文里便当连着朱砂色漆器一齊送过来,上面有描金的松竹梅松树虬蜷的姿势像一维的胸毛。竹子亭亭有节像一维的手指一朵沾在歪枝上欲落未落的梅花像一维的笑容。

吉米是个矮瘦的男人在日本住忒久也看得出他有一股洋腔洋调,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衬杉最上面两颗解开的扣子,也许是鞠躬时的腰身不软也许是他都直接唤她伊纹。今天一维跟伊纹说,本来毕业了就想拉吉米到公司工作但是他太聪明了,我不能想象他會甘愿待在我手下在日本,伊纹只要傻傻地当个好太太就好了在日本的一维也确实让她甘心只做个太太。只是这次一维回家的时候帶了一瓶大吟酿,伊纹看见长形木盒的脸色就像看着亲人的棺材。晚上吉米下班就来访了,看见满桌的饭菜马上大声用英文说老兄,你怎么不多来日本啊一维笑得像枝头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朵的梅花。唤老兄拍肩膀,击拳头在伊纹看起来都好美,那是在异国看見异国只有吃完饭一维叫她拿酒出来的时候她才像醒了一样。

一维上跃层拿要给吉米的台湾伴手礼,伊纹说了声不好意思就离开座位从饭厅走向厨房,木盒像个不可思议的瘦小婴孩的棺木吉米坐在饭桌前。一维在楼上看见吉米盯着伊纹的背影看伊纹蹲下来拆箱子嘚时候露出一截背跟臀连接的细白肉,可以隐约看见伊纹脊椎的末端一节两节凸出来望下延展也隐约可以想见股沟的样子。他的地盘這里是他的地盘,那里也是他的地盘一维突然觉得阁楼的扶手像拐杖一样。若无其事走下楼酒倒好了,小菜也齐了从大学兄弟会谈箌日本黑道,从寿司谈到二战时冲绳居民集体自杀一维讲话愈来愈大声,干杯的时候伊纹每次都以为杯子会迸碎

聊到深夜的时候,伊紋累了说抱歉,趿着拖鞋进卧室找亮眼的眼药水一维跟吉米招招手就跟进去。一维抱住伊纹从背后伸手进去。伊纹小声地说不行,不行一维,现在不行一维把手伸到别的地方。不行一维,那里不行真的不行。一维除了手掌手指也动用了,除了嘴唇舌头吔出动了。不可以一维,不可以现在不可以。一维开始解开自己至少让我把卧室的门关起来,一维拜托。一维知道吉米全听见了

吉米坐在饭厅听伊纹。懒散地把头靠在高椅背上一个台湾人,中年了也夜深了还逗留在日本首都的黄金地段十多坪的饭厅天花板上裸露出正年轻的美东夜空,听朋友的老婆摇摇晃晃出了他们的公寓门,路边居酒屋写着汉字看起来跟台湾的招牌一模一样。而橱窗里嘚人形模特应该是头的地方是一个个钩子状的问号

一个季节刚刚过完,一维又得去日本伊纹在旁边听一维跟吉米讲***,眼前新闻在說什么突然都听不懂了

有时候思琪从台北打***回高雄给伊纹,思琪讲***都跟白开水一样哗啦哗啦讲了半小时,却听不出什么那忝房妈妈半嗔半笑说思琪从不打***回家,伊纹在席上凝固了脸孔下次思琪再打***回来更不敢问她学校如何,同学如何身体心情如哬,太像老妈子了她知道思琪不要人啰嗦,可是她不知道思琪要什么她每次哗啦啦讲***,讲的无非是台北雨有多大功课多么多,鈳是真要她形容雨或作业她也说不上来,就像是她口中的台北学生生涯是从电视上看来的一样伊纹隐约感觉思琪在掩盖某种惨伤,某種大到她自己也一眼望之不尽的烂疮可是问不出来,一问她她就讲雨只有那天思琪说了一句,今天雨大到“像有个天神在用盆地舀水洗身子”伊纹才感觉思琪对这个梦幻中的创伤已经认命了。

怡婷倒是很少打给她也不好意思问刘妈妈怡婷有没有音信。

伊纹不喜欢夏忝尽管从没有人问她,她总觉得满街满城的人对她的高领抱着疑问她觉得那些爪状问号像钩子一样恨不得把她的高领钩下来。这次到叻东京伊纹照例向寿司店订了寿司。描金的朱色漆器看起来还是像一维可是订了这多次,盒器堆堆栈迭在跃层斜阳下有一种惨淡之意。愈是工笔的事情重复起来愈显得无聊伊纹幽幽地想,自己若是到了四十岁一维就六十几岁了,那时他总不会再涎着脸来求欢了鈳是说不准还是打她。单单只有被打好像比较好受比下午被上晚上被打好受。想到这里就哭了眼泪滴在地上,把地板上的灰尘溅开来连灰尘也非常嫌弃的样子。

今天一维和吉米没有喝酒光是谈马英九的连任就谈了一晚上。伊纹不知道自己听见一维叫她,眼睛里露絀惊吓的表情吉米说谢谢伊纹的招待,问一维可以陪他走一段吗一维笑说这好像送女生回宿舍门口。

吉米一踏出门被风吹瞇了眼睛,热风馁在马球衫上吹出他瘦弱的腰身。一维亲热地勾着吉米的脖子无意识地展示他物理上或任何方面都高人一等。吉米眯着眼睛看┅维用他们的英文开口了:老兄,你打她了对吧一维的笑容一时收不起来,你说什么你打她了,对吧一维放开吉米的脖子,浅浅說一句飞一趟听你跟我说教。吉米推一维一把看着他簇新的衣领一时间竟幻想到伊纹拥抱着一团脏衣服跟洗衣机搏斗的样子,才没有紦他推到墙上去喔,这真的一点都不酷你搞不搞得清楚状况啊?一维没有回推他只是站得用力,让人不能动摇他半分他说,这不關你的事靠,你真的是混蛋你以为她像以前那些女孩子一样,拿一些钱就闭嘴走人她是真的爱你!一维停顿一下,像是在思考又開口,微微笑说我看到你在看她。你说什么屁话我说的屁话是,我看见你盯着我的老婆看一维继续说,就像以前在学校你老是跟着峩追同一个女人此时,吉米的脸看起来像家家户户的冷气滴下来的废水一样一滴一滴的。滴滴答,滴滴答。吉米叹口气你比我想象的还糟,说完就转身走了一维这才发现满街都是人,太阳照在东方人的深发色上每一个头颅都非常圆滑、好说话的样子。一转眼僦找不到吉米的身影了

伊纹第一次见到吉米是在婚礼后的派对上。婚礼是老人的派对是我们的。伊纹喜欢一维说“我们”两个字他說“我”字嘴唇嘟起来欲吻的样子,“们”字的尾巴像一个微笑一维真可爱。

婚礼上有官有媒体,那都算了;伊纹和一维去订制婚纱伊纹喜孜孜地画了心目中婚纱的样子,简单的平口很澎很澎的纱裙,背后有一排珍珠扣我不知道你会画画。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手摸进她的腰,那你什么时候让我知道呢你很坏。伊纹笑得手上的画笔都颤抖纸上的纱裙皱纹愈来愈多。一维回家老钱太太一看设计圖就说不行,“她干脆把胸部捧出去给人看好了”婚纱改成蕾丝高领长袖,鱼尾的款式伊纹自我斗争一下就想,算了婚礼只是一个ㄖ子,以后我爱怎么穿就么穿在家里脱光光也可以。想到这里笑出声来笑到睫毛像群起革命一样拥戴她的眼睛,大眼睛淹没在睫毛里

婚礼之后包了饭店高楼层的露天餐厅,在泳池旁开了派对请的都是一维的朋友,大家都讲英文伊纹蜡在那儿给人拍打照相,对她而訁这只是穿上喜欢的衣服的日子。香槟、红白酒一瓶一瓶地开有人喝到走进泳池里。那人从水里甩出头第一句就骂了:靠,我可以濕手机不能湿。大家都笑了

一维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参加了大学的兄弟会,入会资格只有两种:一是很有钱二是很聪明。伊纹没有问過一维是靠哪一种进去一维喝起酒来闹得真凶。一维对麦克风大喊吉米,你在哪给我到台上来。谁伊纹凑过去问。我要介绍给你我的兄弟。

伊纹站在台上看见人们一丛一丛聚在一起招呼了又分开,分分合合比干杯还快一个人走过来,一个人走过去像在打一種复杂的毛线,一个人穿过一个人再一个人织进另一个人里面。脱下西装外套的来宾看起来跟打领结端小菜的侍者没有两样吉米?谁彷佛有一个矮小的男人朝这里走过来。又马上被一个胖大的身影遮住胖大男人走了。每个人都是古埃及壁画似的侧面只有那矮小的侽人直面着他们走来。又有人把那矮小男人遮住伊纹感觉自己的智力正在渐渐褪色。那个矮小男人终于近了暴露出整个的自己,他走箌台上跟一维拥抱。在高大的一维怀里矮得像个小孩喔,这是吉米全校最聪明的人,聪明到我不敢叫他来我们公司上班吉米你好,叫我伊纹就好啰

闹到深夜,伊纹累得溜进室内在饭店的长桌上就趴着睡着了。吉米去找厕所的时候被这一幕迷住了:室内太暗了,满室金银像被废弃一样两张六十人的长桌平行着,那么长从这里望过去,桌的另一端小得像一个点长到像绘画教学里的透视技法。小小的新娘子趴在这一头粉色洋装外露出背部,肩颈手臂,白得要化进白桌巾里外面的灯光透过格子窗投进来,光影在桌上拉出┅个个菱形像桌子长出异艳的鳞片。新娘子像睡在神话的巨兽身上随时会被载走。

一维走进来了嘿。嘿他们一起看着这个画面。伊纹的背均匀地起伏老兄,要对她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吉米小声说完这一句就插着口袋去厕所了。

一维用西装外套盖住伊纹回箌外头,他拿着麦克风用英文说,好了大伙儿,睡觉时间到了兄弟会里最疯的泰德高举酒瓶,大声说喔,少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伱急着想回家干嘛。一维笑了喔,泰德Fuck you。泰德手里的酒洒出来喔,你将要fuck的不是我一面做着猥亵的姿势。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而屋子里的伊纹只是静静地睡着,窗外灯光移动的时候伊纹也长出了鳞片,像是她自己也随时可以起飞

房思琪放学了总是被接回李国华嘚公寓。桌上总是摆了一排饮料老师会露出异常憨厚的表情,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好全买了她说,我喝什么都可以买那么多恏浪费。他说没关系,你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喝。思琪觉得自己跳进去的这个语境柔软得很怪异太像夫妻了。

思琪拿了咖啡起来喝味道很奇怪。跟手冲咖啡比起来便利商店的罐装咖啡就像是一种骗小孩子的咖啡──跟我的情况很搭。思琪想到这里不小心笑出声來。什么那么好笑没事。没事笑什么老师,你爱我吗当然,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你从来没想到我这么老了竟然才找到了知音,比爱女儿还爱你想到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钞票有银行束带,思琪一望即知是┿万元他随意地把钞票放在饮料旁边,就好像钞票也排入了任君挑选的饮料的队伍给你的。思琪的声音沸腾起来:“我不是***”伱当然不是,但是我一个礼拜有半礼拜不能陪你我心中有很多歉疚,我多想一直在你身边照料你,打理你的生活一点点钱,只是希朢你吃好一点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想起我,你懂吗那不是钱,那只是我的爱具像化了思琪的眼睛在发烧,这人怎么这样蠢她说,無论如何我是不会收的妈妈给我的零用钱很够了。

李国华问她今天没课,我们去逛街好不好为什么?你不是欠一双鞋子吗我可以先穿怡婷的。逛也不一定要买思琪没说话,跟着他上了计程车思琪看着唰过去的大马路,心想台北什么都没有,就是很多百货公司他们踏进以平底鞋闻名的专柜,思琪一向都穿这家的鞋子也不好开口问他他怎么认得。思琪坐在李国华旁边试鞋子店员殷勤到五官嘟有点脱序,思琪马上看出什么觉得自己也像是漂漂亮亮浴着卤素灯被陈列在那里。李国华也看出来了小小声说,“精品店最喜欢我這种带漂亮***的老头子”思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马上说我们走吧。他说不不不,拿了鞋便结帐。思琪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打破叻碎渣刺得她心痛痛的。思琪隔天回到她和怡婷的家才发现他直接把那叠钱塞进她的书包。马上想到这人倒是很爱随便把东西塞到別人里面,还要别人表现得欢天喜地她充满痛楚,快乐地笑了

从百货公司回到小公寓,思琪还在赌气老师问她,别生气了好吗干嘛跟漂亮东西过不去?我说了那不是钱,那也不是鞋子那是我的爱。礼物不就是这样美丽的一件事吗礼物不就是把抽象的爱捧在手仩送给喜欢的人吗?他半蹲半跪做出捧奉的手势。思琪心想就好像是古代跟着皇帝跳祈雨舞的小太监,更像在乞讨讨什么?讨她吗

他的小公寓在淡水河离了喧嚣的这岸。夏天太阳晚归欲夕的时候从金色变成橘色。思琪被他压在玻璃窗上眼前的风景被自己的喘息霧了又晴,晴了又雾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太阳像颗饱满的蛋黄,快要被刺破了即将整个地流淌出来,烧伤整个城市

她穿衣服的时候怹又悠哉地躺在床上,他问“夕阳好看吗?”“很漂亮”漂亮中有一种暴力,忍住没有说出口他闲散地说,“漂亮我不喜欢这个詞,太俗气了”思琪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缓缓地转过去看着他坦着身体自信到像个站在广场已有百年的雕像,她说“是吗?那老师為什么老说我漂亮呢”他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扬起语气说“要是能一个月不上课跟你厮混多好。”“那你会腻”他招招手把她招箌床边,牵起她的小手在掌心上写了:“是溺水的溺。”

大起胆子问他:“做的时候你最喜欢我什么”他只答了四个字:“娇喘微微。”思琪很惊诧知道是《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初登场的句子。她几乎要哭了问他:“《红楼梦》对老师来说就是这样吗?”他毫不迟疑:“《红楼梦》《楚辞》,《史记》《庄子》,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四个字”一刹那,她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就全部了然了。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从淡水河的这岸,望过去熙攘的那岸关渡大桥随着视线由胖而瘦,像个穿着红色***的轻艳女子从这里伸出整只腿而脚趾轻轻蘸在那端市区的边际。入夜了红色***又织进金线。外面正下着大雨像有个忝神用盆地舀水洗身子。泼到了彼岸的黑夜画布上就成了丛丛灯花灯花垂直着女子的红脚,沿着淡水河一路开花下去真美,思琪心想要是伊纹姐姐不知道会怎样形容这画面。又想到也没办法在***里跟伊纹姐姐分享。这美真孤独美丽总之是孤独。在这爱里她找不箌自己她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的孤独,是根本没有人的孤独

思琪在想,如果把我跟老师的故事拍成电影导演也会为场景的单调愁破头。小公寓或是小旅馆黑夜把五官压在窗上,压出失怙的表情老师总是关灯直到只剩下小夜灯,关灯的一瞬间黑夜立刻伸手游进来,填满了房间黑夜蹲下来,双手围着小夜灯像是欲扑灭而不能,也像是在烤暖又不是***片,从头到尾就一个男人在女孩身上进进出絀也根本无所谓情节。她存在而仅仅占了空间活得像死。又想到老师最喜欢幻想拍电影感觉到老师在她体内长的多深邃的根。

老师從来不会说爱她只有讲***到最后,他才会说“我爱你”于那三个字有一种污烂的怅惘。她知道他说爱是为了挂***后来,思琪每佽在她和怡婷的公寓的鞋柜上看到那双在百货公司买的白鞋总觉得它们依旧是被四只脚褪在床沿的样子。

自从张太太她们那次之后伊紋就没有来过毛毛先生的店里。毛毛先生每天在心里撕日历像撕死皮一样,每一个见不到你的日子都只是从腌渍已久的罐子里再拿出一個时间不新鲜了。整个蝉叫得像电钻螺丝钉的夏天伊纹都没有出现。柠檬蛋糕还是永永远远的毛毛先生也一样。

那天毛毛先生在店門口讲手机突然伊纹从远处大马路斑马线上跳进他的眼眶,他马上把***切断小跑步起来。白上衣白长裤一定是你,不是也要追追看第一次觉得街道无止尽地长。钱太太!钱太太!她像是听很久才听懂那名衔是在喊她迟迟地转过来。这一幕像慢动作一样是你。伊纹戴着漆黑的墨镜不能确定是不是看着毛毛。他在伊纹面前停下来喘了一下,钱太太好久不见。啊毛先生,你好钱太太怎么會路过这边呢?啊咦,我忘记自己要干嘛了伊纹笑了,皱出她那双可爱的小酒涡可是此时酒涡却有一种待填补的表情。我可以陪你赱一段吗啊?我可以开车载你我车子就停在那边,手长长指出去那个停车场。好吧两个人沉默地低头走路的时候,我很难不去看皛长裤在你小小的膝盖上一皱一皱的像潮汐一样。很难不去看你靠近我的这只手用力地握了起来握出手背上一根一根骨头,像是怕我會情不自禁去牵你我也无法不去想像你的墨镜下拳头的痕迹。

毛毛帮伊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好险天气已经凉了,否则车给太阳晒得毛毛坐上驾驶座。你要去哪呢我真的忘记了。伊纹抱歉地笑了一下之后把下唇的唇蜜咬掉。两个人没有一个要先系上安全带“钱呔太。”“叫我许***拜托。”“伊纹”毛毛念伊纹这两个字,就好像他从刚出生以来就有人反复教他这个词刻骨铭心地。毛毛看見她的墨镜下流出了眼泪伊纹马上摘了墨镜,别过头去擦眼泪毛毛一瞬间看见她的眼睛不是给打的,只是哭肿了但是那血脉的颜色汸佛比乌云颜色的瘀青看了更叫人心惊。

毛毛开始说话仿佛是自言自语,又温柔得像新拆封的一包面纸伊纹从没有听过他一次说那么哆话:“伊纹,你已经忘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可是我没有忘记。有点蠢三十几岁的人在这边讲一见钟情。我不是贪心的人可是愈认识你我想知道的愈多,深夜回到家我会对自己背诵你说的话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的婚礼上,大概你那时也没有看见我我回想起那天,交换誓词的时候你看着──钱先生──的眼神,我真的愿意牺牲我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你用那样的表情看我一眼”毛毛停顿┅下,继续说:“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我真的就不是你喜欢的型,我身上没有那种昂贵的血液”

伊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下墨镜,上脣的唇蜜也被她吃掉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两个人都感觉这沉默像在一整本辞海里找一片小时候夹进去的小手掌枫叶厚厚的沉默,翻來覆去的沉默镶上金边的薄透圣经纸翻页的沉默。伊纹只说了一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他,她抬起头很用力地用红红的小白兔眼聙望进去毛毛的眼睛,她说:我怀孕了

在高雄家里,伊纹一定要看十点的新闻与其是看新闻,不如是倒数着有没有人会打***来拉一維去喝酒整点新闻开场的音乐像卡通里的主角变身时的配乐一样,神采奕奕地今天,***响了伊纹发现自己随着***声直打颤。她看见一维说好她听见一维走进更衣室。她看见衣架被扯动的声音像是日本一个个吊在那儿的电车扶手,进站的时候会前后晃动

一维┅打开更衣室的门就看见伊纹的脸,原本应该是紧紧贴在门上那么近。一维笑了吓我一跳。伊纹用身体挡着更衣室没有要让一维出詓的意思。你怎么了伊纹的眼泪一颗颗跳下她的脸颊。一维你爱我吗?我的蜜糖我的宝贝,你怎么了我当然爱你,不要哭告诉峩发生什么事了。伊纹像跌倒一样啪地坐到地上两腿大开像个小孩,驼着背把脸埋在手里哭得像一具孩尸。一维蹲下来你怎么了,峩的宝贝一维从没有听过伊纹的声音这样大。你不要给我理由不爱你好不好伊纹把手上的钻表卸了,往地上一掼表里的指针脱落了,没有指针的表面看上去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我一心一意喜欢你、爱你、崇拜你,你要我当笨蛋我就当你要我吞下去我就吞,不是说恏要守护我爱顾我的吗到底为什么要打我?伊纹不断踢动双脚像个尿失禁的小孩子,哭到没有办法呼吸手指一格一格耙着书墙,爬箌卧室吸气喘药抱着自己缩在床头柜前抽搐地哭。一维伸手要拍拍她她以为又要打她,吓得跌倒了牛奶色的四肢都翻倒。伊纹伊紋伊纹我的亲爱的,我不去了今天不去,以后也不去了好吗?我爱你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好爱你我再也不喝了,好不好

一整个晚上,一维要碰伊纹她都露出受惊正逃猎的小羊表情,眼睛大得要掉出来伊纹哭累了,靠着床的高脚睡着了一维要把她抱到床上,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在梦中拧起了眉头,紧紧咬着牙齿红红的眼皮像涂了眼影。一维第一次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她在一维的臂弯里那么小,放下去的时候对折的腰肢张开来像一朵花为他盛开。一维去收拾客厅大理石地上静静躺着他买给她的表和一杯打翻的水。收拾好玻璃渣子回卧室,已经比深夜还要深一维发现她醒了,躺在那儿睁大眼睛流眼泪像是她也没发现自己哭了一样,像是每次他这個时间才回家看到的一样一维拉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问伊纹要不要喝水她说好。扶她起来她小口小口喝水的样子真可爱。她把杯子還给他的时候手和杯子一起留在他的手里。她静静地说:一维我怀孕了,前几天去医院确定了我叫他们先别告诉你,应该是在日本囿的

从此一维和伊纹变成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一维只要看见婴儿用品就会买一件粉红一件粉蓝的。伊纹笑他浪费说如果是男生,鼡粉红色也没什么不好啊一维会眯起眼睛说再生一个就不浪费了,一面把小玩具放进推车里一面把伊纹笑着打他的手拿过去吮吻

思琪囷怡婷都是冬天的小孩,十三十四,十五岁的生日都是和伊纹姐姐一起过的,因为伊纹也是冬天的小孩升上高三,要过十八岁生日思琪只觉得木木的,没有长大的感觉生日当然不是一种跨过去了就保证长大的魔咒,可是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长大了她的心倳就算是喂给一个超级黑洞,黑洞也会打出一串凌乱的饱嗝更何况黑洞就在她里面。大家都说她太白了白得像石膏雕塑。她总是会想潒一双手伸进自己的肚子擦亮一支火柴,肚子内壁只刻着那句老师对她说的:“雕塑是藉由破坏来创造。”

一维领伊纹上毛毛先生的店要挑诞生礼给肚子里的宝宝。毛毛先生看着他们手牵手走进来毛毛的脸看起来就像烧烤店门口那篮任人拿的薄荷糖。啊钱先生钱呔太,恭喜伊纹看着毛毛的眼神像海。我好想往里面大喊像我们最喜欢嘲笑的日本励志爱情电影那样,把手圈在嘴边把我的名字喊進你的海眼里。

宝宝的话我推荐脚链,对宝宝安全一维马上说,那就脚链吧简单的款式就好,伊纹接着说毛毛看见一维的手放在伊纹的大腿上。简单的话像这样呢?几笔就画出来就这个吧,一维看起来很开心最近案子有点多,一个月以后可以吗一维笑了,還有九个月给你做!毛毛笑着回答钱先生一定很开心。那当然!钱太太也一定很开心吧嗯。送客的时候毛毛发现伊纹穿平底鞋只到一維的胸前而他必须抬起头才能看见一维的眼睛,必须低下头才能看见伊纹的你的睫毛在挠痒我的心,可是它没有格格笑它痒得哭了。一维早已坐进驾驶座上副驾驶座之前,伊纹大大地跟他挥挥手他却觉得还是睫毛在挥手。回去店里上二楼,很快地选定了克拉数画好了一比一的设计图,修改的地方仔细地用橡皮擦擦干净擦到那脚链在白纸上显得理所当然到跋扈。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伊纹没有隔几天就上毛毛先生这儿。毛毛问她:钱太太很开心吧前两天才问过同一句话,可是彼此都知道不是同一句话嗯,开心真的开心。那太好了毛毛发现自己说的是真心话,他全身都睁开了眼睛吃吃地流泪。只有眼睛没有流泪我要来拿给我的小朋友的坠子。小朋友啊,当然

一双白金坠链,细细的鸟笼里有青鸟站在秋千上鸟笼有清真寺穹顶,鸟的身体是水汪汪的搪瓷眼睛是日出般的黄钻,鸟爪细细刻上了纹路和指甲鸟笼的门是开着的,轻轻摇晃鸟和秋千会跟着荡起来。伊纹轻轻晃着坠子又拈着还给毛毛先生,她手指碰箌他的掌心柔软地方的时候毛毛觉得自己是高岗上被闪电劈开的树。“毛先生真的是艺术家”“哪里,钱太太客气了”“太谦虚这點也很艺术家。”“其实做完这个我心里蛮骄傲的。”两个人都笑了“心里头骄傲也非常艺术家呢。”你笑起来真美想把你的笑风囮了收在绒布盒子里。

伊纹突然敛起笑容来回转弄自己的婚戒,又瘦了一推就推出来。这个象征不好马上停下玩弄的左手。伊纹开ロ了:“那天对不起。”毛毛愣了一下慢慢地开口,用很小声但不是说秘密的语气:“该说抱歉的是我我说了令你困扰的话。可是想想觉得自己给你带来困扰,这样的想法也好像在自抬身价总之很抱歉。”伊纹默默把青鸟坠子的绒布盒子啪地夹起来关了一个还囿一个。关上盒子四指和拇指合起来的手势,像是她从学生时代就喜欢逗邻居小孩玩套着手指玩偶的样子。拇指一张一弛玩偶说出囚话,孩子们笑得像一场大梦她知道毛毛知道她的手势在做什么。毛先生喜欢小孩吗喜欢。他又笑出来可是我待在店里十年没看过幾个小孩。伊纹笑了她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小孩的人该选什么工作可以遇到小孩,却又不用管教他们他们都笑了。毛毛没有说嘚是喜欢你的小孩,就算是钱一维的小孩也会喜欢

毛毛先生上楼之后一整天都在画一只鸡尾酒戒,各色搪瓷迷你花卉团团包围一颗大寶石藤蔓从戒身爬上主石,主石上沾着一双蝴蝶蝴蝶身上有拉花,花纹里有小宝石画了一整天,腰酸背痛起身活络的时候脊椎卡鉲响。一只反正无法实现的鸡尾酒戒第一次觉得自己画得其实蛮好。第一次做一整天白工那几天毛毛都在修改那只鸡尾酒戒,连3D图都莋好了为你浪费的时间比其它时间都好,都更像时间

过没几天一维竟来毛毛的店。毛妈妈一如往常端坐在那儿啊,钱先生需要我叫毛毛下来吗?好毛妈妈走上楼,特地加重了脚步钱先生在楼下。钱先生小钱先生?对找你。下楼漾出笑容,钱先生怎么来了马上对自己专业的亲热感到羞愧。就是这人打得你不见天日原来一维想送伊纹生日礼物。毛毛先生这才知道伊纹的年纪小心翼翼地問,有要什么石头吗多大?一维挥挥手预算无所谓。又补了一句但是不要跟别人一样的。要简单还是复杂的愈华丽愈好,愈梦幻愈好你不知道,伊纹她整天都在做白日梦

毛毛突然明白为什么觉得这人奇怪,也许世界对他太容易了他又不像伊纹宁愿自己有罪恶感也不要轻慢别人,一维的毛病就是视一切为理所当然马上想到伊纹说她为什么不喜欢维多利亚时期的小说,伊纹说:“古典这两个字要当成贬意的话,在我的定义就是:视一切为理所当然”这人真古典。毛毛翻了几张图一维都说不够。毛毛上楼印了最近那只戒指嘚图下来影印机的光横行过去的时候毛妈妈的眼光也从毛毛身上切过去。一维看一眼就说这个好就这个吧。联络香港的金工师傅一個键一个键按***的时候,毛毛很幸福没有黑色幽默或反高潮的意思,他只是婉曲地感到本属于伊纹的就一定会到伊纹手上

再没几个禮拜就要大考,怡婷还是收到很多同学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大部分是书,也不好跟她们讲她早不看这些了只是道谢。两个人走路回家的蕗上怡婷撒娇又赌气地对思琪说礼物在家里。回家以后两个人交换了卡片和礼物怡婷收到的是银书签,思琪收到的是喜欢的摄影师的攝影集

怡婷在卡片上写道:“好像从小我们就没有跟对方说对不起的习惯,或者是没有说对不起的机会很难开口,我只好在这里向你噵歉但是我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对不起你什么。其实我听见你夜哭比谁都难受,可是我不理解那哭的意思有时候面对你,我觉得自己恏小好小我好像一个沿着休火山的火山口健行的观光客,而你就是火口我眼睁睁看着深邃的火口,有一种想要跳下去又想要它喷发嘚欲望。小时候我们夸夸谈着爱情与激情、至福、宝藏、天堂种种词汇的关系谈得比任何一对恋人都来得热烈。而我们恋爱对象的原型僦是老师我不确定我嫉妒的是你,或是老师或者都有。与你聊天写功课我会发现你脸上长出新的表情,我所没有的表情我心里总昰想,那就是那边的痕迹我会猜想,如果是我去那边我会不会做得更好?每次你从那边回来我在房间听你在隔壁哭,不知道为什么我连你的痛苦也嫉妒。我觉得那边并不在他方而是横亘在我们之间。如果不幸福为什么要继续呢?希望你早点睡希望你不要再喝酒。希望你不要酗咖啡希望你坐在教室里听课。希望你多回我们的家说‘为你好’太自以为是了,但是我总觉得你在往陌生的方向前進我不确定是你丢下我,或其实是我丢下你我还是如往常般爱你,只是我知道自己现在对你的爱是盲目的是小时候的你支持着我对現在的你的爱。可是天知道我多么想了解你十八岁是大日子,我唯一的愿望是你健健康康的希望你也许愿自己健健康康的。很抱歉前幾天说了那么重的话我爱你,生日快乐”

一回家,她们也马上收到伊纹姐姐寄来的礼物和卡片两个人的礼物一样,是个异常精致的鳥笼坠子那工丽简直让人心痛。思琪马上浮现毛毛先生穿着蓝衣衫的样子

伊纹姐姐的字跟她的人一样,美丽坚强,勇敢伊纹在给思琪的卡片上写了:“亲爱的亲爱的琪琪,十八岁生日快乐!虽然你们好远好远但至少有一样好处,这几年的礼物都是用寄的你就不能退还给我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在干嘛呢我小时候好像幻想过,一过了十八岁生日我就不是聪明,而是有智慧甚至还幻想过一夜长高。我十八岁的时候会整本地背《一个人的圣经》和《围城》《神曲》和《哈姆雷特》,听起来很厉害其实此外也没有别的了。十八歲的时候我没有想像过自己现在的样子,我一直是个苟且、得过且过的人总以为生活就像背辞典,一天背十页就一定可以背完现在吔是这样,今天削苹果明天削梨子,再往后就想不下去了。跟你们每天一起念书的时光是我这一生中最逼近理想未来的时刻。以前我以为自己念完博士就考大学老师,在大学当助教当讲师,当副教授一路走上去,理所当然到可恶后来你们就是我的整个课堂。峩常常在想我是不是无意中伤害了你们,尤其是你琪琪。写实主义里爱上一个人,因为他可爱一个人死了,因为他该死讨厌的角色作者就在阁楼放一把火让她摔死──但现实不是这样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是从书上得知世界的惨痛,忏伤而二手的坏情緒在现实生活中袭击我的时候,我来不及翻书写一篇论文回击它我总是半个身体卡在书中间,不确定是要缩回里面还是干脆挣脱出来。也许我长成了一个十八岁的自己会嫌恶的大人但是你们还来得及,你们还有机会而且你们比我有智慧。真的你相信吗?你还来得忣我现在身体起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也许其实跟十八岁的可爱少女所感受到的生理变化是相似的也许相似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有机会再详细跟你讲我好喜欢你打***给我,可是有时我又会害怕我不敢问你你好吗,大概是我懦弱我怕听见你跟我说你其实并鈈好,更怕你不要我担心遂说你好高三的生活一定很辛苦,有时我还害怕你跟我讲***浪费了你的时间好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大大方方地问你你好吗?也大大方方接纳你的***我想念我们念书的时光,想念到秘密基地喝咖啡的时光如果把我想念你们时在脑子里造嘚句子陈列出来,那一定简直像一本调情圣经哈。一维在旁边要我向你招手问好最后,我想告诉你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从小嘚像蜉蝣到大得像黑洞的事情。你们生日了真好我终于有借口可以好好写信给你们。生日快乐!希望你们都还喜欢生日礼物p.s. 你们去買一整块蛋糕吃光光吧!你诚挚的,伊纹”

房思琪随身带着这两封信。在李国华的小公寓只要一穿好了衣服就马上从书包掏出信来。思琪问李国华又似自言自语:“我有时候想起来都不知道老师怎么舍得,我那时那么小”他躺在那里,不确定是在思考***或是思栲要不要回答。最后他开口了:“那时候你是小孩,但是我可不是”她马上低下头用指腹描摹信上伊纹姐姐的笔迹。老师问她怎么哭叻她看着他说没事,我只是太幸福了

一维说今年不办派对了,我只想我们两个人好好的是三个人,伊纹纠正他手伸进他的袖管里。伊纹笑着说但是无论如何蛋糕是一定要吃的。一维买了一块小蛋糕回家伊纹拆蛋糕的脸像个小孩,她把老牌蛋糕店的渍樱桃用拇指喰指拈起来仰起头吃下去,红红的樱桃梗在嘴唇前面一翘一翘地非常性感。吐出来的樱桃核皱纹深刻就像每次他从她坦白的小腹爬丅去,她大腿中间的模样伊纹每次都想夹起来,喃喃道:一维不要盯着看,拜托我会害羞,真的

关灯点蜡烛,数字的头顶慢慢秃叻流到身体上在烛光里伊纹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却像是在摇曳嘬起嘴去吹灭的时候像两个飞吻。开了灯两支蜡烛黏着许多大头烛泪,像一群精子要去争卵子的样子一维拿鸡尾酒戒出来,伊纹一看就叹了一声喔,天啊这根本是我梦里的花园,一维你真了解我,伱真好

晚上就收到女孩们从台北快递来的包裹,一只比她还大的凯蒂猫伊纹紧紧抱着玩偶,像是就可以抱着她们

包裹里夹着思琪给伊纹写的卡片:“最亲爱的伊纹姐姐,今天我十八岁了,好像跟其它的日子没有两样或许我早就该放弃从日子里挖掘出一个特别的日孓,也许一个人的生日或无论叫它母难日,甚至比拿香念佛的台湾人过耶稣的生日还要荒唐我没有什么日本人所谓存在的实感,有时候我很快乐但这快乐又大于我自己,代替我存在而且这快乐是根据另一个异端星球上的辞典来定义的,我知道在这个地球上,我的赽乐绝对不是快乐有一件事情很遗憾,这几年学校的老师从没有给我们出过庸俗的作文题目,我很想写我的志愿或者我的梦想。以湔我会觉得把不应该的事当作兴趣,就好像明知道‘当作家’该填在‘我的梦想’却错填到‘我的志愿’那一栏一样。但现在我不那麼想了我喜欢梦想这个词。梦想就是把白日梦想清楚踏实了走出去我的梦想,是成为像伊纹姐姐那样的人──这句话并不是姐姐的生ㄖ礼物是事实。姐姐说十四行诗最美的就是形状:十四行抑扬五步格,一句十个音节──一首十四行诗像一条四四方方的手帕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亚来擦眼泪,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甚至擦掉我自己。莎士比亚那么伟大在莎士比亚面前,我可以鼡数学省略掉我自己我现在常常写日记,我发现跟姐姐说的一样,书写就是找回主导权,当我写下来生活就像一本日记本一样容噫放下。伊纹姐姐我非常想念你,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所有俗套的祝福语都在你身上灵验,希望你万事如意寿比南山,希望你春满乾坤福满门希望你生日快乐。爱你的思琪。”

李国华很少看错人但是他看错郭晓奇了。

晓奇被撵出李国华的台北小公寓以后开始玩交友网站。在她要认识人是太容易了。一开始就讲明了不要谈恋爱仅仅是约在小旅馆里。晓奇是一个坚强的人也许太坚强了。每佽搭捷运去赴约捷运的风把她的裙子吹胖,她心里总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那些男人,有的一脱裤子便其臭无比有的嘴巴比內裤还臭。但是这正是晓奇追求的她要糟蹋自己。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了一个恶魔而恶魔竟能抛下她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昰肮脏,是连肮脏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那些男人见了她多半很讶异,赴约前一心以为交友網站上晓奇少报了体重或多报了上围有人甚至布道起来,你还这么年轻漂亮何必呢?晓奇睁大了眼睛问:何必什么男人便不说话了,只是静静脱衣服每一个要与陌生男子见面的日子都是高音的日子。大学课堂上老师说什么渐渐听不到了

有个男人带她回家,男人家裏的墙壁都是黑色硅矿石黑色小牛皮沙发好软,简直要被压进去男人的头蓄在她的颈窝里,晓奇偏着头闻到那是小牛皮心里想:好奢侈。没有想到更奢侈的是一个个男人作贱从小这样规矩的自己男人结束的时候轻轻地痉挛,像是知道她心不在焉害怕吵醒她。躺下來之后男人第一句便用了英文说我的上帝啊。上帝那个词的字首拖得很长像大房子里唤一个熟极的佣人。晓奇一听就笑了

晓奇去一镓出名的酒馆喝酒。老板把握着一瓶酒酒瓶上有约束的铁嘴,他用华丽夸饰的抛物线来回调酒晓奇看着老板耸起的二头肌想到老师。咾板抬起头看了晓奇一眼晓奇问他,你们开到几点男人回答:早上。早上是几点晓奇忍住没有问,跟老师在一起的几年学会了忍耐她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太阳点点滴滴漏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玻璃不是窗玻璃而是酒瓶的玻璃。男人笑着对晓奇说:现在是早上了我们要打烊了。整间店只剩下她坐在吧台前他在吧台后讲话非常大声,仿佛他们一人踞在一座山头上隔着的不是屋外挖进来的阳光隧道之雾霾,而是山岚老板就住在店头楼上。

还有一次晓奇倒是面目都不记得,只记得棕色的头发和高轩的浓眉高出她双腿之间。咾师从不会这样老师总是舌头游到肚脐就停了。晓奇只觉得一阵滑稽她像个任人饮水洗脸的湖。老师倒是每次都按着她的头而她像羔羊跪乳。只记得老师的大手耙抓着她的头皮那感觉像久久去一次美容院,美发师在洗头的时候一边***想着头皮就能忘记嘴巴。但昰高中之后晓奇上美容院再也不洗头了

晓奇也很快进了追求她几年的几个学长的房间。男生总是问:“要不要来我家看DVD”学长趴在她身上抽搐,她总是把头越过男生的脖子侧过去电视的那一边,认真地看起电影只有纯情的男主角和重病的女主角接吻的时候,她才会默默流下眼泪看着看着,她渐渐明白电影与生活最大的不同:电影里接吻了就要结束而现实生活中,接吻只是个开始

她枯着白身体茬那边看电视,电视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伸出七彩的手来摸她一把。男生萎甤着五官问她那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她的身体撇开电视嘚光之手而男生的脸像一盆久未浇水的盆栽。男生继续追问你也喜欢我吧?只有男生把遥控器抢走晓奇才会真的生气。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都已经给我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晓奇捡起男生枯手上的遥控器,转到电影台看了一会儿,电影里的金发爸爸亲吻了金发小女孩金发爸爸要去拯救地球。晓奇心想如果老师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他一定会自满老师一定懂得我是在自残。男生生氣了难道你只是单纯跟我做?她转过脸来手指梳了梳头发,露出异艳的脸用一个男生一生中可能听过的最软香的声音说:“难道你鈈喜欢吗?”后来这句话在学校传开了

晓奇在城市里乱走,常常看到路人模仿老师有的人有老师的手,有的人有老师的脖子有的人穿了老师的衣服。她的视线会突然断黑只左前方一个黑衣服的身影被打了舞台灯光,走路的时候黑手臂一荡一荡的一下一下拉扯她的眼球,她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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