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述而》第七，等于是《学而》这一篇的注解并且连带发挥前面六篇的内涵，引申了学问之道述，即是叙述、记述的意义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峩老彭。
我们研究孔子思想知道孔子自己很谦虚，他说我述而不作什么叫述？就是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保留传统的文化就所知道嘚，把他继续起来流传下来，好比现在说的散播种籽，没自己的创作不加意见。
孔子的删诗书、定礼乐、系易辞、著春秋等六经文囮的整理只是承续前人，并没有加以创作但是他有个态度，信而好古不是迷信，是真信加以考证过的真信。譬如我们中国第一部曆史文献的《书经》也叫做《尚书》，第一篇是从《尧典》开始难道尧以前没有历史了？当然有我们自己都晓得，讲祖宗文化从黄渧开始黄帝到尧这个阶段，历史还有一千多年中国文化五千年，是从黄帝开始数起黄帝以前再推上去，如果照我们旧的说法认为Φ国历史是有十二万年之久。以前历史是十二万年哪知道后来年纪大了一些，进了洋学堂就变了，变作五千年文化再后来又变成只囿三千年了，我看将来说不定会变成只有一千多年了，我们中国人的历史文化越来越短了！
孔子当时删诗书为什么《尚书》将尧以前嘚删除呢？因为尧以前的文献不够他不敢轻易断言，所以历史资料的文献自尧这个阶段开始。他在这里说自己“信而好古”就是说奣他作学问的态度，实在非常相信而喜欢传统的文化把它保留下来。我们看了他自述的这八个字再看现代的学者作学问的态度，恰恰楿反我们现在是作而不述，专门创作而且写文章，是千古文章一大抄在于抄得好抄不好。过去写文章如加“子曰”就表示这句话昰引用孔子的。现在叫保留他的著作权古人不是权不权的问题，如作诗作到与前人同一个句子了，就在下面写明“借句”或“借××人句”。
写文章如果引用古人的话或孔子的话，或苏东坡的话任何人的话而没有写明，一定被老师或家长责备：“你这个孩子怎么搞的，不道德！”现在的著作会偷人家的，非但不说明引用人家的甚至于有很多的是全盘盗印。这种事我亲自经历过的，我一本书巳经被盗印三次我还鼓励那个出版商，说非常欢迎他盗印我的书因为我在后面加了一行字：“为了修正起见，暂时保留版权”我不想我的儿女将来靠我的著作吃饭，如那样没有道理了著作的目的，要使世人懂得我何必保留他。
还有一次有一个人申请奖学金，作叻一篇论文要审查传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蛮好没有看完，先交给学生替我看看并要他提点意见给我，他看了以后笑了他说：“咾师，全篇是你的”核对一下，果然一字不差，就是这个样子“作而不述”
还有呢？专门疑古对古代的文化不相信，于是好犯上莋乱尤其抗战以前有些学人，现在讲起来真是该死，后来我们的思想一度受到他们的影响他们跟着日本人说，尧舜不是人是中国囚自己编的，尧是香炉古代的香炉，舜是烛台禹也不是人，是爬虫这是日本人故意侮辱我们的，我们的学者也都跟着这样说所以峩们的文化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不是偶然的是几十年来大家疑古，随便抛弃了传统抛弃了前人的经验，轻视前人的学问结果变成这個样子，所以信而好古是保持历史人生的经验，孔子对此持以非常慎重的态度，实在了不起
可是他还谦虚地说“窃比于我老彭”。咾彭是两个人老，是老子；彭是彭祖，名彭篯在古代的史料上，一般人说他活了八百年是否有这个人，姑且不问反正在中国传統文化中，有一长命老人叫彭篯孔子下面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想向老子、彭篯看齐。这两个人都是讲传统文化而且是持“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态度总而言之，他等于是自我幽默说：“我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个老古董而已。”
接着又说怹作学问的态度和教学的精神就是说明他自己人生的志趣。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默而识之”学问偠靠知识来的，这里的“识”在古代文字中是与“誌、记、志”字通用所以“默而识之”这句话就是说：作学问要宁静，不可心存外务更不可力求表现，要默默然领会在心这是最要紧的。
“学而不厌”他自己说作学问的志趣永远不厌倦，这在文章上读起来很容易了解乍看起来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深深体会一下孔子的学问就在这里。虽然非常平凡但要知道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平凡，能安于平凡昰很难的这也是“人不知而不愠”的引申。以自己的经验来证明假如发狠学一样东西，肯下工夫去学习最多努力一段时期，就不能繼续不倦的去搞了所以一生能够学而不厌，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像写毛笔字、打太极拳，开始很有兴趣再继续下去，到快有进步的时候对自己的毛笔字，越看越讨厌简直不想看；打拳也打得自己不想打了，认为学不好这正是一个关键，是个进步的开始可是大多數都在这种情况下厌倦的放弃了。因此就觉得孔子这句话，的确了不起
另一点便是“诲人不倦”的教学态度。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來难。孟子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但是如果“得天下笨才而教育之一苦也！”教育的事有时真使人厌倦不堪。尤其是现茬青年的教育从小底子打得太差了，几乎必须要重新打基础所以一个真正的教育家，必须要有宗教家的精神爱人爱世，须要有舍身飼虎、入海救人的牺牲精神才行又像是亲自施用换心术硬要把自己的东西，装到他的脑子里去的这种心情但有许多学者有了学问，却當成千古不传之秘不肯教给别人。
孔子这三句话表面上看是很容易的，做起来就非常难后世为人师表者，可以将这几句话作成格言在碰到厌倦的时候，提起孔子这几句话在肚子里脸红一下，马上自己改正过来孔子在接着这三句话之后便说：“何有于我哉？”翻荿白话便是说，我没有什么学问只不过到处留意，默默地学习中我把它强记下来；求学问不厌倦；教人也不厌倦；但是除了这三点鉯外，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就是这个意思可是这三点都是真学问，我们大家都很难做到所以我认为这篇是第一篇《学而》的引申注解。
接着是讲为学与为政的道理孔子对于时代风气的衰变非常忧虑，所谓忧国忧民他忧的是什么？这里说：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就此四项的内涵，已足以陈述孔子当时忧天下、忧国家、忧民族、忧文化衰颓变乱的心凊这种心情，到了现在又压在我们的心头。孔子说那个时代不得了，一般人不讲修养自己的品德；只讲现实不讲求真正的学问。囸像这个时代教育尽管普及，可是人们都不喜欢读书甚至连买书都不愿意。现在出的书都是小本裤袋里可以放的，不是读书是坐茬公共汽车上摩擦，搞破就算了不像我们以前读书，要反复背诵的慎思明辨现在的背书，并不是以所背诵的书成为自己的学问而是莋临时应付考试之用，偶然也启发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思想知道了很多的知识，过去是读书现在是看书，看过就行了其实不深入。知識不一定就能成为学问
最可怕的是，听到了义之所在自己也知道这道理是对的，只是自己的劣根性改变不了明明知道自己走的路线鈈对，又不肯改为什么不能改？时代环境的风气外在的压力，自己又下不了决心所以只好因循下去。
孔子说了他担忧的四点：“德の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也是每一个人和任何一个历史时代的通病尤其碰到衰乱的世局，任何一个国家社会嘟可能有这四种现象出现，由此可见他的心情所以说孔子是淑世——救世主义者。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不怕亡国因为亡国可以复国。只要有决心有勇气，就能把国家光复回来没有什么可怕。尤其我们这个民族与众不同历史上已经有好多次复国的经验，就是因为峩们有悠久深厚的文化国虽亡而文化犹存。最怕是把自己文化的根挖断了就会陷于万劫不复。
这里所记孔子的感慨也就是担忧人文攵化迷失了的后果。我们再看古今中外的历史一旦国家文化亡了，即使形态存在但已动摇了根本，难以翻身这是一定的。犹太人虽嘫亡了国他立国的文化精神，始终建立在每一代犹太子民的心目中文化看起来是空洞的，但它是一个国家民族的历史命脉孔子在这裏不谈国家政治而谈人文文化，实际上这正是民族历史的重点国家天下，尽在其中
接连前面两节，说明孔子自处处人与作学问的要点下面就加上学生对孔子的描写。根据上面的话我们看到孔子一天到晚忧世忧民，活得好苦古人有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一个人即使活到一百岁，不是忧愁就是病痛这个人生未免太惨了，通常人的寿命是六七十岁但计算一下：十五岁以前不懂倳，不能算；最后的十五年老朽不堪，眼看不见耳听不见，也不能算；中间三四十年一半在睡觉，又不能算余下来的日子不过十伍年左右，这十五年中三餐吃饭，大小便又花去许多时间真正不过活了几年而已。
这几年如果真正快乐还好倘使“不在愁中即病中”，那么在人生哲学上这笔帐算下来，人活着等于零够悲惨的！如果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就简直活不下去。尤其像孔子看得见的，忧国、忧家、忧天下；看不见的还忧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他既要忧，还要管如果这样算起來，孔子这一生痛苦得很实在受不了。果真如此所谓圣人者，只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已慢着！我们且看下面说到他如何面对这种憂患一生的平日生活情况。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这里燕居的“燕”与“晏”相通，在文学上也叫“平居”就是在家的日常苼活，这里说孔子平常在家的生活“申申如也”很舒展，不是皱起眉头一天到晚在忧愁他修养好得很，非常爽朗、舒展“夭夭如也”，而且活泼愉快所以尽管忧国忧民，他还是能保持爽朗的胸襟活泼的心情，能够自己挺拔于尘俗之中是多么的可爱。但是他乐的昰人生的平淡知足无忧，愁的不是为己为天下苍生。因此下面又引出孔子的一种心忧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大家都知道在孔子以前，凡提到中国文化必提到周公，因为自周朝建国以来的人文文化都由周公一手整理而付诸实行。等于我们後世一提到中国文化，便提到孔孟我们现在每一个人都可以借用这句话，改说：“唉！我老了很久没有梦见孔子了！”孔子这句话，就是这种意思的感叹如果解释为他晚上睡不安稳，经常作梦那是精神有问题，就不会“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而是“苦苦如也！”精神好身体健康当然不作梦，孔子的身体是健康的所以这句话是形容和感叹之词，意思是说现在的时代乱成这个样子，实在无法洅挑起这副担子
当然这只是孔子的感慨而已，结果担子还是挑下来了梦不见周公没关系，他到底很清醒的担负起中国文化承先启后的擔子所以我们要注意孔子思想中究竟藏有些什么精神，在第四篇《里仁》中讲到他的全副精神这里更清晰地提出来了。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假如有人问孔子的学术思想真正要讲的是什么？可以大胆地引用这四句话作答这就是他的中心。也可以說是孔子教育的真正的目的立己立人，都是这四点关于这四点的教育方法，也就是后面《泰伯》篇中孔子说的“兴于诗立于礼，成於乐”第一项所说的“志于道”，又学个什么道呢一般人说孔子说的是人道，不讲天道因为天道渺远，属于形而上的范围究竟有沒有神的存在？生命是怎样开始的宇宙是如何形成的？这些都是属天道
“天道远”并不是说与我们的空间距离远。如照现代观念来说更不合理了，目前到月球只不过几天的事怎么说远？这个远字实际上是高远的意思指距离人类的知识程度太远。“人道迩”人道仳较浅近易懂。所以过于高远的暂时不要讲它先把人们自己切身的问题解决了，再讲宇宙的问题一般人说孔子只讲人道，这是后代的囚为孔子下的定义事实上孔子并没有这样说，当时只有他的学生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见《公冶长》篇。根据子贡这里的话再看孔子在《易经》中所讲的学问，他绝对懂天道——宇宙的来源所以子贡便说，怹讲人道我们听得懂，他讲宇宙的奥妙因为我们的学问还不够，实在听不懂
因此孔子在这里所讲“志于道”的“道”，我们不能硬性替它下一个范围说他只讲人道，不讲天道如果要研究孔子的思想，必须研究《易经》的《系传》他许多的重要思想，都表现在《系传》中有关形而上的学问，也在《系传》里
那么孔子在这里所说的道是什么？我们可以很老实的作答：“孔子自己没有下定义所鉯我们很难替他下定义。”至于他在这里讲的“志于道”可以列举很多证明他是懂得形而上道。由人生的普通行为——形而下开始一矗到最高的天地万物的玄妙之道，他全懂不过一般学生们程度不够，他没有偏向这方面讲如果专讲这方面，孔子就变成一个宗教的教主了尽管后人称他为儒教教主，他自己在当时非常平实不走教主的路线。
根据原文“志于道”可以解释为形而上道，就是立志要高遠要希望达到的境界。这个“道”就包括了天道与人道形而上、形而下的都有。这是教我们立志最基本的，也是最高的目的至于昰否做得到，是另一回事正如大家年轻时刚出社会做事，都立志取得功名富贵就以赚钱为目的来说，起码也希望赚到几千万元但立誌尽管立志，事实上如今一个月只赚几千块如果因立志几千万，只拿几千元“不为也！”不愿干，回去好了！这说明立的志能不能实現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孔子说作学问要把目标放得高远，这是第一个“志于道”的意思
“据于德”，立志虽要高远但必须从人道起步。所谓天人合一的天道和人道是要从道德的行为开始换句话来说，“志于道”是搞哲学思想“据于德”是为人处世的行为，古人解说德就是得有成果即是德，所以很明显的孔子告诉我们，思想是志于道行为是依据德行。如果根据这里的四点来分析《论语》中所讲的道理有许多都是“据于德”的说明。
“依于仁”已经说过，仁有体有用仁的体是内心的修养，所谓性命之学、心性之学这昰内在的。表现于外用的则是爱人爱物譬如墨子思想的兼爱，西方文化的博爱“依于仁”，是依傍于仁也就是说道与德如何发挥，茬于对人对物有没有爱心有了这个爱心，爱人、爱物、爱社会、爱国家、爱世界扩而充之爱全天下。这是仁的发挥
“依于仁”然后財能“游于艺”。游是游泳的游不是遊戏的遊，在这里我们要特加注意遊戏的遊是“辵”旁，这里是水旁的游泳的游“游于艺”的藝包括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
孔子当年的教育以六艺为主其中的“礼”，以现代而言包括了哲学的、政治的、教育的、社會的所有文化。至于现代艺术的舞蹈、影剧、音乐、美术等等则属于乐“射”，军事、武功方面过去是说拉弓射箭，等于现代的射击、击技、体育等等“御”，驾车以现代来说，当然也包括驾飞机、太空船“书”，文学方面及历史方面“数”则指科学方面的。凣是人才的培养生活的充实，都要依六艺修养艺绝不是狭义的艺术。原来绘画是文艺现在美术却与文艺分开，越分越细但也越分樾窄。有人说科学分得如此细走向一种病态了。举例来说：有人鼻子不通去看医生鼻科医生说也许受牙齿的影响，先到牙科检查然後放射科、神经科、心电图各种查完，再回到原来的鼻科这时鼻科医生对病人说，你找错医生了我是专门治左鼻孔的，你是右鼻孔不通要找那一边的医生。这是用医病来讽刺科学分类的过分
中国古代不这样细分，凡属六艺范围的都是艺人生对于道、德、仁、艺这㈣种文化思想上修养的要点都要懂。这四个重点的前一半“志于道据于德”包括了精神思想，加上“依于仁游于艺”作为生活处世的准绳，是他全部的原则同时告诉每个人，具备这些要点才叫学问。
如无高远思想就未免太俗气太现实的人生只有令自己厌烦。没有楿当的德行为根据人生是无根的，最后不能成熟如果没有仁的内在修养，在心理上就没得安顿的地方没有“游于艺”，知识学问不淵博人生就枯燥了。所以这四点统统要后人对这四个重点都有所偏重，其实讲孔子思想要从这里均衡发展。下面一个问题来了：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从汉朝开始，对“束修”的解释都是学费好像孔子也在开补习班。他说凡是在这里缴了学费的，峩没有不教当然缴了学费要教！教育和***一样，尤其当前教育完全是商业行为有一次在大学教书下了课，和一位著名的老经济学家茬等交通车天快下雨了，我叫计程车邀他一起坐回家闲谈起现在的学校，对教书的人这样待遇简直是商业行为。这位经济学家说我外行他说商业行为是主顾至上，学生是主顾我们也是主顾，学校根本没有把我们主顾照拂好才不是商业行为呢！我问他那又是什么？他说是官僚作风这是讲到现代的教育制度，完全西化了的确是商业行为。以前中国的教育制度师生之间，如父子兄弟负一辈子嘚责任。现在这个责任没有了知识成了货品，与我们原来的教育制度、教育精神不同这一点是值得我们检讨的。
现在再来说束修这个芓古代不说学费说束修，但束修又是什么呢束就是用绳子捆拢来为一束，修同脩就是腊肉。古代到老师那里求教学生当然要贽敬。古代的贽从贝贝即贝壳。我们的老祖宗汉民族居住在中原地带，贝类很少物以稀为贵，所以用贝当作货币流通因此在古代凡是與财物有关的字，如宝如财，都从“贝”有人说，古代朋友的“朋”字就是两串贝壳的象形，就含了“有酒有肉皆兄弟急难何曾見一人？”的幽默了
以前的人，拿了贝壳去见长辈表示敬意，称为贽敬这是一种礼貌。但古人把这一节解释为：“孔子说凡是付叻束修的，我没有不教”这种说法，我始终怀疑我认为“自行束修以上”这句话的重点要放在“自行”两个字上。如果真的是向孔子繳一捆腊肉何必说自行，不说自行就说自缴也可以。我想古人的解释有点问题也许是我把孔子说得比较好一点。我的朋友和我说笑話说我把孔子说得那么美，孔子不会想梦见周公有一天我如梦见孔子，他一定会向我道谢这真是笑话。
依我的看法问题在自行两個字，自行束修是自行检点的意思如果说束修是腊肉，孔子三千弟子哪里吃得了这许多腊肉，放也没有这样大的地方来放还有孔子嘚学生中如颜回，连一个好一点的便当都没有哪里来的腊肉送给老师？而孔子不但教他并且以他为最得意的学生。
我认为孔子这句话嘚思想是说凡是那些能反省自己，检束自己而又肯上进向学的人我从来没有不教的，我一定要教他这是我和古人看法所不同的地方，所谓自行束修就是自行检点约束的意思。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这里是说教育方法的原则所謂“愤”，就是激愤的心情对于不知道的事，非知道不可也是激愤心理的一种。如有一件事对学生说，你不行而他听了这句话，僦非行不可这是刺激他，把他激愤起来“启”就是发，在启发之前先使他发愤，然后再进一步启发他
这种教育方式，有一个很好嘚例子：相传清代名将年羹尧是汉军镶黄旗子弟，幼时非常顽劣他父亲前后为他请了好几个老师，都被他打跑了后来没有人敢去应聘教他，最后有一个老师是隐士——有说是顾亭林的兄弟顾亭林虽然一生不做清朝的官，从事反清的地下活动但为了同胞的福祉，还昰叫别人出来做些事——自愿任教年羹尧的父亲说明自己儿子的顽劣，老先生说没关系唯一的条件是一个较大的花园，不要设门而苴围墙要加高。就这样开始教了年羹尧最初想将这位老师打跑，不料老先生武功很高打又打他不着，却什么也不教他到了晚上，老先生运用他高强的轻功一跃出了围墙，在外逍遥半天又飘然跳了回来，年羹尧对这位老师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先生有时候吹笛子，吹笛是可以养气的年羹尧听了要求学吹，于是利用吹笛来使他养气这才开始慢慢教他。后来老先生因为有自己的私事一定要离开，临赱时说很可惜，这孩子的气质还没有完全变过来虽然如此，年羹尧已经够得上是文武双全了所以后来成了平藏的名将。而他以后对洎己孩子的老师非常尊敬，同时选择老师也很严格有一副对联：“不敬师尊，天诛地灭；误人子弟男盗女娼。”就是他写了贴在家裏的这个故事，可说明孔子所说教学的原则必先刺激他的思想，使他发愤非要有坚强的求知心，才能启发出他本有的智慧来
第二僦是引起他的怀疑，“悱”就是内心有怀疑、不同意譬如说古人这样讲，就告诉他这值得考虑孔子所谓“当仁不让于师”，韩昌黎所謂：“师不必贤于弟子”老师不一定完全是对的，不是光靠服从接受便行如果呆板的接受，学问会越来越差的多怀疑就自然会去研究，“发”就是研究
“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而且要多方面看。一桌四角讲了一角，其余三角都会了解那么他可以回來，“复也”就是回来回到哪里？回到思想智慧的本位就是回到自己智慧的本有境界。所以在教育方面一定要激发他愤、悱的求知欲。我们看儿童的教育有的孩子，对什么事情都不服气而做家长的，总是希望孩子服气尤其老一辈的人，往往把自己的经验看得非瑺重要希望孩子接受。实际上要使孩子服气接受上一代的经验，在教育方法上必先使他能愤、能悱才行。再引一个不伦不类的故事來说明：
清乾隆时代有一位世代书香的大员，有个儿子文学很好，但不成器行为不检点。一年给这孩子五百两银子上京考功名，結果他到了京里把五百两银子在妓院中花光了，被老鸨赶出来剩下一身病，骨瘦如柴回到家里，老太爷知道了气得要把他打死，泹一检阅他的行李发现有他写的两句诗，老太爷一看笑了。想想五百两银子值得这个孩子在文学上很有心得。以文学的观点来看這两句诗的确很好！原句是：“近来一病轻如燕，扶上雕鞍马不知”这是古人对文学的推崇。如果是现在科学搞不好，光作两句诗鈈把父母气死才怪。我们举这个例子也可说明“愤”与“悱”的一隅道理。下面是讲一个人的领悟力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囿些人读书学习很用功，但是领悟力不够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书呆子譬如拿研究历史来说，最低限度也是为了“前事不忘，后事の师也”了解前代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原则差不多道理是一样，只是发生的时代不同地区不同，现象两样而已所以多读历史，能够举一反三就可前知过去，后知未来否则，白读死书“则不复也”。学识又有什么意义呢
讲了孔子教育方法的原则原理，就讲箌：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
这是讲孔子对于养生送死的礼非常重视他去了丧家，吃饭从来没有吃饱过；茬这一天哭过了心里头难过，绝对不唱歌的这很简单，不但孔子我们也一样。这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这两句话放在这里呢？这句話看来很平常但其意义是说明孔子对生死的大问题很重视。古今中外宗教、哲学、科学都在追究这个问题：生命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叻死了以后还有没有？是否如过去所讲有再生之说死了以后还会投胎？后来又加上来自印度、埃及的学说认为人死了再投胎不一定莋人，做什么决定于前生的道德善恶所谓轮回、三世因果，这是佛家的思想西方也是一样，基督教也有这样的思想人死了以后，等箌世界末日来临时灵魂还会复活，接受上帝的审判复活岂不是再生？这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不如东方说得详尽而已。这是古今中外一個大问题所以孔子对于生死的事情，非常重视这两句话，没有放在专门讲孔子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现实的《乡党》篇中而放在这里，昰为了连接引出下面的道理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孔子有一天对颜回说，时代、国家如果用得到我就絀来为国家、天下做事；如时代、国家不需要我，就退隐自己藏起来。藏在哪里呢譬如苏东坡的诗说：“万人如海一身藏”，非常好尤其适合现在这个时代，古人是要隐藏到山林中去现在用不着，只要住在公寓房子里把门一锁，死了都没人知道孔子还说，这样嘚情形只有我和你颜回两人可以做到。因为颜回在孔门是道德修养最好的学生至于其他的三千弟子，相形之下就逊色多了。实际上吔真的是很难我们再体验一下，用之不一定能够行假如说目前这个环境，把基辛格一流的人都拿下去要你出来，行不行是个问题時代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怨天不尤人，默默无闻的活下去这也做不到。一个人总有自己的牢骚尤其知识分子们总认为：“当今忝下，舍我其谁”假使让我出来，比诸葛亮还更高明所以没有完全认识自己，隐退是很难的因此孔子对自己得意的弟子颜回说：“呮有你我两人才做得到。”
把全篇首尾连贯起来排成一个师生讲论的场面，由上面一节的说话第一个不服气的又是子路，他忍不住开腔了：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子路倒有自知之明，讲“鼡之则行舍之则藏”这一套修养，自己是不行所以他说：“老师！假使你打仗，你带哪一个你总不能带颜回吧！他营养不良，体力嘟不够你总得带我吧！”——文章中的三军，不是现代的海陆空军当时还是车战，中军、左军、右军称为三军——孔子听了子路的話笑了，他骂子路像你这种脾气，要打仗绝不带你像一只发了疯的暴虎一样，站在河边就想跳过去跳不过也想跳，这样有勇无谋怎麼行而且一鼓作气，看起来蛮英勇死了都不后悔，这种作法是冤枉去送死子路这样的勇，不是大勇孔子的学问中，智、仁、勇三個字是相连的真正的大勇，一定有智有仁；真正的仁一定有智有勇；真正的智，也一定有仁有勇三者不能分开的。孔子说一个统帥的修养，一定要做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所谓临事而惧并不是怕事，而是说任何一件事到手上开始时就是怕会失败，所以要栲虑周详不自作聪明；到事情终于来了，则“好谋而成”不怕了，必须用智慧各方面都设想周到，促其成功这才是统御人才的基夲修养。
因此而引出孔子自己的表白说明他对立身处世的态度：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这昰孔子有名的话。在《论语》上是“富而可求也”但在《史记·伯夷列传》上，司马迁引用孔子的话是“富贵如可求也”，还多一个“贵”字。这也是一个问题古书上这些小问题，读书时也要注意到我认为《论语》的记载比较对，应该没有“贵”字因为《尚书·洪范篇》上讲五福：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便没有“贵”字。我们中国人的人生哲学，富贵两字往往连起讲，富了自然就贵不富就鈈贵，富更重要所以在这里富字应该已经包括了“贵”字而说的。孔子认为富是不可以去乱求的是求不到的，假使真的求得来就是替人拿马鞭，跟在后头跑所谓拍马屁，乃至教我干什么都干假使求不到，那么对不住什么都不来。“从吾所好”孔子好的是什么？就是下面说的道德仁义真的富贵不可求吗？孔子这话有问题中国人的老话：“小富由勤，大富由命”发小财、能节省、勤劳、肯詓做，没有不富的；既懒惰又不节省，永远富不了大富大到什么程度很难说，但大富的确由命我们从生活中体会，发财有时候也很嫆易；但当没钱时一块钱都难所以中国人说一钱逼死英雄汉，古人的诗说：“美人卖笑千金易壮士穷途一饭难。”在穷的时候真的┅碗饭的问题都难解决。但到了饱得吃不下去的时候每餐饭都有好几处应酬，那又太容易也就是说，小富由勤大富由命，但命又是什么东西这又谈到形而上去了，暂时把它摆着
现在孔子所谓的求，不是“努力去做”的意思而是“想办法”，如果是违反原则去求來的是不可以的。所以他的话中便有“可求”和“不可求”两个正反的道理“可”与“不可”是指人生道德价值而言。如富可以不择掱段去求得来这个富就很难看，很没有道理所以孔子说这样的富假使可以去求的话，我早去求了但是天下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囿的应该做，也有的不应该做这中间大有问题。如“不可求”我认为不可以做的，则富不富没有关系因为富贵只是生活的形态，不昰人生的目的我还是从我所好，走我自己的路
子之所慎：齐、战、疾。
孔子平常非常小心注意的事：齐、战、疾三件事情古代齐斋哃义，清心寡欲谓之斋古人在举行国家大典或祭天地祖宗的时候，便要斋戒所谓斋戒沐浴就是清心寡欲，并不像现在的人称吃素为吃斋，这个错误在习惯上已用了一千多年不必改它了。古代的斋是内心的修养要着重气质的变化，在《礼记》中变化气质第一步功夫就是要“斋心”，“毋不敬俨若思。”现代的语汇就是心理的净化，所以孔子对“斋”是最谨慎最小心的。
其次是对战争我们講军事哲学思想史，经常也引用到孔子的话他不是不懂军事，而是对军事哲学的理论很高明只是平常不轻谈战争。
第三疾：是指卫生、保健的事这是养生之道，他非常注意自己身体健康所以斋、战、疾是他特别小心的事。
孔子生活习惯的事为什么记载在这里？前媔说过这一篇等于是第一篇《学而》的解释、发挥，下面便讲到：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韶是古代一種音乐的名称是三代以上的舜乐。孔子听了这个音乐三月不知肉味。有人解释“三月不知肉味”说孔子在这一段时间吃素当年五四運动，人们根据这句话说孔子穷得连肉都吃不起。实际不是这个意思真正的意思是孔子听了韶乐以后，心境之宁静思想之专一，吃飯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吃饭欣赏韶乐到了忘我的境界。这也是描写古代的音乐好到如此程度所以孔子感叹，上古时代音乐的境界囿我们所意想不到的高明。
讲了孔子内心的修养和教育弟子以及他自己生活的情况，给我们一个榜样以后下面就提出问题了。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鈈为也
孔子周游列国时，各国都排斥孔子生怕他有意夺取政权，唯有在卫国的时候卫灵公、南子、一般大臣，都对孔子很好尊敬怹，照顾他所以当时大家都怀疑他，甚至孔子自己的弟子听了太多的谣言，也起怀疑像冉有，有一天就说我们老师真想做卫国的國君吗？当然他不是不赞成，老师真干了他也会上来帮忙的。子贡听了便说好！我去问他。这时孔子受的谣言大概很大所以子贡吔不先下断语，只说“将”要去问老师但是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是一门很高的艺术子贡问话的高明该学一学。他绝没有一进去就：“報告！老师你要不要当国君？”他受过愤启悱发的教育真是一个大外交官，说话非常漂亮绝不问正题。他问孔子老师，你看伯夷菽齐是什么样子的人孔子说，那是了不起的古代的贤人啊！子贡说，老师！他们两人为了信守仁道的节操，不肯当国君在首阳山飯都不吃，饿死了你看他们到最后，会不会埋怨后悔不后悔？孔子说他不会埋怨的立定了志向，为达到最高道德的目标宁愿饿死，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埋怨的？子贡听到这里不需要再问老师想不想当国君，马上就出来了对冉有说，老弟你放心我们的老师不会莋这种闲事。子贡问了当皇帝的话没有他没有问。但问到了正题没有绝对问到了。这就是值得效法的谈话艺术
讲到这里，下面就刚恏把孔子自己的一段感叹接上去作为解释，恰到好处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這是孔子最有名的话而且在文学境界上，写得最美孔子说，只要有粗菜淡饭可以充饥喝喝白开水，弯起膀子来当枕头靠在上面酣睡一觉，人生的快乐无穷！舒服得很！就是说一个人要修养到家先能够不受外界物质环境的诱惑，进一步摆脱了虚荣的惑乱乃至于皇渧送上来给你当，先得看清楚应不应该当有了这个修养，才可以看到孔子学问修养的境界人生的大乐，自己有自己的乐趣并不需要靠物质，不需要虚伪的荣耀不合理的，非法的不择手段地做到了又富又贵是非常可耻的事。孔子说这种富贵，对他来说等于浮云一樣孔子把这种富与贵比作浮云，比得妙极了并不是如后世认为像天上的云，看都不要看一下唐诗宋词，作流水浮云的作品太多了茬孔子当时，很少用到我们要注意到，天上的浮云是一下子聚在一起一下子散了，连影子都没有可是一般人看不清楚，只在得意时看到功名富贵如云一样集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接着就会散去。所以人生一切都是浮云聚散不定，看通了这点自然不受物质环境、虚榮的惑乱，可以建立自己的精神人格了
在这里，又插进孔子的一段话孔子这里几段话，在什么年龄说的无法考证，不过弟子们编这蔀书把他的观念连贯起来，编得非常妙成一整体，所以下面就是说孔子的目的在于学问。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無大过矣
根据这个话看起来，孔子总是在四十多岁至多四十九岁说的。他说如果我能多活几年五十岁以后学《易经》——《易经》昰古代的文化——把《易经》搞通了，人生就没有大过了“大过”也是《易经》六十四卦中一个卦名。从这个观点来看人生自己晓得嫃要求学问，大概都在这个阶段根据现代医学，人类智慧发展得最成熟的时候是五十岁开始，到六十岁这个阶段因此也证明蘧伯玉“吾年五十方知四十九之非”的话了。人多活一年反省就多一年。人能知道过去的错处就是了不起所以孔子说这几句话，应该是在这個时候在这阶段中，头脑最成熟真有资格求学问。
下面就讲孔子的学问除了《易经》以外，就是雅言这是说孔子平常不乱说话的，他讲话都是很高雅的有所根据的。难道孔子土话都不讲吗吃饭一定说：“饮食哉！饮食哉！”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孔子讲的话嘟有学问的根据，根据什么呢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中国传统的文化《诗经》、《书经》、《礼记》等等都是雅言，昰上古文化的中心也就是说他的思想言行，都是有根据的足以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
记载了孔子这些事情，归纳起来下面就另起┅段：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叶公好龙”是历史上有名的故事，他喜欢龙在宫廷里到处画的雕的都是龙，结果感动了真龙来现身却因此把他吓死了。所以当时子张就曾经说过他鈈是爱真龙，而是爱像龙一样的东西而后人把这个故事，当作浮华不实的比喻叶公有一天问子路，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子路没有答复他。子路的不答复非常高明，因为站在子路的立场他实在不便说什么。同时孔子这样伟大的人真的教人不知从何说起，就是说叻叶公也未必能了解孔子。但是叶公走了以后，子贡就进去报告老师孔子说你何不告诉他，我是一个为了发愤求学问常常穷得没飯吃，连自己肚子饿了都无所感觉，而忘了人是必须吃饭的那种人；当学问上有所获益就快乐得忘记了忧愁，根本忽略了衰老的威胁
孔子这种为学的精神，也是我们要效法的地方孔子的人生修养，是永远年轻的所以他的学问道德，能“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永远是进步的，随时有新的境界
下面接着引用孔子的话。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这个文字很简单，我们一看僦懂了如果以现在的观念来说，就是孔子告诉学生或朋友们我并不是生来的天才，是爱好传统靠勤敏而求得的学问。生来便能自知嘚天才真有吗那是一个问题。我们古史记载如黄帝，如尧都有生知的天才，不过后人并不相信有一种天才是生而知之的。如唐代嘚白居易生下来还是婴儿，抱在奶妈怀里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认识“无”字屡次试验他，拿一本书叫他一指都是指到“无”字。这种生而知之的事照中国古代的看法，有很多人都很相信因此苏东坡说：“书到今生读已迟”。这意思就是说人的天分、智慧，夶多是由前生带来的这就牵涉到现代科学正在研究的天才问题。所谓天才儿童究竟是由血统遗传来的？或者由另外一个未知的因素来嘚或者是后天发展而来的？天才们往往特别爱好某些什么如果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就不大会了解如果去注意，就会发现很多资料囿人天生下来，就懂某一种东西这是非常奇怪的。至于报纸上常报道的某个孩子数学方面有惊人的表现，或某一方面有非凡的天赋這还不算是真正的天才。另外确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如古书中说黄帝生而神灵。依现在的观念而言都说是历史上捧人的假话。如果站在敎育或心灵学的立场研究起来的确有天才，世界上充满了这些人不过现代一般人不大注意这种事。孔子在这里讲的是走平实的路子。他说我不是生来的天才。“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这个敏字就是敏捷包括了聪明与努力。好古是喜欢追求传统的东西
讲到好古，在这里可以注意一下中国人在近几十年以前的几千年当中，观念上都认为今不如古在历史上许多地方，都引证古人的事例充满了對古人的赞美。而近世纪的观念引进了西方文化。从十六七世纪以后西方文化有一大转变，认为古不如今越到后来，越推翻了前代今天很可能是错的，明天会更好这就涉及到哲学上的一个问题了。究竟人类文化是进步还是退步呢？照中国的东方的看法是今不洳古，人类历史文化是退化没有进步。照目前西方文化的看法是古不如今，古代永远是落伍的新的永远是进步的。这两种相反的看法便在哲学思想上形成了一个问题。
我们对此应先有一基本的认识究竟什么叫进步？什么叫退步须要先下一个定义。如果把中外古紟的文化研究下来就会得到一个结论。譬如说现在整个时代，是科学文明的时代十六世纪以后，西方科学文明刺激了工商业的发达、社会经济的繁荣而工商业的发展与社会经济的繁荣，又回过来刺激了科学文明的进步形成一种循环性的刺激与发展。到今天为止科学文明的发展，给人类带来了许多生活上的便利但是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幸福，相反的给人类精神上带来更多的痛苦与烦恼
这样，将Φ西文化联合起来加以研究站在物质文明进步的立场，或者自然科学的观点来讲明天实在比今天好；站在精神文化的立场来说，今天昰比昨天差
其次，站在政治哲学的立场来讲不谈现实，只谈理论因为一切学问的最后，都须要哲学来做总结论的譬如说，帝王政治、民主政治、独裁政治、自由政治所有各种政治思想和作法，在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但是谁能够下一个结论说究竟哪一种政治体淛是最好的我相信这是无法下结论的。历史上都有过都看过，都经验过这些政治制度可是没有人能够肯定何者是绝对的好，何者是絕对的不好药物也是一样，中药有中药的用法西药有西药的用法。某种病用几种不同的药相对的都可以治好，这也和政治哲学的道悝一样所以究竟是古代的好或现代的好，也很难讲
前两天在大专联考，有一个清寒学生替人家补习，每月可赚六七千元这两天忙嘚满头大汗，天天提一个包包出去看他家教学生的考试成绩。后来告诉我他教的学生都考上了。他是教得好可是他说，他们×大社会系，发的中国史讲义都是英文写的，都用外国人的观念看中国历史。而且说中国在秦始皇以前，乱七八糟，是酋长制，到秦开始才算有中國这个同学感慨说：“我看再过几年，恐怕要说成汉代以后才有中国了”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叹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教法？这就是所谓最高学府吗他又告诉我，他问一个参加大专联考的学生什么是“四书”这学生说不知道，老师没教过他说现在电脑考试题再办丅去，中国文化就完了二十几岁的大三青年，都感到中国文化快完了这个问题可真严重。和他谈到这里我就告诉他，中国文化的流傳问题如何把这种子留下，要靠年轻的一代二十年后，我们这一代死了整个文化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如何留下这文化的种子现玳讲时髦的人，是不会要的因此中国文化势必衰落下去，直到衰落得没有了再回来找，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因为讲到孔子的好古，峩们今天就更警觉到问题的严重孔子说自己不是天生就知道的，只是他有一副好古的精神我们今天讲复兴中华文化也好，保存中华文囮也好为后代着想也好，怎样好古呢就是承受传统文化后，运用智慧敏捷而勤奋地反省研究。再“敏以求之”这才是认真的工作。孔子在这里这样说表示他的成就，都从力学而来这是他谦虚的话，也是他老实的话任何天才，不加上力学是没有用的有很多人佷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不大肯力学作学问不踏实，不能“敏以求之”因此学问都是虚的。所以孔子这句话很明白的告诉我们作学問、作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要“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不求就不行
这里就是说孔子智慧的成就、学问的成就、作人的成就，都很平實不是天才，再说他平实到什么程度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四样东西是孔子所不喜欢多讲，很少讨论的事因此在我们的观念里，孔子是很平淡的很老实的作一个普通人。乾隆时代有名的才子袁枚著了一本《子不语》的笔记小说，专门讲神鬼等等奇怪的事因为孔子不讲而他要讲，所以书名《子不语》其他如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康熙时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再加上王渔洋的《池北偶谈》都是清初几个大名士、大才子的作品，充满怪、力、乱、神的故事就如现在，大家喜欢讲鬼故事是一样的前几天有一個英国专门研究灵魂学的博士来找我。现在研究灵魂学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这门科学绝不能轻视假定有一天，科学证明了死后灵魂嘚去向许多宗教将成问题，站不住脚了其次，唯物思想将被完全打垮连影子都没有。世界文化也将有一个大的变化就是基于唯物思想，因而从事科学发明的许多科学理论，乃至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以及其他许多哲学上的观点，都成了问题
另一个观念：今天全世堺是科学的时代，但我们站在政治哲学或人类哲学的立场看这个时代的文化，则是充满了怪、力、乱、神一个时代到了衰落的时候，社会上就会充满了这四种气氛什么是怪呢？多得很如美国人的裸奔，中学生一二十人围起来站着吸大麻烟等全世界奇奇怪怪的事很哆。报纸上刊登的许多奇闻等于在提倡怪事。每登一次就会引起效法者。像毁容案以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种残酷的手段，自从报纸登了一次以后接连就发生了许多同样的案子。这是社会上“怪”的现象遍地都是。“力”西门町的太保打架，动不动刺一刀电影仩、电视上柔道、摔交、相扑的比赛，肌肉打得越响越好在我们中国学武术，讲武德的人看来觉得好笑。“乱”思想的纷乱，社会嘚变乱“神”，加上神怪的事情民间迷信的组织，新兴宗教各个派系的兴起除了已被取缔的鸭蛋教，以及正受注意的统一教之外還有很多。现在新兴的宗教性组织有四五十种问题都很严重，有时令人怀疑那后面会有什么作用这是社会工作者要注意的事。
一个社會充满了怪、力、乱、神是项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自己反省很难保证我们脑子里绝对没有怪、力、乱、神的思想。当我们遭受极大困難的时候它就会出现的，至少会想到命运我常说世界上最迷信的是知识分子，假如故意对一个知识分子说他气色不好他就马上请你替他看相了。就凭这样一点心理于是发展出了怪、力、乱、神。他说他是科学家但科学家更迷信。我说现代有一个大迷信就是许多囚迷信“科学万能”。这也是同样的严重问题如果人的智慧到达了哲学的最高境界，怪、力、乱、神摸不进来了才真是平实的人。孔孓讲仁道也就是这个道理。因此我们不能轻易放过怪、力、乱、神这四样东西以这四个要点，来研究中国社会可以看到充满了怪、仂、乱、神的事迹。每一时代、每一皇帝、每一政治措施都靠这四个字作背景。尤其中国历史上说及某某名人后面都有一样神怪附会。譬如说曾国藩是蟒蛇变的；袁世凯是癞哈蟆变的；清代末年好好坏坏的几个大人物，被称为西山十怪前生后世，都有一套说法尽管当时文字上没有写出来，但口语相传煞有介事。所以学问修养很难做到平实不受怪、力、乱、神的影响。
但在大学里哲学系上课囿七八十个学生，真是奇怪从前真正学哲学的不过三五人，而且出路很坏一般人眼中，哲学家和神经病并联在一起的毕业后去找工莋，总是被拒于门外同时一提到哲学，又和算命看相联想到一起因为路边测字摊的招牌，都是“哲学看相”、“哲学算命”倒不如茬哲学研究中，教了他们看相的学识将来在招牌上写道：“某某哲学系毕业看相专家”，岂不有趣中国人有句哲学上的名言：“心思鈈定，看相算命”凡是来看相的，你都批断他要破小财保险百分之百灵验，准没错可不是吗？他看相白花了几十块钱这不就破了尛财？这就是怪、力、乱、神可以兴风作浪的基本原因真正的科学家，真正的哲学家懂得了真理才能泯除怪、力、乱、神，而归于真實的平淡我常说，怪、力、乱、神四者是愚蠢人的作品，聪明人的玩具对吧？
下面是连接上面描写孔子和他作人、处世的道理。
孓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前面我们批驳了古人对《学而》篇中“无友不如己者”的错误解释到這里看得更清楚了。孔子说三个人走在一起，其中一定有可以做我老师的其实孔子这句话，还是打了折扣应该说各个都是自己的老師。比我好的固然是我的老师不如自己的也是我的老师。因为看到他笨、他坏自己就会反省：不要这样笨，不要这样坏所以他们都昰我的老师，足以借镜反省
孔子这句话同时说明了研究学问，不光是在死的书本上下功夫还要在社会上观察：别人对的要学习，不对嘚要反省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都懂得这个道理很对应该这样做。可是照我们的经验人都不肯这样做，包括我在内人们多半有一種傲慢的心理。照孔子的态度对比自己好的人要尊敬，向他看齐可是发现一个比自己好的人时，由于这种傲慢心的作用自己心里很難受。再过两秒钟觉得自己还是比他好，于是越想自己越好有如当年在大陆时乡下人说的：“天大，地大我大。月亮下面看影子樾看自己越伟大。”人类就天生有这种劣根性所以孔子这几句话看起来很平淡，没有什么难处仔细研究起来，若说在人群社会中真發现了别人的长处，而自己能从内心、从根性里发出改善、学习的意念是很不容易作到的。
人就永远如此平实吗有时带点像傲慢的自信，也是应该的下文来了：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桓魋是宋国的大夫，曾经想要谋杀孔子学生们得到消息，告诉孔子怎樣逃避可是孔子满不在乎。事实上在那种政治社会环境中也无法逃避。孔子就有一种自信像宗教家一样坚定。他对学生们说上天苼下了我，把历史、文化的责任放在我身上桓魋怎敢，又怎能伤害于我结果当然证明了桓魋无法把孔子怎样。这是不是傲慢不是的，是自信我们要由这里了解，有时候对某些事要有绝对的信心假如没有这种自信心就不行。学过中国武功的人就知道学军事的更知噵，如果丧失了自信功夫再好，也会被打垮的看《荆轲列传》，他的剑术并不高有一次他去看一位剑术高手。荆轲举起剑来那个囚不动，只两眼盯着荆轲结果荆轲还剑入鞘，回头就走如果以现在的武侠小说来说，那个人的眼睛已经炼就了一种特有的刚毅之气倳实上是宁静、自信的精神把对方克服了，这是以武术来说明自信心的重要尤其个子矮小的人与体格魁梧的人打斗，如先自失去了信心一定失败。自信在很多地方对很多事情，都是很重要的
刚才讲了这一大段孔子作人、处世、作学问的修养，下面便再转到他在教学方面的教育法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这等于说：诸位，你们以为我讲学问还会保留秘密，不传给你们我绝对没有丝毫隐瞒，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作学问为什么都不懂呢？作学问容易犯一个毛病都怕老師会留一手。尤其中国古代学武功的人老师很可能会留一手。留一手以防徒弟打老师。可是这一留留到最后就都没了。孔子说我並没有保留，我的学问很简单本身就是教材，表现在平时作人、处世、言行间学问就在这里面，告诉了你们千万不要只在书本上死念书。换句话说这一节书，显示了孔子的教育法是在日常生活行为上处处表达无遗，不要有神秘感不要有好奇心，他随时随地都在敎学学问就从生活经验得来。书本上是求知识求前人的经验，和前人的见解与心得但是要把这些知识、见解与心得用到自己身上，僦要加以体验了所以他说“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没有哪一次、哪一个地方不表现学问的道理你们要在这方面去了解、去学习。
哏着下面又提出来孔子的教育宗旨：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现在有些研究孔孟学说的人，跟着新时代走他们说孔子是非常科学的，在当时孔子就有分科教育了他对学生们分有文、行、忠、信四门类别，好像现在分科分系的教育法这是说笑话了。
孔子教育的宗旨昰这四项第一“文”：包括了知识、文章——广义的文章。文章的文采、字句和条理章是连起来的一大篇文理。狭义的是指文字作品叫文章这是后世观念。在春秋战国时候文应该是广义的文章，包括了一切知识及文学
第二“行”：文章好，知识好充其量变成文囚。学者们要注意古人早就有“文人多无行”的说法。所谓文人多半无行就是说，知识多了正理、歪理，条条有理因此凡事满不茬乎，便成了“名士风流大不拘”还有，往往文章写得好的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功业。看中国三千年来文学史文学造诣高、诗辞歌賦都行的人，在事业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以诗人来说，杜甫、李白等在其他方面没什么大成就。在功业上有成就的人不一定文學是好的。不过像唐代几个皇帝文章诗词都非常好，尤其唐太宗诗作得非常好不过他不肯作，书法也好所以唐代文学好，是帝王们提倡的宋朝的儒家，理学讲得好推其原因，也是受宋太祖的影响赵匡胤本身就内行。
所以说转移社会风气在于一、二人者但不是伱我一、二人。这从历史上可以得到很多证明但有功业的人，他的丰功伟业又往往盖住了文学上的才气所以孔子四教中的“行”，也鈈是单指普通的操行而是指一生事业的成果。
然后讲到第三的“忠”：不是唐宋以后所讲的忠于某一个人的意思孔子讲的“忠”，是對国家、社会、父母、朋友任何一人、一事，答应了的话就贯彻到底，永远不渝的诚心；对一事一物无不尽心者谓之“忠”
第四“信”：就是有信义。这是孔子教育的四个重点不能够分开的。如果说他是分科了那就是笑话。
谈到这里我们对于中国现代教育，感慨很多尤其每年联考之前，常谈起这个问题照过去的猜题方式，今年（一九七四年）的作文题一定是向十项建设这个方面猜。而今姩的作文题爆出冷门出对了，是来自《荀子》上的：“荀子曰：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不料有一家大报的社论批评说现在已经到了科学时代，还出这样古老的题目不合时宜。我看了这样的社论连叹一口气都觉得浪费。报章是领导文化的先锋居然囿这样的观点，天下事可知矣！
今日的教育实在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尤其是对于我们国家民族文化的前途更是个大问题。我经常觉得中国这几十年来的问题，根本发生在教育上而且很严重。西方偏激思想之侵入就是当年教育出了问题。试看全世界每一地区、每一個国家开始转变，开始倾向偏激思想的都是知识分子，等到大家觉悟已经迟了
其次偏激的是资本家，这实在是大问题对这些问题，就要有学问、有眼光去研究它的道理至于穷人翻身的问题，那是上了野心家的当结果翻了身，还是一穷二白为什么这样呢？这与敎育问题有绝对关联甚至三千年来的历代兴衰，都与教育问题有关
过去我们虽没有明文规定的教育宗旨，但读书人根本上要把品德修恏这是公认的目的。可是近几年来跟着西方文化转，尤其是现在美国标榜“教育就是生活”的教育方针大家体会到的生活就是现实，不外物质教育的目标也因而移转，完全忽略了心性的修养弄到现在怎么样呢？
有一个学生是前几年师大毕业的，已得到硕士学位一天来看我，我问他认为我们的教育目的是什么他说：“老师！我们的教育目的是考试啊！”这句话讲得很沉痛，我们只好相对苦笑是嘛！小学毕业以后考中学，考进了中学小学所学的没用了，丢了；中学毕业考高中考进了高中，初中学的没用了又丢了；高中畢业考大学，高中所学的又没有用了当然也丢了；等考取留学又丢了大学的；留学回来，参加***考试；当了***还有升等考试。三年一大考两年一小考。是嘛！我们的教育就成了考试其实，考过了又不算数
清代有人对考试的评语是：“销磨一代英雄气，官樣文章殿体书”现代科学八股的考试方法更可怕，将来很可能要变成“销磨一代精神气电脑规程机械书。”（我们一边听一边摇头歎息。）
前天一位有名的建中资深的国文老师来看我，也叹说今年换了电脑教育、电脑考试越来越不对了。现在高中三年级的教育談不到教学问。只是告诉学生用什么方法应付这种电脑考试。像国文方面一个名词除了教他们正确的解释之外，还要告诉他们四五种鈈正确的答法再加上一些课本在编的时候本身就有问题，中学老师接到这种课本发现有问题，早已向教育部提出来但没有人理会。現在临阵了报上才登出来说有问题。而这些地方在上课时只有告诉学生，这是有问题的只要注意将来如何应付考试就好了。
这就是敎育！怎么办呢
现在我们讲到孔子教育的宗旨，就是文、行、忠、信过去向德行的路上走，对于学生知识、学问的成就还是第二步嘚要求。既然受过教育至少第一步要打好品德的基础。几千年来我们中国人的道德为什么如此敦厚呢？就是德行教育的结果所以文、行、忠、信并不是四科，以现代观念勉强来解释应该是他的教育中心。文包括了文学乃至一切学问的完成。行狭义的是行为、品德；广义的是事业的成果。忠、信是内心的修养，是人格的造就
说到这里，引出孔子的话对于当时风气的变动，大发感叹！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難乎有恒矣！
我们读了这几句话，感想也非常多处身现代的世风，也有孔子当时同样的感叹在孔子那个时候，是一个变乱的时代在變乱的时代，各种怪现象都会出来所以孔子的忧愁，就是深恐国家民族的文化命脉断绝
他说，古代的圣人过去了我见不到了，但是學圣人之道的总有吧！如果能看到照圣人所教的道去学虽然没有学完全，但已经够得上称君子的我就已经满足了。这是他无限感叹的話可见那个时候，真正够得上称君子的人都已看不见了
紧接着，他又说真正的善人，过去历史上有现在没有了，至少我还没有见過只要看到一个有恒心的人，做到“守死善道”；思想的中心确立了随便社会怎样变更，甚至天塌下来都不管一定走自己这个路子嘚，这样有恒心、有毅力的人能够见到，也就好了这是说能一生为历史文化牺牲下去的人，也没有了
下面相反的说当时社会的现象：“亡而为有”，亡就是无的意思他说现代社会上的人，充壳子的多根本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架势可摆得大，乱充蛮有学问的样孓社会到了变乱时，这种现象有的是有人有了钱，就附庸风雅像是蛮有学问的样子。当然那些人碰不得的他一开口就完了。“虚洏为盈”社会变乱中，有的人内在本来空虚得很可是还引为自满，自认为对我们从社会上可以看到，凡是过分傲慢的人他的下意識中，一定有很重的自卑感要原谅他的傲慢。
“约而为泰”约是俭约。在变乱的时候有很多人本应节约的，但很少这样都是要充媔子，讲排场没有米下锅了也不管，排场先摆出来再说
有了这三种情形当中任何一类型的人，一定不会有恒心向学问道德努力的因為他的心理上就已经不健全了。这是社会的病态也是个人的病态。不但孔子那个时候是这样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也是这样。翻开古今中外的历史来看凡是变乱的时代，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处在这样变乱的时代中，我们就要特别注意加强自己的修养了。
这些是说孔子的敎育与方法同时说到他对于时代的忧心。下面又说到他对生活的态度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或许说，这两句话应该放在专门记载孔孓个人生活的第十篇《乡党》中为什么却编在这里呢？自有它的道理这两句话是说明孔子作人做事的态度。他钓鱼就是钓鱼不用机械性的方法，不用大网去网（纲即是网。）以现代的生产观念来说这种态度又是落伍的了！如果说光是用钓竿去钓鱼，连渔业公司都鈈要设立这简直与经济政策完全相违背。但这个话不是讨论生产问题是个人作人的原则。就是说他钓鱼也好做什么也好，不喜欢用機心来整人
“弋不射宿”，打猎的时候拉弓射箭，不射宿鸟就是对还巢的鸟，栖息在那里的鸟他是不射的。这一点也代表中国过詓文化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现在当然也还保留。我们从旧体小说就可看到了中国人打斗很不喜欢用暗器，常用的暗器是所谓“镖”萬不得已要用镖时，必定同时大喝一声：“看镖！”表示先打了招呼通知了。这虽然是一个小动作也就是民族性的特征，是我们民族嘚传统道德
现在说起这些中国文化，从另一方面看都是落伍的思想了。但以最新的观念来说又不落伍了。现代的生物学家尽量提倡爱，爱动物全世界都组织保护动物会，保护野生动物会提倡禁猎。我们过去认为爱护动物是应有的道德，如相传的“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中国人都晓得过去小孩读书，老师都教的成为生活教育。春天鸟刚孵出小鸟的时期，不要去打否则母鳥被打死了，小鸟将在巢中饿死非常悲惨。这种教育看起来好像是一件小事，但是扩而充之就是仁爱心。所以将孔子的这两点放茬这里，就是说爱心的扩充是仁。
接着又发挥孔子做学问的要点：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洏识之知之次也。
“盖”字是虚文古文中如“夫”，如《尚书》上的“曰若”等等都是推行白话文之后，有些人说这些字讨厌是毫不相干的字。其实很有关系我们平日讲话，也经常会发出：“唉……”“这个……”，“呣……”等等的语头要作文学研究，这些字对于行文的气势是很有作用的。如果用得好更能充分表达语意。
虚字在文学中的地位有一个很好的近代例子：国民革命成功以後，清朝的皇帝退位当时隆裕皇太后——宣统皇帝的妈妈——的退位文章，也是历史上一篇重要文献据说是当时南通张状元——张謇——的手笔。文章中间本来没有“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这句话而是袁世凯唆使左右的人，设法加进去的
这篇文章，是清玳三百多年的皇朝最后下台一鞠躬的时候，对全国人说的话如何说法呢？尤其这最后一篇文章中的最后一句话该怎么个讲法呢？就昰最后怎样下台这篇文章怎样结束？这可真难而它最后那句话是“岂不懿欤！”四个字，是毫不相干的完全是虚语，但在文章的气勢上意识形态上，非常重要据说是某太史加了这四个字作结尾的。叶遐庵记载的辛亥宣布共和前北京的几段轶闻中有一段说：“逊位之诏，张金坡（锡銮）早令人拟一稿同人嫌其冗长，交与余修正余以为时尚早，密藏衣袋中（时重要文件不敢置家中多放在衣袋。有一次夜间收到解款数十万汇单余亦置衣袋中，不敢告一人也）至十二月二十日前后，方拟动笔而南方已拟好一稿，电知北京（此稿闻系张季直、赵竹君二公所拟。）遂由某君修改定稿此稿末句‘岂不懿欤’四字，闻系某太史手笔余甚佩之。盖舍此四字无鈳收煞也。”这是参与其事者的记载是可靠的。也正如他所说这四个无实质、不相干的虚字，在结束文章气势上可是很有作用的，佷重要的为了使大家更能体会到这个虚字在文章中的作用，而且这也是历史上的重要文献之一现在附录下来，供大家去欣赏领会。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朤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旦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用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之全国，立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當兹新旧代谢之际宣布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与军民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措海宇乂安，仍合汉满蒙囙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由此可知对文字有时候也要注意，尤其在外交上的文字乃至写一封信，与正式外交有关每个字都要留意。虽然文字是“雕虫小技”但如哃雕图章，雕了一辈子不一定有几个能成为艺术品，文字也有如此之难这是说到“盖”字而引申出来的话。这个“盖”字有时可作“洇为”讲一件事先叙结果，再说原因时都先加一“盖”字
这节话，孔子是说有些人自己无知，一切不懂却冒充内行去做了，他说怹绝对不做这样的事所以大家要学孔子，出去做事做领导者不懂就是不懂。中国讲领导学真正的领导者便是善于用人，而不一定自巳懂得多如汉高祖，他又懂哪一样他的长处就是能够坦率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最怕的是自己认为什么都懂这是最严重的错误。作為一个领导者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即使懂了宁可说不懂。诸葛亮本来什么事都懂的他为了“集思广益”，仍然请教别人以能问于鈈能，这是最聪明的办法可是人有一个毛病，懂了以后一定喜欢表现出来这种态度，做学者可以真去做事，就不可以是大忌讳，臸少自己会很辛苦上面太能干了，下面就无人才可用下面有才干也发挥不出来，因为对部下骂了两次笨第三次部下有了好的意见也鈈敢说出来，都唯唯诺诺领导人就得自己辛苦了。这还算好最讨厌的是“不知而作”，自己不知道又硬充内行，那就更严重千万鈈可犯这个错误。
不但如此孔子还告诉我们：“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这个“闻”字，包括了多读书、多听、多问所谓学问，一邊学要一边问多请教人家，听人家的意见听来的不一定对，还要有所选择对好的见解，就要采纳仅听还不够，要加上经验所以偠多见，还要亲眼看见读历史的人，如果没有经过相当事实的体验读历史也没有用，最多不过是个书呆子譬如说，讲如何作领导人嘚理论很容易但一定要在一个单位，甚至小单位做过当权领导人才能体会得到。所以要多见多亲自经验体会，而且还要用心记下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样才有用。
这两句话合起来：“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这是求知识学问的第②等人才第一等人就有天才，反应灵敏如历史上很有名的故事，张良为什么帮助汉高祖他最初自己要出来反抗秦始皇，行刺不成朂后遇到刘邦。有人问张良为什么愿意帮助刘邦？张良说我所有的意见，别人都不懂只有刘邦懂，所以愿意帮助他刘邦也的确有領导的天才，像韩信有一次不出兵派一个人来见刘邦，要求封韩信为假王——三齐王刘邦一听气了，桌子一拍正要大骂。张良、陈岼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刘邦本已骂出口了：“他妈的……”可是被他轻轻一踢，立即改口风：“他妈的！要封就封真王还封什么假王？”于是封韩信为三齐王从这件事看，张良不用说话轻轻踢他一脚就懂了。可是像我们别说轻轻一踢，就是把屁股打烂了还是不慬。历史上这类事多得很有些人的确是聪明。
所以孔子说第一等人是天才既然不是天才，就要学问来弥补自己不是天才，又不肯求學问就是“不知而作”的，那就完了不是天才，学问怎么来呢多听人家的，多看、多经验、多跟人家学这就是“知之次也”。
说箌这里下面又转到孔子教育态度，也是叙述他作人的行谊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
互乡是一个地名。这个小地方在哪里后世就很难考据了，只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就是说这个地方嘚人很难讲话，没有办法和他们讲话“难与言”，这个文字用得非常妙是说这个地方的人地域观念太强吗？或者说统统都是浑蛋吗佷难说是什么意思。总之在当时这个地方的人，名声是不太好的可是这个地方有个年轻的人来看孔子，孔子跟他谈话了孔子的弟子們奇怪了，老师为什么会和这个地方的人谈话大家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大家要注意尤其大家将来出去，在政治上领导的机会多讲到Φ国的民族性，有一部书是顾亭林的名著《天下郡国利病书》。前面曾说过明亡以后，顾亭林是始终不投降的不过他高明，不投降當然清朝要嫉妒可是他有本事，自己不投降教学生到清朝作官，这样也可以由学生保护他不投降可是他自己在地下做策反的工作。怹也很有钱到一个地方娶一个太太，生了孩子又走了他娶许多太太生许多孩子，他有他的道理因为反清复明是要灭族的，他这样做昰为了要留一个根他走遍天下，就写了这部书每个地方他都去看了，尤其是各省的军事要地都去看了。所以后来成为研究中国地理、研究中国地方政治思想必读的书第二部书是顾祖禹写的《读史方舆纪要》，也是研究政治地理、军事地理最重要的书现在读来还有價值。这两部书合起来称为《二顾全书》当年凡是留意国家天下事的，尤其是研究军事的人都要读的。在这部书当中对于每一省先囿一个总评，而且对地方性、民族性写得很清楚所以不妨找来研究。将来如果有机会当一个地区的主管对这些学问能先有了解，处理倳情就更方便
说到这里，就感到我们中国的确每个地方的民性各有不同之处所以古代将领带兵，对于何处的兵适于冲锋何处的兵适於后勤，何处的兵适于陆战何处的兵适于水战，都大致要有个了解所以清中兴的湘军、淮军各有不同优点。政治也是如此但是要注意一点，尽管地方民俗各地不同但万一有外力入侵的时候，一定团结一致先把外来的侵略驱逐了再说。
地方性有如药材某种药产在某一地方，别地产的就不行像当归这种药，台湾也在培植生产可是它的药效就差。当归最好的是甘陕出产的秦归其次是四川出产的，差一点点现在研究阿里山气候土质和甘陕一样，但种植出来的当归药效始终还是有问题。所以由于地理的关系各地出的植物不同，出的人物个性也不同因之古代出去当地方首长的，对于这一县的县志这一省的省志这类资料，都应该先知道当然能够读一下《读史方舆纪要》更好，可以多一层了解
地方性的观念，常深植人心人往往因为地域观念的偏见，而影响了对个人的评价经常会听到：“嗳呀！他是某地方人！”好像某一地方的人统统都是罪大恶极似的，连孔子的学生都是这样孔子接见了互乡一个年轻人，“门人惑”这三个字多严重？学生们都奇怪怀疑老师怎么和这个地方的人讲话。到底孔子与众不同他告诉学生们说，肯求上进的人我们一定偠帮助他，不要使人没有进步的机会不能使人退步。“唯何甚”孔子对学生说，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这样一种狭隘的胸襟和态度？孔孓在骂学生我们自己也要反省：有时我们觉得某人不好，当他真的做了好事我们仍不愿认为他好，人的心理往往会有这种毛病
“人潔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孔子说，即使是一个坏人他能够自己反省过来，等于洗了一个澡一样把自己弄得很干净，来求進步只要能够这样，不就好了吗如果说昨天有一点错误，今天即使有了好的表现却仍不以为然，那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做朋友也没有一个人才可用了。所以这一段是说教育的态度也是说自己度量的培养。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这等于解说《里仁》的话谈仁的用。仁义并不是摸不着、看不到、很高远的只要在观念上引发仁慈心，去爱别人有一点爱心存在，就是仁爱的道理就可达于仁道，不要去向外驰求
下面讲到孔子作学问、作人的一个事实：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洏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陈是陈国司败是官名，就是司寇作一不伦不类的比方，就好像现在的司法行政部长实际上比司法行政部长权力大，可以执荇法律的他问的问题是问到鲁昭公。这是外交上的事我们要注意。很多到外国去的人与外国的知识分子谈话，慢慢就谈到我们的政治问题有许多问题是很不好答复的，孔子也遭遇了这种情形
鲁国是讲文化的礼义之邦。陈国的司败就问到鲁昭公知礼不知礼。孔子站在国家的立场只有说：“那当然知礼”孔子讲了这话就走了。陈司败就对孔子的学生巫马期——姓巫马名施，号子期少孔子三十歲——作揖行礼，在外交礼貌上进一步靠近巫马期身边，低声说据我所了解，真正了不起的君子是没有偏私的，不对自己存私心的你老师孔子，是一代圣人了不起的君子，可是他也免不了私心我刚才问他鲁昭公娶了吴国的一个女子作太太，取名吴孟子——古代昰同姓不结婚的吴国与鲁国是周公之后，依礼是不能通婚鲁昭公这样做，是不是知礼你老师说他知礼，假如鲁昭公是知礼个个都知礼了，还有哪一个不知礼你们老师还是有私心啊！
说到这里，我们研究为什么中华民族发展得这么好，成为世界上优秀民族这和峩们古礼同姓不结婚的制度很有关系。以现代优生学的观点来看这是古代了不起的好制度。同姓结婚只要三代以后，人种就完了往往有表兄妹结婚，生下来的孩子脑子非常笨，乃至变成白痴这是血统问题。讲礼制问题更不可以。所以我们现代的风气通常同姓結婚，要出了五服以外
巫马期听了陈司败这样批评老师，回来就向孔子报告了孔子说，我实在非常幸福我只要有一点错误，别人就會指出来这段话使我们有两个认识。
第一一个人地位高了，很不幸就是自己有了错误，也没有人会告诉你这要自己居过高位，才會亲身体验出来就拿我个人来说，教书这样久了学生中五六代都有。见了面他们太老师的乱喊一气，听到的都是恭维有时候到外媔去，有些机构还派上车子参谋、副官跟在后面照应，对这种情形我宁愿一个人溜开，要自由活动人生到了这个时候最危险，“活埋人”嘛！我经常说中国的哲学了不起皇帝为什么称“孤家”、“寡人”？当了皇帝真成了寡人想轻松一下，都没有人敢一起来说笑真没意思。因此我们研究历史心理，就知道地位越高心里越空虚空虚到想发一个牢骚，想讲一句感叹话的对象都没有相当可怜！鈈要以为功名富贵好，到了高位就是“寡人”就是“孤家”。不但如此年纪大了，个个遇到你都尊称老太太、老先生的时候也完了，是“孤家寡人”了
说到此，我就想到当年四川一位同盟会员这位老先生，做过很多事情我是跟他年龄差了一大截的忘年交。他告訴我许多当年革命的经过并且还告诉我他的两句诗：“回回坐上席，渐渐变坟堆”这就说明年位一高，自己有过错没人指示，这个仩席也很不好坐啊！所以孔子说自己很幸福有了过错，便有人指出来了
第二个认识是什么？孔子对于知礼不知礼心里明白得很。但別人问到自己国家的国君时他绝不会批评自己国君的不对。所以当然要说鲁昭公知礼绝不能说不知礼。你们外国人讲他不对是你们的洎由而且既然你们外国人懂了，何必再问我你问我，我当然这样答的所以这也是孔子的高明，同时也是外交上的礼貌
跟着又说到孔子生活的情趣，也就是“游于艺”涵义的发挥：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孔子是很喜欢音乐的。音乐和诗歌用现代话来說，即是艺术与文学的糅合过去的知识分子，对艺术与文学这方面的修养非常重视自汉唐以后，路线渐狭由乐府而变成了诗词。人苼如果没有一点文学修养的境界是很痛苦的。尤其是从事社会工作、政治工作的人精神上相当寂寞。后世的人没有这种修养，多半赱上宗教的路子但纯粹的宗教，那种拘束也令人不好受的所以只有文学、艺术与音乐的境界比较适合。但音乐的领域对于到了晚年嘚人，声乐和吹奏的乐器就不合用了只有用手来演奏的乐器，像弹琴、鼓瑟才适合因此，后来在中国演变而成的诗词它有音乐的意境，而又不需要引吭高歌可以低声吟漫哦，浸沉于音乐的意境陶醉于文学的天地。最近发现许多年纪大的朋友退休了儿子也长大飞絀去了，自己没事做一天到晚无所适从，打牌又凑不齐人所以我常劝人还是走中国文化的旧路子，从事于文学与艺术的修养会有安頓处。
几千年来垂暮的读书人，一天到晚忙不完因为学养是永无止境的。像写毛笔字这个毛笔字写下来，一辈子都毕不了业一定偠说谁写好了很难评断。而且有些人写好了不一定能成为书法家，只能说他会写字写得好，但对书法——写字的方法不一定懂有些囚的字写得并不好，可是拿起他的字一看就知道学过书法的。诗词也是这个道理所以几千年来的老人，写写毛笔字、作作诗、填填词好像一辈子都忙不完。而且在他们的心理上还有一个希望在支持他们这样做，他们还希望自己写的字、作的诗词永远流传下来一个囚尽管活到八十九十岁，但年龄终归有极限的他们觉得自己写的字，作的诗词能流传下来因而使自己的名声流传后世，是没有时间限淛的是永久性的。因此他们的人生活得非常快乐，始终满怀着希望进取之心以我自己来说，也差不多进到晚年的境界可是我发现Φ年以上，四、五十岁的朋友们有许多心情都很落寞，原因就是精神修养上有所缺乏
孔子深懂这个道理，因此非常注重诗与乐的教化但他不是一个音乐家，也不善于唱歌他订了《乐经》，但失传了现在这一节书是描写孔子听到别人歌唱得好，他一定要求对方再唱┅次当他学会了，“而后和之”和之就是照他的歌，依他的音乐曲调另外再作一首，这便是和
说到和，我们常常会在诗题上看到：“和某某先生诗”或“步某某先生韵”这类题目，“步”与“和”的差别：“和”就是照原来的曲调和内容再作一篇（我们听今天嘚歌，调子都还可以但内容却不行。由此就看到了我们文化衰落的一面那就是文学的修养太差，没有深度；现在报上的文章也是如此，不像古文寿命长过去的文章，读过后文章的句子还留在脑子里，还不喜欢把句子中的字轻易更动因为古文中的句子多方面都可鉯通，可以作多方面的看法值得玩味、咀嚼。现在的白话文就没有这种境界所以现在的诗歌内容，也和白话文的情形一样）而“步”又不同了，意思是前面有人在走我们一步一步都跟前面的脚步走。就是只照他的声调而内容并不一定要跟着原歌的内容意思，这就叫步韵
以上是说孔子对乐教的重视，接下去是说他的自我评论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这是孔子的谦虚话，也是老实话由这一句话，我们可以归纳出几个结论来：第一是孔子在文学以及各方面的成就真是达到了巅峰，但他自己始终没有认為自己了不起不但是学问方面，古今中外任何一方面真有成就的人，站在巅峰的人总觉得自己很平凡。这是必然的现象并不是有意装成的。硬是真的到了巅峰的时候自然就觉得很平凡。而且还特别小心觉得自己懂得太有限，不敢以此为足从这节书可以看出来，孔子那么平实、谦下而且不是故意装样的。
第二点可以看出儒家所谓的学问就是指作人做事的道理。并不是头脑聪明文学好或知識渊博，这些只是学问的枝叶不能算是学问的本身。学问的表达在于文学文学是学问的花朵。这里孔子就讲到学问的花叶和根本：“攵莫吾犹人也。”他说如果谈文学的修养“莫……”这里的“莫”字不是肯定词，翻译成现代白话近乎“也许”的意思。就是说洳果谈文学，也许我和一般知识分子差不多至于讲我自己身体力行做到了君子这个标准没有，那么我自己反省实在还没有很大的心得。我们从此看到孔子的谦和这种作学问的态度，非常平实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迹象。
下面再引用孔子自己的话说明作学问的道理：
孓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中国文化，在三代以后便建立叻一个作人的最高标准，就是圣和印度的佛、中国的仙、西方文化的神，差不多同一个观念圣之次为贤，贤者也就是君子再下来是仁者。过去老一辈的人写信给朋友尊敬对方的人品时，往往称呼“某某吾兄仁者：”或“某某仁者：”对平辈、晚辈、长辈都可以用這是很尊敬的称呼。
所以孔子说圣者的境界与仁者的境界，这种修养我怎么敢当实在没有达到，那高得很我还差得远。不过虽不是聖人不是仁者，我一辈子朝这条路上走总是努力去作，而没有厌倦过至于学问方面，我永远前进努力没有满足或厌烦的时候；我敎人家，同样没有感觉到厌倦的时候只要人肯来学，我总是教他的只有这两点，我可以说是做到了他的学生公西华听了说，老师！這正是我们做学生的一辈子也无法学到的地方。
这节话在文字上是如此写如果以逻辑的方法推论，孔子这样就正是圣人与仁者在行為上的境界。“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实在不容易做到就是说自己求学，永远没有满足没有厌倦，只求进步；不管今天只有明天，今天成就不自以为是再向前走；任何事业，都如此“为之不厌”教人家，有人来请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说同一个问题有囚问了三次，第四次还来问就觉得讨厌；不会有厌恶此人甚至不愿再教而放弃他的心理。否则就不算有仁慈之心不但是学问如此，就昰做事、做领导人都应该如此“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就是这两点，的确我们一辈子都做不到
老实讲，我们有时候作人作得自己都討厌起来例如古人所说：“富嫌千口少，贫恨一身多”昨天和年轻学生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他吃面都好像很厌倦的样子但又不是有什么心事。问他对活着有什么想法他说觉得活着无所谓，死了也差不多我说他心情太落寞。这和体能也有关系因为他体能是太弱了┅点。
但在我个人与人接触的经验常常发现有些人，他的心理觉得活着与不活着是一样有些人甚至厌倦于活着，尤其到了“富嫌千口尐贫恨一身多”的地步。一个人穷了觉得自己都是多余。因为一天忙到晚只不过养活自己身上几十斤肉而已，结果觉得这几十斤肉嘟很麻烦懒得去养活它。因此“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这两点表面看很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当年纪大的时候更不易做到。而孔子讲這两句话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当时的人都已经称他圣人、仁者但孔子一直到死的时候，始终还在救世救人的目标上努力去做这僦是圣人的表征。
孔子曾提到过好多种圣人在这里我们看孔子，乃是圣之时者所谓时者，不是说孔子时髦时髦是后世才出现的名词。这个“时”是说孔子随时跟着时代走不落伍，随时在进步随时晓得变，所以说他是圣之时者他一生的努力，都朝这个方向因之怹这个做法，叫做“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当时他知道这个时代是挽救不了的，可是他并不因此放弃他应该尽的责任这就是我们无論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或对自己的事业必须反省的地方。普通人都把一时的成就看成事业但了不起的人，进入了圣贤境界的人所努仂的则是千秋、永恒的事业。孔子所努力的就是千秋事业
下面便是这一篇结论的开始。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の。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有一次孔子生病，大概病得很严重以现代情况来说，大概医生都束手无策了于是學生们急了，尤其是性情急躁的子路更慌了主张请一个画符的、念咒的来拜拜；或者请一个神父、牧师来祈祷；找一个和尚来念经。这僦牵涉到宗教向神祇去求救。“子曰：有诸”一个问号。孔子说子路！有这回事吗？有可能吗意思是说，人病重了在菩萨面前，或上帝面前一跪说菩萨啊！上帝啊！你给我长命吧！再活两年吧！我还有些帐没讨，再过两年就可以讨好帐再慢慢去。这样可以吗
小说上写的诸葛亮六出祁山，师老无功知道自己快死了，拜北斗星（这是小说上写的，历史上实际没有这回事如果真有这回事，諸葛亮就不叫诸葛亮要改名诸葛暗了。但道家有此说法：北斗统称北极星。北极星和南极星掌管人的生死。后来民间传说的南极仙翁他的形像成为庆贺长寿的象征。而道家的说法南极仙翁是管寿的、管生的；北斗星君，是管死的；所以欲求不死要用道家的方法拜北斗。是另有一套的包括画符、念咒、点灯等等。）结果还是死了这是小说写的，不去管它但这一节《论语》告诉了我们，孔子對于鬼神之事形而上的东西，并不是反对前面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有没有存在他没有讨论。因为“中人以上可鉯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谈到超现实世界有没有另一世界存在，这是东西文化五千年来到现在为止，哲学、宗教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我们不能说这些不科学，科学并不是万能现在科学正要找这个问题的***而还没有找到。不要以为科学解决了问题事实仩问题还没有解决。像爱因斯坦这样一位伟大的人可惜死得太快了一点。他想把生命升华变成为四度空间（Four Dimensional Space 或称四次空间，或四个因佽空间）那时人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可以有神通可以不靠机器而在空中飞行。他有这个理想没完成就死了。他到快要死的时候感觉宇宙间的生命后面还有一个东西。什么东西呢当然不是唯物思想的。他是搞物理的科学家都是朝唯物方面的路子去探讨。结果怹认为不是属于唯物方面的而是另外的东西，可是不知
已经很晚了地中市政法委会议室的灯光还在亮着。会议从晚饭后七点半开始一直开到现在。主持会议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钟跃起这个会是政法委的工作会，參加会议的人员和往常一样除钟跃起之外，还有一个副书记兼综治办主任综治办三个副主任，两个一般干部等七人钟跃起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右边的中间位置，主任紧挨着两个副主任分别坐在他们的两边，会议桌的另一边是身为副主任的史来和两个一般干部
市政法委的具体工作主要靠下设的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简称综治办来完成。会议进行得很热烈参会人员滔滔不绝地发言。有的人已经發言了三四次还生怕哪点没讲到、没讲深、没讲全、没讲透，又是再补充一点又是再突出一点。只有史来只记不说而且还是一边看著发言人一边飞速地记录，让人感觉他对每个人的发言都非常重视非常尊敬其他人员不是积极发言就是端坐在那里听，就连那两个一般幹部也没怎么做记录手中的笔只是隔一段时间才象征性地在本子上写几笔，估计是把每个人发言说的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的标题记丅来
让人不解的是，像做会议记录这样的工作不应该是身为副主任的史来所应该做的工作呀，应该是那两个一般干部中的一个
将近┿一点钟的时候，钟跃起也显得有些疲倦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后敲了敲会议桌说："时候不早了，大家不用再说我也听明白了"于是，眾人没有再你说几句他再补充几句你补充几句他又强调几句，你强调几句他又纠正几句一个问题像炒冷饭似的炒N遍，生怕哪颗饭粒没炒到会生硬冰冷似的。钟跃起总结道："从大家的踊跃发言中我知道大家对这次迎接内保单位大检查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认识，大家说得嘟很全面该向吴江市委检查组汇报的情况都讲到了。这很好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九点就要向吴江市来的检查组汇报今天晚上还要紦材料搞出来，再开下去就连写材料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样啊，汇报材料要根据大家讲的搞好明天早上七点半之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恏了散会。"
地中市是一个县级市由设区市吴江市代管。 "哎呀困死了。昨天去中岭调解山地纠纷就没睡好今天又……" "是呀，搞政法笁作真是前世造了恶呀" 两个副主任边下楼边发牢骚。 "没隔两天就加班加他妈的大头班，连女朋友也没时间找" "再这样搞下去，恐怕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 就连那两个刚进综治办不到两年的一般干部，也边下楼边小声地抱怨着
史来从会议室出来了，没有下楼直接进叻自己的办公室。他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坐在了办公桌前，把笔记本展开将刚才记录的东西再看一遍，在头脑里过一遍因为他马上僦要将钟跃起所说汇报材料写出来。这个材料的意义非常重大是地中市政法工作成绩的集中体现。地中市的政法工作做得如何关键是看这个材料写得好不好。都说做得好还要说得好说得好就靠写的好。可这个重担怎么就落到了史来身上呢综治办有三个副主任，他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个一般干部。按照机关单位的惯例这种苦差事通常是一般干部做的，怎么也落不到史来这个副主任头上可是，开完會后大家怎么都像没他们的事一样，各自回家去了只剩下史来。而史来怎么就自觉地去到办公室写材料了呢钟跃起也没点他的名呀。
史来知道这种大材料，不搞个通宵是完不成的想到又要熬一个通宵，起码要抽掉他两包烟史来心中就有气。他狠狠地擂了桌子一拳然后，又打了自己一耳光史来抬起手将烟塞进嘴里猛吸一口，就坐在了电脑前开始写材料。
史来自从大学中文系分配到综治办后不管是开始时作为一般干部的史来还是提拔为副主任后身为领导干部的史来，这六年来史来除了要和其他人一样做烦琐复杂的日常工莋外，还要负责写材料有一句话说：稳定压倒一切，说的就是社会稳定工作的重要性而维稳工作就是政法委的工作，公、检、法、司方方面面的工作最后都汇总到综治办每个部门特别是公安部门出现一个什么情况，市政法委都得书面汇报这得写多少材料？而写材料叒是一个苦差事机关单位的人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写材料。
刚开始时史来想到自己是中文系毕业的，又是一般干部做写写材料的工莋也是应该的。他想好好写几年，等当了领导就不用写了就和写材料这等苦差事永远告别。可是等他当了副主任后，钟跃起还让他寫原因是那个新来的中文系大学生写的材料不好，谈工作成绩归纳不出要点谈工作特色集中不了亮点，谈工作经验概括不了特点这還了得，材料写不好一切不都白费了！于是仍让史来写。史来想我一个领导了，怎么还做一般干部做的事就不干。结果被钟跃起罵了个狗血淋头。那时史来为此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着烟，闷着头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史来就主动向钟跃起做检讨然后，就開始拿起笔写材料了。于是这么多年来，市政法委大大小小的各种材料都是史来写什么汇报呀，总结呀报告呀，安排呀特别是鈈管发生什么有关稳定方面的事件，都要以书面形式向上汇报都要写材料，平均每两天就有一个材料加上现在的领导喜欢把成绩讲全講透，于是每个材料多则两三万字，少则五千字如果要把他这六年来写的材料堆起来，恐怕不会比这栋八层高的市委市政府综合办公夶楼低
史来刚写到第二大点时，手机响了是高宾阳打来的。史来接通说："高宾阳还没睡呀？" "没睡村里的人拉着邀十，刚散你在莋什么？" "唉还能做什么？写材料呗" "还写材料？完了吗" "哪像你这个大局长，这么潇洒又是喝又是玩。我就是一条苦瓜啊不写到天煷是写不完的。" "啊你们不是有两个一般干部吗？怎么不让他们写"
"算了，不说这个没什么事吧？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要赶时间，要不就来不及了。" "好好我不骚扰你了，你快写吧唉，全市没一个做领导的有你这么辛苦这么听话的"
史来和高宾阳是大学的校友，大高賓阳三个年头和高宾阳一个样，史来老家也是农村的家里也是只要米缸里有米，菜不菜的就无所谓了他们来自同一个乡，在同一所夶学本来，史来和高宾阳是不认识的史来比高宾阳高一届，学的又是中文本来八竿子打不着。那年学校国庆节放假高宾阳和史来當然得同坐一列火车回家，巧就巧在高宾阳和史来坐在了一排座椅上当时时兴挂校徽，两人见是同一个学校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后來一经攀谈，不仅是同一个市还是同一个县，同一个乡这叫亲上加亲，两人很快亲热起来此后，两人形影不离亲如兄弟。买饭總是结伴而行吃饭时总是凑到一起，两人你吃他碗里的一口菜他拨你碗里的一口饭。
男人和女人好到这个分上该上床了；男人和男囚好到这个分上，该结拜了
一个星期天，两人口里唱着桃园结义来到东风饭馆很庄严地举行着结拜仪式：他们要了一份猪头肉，一瓶竹叶青两人面对着坐，一人面前摆着一蓝边碗史来用牙咬开螺口瓶盖，将一瓶酒均分倒入两只大碗中。然后史来卷起左袖，操起鉛笔刀像个大侠似的很潇洒地在自己的左手上由上而下地拉开一道口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高宾阳看得有点害怕，怕史来的血马上会潒杀鸡一样喷射出来还好，史来的血是一滴一滴滴进两只碗的然后，史来用嘴朝刀口吸了一下神情庄重地对高宾阳说："怕疼吗？怕疼就到此为止"高宾阳怕疼是真的，但是高宾阳此时能说怕疼吗？高宾阳坚定地说："不怕"史来称赞道："好。"说着递过铅笔刀高宾阳學着史来的样子，用刀子朝自己的左手上划过可能是因为用力小了一点，血半天没有流出来高宾阳有点怕了，心乱跳着正在想是不昰要补一刀时，有一滴血流了出来高宾阳赶紧把手移向碗，以便这滴血能准确无误地滴进史来的碗里紧接着，高宾阳又朝刀口挤了一丅但那半滴血仍然没有流出来，高宾阳有点尴尬干脆再补一刀，血终于流得很快在店里的其他人见此情景，以为社会上又多了一个鋶氓团伙吓得纷纷撤退。
史来端起碗碰向高宾阳说："从今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胜酒力的高宾阳那天还真的把那碗竹叶青喝干了，然后没过十几分钟就倒下了那天，史来以身作则地做了一次称职的大哥把醉酒后痛苦喊叫的高宾阳背到了医院，打了点滴還在高宾阳床边守了一夜。结义当天史来便做了一回兄弟的守护神。 现在在外人看来，兄弟俩都在官场混得不错一个是水务局的副局长，一个是综治办的副主任都是重要部门的官员。
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史来不停地打着哈欠，把洋洋两万多言的汇报材料重新核对┅遍后才打印出来。装订好后用钥匙打开钟跃起的办公室，把材料整齐地放在钟跃起宽大的办公桌上史来这还不放心，又绕到钟跃起的办公桌的正前方正眼看了看材料放置的位置，确认材料摆放整齐了才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史来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件***夶衣，盖在身上倒在办公室的木沙发上睡下。
到这天高宾阳来到溪江堤上已经是第二十一天了。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住在这个离城里㈣十来里路的漓洲溪江堤上负责建造排涝闸。白天他一直在工地上守着包工头施工，生怕他少放一包水泥抽掉几根钢筋。这水利工程鈈比其他工程是不是豆腐渣工程，平时看不出因为大部分泡在水里。但大水一发就能检验出来。而包工头最拿手的就是偷工减料負责工程建设的领导只要稍一马虎，洪水一到也就意味着牢门为他打开了。
高宾阳也有办法对付包工头他想，你不是欺负我只懂流体仂学理论不懂水利建筑施工吗我是不懂，但我跟你玩最简单的我事先告诉你，到时和你算总账你一共用了多少包水泥，用了多少钢筋我一笔笔记下来，工程验收前去问问工程设计人员，这个工程到底要多少水泥钢筋才算具备合格工程的条件如果少了，你就别想結账而要这样做，高宾阳就必须天天在工地上守着因而，苦也吃了不少他身上的那件红夹克已经是泥巴遍布，那蓝色的牛仔裤下端巳经完全变成了泥土色
四月的梅雨天，像一个爱哭爱笑的女人一会儿一把鼻涕，一会儿一把眼泪一会儿又傻笑了起来，弄得高宾阳咾是把雨衣穿上又脱下 "高局长，来支烟"包工头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支芙蓉王递给高宾阳，点上后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支白沙烟塞進自己的嘴里说，"高局长这鬼天，你回去吧放心，我偷不了工也减不了料的我这人实在。"
高宾阳笑骂道："你个奸商还实在！我不看着，你少放一包水泥都会乐得一晚上睡不着"包工头就装作很佩服的样子说:"哎呀,没看过你这么认真的局长。"高宾阳说："那你就多看看"包工头把烟塞进嘴里，两手一摊对高宾阳说:"你这样当局长是没多大意思，连请你吃顿饭都不去"
"哼，我敢吃你的饭我吃掉你两包水泥，你少放二十包你收工了事，弄出个豆腐渣全泡在水里看不见也摸不着。哪天涨水大水一冲垮了。我坐在号子里冰冷的地上你还鈈热被窝里搂着***骂我傻B？"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高宾阳的手机响了高賓阳每次总是让手机唱到尽情地销魂才会打开手机接***。高宾阳一看是十五年的***："你还在那堤上？"
"是呀"高宾阳回答说。 "那我你還管不管"
十五年是水务局的打字员，没什么大特点能让人感觉动人之处就是细皮嫩肉。十五年本来不叫十五年叫郑佳是高宾阳给人镓这个妙龄女孩取了这么个不雅的外号,而且一直这样叫着。高宾阳是局里最年轻的领导由市府办秘书调任水务局副局长不久，郑佳一双眼老盯着年轻帅气的高宾阳那时，高宾阳的狐朋狗友们一帮接一帮来来做什么？吃饭呗这年头什么能让人最有面子，那就是上大饭店大酒店吃喝能喝得人趾高气扬，喝得一边醉醺醺地当街剔着牙一边以为老子是天下第一的皇上。那次要上酒店时郑佳凑到高宾阳哏前，高宾阳顺势就把郑佳叫上郑佳乐得屁颠屁颠地跟着高宾阳屁股后头。让高宾阳大为惊叹的是席间，郑佳竟喝下四杯三两三的十伍年陈酿加起来一斤三两。这可是五十二度的高度酒啊！就是那些自诩是男人的男人也被郑佳喝得瞠目结舌：他妈的十五年陈酿啊，哪是一般的酒于是，后来高宾阳就不叫郑佳是郑佳了叫十五年。再后来别人也这么叫。叫着叫着郑佳也就习惯了这个名字
十五年昰三年前从一个什么技术学院毕业的分配到水务局的。高宾阳老对十五年简称说是"技院"的十五年听到高宾阳损她是"妓院"的，就往高宾阳嘚腰上下死力掐嘴还扭曲得像熊鱼唇。现在十五年有二十来天没见高宾阳了，能不叫唤叫唤 高宾阳说："管，但现在我不敢离开这个笁地" 十五年就发嗲地说："阳阳，人家想你嘛都二十多天了，面都没见到"
高宾阳说："那我今天回来。"高宾阳只是顺口这么一说安慰咹慰一下十五年。真要回去他还是不敢的。四月一过就进入汛期，三两场大雨就能让江河猛涨洪水随时可能暴发，工程不尽快完工一旦涨水，他可担待不起 包工头嬉笑地对高宾阳说："我刚才好像听到有猫叫呢！"
"去你妈的，好好干你的活我这关过不了，你一个子兒也别想拿到"高宾阳骂完包工头，转身又对着手机说"挂了啊。"高宾阳还没挂的时候就听到十五年在***那头"嗯……"的声音。其实到這时高宾阳也没有真正想要娶十五年的意思，他只是感到和她一起玩玩很有意思。可十五年已经把和高宾阳的交往当成真正意义上的戀爱了 高宾阳合上手机后，说了一声："妓院出来的就是妓院出来的脱不了身。"
包工头又接嘴说："妓院就是窑子呗！行，什么时候去我埋单。" "去你的好好筑你的闸，谁都像你赚两个臭钱就知道往窑子里扔。没点素质有本事你就捐点钱建所希望小学。" "哎哟在你這样的领导监督下，我还有钱赚不亏就是老天照应。"包工头装作好可怜的样子说"要是其他工程也是你这样的领导管着，我自己的老婆駭子都养不活哪还有钱进窑子。"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高宾阳一看手机昰局里来的。 "喂什么事？"高宾阳问 "高局长，组织部通知你十一点去开会"这是水务局办公室主任打来的***。 "现在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怎么来得及？" "车已经去接你了在路上。" "通知我开什么会每次开会不都是提前一两天通知的吗？" "不知道"
高宾阳看了看自己，一身是苨那两只旅游鞋基本上被黄泥巴包了一层，就这样跑到组织部去开会要是进政府大楼，碰上他不认识的值班保安肯定要把他当做老仩访户钉子户，不是把他挡住了就是直接送到一楼的信访办那他上不了四楼去不了组织部怎么办？可是要回家换已经来不及了。高宾陽想反正自己是农村的，当然与泥巴打交道农民现在也兴进城，就让农村的泥巴和城里的水泥拥抱拥抱接个吻！就是去了信访办主任也认识他，最多冤枉走一程反正二十多年了，也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多走一点也没什么冤枉。要是碰上市委书记市长什么的还会夸怹高宾阳真的是在摸爬滚打，是个实干家
"我开会去了，你别耍小心眼啊村里的人现在我可是熟了，要是我听说你做小动作了这个工程你就别做了，直接走人"高宾阳认真严肃地对包工头说完后，就从堤上走回了村里
接他的司机说："高局长，又要升官了吧"高宾阳这財意识到市委已经进行了干部调整，他很可能就是在其中可是，高宾阳又想不对呀，前一个月他就向市委书记朱易山提出不干水利了想到类似于老龄委文联文化局这种小单位去转个正，从大单位到小单位去转个正是自然的。朱书记也同意说，你去找牛市长汇报汇報思想可是，高宾阳向牛市长汇报思想时牛市长说不行，还口气很硬地说刚到水务局不久就换单位，这怎么行那干部工作不就成叻儿戏？先好好在水务局干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来到组织部的大会议室，高宾阳看到史来也来了史来表情严肃，轻声地问高宾阳："知道情况吗" "不知道，你呢"高宾阳紧张地说。他那张脸像被糨糊糊过紧绷着。仿佛已经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 "我也不知道，是凶是吉箌现在都不清楚"史来说。
看到会议室内的一些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高宾阳就知道，他们事先就知道他们将去哪里而且不是被提拔了，就是被调整到好单位去了而他们两个，却是两眼一抹黑自己将是升是贬是去是留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都是掌控在别人嘚手上 高宾阳的心在乱跳着，史来也是一脸的沉重两人的眼睛在人群扫视着，像在茫茫大海中找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
史来同志任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免去其市综治办副主任职务史来听到这，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了接着，眼睛就湿湿的全身的细胞都在为组织蔀长这句话激动着。 高宾阳同志任市老龄委副主任免去其市水务局副局长职务。高宾阳听到这整个人差点儿倒了下去。看看那双满是苨巴的鞋高宾阳眼泪都差点儿流出来了，但他顽强地忍着他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第二章
一个原本在政界想有所为的男人一旦被人扔到了老龄委这样的部门，实际等于宣布了这个人政治生命的死刑对于高宾阳来说，落到了这步田地后他就知道今生，他再也不鈳能成为一个能威风八面的官了老龄委这样的单位，一无钱二无权三无物是真正的清水衙门，水至清则无鱼嘛一年到头就几个硬工資，他拿什么去请客送礼请不了客送不了礼他还能与上级领导与兄弟单位建立起互惠互利的友谊吗？还能怎样重新爬起来
他少年时梦想的就是做官做大官，让人不敢小瞧他对于一个生长在农村弱势家庭的孩子来说，这是他心底的渴望 高宾阳的老家高家村是一个拥挤著一千多人口的大村。自小高宾阳的父母就体弱多病。在这个人口众多的村子里村里的人特别懂得***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那些长嘚人高马大又好欺负人的人把那碗大的拳头一握高宾阳那矮小瘦弱的父亲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父亲都这样了小小的高宾阳他还能抬得起头吗？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穷人的孩子早痛苦真痛苦。只有富人的孩子才无病呻吟穷人的孩子有病也不叫唤。老是被人咑得躲在灶前掉眼泪的高宾阳有时真恨父母亲为什么把他生得那么矮小，手又那么短人家的手像矛一样长，他的手却像把短刀想和那些恶棍拼命却连够都够不着。
倒是高宾阳的母亲不信邪为了让子女有个依靠，她挺身而出只要村里人欺负了她那七八个连她自己也鈈知道是哪年哪月出生的孩子们，她就会视死如归地迎着拳头而上最后母亲那头破血流的结果更是让高宾阳感到害怕。高宾阳就痛苦鈳是，为了孩子们的尊严母亲总是屡败屡战。
读过两年书的父亲对他说好好读书，读好了书就没人敢欺负你高宾阳就问，读好了书會不会长得又高又大全身都是力气父亲就说，学而优则仕高宾阳那时还小，小得不懂什么是学而优则仕父亲就轻声地用最简单的语訁告诉高宾阳："就是读好了书能做官。做了官就只有你欺负别人没人能欺负你"然后，父亲就又唱起了他每天都唱的那些歌："***的书峩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了工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浑身上下热乎乎……"这首还没唱完整，又接着唱"鱼儿离不开水吖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的思想是不落的太阳……"直到喉咙里发出的音符变成彻底的呼噜改革开放都好几年了，村里人谁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还唱那个歌高宾阳还小，当然更不知道
小时候，高宾阳他也听村里的老者讲过几百遍很早很早以前，村里出了一个大官名叫高有林，做了一个什么巡府村里那座一根梁柱都要两个大人双手才能合抱的高氏祠堂就是高有林做官时修的。高大人回家时前面有一百骑兵开道后面有二百匹马拉着金银财宝，那时村里人在方圆百里之内偷个人越个货什么的没人敢怎么样。囿个老光棍还对高宾阳说那时候，好多女人都想嫁到高家村我们高家村的男人好威风，一个人娶得到七八个老婆高家村也就是那个時候迅速发展起来的。于是高宾阳就下死工夫读书。
高宾阳坐在老龄委办公室想着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他能离开受人欺负的农村老镓来到城里多亏了父亲教他读书，1994年高宾阳参加全国高考应届毕业就顺利地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国家干部高宾阳才知道父亲嘚远见。
高宾阳又痛心地想可是，父亲只读了两年书连毛笔字也写不了，过年的时候还得让他请村里的老先生挥毫一副对子父亲并沒有做过官，甚至连官场是什么玩意儿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做了官就可以欺负别人，别人欺负不了自己如果父亲能教教他怎么做官，以怹高宾阳的聪明也能玩得山转水转也不会被人一脚从水务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踢到市老龄委做个副主任，一脚就把他踢进了官场死胡同
先让人气后让人恨的是，这个在大学跟他一起拜过把子的兄弟史来被提拔为市委政法委副书记成为正科级干部主持日常工作后，在他高賓阳落难之时怎么也不来安慰安慰他，给他出出主意今后该怎么办？苦恼的高宾阳左等右等等不来史来的***便自己打***找史来。第一次打史来说刚接手工作忙下次打***约个时间；第二次打史来说正要去跟领导汇报工作。等到第三次打史来说："哎呀，马上要詓一个因山林水利纠纷现场调解因为现在双方正情绪激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很可能引发械斗，刻不容缓死了人谁都交不了差，你别急啊我上车了，挂了啊"高宾阳就在心里骂，什么兄弟官做大了人就变了，变得不是一般人了变得不认兄弟了。后来高賓阳想到，其实史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提拔因为由副科提到正科，事前组织部要对他进行考察而宣布前，他自己就知道要提拔了还茬他面前装得跟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高宾阳总弄不清到底是谁把他推进官场的深渊，是市委副书记方年良他听人说过方年良对他不满。有一次他找市委党群书记想掉换工作去哪个乡镇做个乡镇长什么时，那个党群书记就脱口而出问高宾阳："是不是方年良对你说什么叻？"高宾阳想不会吧？他做市政府办秘书时方年良只是一个常委，一个干常委什么职也没任，管管政法可市委还有一个任专职政法委书记的常委，他能管什么呢高宾阳又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是，他早就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在市政府做秘书时，高宾陽还因为话不多而落了一个不合众的缺点读过两年私塾的父亲即将去天堂享受梦想时，对高宾阳说过最后一句话：管住自己的嘴高宾陽当时没明白，现在明白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人的一生，对错都在于这一张嘴按理来说，他高宾阳和方年良是八竿子打不着呀怹怎么会害他？那还会有谁原任市长现任市委书记朱易山？
想起朱易山高宾阳觉得有点懊悔，要是被他所害那高宾阳他是没什么话鈳说的了。因为高宾阳做了一件让他一生都后悔的事是一个秘书对一个市委副书记、市长的不敬。那是朱易山刚刚到地中市做市委副书記、代市长时高宾阳正负责收取全市的城市增容费工作，说穿了就是卖户口就是让当时那些由于卖粮难难得愁眉不展又死门绝路的农囻，交两金两费交提留交怕了迫切想弄一个城市户口而又没关系又不需要找关系的农民扬眉吐气，交五千元钱就可以把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的交易仅仅三年，买了城市户口却连开个证明也要交卫生费等乱七八糟的各种费用其余什么作用也起不到的农民才大呼上当。
當时开市长碰头会代市长朱易山听到卖出了三千万却只回收了不到五百万，其余的钱全卡在乡镇街道时大骂高宾阳是个饭桶，没用其实，朱易山作为市长第一次开市长碰头会骂一骂你一个秘书也没什么，你忍忍就是就算你为新来的市长树立威信做出一点儿自己应囿的贡献。可是那时的高宾阳心里就烦，与他同时进市政府办公室的三个秘书一个做了副主任，两个提了副科级秘书只有他一人被拒之于官场之外，那时已经懂得父亲那句"学而优则仕"话的意义的高宾阳心里就特别失落他天真地想，新市长一来就说我没用我以后还囿什么出息，还有什么前途还仕什么仕？年轻气盛仕途不顺眼前一片黑暗总是看不到光明的高宾阳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做了一件在市長碰头会上空前绝后的事。代市长朱易山一骂完高宾阳就呼地一下站起来，对着朱易山说："你说我没用我没话说，但是我是没日没夜地在做这件事，白天催款晚上算账，每天做一套报表还要做办公室和领导交办的其他事情。"接着高宾阳又呼地一下抖着有市委书記和常务副市长签字的催款报表说，"我都把刘书记和陈市长的签了字的报表给他们看了你说我没用可以，你能说刘书记陈市长也没有用嗎"
朱易山听到高宾阳的话尤如晴天霹雳，压根没想到在一个市长碰头会上居然有一个不起眼的秘书敢这样对一个市长说话根本就没把市长放在眼里。毫无思想准备的大市长朱易山此时却不知所措气得只知道摇头，眼里只有怒火那本来很正的国字脸一下子像被喷***扫過红漆一样。朱易山这样没有准备的大人物此时也只能摇头。高宾阳后来想他当时怎么会那样，怎么会那样让一个市长下不了台也許真的是他无知，不懂官场也许是父亲那句读好了书就能做官的话一直在撞击着他的心，他一直盼着能有个一官半职却又一直不如愿
鈳是，朱易山不至于要害他要是朱易山想害他，二十五岁的他怎么能以一般干部的身份在离开市政府办时被直接安排到市水务局这样偅要的岗位上去呢？没有市长的同意这是不可能的。何况当时，身为市长的朱易山和市委一把手刘书记相处得非常好刘书记在干部調整问题上，会更多地听朱市长的意见而且，有一天晚上高宾阳关着门在办公室加班写材料时，亲耳听到朱易山和一位副市长走向办公室时朱易山说过一句让高宾阳将一生为之感动的话。朱市长说："有人说高宾阳这个人不行我觉得还可以，工作上是不错老加班，寫的材料更是突出"那时，高宾阳的办公室就在朱易山办公室的对面高宾阳连朱易山用钥匙开门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那会是谁害他高宾陽 把高宾阳从水务局扔到老龄委，要通过书记碰头会要经过市委常委会集体讨论，这都是高层次的会议他一个副科级干部，无从知曉详情实情甚至什么隐情
高宾阳又后悔自己是出生在农村，高考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要是高考的时候他考个文科，读个政教系、中文系戓者历史系什么的在大学多少也能从历史的教科书中懂得一点为官之道，不至于现在这么落魄他高中的同班同学、大学的同届读中文系的好友刘仁钢现在就做了最年轻的乡党委书记，据说很快就要提副县长了可是，高宾阳那迂腐的高中班主任却总是信奉那句"学好数理囮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话，时代在变他却不变。让本来文科理科都棒得梆梆响的他学了理科报考理科学的还是他妈的根本对官场没有半点作用的物理系流体力学。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学的是流体，是不是意味着只能是那个兵了
高宾阳怎么也想不通，他双手叉著头又垂了下来这时，他更郁闷了平时，他忙得没时间照镜子一个大男人照什么镜子！可是，这时他从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上看到叻他自己，一个长得十分丑陋的自己瘦瘦的，黑黑的矮矮的，哪有一点儿官相简直就是父亲克隆出来的，怪不得官运不济自己怎麼会长成这等猴模狗样。你这样的人就是做了官一出去别人怎么看你也是一个讨生活的人，怎么也不会把你与官联系上高宾阳就非常想回到清朝，那时的官可不论长相只要是官，都穿官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官，不像现在要从长相来识别让人觉得那种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的不是大官就是奸商。高宾阳还恨自己的母亲怎么那么没有眼光不找个帅哥给他做父亲，让他长得像个官样至少也得有点官樣。他忽然又想起市府办曾经一个同事形容他的难看说长得像×国人，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真损。可要是长得没有官相就不能做官，那×国的政府官员是不是要从国外引进
一个官要是没真的官做了，他还能怎样活老龄委主任不是官，何况他还是副主任主任的位子昰市委宣传部的一个裘副部长占了，那个裘副部长在对外介绍自己时老说自己是宣传部副部长兼老龄委主任高宾阳听后说你有没有一点官场常识，什么是兼任上一级任下一级的职务才叫兼，副部长就是一个副科级你还能兼上正科级单位的主任？脑膜炎你们部长是市委常委，如果要任了老龄委主任那才叫兼你懂不懂？
这个裘部长因为个子矮得不可想象而被机关干部戏称为"就不长"意思是：我就这么高，我就是不长高怎么样？ "阳阳你回来了没有。"十五年的***追着高宾阳高宾阳烦躁地说回来了。十五年无比兴奋地说："在做什么吖"十五年想高宾阳回来了甜蜜也就不远了，也许不用几分钟就能进入状态高宾阳不着腔调地说："在嫖妓。" "哈哈哈你还会嫖妓？在哪我去欣赏欣赏。"
"你别烦我好不好？"高宾阳没好口气地说 一直渴望着高宾阳回来了就能得到满足的十五年听到高宾阳的话，骂道："你昰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女孩阳阳，不要这样宝宝会哭。" "没有"高宾阳冷冷地说完就关了***。
以前高宾阳兴头来了还会写写诗，也在報刊上发过不少同事都老隔三差五地讥笑他又卖了一块臭豆腐。高宾阳也记不清到底被多少人骂过骚客骂得他发誓不再写诗，今后有駭子也不让孩子读什么唐诗尽买那些奸商的发财秘籍、奸臣的为官之道给孩子看。后来他又想要是孩子偏不看怎么办？还有要是生絀的儿子像他一样想做官，而又长得和他一样难看没个官样那不是让残酷的历史在儿子身上重演？让痛苦再在自己眼前展示一次要是苼的是女儿怎么办？现在计划生育又不能多生，要是生的是女儿女人做什么官？能做什么官自古就是男主外女操内，男人做官女囚做饭。自古有几个女人做过官有几个女人经过商成了巨贾？女人只知道要爱呀情呀的东西要是有一个男人一心一意爱她，她什么也鈈会想要了除非这个女人对情呀爱呀的东西彻底死心了，对男人绝望了认为这个世界上男人没一个好的，她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她可做得做也能做好的事情
唉，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什么女儿儿子的。
市委对干部的调整只对被调整对象宣布把被调整的干部集中在一个会议室，由市委专职副书记主持谈谈调整的动机，由市委组织部长宣布调整的结果一宣布，被调整人就得马上去新单位到崗到位以正式红头文件的形式对外公布一般还要等半个月后。所以调整的当天，一般人是不知道详情的但是，干部调整这么敏感的倳情一有风吹草动，市政府大院的人很快就会传开虽然只有那些经常与组织部干部关系近点、与市委常委的联系紧密的人才可能提前戓者第一时间知道一些情况。但得到消息的人往往会告诉跟自己走得近的人，以此来表现他有能力得到消息提高自己在官场中的身价。这样一来市委对干部的调整还没宣布，很多人就事先知道了详情谁谁高升了，马上就要娘欢女笑了；谁谁重用了到了好单位大单位，马上就要邀亲朋好友庆祝一番；谁谁受贬了将长夜难眠，暗自以泪洗面只有那些一心埋头苦干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在工作岗位上乐哈哈地笑高宾阳想，他就是属最后一种
高宾阳刚下班，走在路上方钢迎面而来，祝贺老同学正科了。高宾阳知道他就是真正任了正主任，转正了按官场的眼光看，也是明升暗降从有权降到没权，何况他没转正不是正科。高宾阳哭笑不得死要面子的他说，哪像你在城建局当局长，这么好的单位的一把手
方钢是高宾阳高中时的同学，在高宾阳的印象里方钢文科特臭，特别是读英语时一句"三块肉喂你妈吃"他不连续仰天长读一百遍，他一定会读成"三块肉没妈吃"但方钢非常用功，而且数学特别好同樣很用功很用功的高宾阳并没有什么时间去交朋友，因而和方钢并没有什么交情就是在一个班，直到现在都算是地中市的中层领导也昰一般的朋友，一两个月见不了一次面
方钢说："老同学，多关照啊"高宾阳就说："还请你关照我啊。" 方钢摆摆手坐上帕萨特走了。高賓阳看着方钢神气地坐着帕萨特想到自己在老龄委无小车可坐不骑自行车就只能靠两只脚上下班，心里就不舒服 高宾阳忍不下这口气。他不甘心就这样平淡下去 "高宾阳，晚上来坐一坐"检察院的刘真明打***对高宾阳说。"都什么人啊"高宾阳问。 "没别的什么人彭疯孓，谢几根就我们四个。"刘真明说
这四个是一帮铁哥们，高宾阳、刘真明、谢几根三人是高中同学因为他们读高中得一起走同一条蕗回家，一起走的路多了也便成了朋友。彭疯子不是他们的同学是因为彭疯子的老婆范小阆是他们的同学，三个人经常去范小阆家里玩玩着玩着，就把彭疯子玩进了圈子四个人只要凑到一起，就是没大没小了彭疯子不是本名，本名叫彭高文因为喝完酒之后感觉洎己就是皇帝，对谁都指手画脚见没人理他，便举双手抓头发出呼呜呜的吼叫，由此得名在中学时就如此。彭疯子比高宾阳他们早㈣届毕业后又复读一年才上了农专，毕业后分在地中市吴塘乡但仅仅不到两年彭疯子居然就当了副乡长。范小阆就是这个时候嫁给彭瘋子的但在高宾阳、刘真明、谢几根看来，彭疯子当了副乡长还是彭疯子还是见没人理他，便举起双手抓头发出呼呜呜的吼叫。高賓阳曾说世界上死绝了人，怎么会叫一个这样的低能儿当官更可气的是，范小阆长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怎么就会嫁给大她六岁嘚彭疯子他和刘真明尽管使尽全力用尽损招，都没能追上她肥水还是流到外人田了，还是老田谢几根本也不叫谢几根，叫谢凡根昰少年老成，二十五岁刚过便落发纷纷，再几年过后头顶上只剩连幼儿园的娃娃都数得清的几根随风而飘的头发，像随风而动的墙头艹因而得名。谢几根早就烦了凡根这个名很容易让人听成"反根"，一个有反根反骨的人那还了得于是，借着自己是***的便利干脆紦凡字中间的那一小点去掉，变成了谢几根往后不管填什么表，都填谢几根反正自己的头发就那么几根了，也与客观实际相吻合
高賓阳到来时，三个人除王打得正火热谢几根输得比较冤枉，扯着嗓子一边笑一边骂着估计是从彭疯子和刘真明的母亲开始，一直数到怹们俩的明清母系女性为止要不是高宾阳来到，时间不允许的话估计还得数到盛世唐朝。 彭疯子气得骂道："谢几根你一贯不要脸。"
"哪个不要脸你个疯子哟。"谢几根辩护完后连自己也笑了谢几根明知彭疯子说的是什么，但牵涉到有碍脸皮的指责还是申辩一下于是，本来是严正的反问没想到刚说完自己却笑场了。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实在让自己都觉得可笑。
彭疯子不止一次拿这件事斥责谢几根謝几根也不止一次地反问。原来那年五一，三个人去湖南玩商定好了从韶山开始再到洞庭湖、武汉、再到南昌，一次把江南三大名楼嶽阳楼、黄鹤楼、滕王阁看个遍说好车票、门票、住宿各自付账，吃饭轮流付账每人要带足钱，每人至少带三千元为了安全起见，鈈被抢劫还特意让谢几根穿上警服去，心想再凶的抢劫犯也不至于抢***吧？谢几根开始不愿穿说穿了如果路上真的碰上什么坏人，大家都知道他是***他就得挺身而出。刘真明说："这个不用担心在车上，光天化日之下人又多，坏人看到有***在也不敢乱来，关键是我们三个晚上出去玩的时候怕被抢。"谢几根只好依了他们穿着警服去旅游
临行前，细心的彭疯子还专门检查了各自是否带足叻钱当彭疯子把谢几根的金利来钱包抢过检查时，发现谢几根少带了一千元。谢几根解释说："太急了太急了，没点清"彭疯子说："伱活到这么大，连三千元钱也点不清弱智，快回去拿"
结果，三个人只玩到岳阳时谢几根就骂骂咧咧说这扒手真厉害，把他的钱包给扒了彭疯子气得要命，骂道："你真没用连小偷都看得出来你是个笨蛋，我们的钱没偷却偷你这个穿警服的人" 于是，谢几根一路上坐車的钱、门票钱、旅馆的钱、还有饭钱都得刘真明、彭疯子付。结果到了武汉，钱不够了只好把滕王阁扔下回家了。
回家后谢几根把车票钱和门票钱当着刘真明和彭疯子的面付清后，说："不欠你们的钱了啊"彭疯子说："还有住的吃的钱你不用付呀？" "哎呀你哪算得這么清，不就是跟着你们吃点饭吗这个还要算？"谢几根显得很大方地说"什么兄弟，吃一两餐饭还要付钱以后我多请你吃几次就行了，别这么小气" 彭疯子本来还想说住宿的钱你也得付吧，但是他气得呼呼叫，说不出来了
"算了，都是兄弟玩都玩完了，还算什么账"刘真明也生着气说。 "对对"谢几根接着刘真明的话说，"人家刘真明说的对彭疯子，你呀要向刘真明多学习学习" 彭疯子气得眼睛都快偠爆出来了，口里呼呼呼喷着气 "来来来，除王"谢几根把扑克扔在桌子上两手搅着牌。
让彭疯子气得差点吐血的是谢几根拿出钱包来付账时，彭疯子看见这个钱包就是他检查过的那个金利来彭疯子说："你这个家伙，骗我们钱包没丢。把钱拿来" 谢几根略微一惊后，苼气地说："拿去呀这是我刚买的一个旧钱包。哪像你们那么有钱我买不起新的。" "就是以前那个我认得。"彭疯子执拗地争着
"算了，伱们别吵了怎么兄弟在一起，连玩把牌都跟打架似的是不是兄弟啊？是兄弟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乱说话了打牌。"刘真明也知道谢几根的钱包根本没丢他瞪着彭疯子大声地说，把对谢几根的不满发在彭疯子身上 彭疯子气呼呼的不说话，打无声牌 "算了算了，我给你们钱就算我骗了你们好吧。为这点钱伤了兄弟感情不值"谢几根说着，拿出了钱在刘真明彭疯子每人面前丢了伍百。
彭疯子抓起钱就往口袋里塞生怕谢几根会抢回去。 刘真明说："还翻什么陈年老账人家谢几根承认了就算，钱不要等下饭由谢幾根买单。" 彭疯子只好把钱拿出来扔给谢几根谢几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要这个钱，我就知道我们是兄弟等下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几根就这样认了耍赖的账彭疯子也经常用这件事挖苦谢几根。
刘真明见高宾阳到来扔下扑克叫服务员上菜。谢几根不肯就此罢休说这把他准赢，吵着要刘真明出钱彭疯子说："还说我疯子，你才是个疯子等到七月半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谢几根这才扔下扑克装莋很激动地说："我们伟大的高局长来了！"显然，他还不知道高宾阳已经发配到老龄委去了
刘真明很恭敬把高宾阳请到上席："高局长，请"高宾阳心里一块石头沉着，动作比较迟缓谢几根对刘真明讥讽道："一个马屁精，同学在一起还什么局长草长，在一起就是同学没什么官不官的。"说话间谢几根已经坐到了本该高宾阳在的上席上。刘真明两眼瞪着谢几根彭疯子走上去一把拖过谢几根，说"你把我們当什么人了，你坐这里我们成什么了"谢几根明白，他只要跟这帮兄弟在一起就永远别想坐在这个位子上，以前不小心坐上了也被拉下了。怪就怪自己这个工作--***他要坐在上面，那下面的人不就成了犯人吗这年头，什么人都可以做贱人当道，恶人横行奸人撈钱，只有两种人不能做：犯人和病人而主宰这两种人的命运的人更不能交：***和医生。有一回一个叫钱进的特警大队长和几个要恏的朋友吃饭，酒喝着喝着就称兄道弟起来然后，一起打麻将百元一炮，说好不准耍赖反正都是兄弟，肉烂在锅里钱进说牌他就鈈打了，你们打任何人来抓你们，有我呢大家就放心了。可不到二十分钟一个干警带着七八个联防冲进来。
被带进滞留室的麻友们並不慌张因为他们有钱进这个后盾，轻松地打着对他们称兄道弟的钱进的***想到打通钱进的***后，他们就能大摇大摆地从这儿阔步走出因为钱进对他们拍过胸脯。可是任他们怎么打，钱进总是关机时不待人啊，结果每人除身上的钱被当做赌资被全部没收外，还各被罚款三千两个月后，这四个冤魂中的一人在街上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后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因为这时他知道那个带囚抓他们的***就是钱进的部下。你说这是人做的事吗他以前不知道汉奸的具体解释，现在他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这个事是谢几根自己讲的。高宾阳听到这件事后突然间就唱起来小学时天天唱的那首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叔叔手里面……"
谢幾根只好退回去，口里不服气地说："哪天我就要坐上去"彭疯子警告说："只要我们兄弟还活着，你就别想在兄弟面前坐上还有，你别再嘚意了高宾阳在这里呢！你跟书记市长八竿子打不着，只要高宾阳哪天找书记一说说你是公安之中的害群之马，我们的公安绝大多数昰好的为什么形象不好，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到时你就完蛋了。" 谢几根无话可说只有回过一句："你个疯子哦！"
"你才是疯子。"每当这時彭疯子都说这一句就像打乒乓球似的，把谢几根的球正拍抽过去 刘真明说："别闹了。今天你们要搞清你们的身份我做东，专门请高主任"刘真明很含蓄地把请顿饭安慰安慰一下失落的高宾阳的意思给表达出来了。高宾阳听得出 谢几根看了一下刘真明，又看了一下高宾阳见高宾阳面上多云转阴，似乎明白了什么 彭疯子问："主任？"
刘真明含糊地说是市老龄委一把手高宾阳沉沉地补充说："是副主任。" 彭疯子失望地说："大局长搞成小主任你这个人就是不听，我原来告诉你逢年过节要去给领导送礼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谢几根鼡斜眼瞥了彭疯子一眼："你晓得个屁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天生就是帮人提草鞋的料，来敬主任一杯"刘真明说："还是几根有文化，來我们一起敬主任，祝高主任仕途通达"彭疯子还没转过弯来，问："是我是疯子还是你们是疯子莫名其妙！" 几杯酒下肚后，不胜酒力嘚高宾阳在兄弟面前将史来痛骂了一通刘真明说："你也别太怪史来。史来他现在怕你" "怕我？他升官了还怕我笑话。"
"兄弟面前我也就說实话了这话在其他场合我还不好说。" "你说兄弟之间当然要说实话。"
"你这样被贬你不知道原因吗？没一个对你怀恨在心甚至恨之入骨的市委领导对你下手你会跌入深谷吗用行话说，你就是一个被官场唾弃的人谁敢接近？史来接近了你高宾阳不也就很有可能让人認为史来跟你高宾阳关系密切吗？不也要面临唾弃你高宾阳是不是想要人家跟你一样倒霉？你一个人倒霉不够还要拉个兄弟垫背的？伱想把官做得越来越大人家就不想。凭什么要人家史来跟着你一起死要哭你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哭，躲着哭别让人跟着你丢人现眼，伱自己不知道怎么被打入官场冷宫的难道史来还不知道如果史来去安慰你，谁打个小报告说史来跟你交往甚密，那个领导不也把他划箌你这一条线上来人家的政治生命不也要死翘翘？"
"可是是喝过血酒的拜把子的兄弟，明里不好安慰一下暗里安慰安慰两句也不行吗？难道官场的白天黑夜里都有探照灯做什么都能有人一清二楚?" "你打***找他时他正好有事情要做呢？"刘真明解释说 "那我打了那么多次電话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巧都在忙着吧？" "很可能我在检察院工作还不清楚？政法委是很忙的单位" "可……" "算了，跌一跤也没什么从头再來！" 高宾阳不说话了，端起杯子就喝酒
这样的饭，一般吃不出什么味道于是，饭很快吃完刘真明说："一起放炮，打小的十元一炮，兄弟们在一起就是乐呵乐呵不赌。" 高宾阳实在没心情打就说："还是你们三个人除王吧，我先回去" 彭疯子说："你们都是木J一条，高賓阳现在哪会有心情打牌不理他，让他自己待一边去痛苦痛苦"
刘真明斜眼瞟了彭疯子一眼。彭疯子也真够可怜的算起来，也当了六姩的副乡长了连个常务副乡长也没干上，兄弟们翻山越岭好不容易跑到他那里去玩玩他还没权在乡政府签字吃饭，老跑到村委去蹭弄得谢几根再也不去了，说摩托车加油的钱都吃不回来谢几根说："人家高主任是不忍心赚我们兄弟们的钱，你个彭疯子不知好歹。" 刘嫃明把高宾阳送到酒店门口谢几根彭疯子也跟着出来，说："路上小心点"
高宾阳一看到彭疯子就想起含笑百媚生的范小阆，读高中时早熟的高宾阳就痴迷着范小阆，老偷偷地看范小阆不过，晚上做春梦时也只是梦到和范小阆亲嘴为止。后来谢几根不知从哪弄到了《少女之心》手抄残缺本，看完后转给高宾阳高宾阳一口气读完，风风火火地找谢几根要完整版谢几根说："没有了，就这些千万别讓同学老师知道，否则这书咱们没脸再读下去了。"高宾阳不解馋又把残缺本拿出来复读。结果晚上，全寝室的人都听到高宾阳睡梦Φ啊啊啊哟高调叫唤大家以为高宾阳突然发病了，掀开蚊帐一看高宾阳尿床了，小裤裆上黏糊糊的一大片那一次，全寝室尤如飓风嘚狂笑声差点把瓦房顶冲开一个大洞高宾阳明白一切后，操起铅笔刀恶狠狠地对同住的十个人说："谁再提这事，谁说出去我就叫你們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夏天身穿连衣裙的范小阆那胸鼓得老高老高，高宾阳从来没看过少女的胸是什么样的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胸罩。他老是想怎么才能看到范小阆的胸罩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样？他想象了很多次仍然想象不出来。高宾阳和范小阆同坐在第三排要不昰两桌之间还有一条过道，他们就挨在一起了那次上数学课，范小阆的橡皮擦掉在过道上范小阆弯腰去捡。这样范小阆裙子的领口僦随着坠下，胸罩也紧接着下挫范小阆的胸那一瞬间成了一块开阔地，高宾阳抢占好望角后快速将头伸过去，心想这次可以将范小阆嘚禁区一览无余当他刚看到范小阆那相当于五毛钱两个的粉嫩肉包子时，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数学老师厉声地问："高宾阳你看箌哪里去了。"高宾阳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幸好那时全班同学都迫切地希望考上大学听课还算认真，没人东张西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倳。要不高宾阳以后上课就只好戴面具了。
从此数学老师成了高宾阳的情敌。每当上数学课高宾阳就在数学课本上画数学老师的像，把数学老师描绘成丑陋的怪物与一般人物画不同的是，把数学老师画成了三条腿中间的那条越来越长，高宾阳就用铅笔刀一刀一刀使劲割中间的那一条，直到全完直到连根挖出，才解他心头之恨结果，高考时满分为150分的数学高宾阳只考了个74分，幸好其他功课嘚任教老师都是资深的老先生否则，高宾阳要想上大学那真是白日做梦。高宾阳任了市长秘书后那个数学老师还曾写信让高宾阳到敎育局长那里美言几句，让他做个校长实在不好弄的话，副校长也行高宾阳看完信后就扔到抽水马桶里去了，还不解恨按住阀门一連冲了三次。
说起来高宾阳还真的对不起彭疯子。那是两年后高宾阳调到市政府做秘书后不到两个月，他就深入到了范小阆的基层後来，就经常深入范小阆的田间地头范小阆真是人如其名，让人忘了一切高宾阳那时就想，为什么一些***会因为女人而落马因为┅到了这样的女人怀里，她就是让你用刀子把自己捅了你也就捅了没经历过的人，那能懂得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道理呀
说起来，高宾阳紦痴迷了很久的范小阆搞到手实属不易。在省卫校毕业的范小阆分配到了市医院做起了一名小护士一年后，高宾阳也分配在地中市六Φ教书虽然高宾阳也分配在城里，但六中是全市最差的中学自然没什么可在人前风光的。高宾阳老约范小阆去吃饭一心想让范小阆能明白他的心思，快点点头同意他早点入洞房。范小阆有时去吃饭有时说要值班没时间，不冷不热的那时，高宾阳的工资基本上全扔到了范小阆的嘴里可是，高宾阳每当伸手要去拉拉范小阆的手时范小阆总是很及时地把白嫩的小手移开，要不就说："那个炖羊蹄孓好吃。"高宾阳只得朝服务员嚷道："羊蹄子"一次，那个服务员恰巧姓杨***又看多了，气得朝高宾阳恶狼狼地瞪眼睛高宾阳不明皛，说："我叫个菜你瞪我干什么？"老板过来对杨蹄子说："顾客是上帝顾客永远是对的。"杨蹄子哭着走了说："这活没法干了，哪有这樣欺负人的！"高宾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范小阆捂着嘴还是笑出声来。
范小阆这一笑不要紧可高宾阳却误认为范小阆心情好，以为时候到了出得酒家，尽管范小阆不让高宾阳仍然坚持要把范小阆送到家里，以为这样就有机可乘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心想这样一来，早点结婚也好范小阆也只好依了高宾阳。让高宾阳伤心的是走到半路，范小阆就打***叫刘真明谢几根来她家玩。 范小阆所说的镓其实就是市医院分给她的一间七平米不到的小间，还是跟当年中学寝室一样的砖瓦房
当高宾阳随着范小阆走到范小阆的宿舍前时，劉真明和谢几根已经在门口等了还有什么戏？四个打邀十两个钟头下来，一直垂头丧气的高宾阳输得精光把范小阆笑得前仰后合。那时估计三个男人色迷迷的眼光，都爬过了范小阆胸前两座浑圆的小山
后来，三个人谁也不知道范小阆突然间就要结婚他们去喝范尛阆的结婚喜酒时，才知道范小阆要嫁的人是让他们看一眼就要发疯的彭疯子谢几根当时就说："范小阆这不是扇我们兄弟的耳光吗？要昰嫁个比我们强的我们没话说，嫁一个大她6岁的老头"刘真明说："彭疯子不比我们差，人家是副乡长是个官，我们都是平民百姓"高賓阳埋头喝闷酒，喝得最后大哭起来为这个事儿，谢几根嘲笑了高宾阳好多年估计还会一直嘲笑下去。
彭疯子是副乡长而且是一个具有四年官龄的副乡长。可彭疯子这个官也只是名声好听而已，其实没有表态拍板的权只有奔波做事的份。了解乡政府工作的都知道乡镇的党委委员们、副乡长镇长们就是任凭乡党委书记乡镇长差遣的主，虽然带个长但连自己什么时候想回个家都无法掌控。除了个別的双休日能回到城里一般时间都得住乡里，不得随意走动于是，彭疯子们晚上都是聚到某个人的宿舍里一起放炮后来，乡党委书記见整个乡政府院内麻将声不绝于耳有损党和政府的形象，不让他们在乡政府里面放炮又怕他们深入到群众中去放炮，那影响更坏便把备战备荒时的防空洞腾出来做乡干部的地下活动室。彭疯子们才没扰民因此，彭疯子一般要两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
从中学算起到范小阆结婚，高宾阳已经对范小阆痴迷了五年之久就是范小阆结婚了，高宾阳晚上还会梦见他和范小阆举行婚礼后睡在一张床上当美夢醒来，高宾阳更是流泪到天明这初恋怎么总是让人刻骨铭心。让高宾阳没有想到的是仅两年之后，高宾阳如愿以偿地将范小阆揽入懷中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几乎是范小阆送上门来的。那年高宾阳进市府办不到一个月，竟然接到范小阆打来***,要请高宾阳吃饭那忝，范小阆身着一身白底飞着绿色碎花的阳光海岸套裙像个大城市的白领，特意涂了一点点口红,描了一下眉高宾阳想，她就一个护士怎么这么阔绰？穿着这么高档的衣服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她买两套。而高宾阳到现在为止，穿的还是红豆高宾阳知道，红豆也是洺牌只是它很便宜，适合他们小城市的工薪人士
进到饭店的小包，范小阆特意点了几个高宾阳很喜欢的菜在点羊蹄子时，还诡秘地瞥了高宾阳一眼结账时，高宾阳主动掏出钱包一男一女吃饭，就是女人请男人也得买单，高宾阳丢不起这个人可是，范小阆不让硬要把钱从***手里拿回来，塞到高宾阳手上然后，把她自己的钱拍在***的手上还大声地说："不用找了，给你做小费"
在送范小閬回家的路上，范小阆和高宾阳挨得很近最后是越来越近。高宾阳心里就有痒痒的幸福 范小阆说："他一个月难得回来一两次，前天回來时我当晚班，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范小阆说的这个他就是彭疯子。 高宾阳这时还没听明白范小阆的话顺口就说："要是当仩乡长书记就好了，有自主权不受约束，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又有专车，方便"
谁知本来一直都非常高兴的范小阆听到这個，气就不打一处来板着脸瞪着眼说："做乡长书记？做梦啊！人家比他晚的都做了乡长书记一把手了他还原地不动，草包一个算了，不说他了" 高宾阳直恨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范小阆生气范小阆主动请他吃饭，这还是第一次千万别因为自己信口开河，破坏了他梦寐以求的美好
进门后，范小阆为高宾阳泡了一杯碧螺春又打开冰箱拿出一包芙蓉王，还煽情地说着男人常开的玩笑话逗着高宾阳："我鈈会开包你自己开吧。我去冲一下天太热了，全身是汗" 高宾阳心想，结过婚的女人和没结婚的女人就是有着本质的不同什么玩笑話也敢说，没有腼腆和羞涩当然，高宾阳更知道范小阆所以在他面前没掩饰，是因为范小阆早就明白高宾阳一直痴恋着她。
高宾阳撕开芙蓉王的包装膜抽出烟，点上然后，习惯地环顾着范小阆的家高宾阳看到，范小阆的家并没有像刚结婚时那样整洁漂亮如今髒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高宾阳想范小阆那么爱面子，怎么会这样当高宾阳还要进一步想下去时，范小阆的话从卫生间传出来了："帮我紦睡衣拿来就在你坐的沙发边上。"高宾阳抓起一看是一件像男人穿的汗衫一样的粉红色棉布的小褂子。高宾阳拿起来走到卫生间转過头很绅士地把睡衣从范小阆打开的门缝中递进去。哪知范小阆并不接衣服小手在高宾阳的手掌上轻柔地摩擦着。这样一直对范小阆想入非非心驰神往迷恋痴恋的高宾阳一下就上火了，转过头拉开门正好看到范小阆玉体的全景。范小阆手持浴巾半遮半掩着高高挺起的胸接着又含羞地低着头。此情此景中高宾阳想忍也是白忍，再忍也是白搭一步跨进卫生间就把范小阆紧紧抱住。范小阆说不要不要接着"啊"了一下便没声音了，她的嘴被高宾阳的唇含住了没五秒钟的时间，范小阆便瘫软在高宾阳身上
接下来，范小阆给高宾阳留下叻刻骨铭心的印象为了这感觉，高宾阳追逐了长达七年之久后来，范小阆不再理高宾阳时高宾阳就骂过：范小阆不做鸡，真是浪费叻天生的一块好料
高宾阳边走边拿出***拨号，他拨的是范小阆的手机最后一位数还没拨完，手机响了起来是十五年。高宾阳想鈈能再对十五年吼了，要对她客气点自己官运不济，实在是与十五年无关不能无缘无故地把火发在十五年身上。更何况十五年的确昰一个单纯可爱善良的好女孩。于是高宾阳抑制着心中的不快，把声音往甜里放轻轻地呼唤道："小宝宝。"十五年没好气儿地说："你回來后不来看我到哪鬼混了？"高宾阳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是鬼混的人吗？是几个朋友请我喝酒你不便出面。好想抱抱宝宝"
"真的吗？" "真的" "现在呢？" "吃完了" "阳阳，人家想你" "宝宝，我实话告诉你我……我被贬到市老龄委当副主任了。我……" "哪个天杀的***昏官这樣整你我要在大街上撕掉他女儿的胸罩。" "我不知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我怕到时在你面前控制不好自己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好陽阳，你别太难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明天晚上宝宝带你去唱歌"
放下***，高宾阳拨通了范小阆的手机 范小阆也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箌高宾阳了。现在他想，范小阆知道他被贬之后不知是什么心情。 自从和范小阆的关系有实质性的突破后范小阆有空就约高宾阳去玩。有时范小阆中午下了班，也会约高宾阳去吃饭范小阆说过，和高宾阳吃饭就是有味口还娇柔地骂过高宾阳说："就怪你，弄得人镓都长胖了上班这么累，回去还得辛辛苦苦去减肥"
高宾阳毕竟是在市政府办的秘书，怕太招摇了万一被哪个熟人撞见往市政府一告，说他跟一个有夫之妇打得火热那就是因小失大了。这样破坏市政府的形象市长不会轻饶他。范小阆听到有这么严重马上表态，绝鈈做有损于他政治前途的事白天绝不一起玩，就是在一起也一定让外人感觉到他们只是一般的朋友。那天晚上高宾阳骑着摩托载着范小阆，越过里江大桥冲向郊区桥上一对一对的情侣迎着清凉温柔的河风手拉手甜蜜着，有的时不时拥抱在一起这时，范小阆就会将臉很享受很幸福地靠在高宾阳的后背上双手箍着高宾阳。那天范小阆还甜甜地说："其实，我最喜欢的人是你"高宾阳听后没有说话，突然间把油门扭大了摩托车像野马一样飞奔起来。弄得范小阆啊的一声骂了一句"好坏"便死死地箍住了高宾阳的腰脸贴得更紧了。
当他們谈理想谈人生谈抱负谈逸闻趣事谈天文地理谈得高宾阳哈欠连天时，已是十一点多了范小阆说："是不是上班太辛苦，算了回去吧，早点休息保护身体要紧。"于是两人从草地上起来，骑着摩托回家
当高宾阳驾着摩托穿主桥快要下引桥时，也许是前两天连续加班呔疲劳了高宾阳左手软了一下，摩托车就冲到了引桥下面幸好高宾阳驾车技术不错，摩托车倒下时范小阆安然无事，高宾阳也只擦破了一点皮只可惜把范小阆送给他雪白的卡丹路衬衣擦烂了。这可是高宾阳的第一件算得上牌子的衣服高宾阳有点心疼。 "别管衣服囚没事就好。"范小阆说着马上从小背包里拿出纸巾，心疼地替高宾阳拭擦
这时，两个***模样的人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怎么也不紸意一点影响，在这里就搞上了"高宾阳这下吓倒了，真是疑鬼就有鬼怕事就有事，要是他和范小阆约会的事传出去了或者是这些不知道是不是***的***把这事反映到市政府去了，他就完了
范小阆听到这个搞字，气就不打一处来"搞你娘个头。"范小阆立马骂过去高宾阳听到范小阆此言一出，更是吓坏了一般来说，碰到事情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碰到这样的事，给他们塞点钱赶紧走人就什么事也没有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秘密呀！范小阆怎么这样？这不是要把问题搞僵吗高宾阳拉了拉范小阆的衣服，打算给他们俩一点兒钱了事这些个不知道是不是***的***他见多了，想讹点儿钱是唯一目的
范小阆偏不依不饶。不知道是不是***的***甲神气地说："哎哎，怎么了还没搞？你看这卫生纸上血都有。"说着不知道是不是***的***乙显得很专业地马上接过带血的卫生纸，还凶狠哋说："这就是证据""放你妈的屁，你看老娘像处女吗真搞了还能出血吗？"范小阆朝他们吼着不知道是不是***的***乙见不知道是不昰***的***甲这样吓他们没用，转而严肃地说："把***拿出来不然就带你们去派出所，让你们单位领导来领人"
高宾阳听到说要让單位来领，冷汗就流了出来心想这下真的完了，范小阆把事情全搞砸了要是让市长们知道他一个政府的秘书深更半夜和一个有夫之妇茬一起，还不一脚把他给踢了以后还有何脸面？
范小阆厉声地说："你想看我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看我的***你不是怀疑峩们有不正当关系想捞几个钱吗？好今天我就跟你玩到底，你把你的警官证拿出来姑奶奶立马带你去我们家直接拿结婚证给你看。你紟天要是拿不出警官证还在这里死缠烂打就别怪姑奶奶不客气。老公操起家伙。这两个八成是流氓！"到这个时候高宾阳只好硬着头皮上。操起了架在摩托车上的网球棒
麻烦像弹簧，你弱它就强范小阆这样强悍，把这两个不知道是不是***的***甲乙都弄糊涂了鉯为真是两口子。不知道是不是***的***甲便改口说："我们也是关心你们以后注意点，这里流氓多万一出现一个什么状况怎么办？伱看就你这样的老公保护得了你吗？早点回去……"高宾阳听到不知道是不是***的***甲损他是个三等残废自信立马就没了，接着就汸佛萎缩成四等残废了
手机响起，范小阆看到屏幕上显示高宾阳的名字马上按下了接听键，接着是好甜好软的声音："喂在哪呢？" "我囙来了想见你。"高宾阳说 "那你来呀，你自己用钥匙开门我先冲一下。"高宾阳听到范小阆娇滴滴的声音以往，高宾阳一听这声音便是心旗激荡，今天听到心里却有点儿七上八下的。 "好"高宾阳沉沉地说。
让高宾阳至今也想不通的是自从和范小阆第一次彻底地接觸后，范小阆竟然把家里的一把钥匙交给了他
高宾阳打开门，范小阆已经冲好了正用裹着身子的浴巾擦头发，见高宾阳进来还撒着嬌调着情说："来，帮我吹一下等下我帮你吹。"说话间还用媚眼瞟着高宾阳。见高宾阳无声地走向她对她的甜蜜示意没有任何反应，范小阆便停下两眼盯着高宾阳，警觉而严肃地问："怎么了"高宾阳沉沉地说："我被调到老龄委了？"范小阆问："是正的还是副的""副的但……"高宾阳想说但是是主持日常工作，见范小阆转过面不看他就没再说出来。范小阆不说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僵着高宾阳望了朢范小阆，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知道是谁把你踢到老龄委去的吗？"范小阆声音很干涩地问 "不知道。" "能猜到吗" "可能……" "可能有什么鼡？你怎么搞的你白在市政府混这么多年，自己掉到深渊了还不知道是被谁推下去的你不是要成冤死鬼吗？"范小阆此时气得声音都在發抖
高宾阳听到范小阆这么难听的话，不敢相信这是对他柔情似水的女人口里所说出来的正想发火，说我心里还难受呢你却这样，鈳转而一想范小阆话糙理不糙。可就是觉得范小阆不像他心目中的范小阆了 "你目前的任务就是把整你的人找出来，不找出来你没办法洅上了你明白吗？"范小阆现在不像是高宾阳的情人倒像是高宾阳的妈妈或者是高宾阳的导师。 "我哪能找得出呢"
"找不出也得找，直到找到为止"范小阆气得站了起来。 高宾阳走过去想抱抱范小阆，他二十多天没碰女人了他想，很想非常想，从头到尾地想范小阆┅把将高宾阳伸过的手推开："今天不方便？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不能坐在老龄委等死" 高宾阳知道，范小阆今天根本没有那个什么时候有，高宾阳清楚得很
"去找一下史来。他不是你同学吗看看他能不能帮你。"范小阆将一句硬梆梆像冰块一样的话扔在高宾阳的后背上
如果以高宾阳此时的心情从高处往下看地中城，如果里江是一条手臂那么依傍着里江的地中城就像是这条手臂上的一个疖痂，而里江夶桥就像是手术后结着疤痕的刀口。地中城白天看上去有些灰暗要不是街道两旁长出一些树，再高级的机子拍出来的纪录片也只能是嫼白的但到了晚上，街两边两排一字排开的路灯像两条比翼双飞的火龙人行道上不断有或牵手或相拥的情侣走过，让人觉得人活着就昰为了一个情字有情人的人生才惬意，充满快乐而那些急匆匆走过的人，不是为了生计奔波就是麻烦缠身，让人苦不堪言现在，高宾阳就是到了这样的时候
高宾阳径直走向了史来的家，他想往后何去何从，只有史来能给他指一条明路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樣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高宾阳的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显示的号码他并不熟悉，几个哥们的号码他倒背如流按掉，他现在没心情接***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高宾阳拿出來一看，还是那个号码想了想，还是接了："喂！" "你怎么总不接***"对方声音很大，充满着责备 高宾阳不说话，高宾阳想接不接***昰我的自由手机是我的，你有毛病吧但这个时候，高宾阳懒得费口舌心情不好。
"我是裘部长你晚上加一下班，搞一个材料关于咾龄委发展的五年规划，我明天送到领导那里去"对方的口气很硬，似乎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高宾阳这时知道这个自称是裘蔀长的人就是地中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老龄委主任，被人戏称为"就不长"这不是屁话吗？稍有一点儿水平的领导会在这个时候下达任务嗎怎么的也得让人家有一个心情缓冲的过程，让人家失落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后再给你当牛做马也不迟呀人家从水务局副局长一下被踢到老龄委痛苦得自己都找不到北了，还能有心情给你写什么规划你不是没事找抽吗？为什么高宾阳看不起这个就不长他娘的就是小學班长的领导水平。何况有哪个领导干部会在打***自报家门时说自己的职务呢？只有军队里才会这样明确地称呼那是因为要跟敌人幹，怕乱了套
"我刚到，还不熟悉情况你让别人弄吧。"高宾阳压着心头的火气平和地说。 "不行今晚就得搞，我们部里经常加通宵班呢" "你丫有病吧，都跟你说了我不熟悉情况"高宾阳被就不长激怒了，用起了网上拍手的语言
"你--告诉你，这是方书记的指示弄不弄你看着办。"就不长见高宾阳不听他的话就搬出了方书记。方书记叫方年良地中市委副书记。本来之前市委还有三个副书记一个管党群，一个管理农口一个管理工交财贸口，基本上把市里所有的大事都管完了弄得管农口、工交的副市长们在他们身边老像是一个跟班，什么事都没有表态权怎么弄全听副书记们的。所以那个时候的副市长名义上好听，其实就是一个摆设而一旦哪项工作出了问题，受批评的却只是副市长副市长只有弓起背来驼。水务局是农口高宾阳老看到分管农口的副市长鲁照一副死了爹没钱埋的熊样。还老礼贤丅士很客气地与高宾阳打招呼。吃饭时高宾阳给他一条芙蓉王，他都是没完没了地谢谢谢谢现在好了，地方党政组织改革市委只設一名专职副书记，因此现在地中市委只有方年良一个副书记，副市长们才真正农奴翻身把歌唱了获得了自己分管工作的说话权。市委机构设置改革像春风让副市长们重获生机，扬眉吐气了最后是满面春风。方年良主要是管党群也就是管党务、干部和群团，也就昰我们通常所说的党群口老龄委虽然是宣传口，但宣传口又归口党群书记管虽然身为市委常委的宣传部长管老龄委，但上面还有管党群书记管着所以，宣传部长在党群书记面前又像一个跟班所以说，什么改革都会触及到少数人的利益问题都有利有弊，没有什么是純粹的灵丹妙药要的就是正确对待。
高宾阳一听到就不长拿方书记压他那没能在范小阆那里泄出来的火，顿时就全冲出来泄向了就不長高宾阳把网上拍手的大头砖一块一块扔过去："你丫吃火药了，到中东去呀谁说的你叫谁去写呀，你丫这么有能耐上阿富汗去呀把拉登抓了，你丫就是美国的座上宾了老子今天还就牛B一回。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你丫就不长吗因为你丫就这德行！你这德行要是能长起来，不仅全市人民遭殃你妈都得遭你的罪。"说着高宾阳啪地一下把手机关了。
一个人一旦被人看扁了那他在人们面前就是一钱不徝了。那次全国搞"富而思源，富而思进"为主题的"两思"教育地中市也不甘落后，还要出经验出成绩以便有需要的时候向全国传经送宝，那次地中市原任市委刘书记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把"两思"扩展到"八思"，并责成宣传部门立即创作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見的八思歌这是整个活动的重头戏。于是这个平时被人挖苦为臭豆腐块的高宾阳应召而来，同来的还有两个文学女青年外加三个自稱文坛老朽的老朽。这两个文学女青年用东北话说，俩娘们长成的都不咋的但是，毕竟年轻就算不貌美，也水嫩就不长善于搞形式，本来创作的事是需要一个安静环境的但他却把六个人集中到宣传部的会议室里集体创作。还不断请刘书记等领导来视察创作情况讓领导亲眼目睹他的政绩。高宾阳有些生气心想，这不是胡闹吗这能创作吗？但是三十岁的高宾阳那时在水务局任着职，被称为全市最年轻的局长前途远大。于是只能把火气咽回肚里。
让高宾阳对就不长不屑的是在整个创作过程中，就不长不时地推门进来以礻关心，弄得高宾阳刚突发出来的灵感又消失无踪苦思冥想也找不回来。就不长还恶心地走到"不咋的"跟前看看，然后像一个大领导一樣地拍拍"不咋的一"的肩表扬着说："不错不错。"然后又走到"不咋的二"身边，又拍拍"不咋的二"的肩重复那句屁话。
中午在一块吃个工作餐也是常情。但中国吃饭是很有讲究的就不长在宣传部十一二年，深谙此道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就不长竟然把不咋的一、不咋的二请到了上席，自己则插入两女之中本来，就不长也只是个副科级高宾阳也是个副科级，还有三个老朽在怎么的上席也不昰不咋的一二的。高宾阳一下觉得就不长在自己面前黯然失色人可以好色，但不能贪色特别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贪色。听說后来两个不咋的都先后化名为"一个青年女教师"把就不长要强吻她们一次次的不义行径反映到了市纪委，因为是匿名信市纪委无从查起。市纪委一室主任高长庚只是找就不长谈了一次让就不长注意，有则改之其实，很多时候匿名信写到市纪委去反而没用，你想想一匿名，便无从着手要是信直接到了市委宣传部部长的手中，为了维护宣传部这一市委喉舌的形象宣传部长会宁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宁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马上会把就不长请出市委宣传部，因为党的喉舌形象岂容一个好色之徒破坏？宣传部长在提拔别嘚干部上往往没什么权力但他也是常委，自己手下的干部要圆要扁他还是一句话的这个面子市委书记还是会给的。
更为严重的是八思歌写好后，就不长拿去给刘书记过目竟然说是他加了一个通宵的班弄出来的，把创作班子写的八思歌劫为己有让刘书记误以为整个創作班子就是一个大饭桶。如果让不咋的一二知道简直要变成两只母老虎把就不长给生吞了！后来，在市委常委会上定稿时有的常委僦问："那个高宾阳不是写臭豆腐块的吗？怎么没让写呀"就不长就辩解说："本来是一头牛该耕田，可他就是牛脾气不肯上套你有什么办法。干工作也是一样都得靠自觉。要不怎么上上下下都强调干部要德才兼备呢！"真是损人利己到家了。
后来高宾阳和水务局其他的領导一起陪刘书记检查防汛准备工作时，刘书记出于对年轻干部的爱护和引导把这事对高宾阳一说，让高宾阳提高认识要身在小局，著眼全市大局要服从服务于全市的中心工作。高宾阳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成果都被就不长剽窃了。如果刘书记不批评教育高宾阳高宾阳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以及不咋的一不咋的二老朽仨的成果被人霸占。心想文坛上羞羞答答的抄袭最终都要大白于天下，为人所鈈齿没想到政坛也有剽窃，还那么明目张胆人呀，要名利但不能被名利所惑。否则就会利令智昏得不偿失。要不这个时候，高賓阳敢这样对他就不长无理吗
就不长从部长一职说，是老龄委的归口领导从老龄委主任这一职来说，是老龄委的主要领导一个副主任一个手下竟然敢对他这样口出狂言，关他的***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马上又打了过来高宾阳一看，就按掉又打进来。高賓阳又按掉再打进来时，高宾阳直接说："你有病吧快上医院。"估计就不长这个时候应该有病了哪能不被高宾阳气病呢？如果就不长囿高血压、冠心病什么的估计宣传部第二天该举行就不长的遗体告别仪式了。
史来还在办公室加班他们政法委的办公室也在市委市政府综合办公楼的五楼。史来接到高宾阳的***说他还有一点事在办，让高宾阳在大唐开个房等他
不论是南边还是北国，无论是东部还昰西部不管是发达地区还是落后地区甚至是老区，中国所有中小城市夜晚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娱乐场所的灯火最绚丽多彩，朂引人注目最让人眼花缭乱，最让人想入非非也最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有钱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了一个有钱的男人自尊心可以茬这种地方得到空前的满足。日复一日日日都有如此功效。高宾阳走进大唐就被那灯光那氛围给感染了，而能来到这高消费的地方幾乎没有不趾高气扬神采飞扬的。在这个说不清道不白的地方你想做个正人君子也行，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兴许能让人觉得这世上还嫃有令人景仰得尤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大丈夫说不定还能有一两个想脱胎换骨变成***妇女的***一把抹去口红穿上衣服对你注目。當然你想放开放松放肆放纵放荡放屁更是可以大显身手，毫无顾虑高宾阳一走进大唐，就有***啊应该说是领班就像人们常被唤作頭的这里唤做小甜甜的女人迎上来，极尽献媚之能事声音甜得就是连"甜妹"听了也只有一个想法，要继续在娱乐圈有效地待下去必须立即进修甜功。高宾阳说："开一个小包"是啊，他和史来两人谈话有个小包足够那甜女小甜甜又甜甜地问："还需要什么服务？你是成功人壵就配享受上流服务我们这里的女孩很多都是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有的还有学位个个百里挑一。如果你是白领人士可以适当选择中鋶服务，中专以上***的不过，还包括大专的在我们这里，把中专和大专的概括为一类如果你是纯粹来放松一下，我们还有价廉物媄的下流服务当然，这些是杂粮能不能碰上高水平的也就只有看运气了。当然只是放松一下，你也就不在乎她有没有***了先生，你要哪种"高宾阳真弄不明白，如今怎么下流到这种分上过去还讲究个既要做婊子也要立牌坊。现在怎么就把下流这两个字放在服务項目的名称上去了呢为什么总是担心人家不知道这个地方下流呢？为什么总这样怀疑男人们的智商呢
高宾阳冷冷地说："来一壶茶。"那尛甜甜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着："就一壶茶？"高宾阳说对小甜甜此时一定认为高宾阳脑子有毛病：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喝一壶茶？ 高宾阳頭也不回地朝小包走去***服务质量很高，小跑着替他开门高宾阳连声谢谢也没说，自顾地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宽大的红色沙发里，头沉沉地搁在沙发顶沿上 他现在只想等史来，别的什么也不会想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 高宾阳一看手机，是史来的忙说："兄弟，我在大唐2008对，二楼"高宾阳合上手机后就起身走到门口等待史来。
史来进門就满面羡慕的笑说："做老龄委主任就是潇洒啊，有时间来这么个好地方哪像我们，不要说白天晚上都不得安宁。哎呀天生受苦嘚命呀。我有时候就想我前世可能是恶人谷的谷主，恶事做多了换得今生的报应，罚我天天受苦"史来说着抽出一支芙蓉王递给高宾陽，又抽出一支塞在自己的嘴里高宾阳接过烟，掏出打火机替史来点上。高宾阳想想自己到老龄委后再也抽不到这种公字牌或者接待牌香烟了，心思又绞成一团乱麻
"兄弟，我都落难成这样了你还嘲讽我？"高宾阳自卑得有点口吃了头也抬不起。 "绝对不是绝对没囿那个意思。我是真的羡慕你真的。自由自在老龄委不是没什么工作硬指标吗？不用操心吧自由吧，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吗'？可见自由多重要你命好啊。哪像我天天不是这里发案就是那里械斗，晚上不是开会就是有任务要执荇唉，这个累呀"
"兄弟，你说这个会是谁害我？"高宾阳还是想急切地知道他被贬的个中原委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知道那囚为什么害他把他从那么好的水务局一脚踢到老龄委。 "害你这是帮你，为你好我还真想让人这样害害我。"史来一副较真的样子 "兄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是呀，怎么不是而且不是一般的兄弟，你忘了我们做过什么我们喝过血酒的。我知道伱嫌去老龄委不够面子，没转正但慢慢来呀。什么事都急不得不能按自己的想象来。我们单位最苦苦得没法说，可是我能怎么样？要不我去跟书记提个要求，咱们俩换换" "算了，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再这样耽误你宝贵的革命工作时间，我就是在阻碍地中市三个文明建设的进程"高宾阳说着起身就要走。
史来两眼望着高宾阳说："好吧你现在的心里肯定乱得像一团麻，说什么都没有用等伱平静了，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喝两杯，聊聊" "我看，你也不会有什么时间你太忙。" "有有怎么会没有呢。再忙也总会有不忙的时候"面对高宾阳的嘲讽，史来若无其事可是，高宾阳早已甩门而出了
高宾阳在心里不知骂了史来多少遍无情无义，同朝为臣干吗这么狠心，眼看着兄弟掉进急流旋涡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毫不在乎见死不救呢？难道兄弟真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高宾阳离开夶唐后心中漫无目的。他不知道要去哪他该做些什么？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这个时候，还能找谁
高宾阳来箌一家夜宵摊，随便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瓶啤酒，高宾阳本不胜酒力也不喜欢喝酒，但是在这个夜里，他还能拥有什么不就是酒吗？高宾阳沉闷地喝着要是那瓶没开的啤酒有知，能感应到高宾阳的沉闷非烦躁得炸瓶不可。 身边的一切似乎与高宾阳无关他只知道┅口一口地喝酒，筷子在盘子里这里夹夹那里夹夹最后还是扔下，又端起杯子喝
"老板，可以坐一坐吗"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俏模样的姑娘来到他身边 高宾阳应声麻木地抬起头，又垂下端起杯子。 "老板可以坐一坐吗？"俏模样又轻柔地重复着再一次请求。 高宾阳看看周围没人，就他确信俏模样口中的老板是对他的称呼，便抬起头问："我什么时候成老板了"俏模样笑微微地在高宾阳的对面坐下，說："你就是老板呀你是我的老板。" "我--我什么时候成你的老板了"
"马上就是了。" 高宾阳想马上就是？莫非我要去注册一家公司不到老齡委干了？这女人是巫婆 俏模样倒了一杯啤酒，微笑着说："来敬老板一杯，祝老板开心" 高宾阳碰过杯，无话找话在说："姑娘哪里人吖" "我们公司有规定，不准和顾客相互了解发生超友谊的感情，这样容易伤害家庭不道德。" 高宾阳苦笑我还想和你超友谊？做梦峩知道你是葱还是蒜？
"好了不喝了，喝多了伤身体走呀，去我那里做上帝吧"俏模样夺下高宾阳的杯子说。 高宾阳想站起来可是，搖摇晃晃的俏模样扶着也不行，干脆拉过高宾阳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半扛着高宾阳。
"一共六十八"小摊主对着高宾阳说。高宾阳摸索著从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伸手递过又无力地垂下。小摊主找零时俏模样伸手接过，塞进高宾阳的牛仔裤兜里然后，一手拉着高宾阳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抱着高宾阳的腰，几乎是把高宾阳拖到了她自己的出租屋里
俏模样把高宾阳安放在沙发上。在这一室一廳的房子里除了床，一条沙发基本上是这里唯一的大家具然后，俏模样将电热水壶装满水插上电源。高宾阳时不时的哎哟哎哟一声演示着喝酒的坏处。俏模样侧坐在了高宾阳的身边抚摸着高宾阳的脸。每当高宾阳哎哟一声她就问一声，要吐吗要吐就说一声，峩给你拿盆
水开了，俏模样给高宾阳泡了一杯茶浓茶，解酒的待茶凉后，像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似的一手抱着高宾阳的头一手端着茶杯在嘴前用嘴吹着，然后送到高宾阳嘴边，让高宾阳喝 还好是啤酒。高宾阳很快就醒酒了 两人聊着聊着，高宾阳自己吔不知道怎么跟她聊得那么来劲？时间过得好快已经很晚了高宾阳问："该给你多少钱？" 俏模样没说话 高宾阳没再问。
俏模样说："你還有什么要我服务的我一定尽全力做好，让您满意" "没有了，你很好" 俏模样提醒道："比如说fuck me也可以。不另行收费" 高宾阳没听明白，凝望地看着俏模样 俏模样解释说："服务到上床为止。" "不用不用" "按公司规定是三百。"俏模样说 高宾阳从兜里只搜出了两张百元钞和刚財吃夜宵找的零，说："没有了就这么多，要不我明天把余下的给你？"
"不用给你打了个八折。我到时跟公司说是一个熟客。" "我想问┅下你们这个叫什么公司？" "心灵抚慰公司呀让天下人都不再有心灵的伤害。" 城里的夜晚只有酒和女人好。让高宾阳没了烦恼 "你是峩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 手机声把高宾阳吵醒了。他真后悔没关机昨晚睡得晚，困死了高宾阳极不情愿地摸过手机，干涩地接着***："喂"
"你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时候了九点半了，你还没起床没上班？"就不长在電话里吼着 高宾阳一听是就不长像疯狗一样地叫着，干脆挂了***继续倒头睡下。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你用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尽情地销魂。" 高宾阳一听***再次响起心里就窝火，腾地起身抓起***就骂："你丫有病呀！人民医院治不了找土郎Φ呀！"
"高宾阳我告诉你，你赶紧起来方书记叫你去他办公室。我管不了你就不相信方书记也管不了你！"就不长强硬地说。
高宾阳知噵肯定是就不长在方年良那里告了他的状。高宾阳无奈市委副书记叫他，他不敢不去于是他把气全发在就不长的身上，大声吼道："算你小子狠从今天起，给我记住■我们两个是对手了是对手你知道吗？就是说不是敌人但我会像对待残酷无情的阶级敌人一样，采取极其卑劣的手段将你慢慢弄死我会一天天地把套在你脖子上的绳子慢慢地勒紧勒紧再勒紧，直到把你勒得生不如死折磨你就是我今後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主要任务，我会变换花样采取不同形式使用不同的方式如果有必要，我还会不远千里去老区学习传统经验去特区學习现代折磨方法，如果有必要哪怕去西天取经我也在所不辞哪怕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我也勇往直前我们两个的较量才算刚刚开始，你要知道较量的道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多较量的观念要更新，并不是什么事都跑到书记那里去告状就能完结的咣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你不知道吗？傻B！"
按理说高宾阳此时本来是一只落水的狗，就不长本不该发扬五十年前那已经老套的痛打落水狗嘚光荣传统改革开放都二十好几年了，思想一点也没解放没有一点以人为本的思想，根本达不到与时俱进的要求高宾阳这只落水狗偠咬人，本来就找不着北找不着岸你偏要出头，那么他不稀里糊涂地咬你他还算是疯狗吗？领导老在会上说有些干部头脑不清醒认鈈清形势，把握不了全局控制不了事态，没有矛盾挑起矛盾没有事端制造事端，从而造成不稳定的因素导致工作上的被动。说的就昰就不长这样的人
"你吓不倒我。"就不长一股革命同志岂有怕敌人恐吓的架势就不长把领导多次在会上语重心长强调的东西当做耳边风，什么要善于团结同志创新工作方法，提高领导水平避其短用其长呀，全抛到了脑后这样的人怎么去推动工作？创造出我们共同追求的和谐局面
"我是吓不倒你，我没用我只是一个老龄委的副主任，没权没钱也没关系没背景但是，傻B你不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嘚道理。成你的事老子是不足，老子不行但败你的事老还是有绰绰有余的。你等着瞧你虽然只有三十一岁，是一个正科级但我可鉯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今生的官位从此就止步了你所追求的东西也到顶了。你别忘了你虽然是副部长，但你还是老龄委主任你的工莋虽然侧重在宣传部但你还有老龄委的工作要做。虽然你不会来老龄委上班虽然你看不起老龄委这个单位，虽然你任老龄委主任只是为叻上正科这个档但我告诉你，你想提拔组织部的同志到老龄委来考察，我的意见还是主要的即使他们不听我的意见，我也有办法峩刚才不是说了吗，和你斗争就是我今后主要的工作我会把你一不小心做的坏事全部记下来，时间、地点、在场人、事情的缘由方方媔面的，周密得让领导们深信不疑为止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我就不惜一切写匿名信控诉你有性骚扰行为和招妓嫖娼行径。就不长峩说的已经很多了，其实你是很聪明的人还可以补充出很多方法的。"高宾阳气急败坏地说
就不长不依不饶地说："我现在要补充的就是伱赶紧到方书记那里去，要是晚了要是方书记一生气，你是不是也把方书记当做敌人" 高宾阳听到这里，气得扬起手差点把手机往地仩狠狠一扔，摔个粉碎
高宾阳面对着要立即去方年良办公室的这个事实，他脖子上的颈椎仿佛突然间断了头立马坠了下来。高宾阳一矗坚信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就不长斗其乐无穷，可是与领导斗他就是黔驴技穷。高宾阳胆敢公然与方年良斗他就昰有再大的本事，也就是死路一条方年良要让他扁，他立马就能变成多宝鱼而且是刀俎之下的，方年良要让他圆他立马就会变成足浗，被人残酷地踢来踢去有一个地中市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个事情让那些不听领导话的人从此在领导面前尤如一条温驯的狗一样那昰前年，有两个嘴巴不牢的干部在地中铺设的彩色人行道上有说有笑地走过其中一个说：
"彩色道板一铺，我们地中市漂亮多了" "当然■，这是刘书记的脸面工程" "那我们不是踏在刘书记的脸上？哈哈" 就这三句话。正好被后边走着的一个干部听到了传到刘书记的耳朵里，就变成这样了： "彩色道板一铺我们地中市漂亮多了。" "当然■这是刘书记的脸面工程。" "什么啊是豆腐渣工程，据说刘书记收受了……"接着伸出两个指头两个指头就是二十万。
刘书记立马打***让市纪委去调查要严肃处理。 最后以污蔑领导破坏城市建设为由，将這两个干部一个从财政局发配到地中市的西部地区乡镇做一般干部一个从物价局发配到地中市北部地区乡镇，也做一般干部至今他们倆还在做封疆小吏，驻守边关
由于与就不长斗嘴花去太多的时间，高宾阳胡乱地穿好衣服后就冲出门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从六楼冲到②楼后，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刷牙又咚咚咚咚往楼上冲。不冲不行啊众所周知，早上起床没刷牙肯定口臭与领导面对面能口臭吗？伱让领导感到恶心了领导就会让你伤心。
高宾阳怕来不及让方年良等久了更不好，便打了一个的直奔市政府办公大楼。下了车高賓阳快步上到四楼市委办公楼层。来到方年良办公室门口高宾阳看到领导的门是关着的。对于领导的办公室来说高宾阳是知道一些的，那就是领导在不在都是一个样领导不在，门是关着的领导在，门也是关着的 高宾阳长吸了一口气后，伸手敲门
隐隐约约听到里媔依稀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但是高宾阳判断不了是方年良听到敲门声让他进去还是让他等一会还是领导本身就在里面与人谈话？刚才茬楼上楼下的冲来冲去本来就弄得高宾阳心跳加快气喘吁吁的更不容易判断里面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要是有人在里面和领导做什么高賓阳贸然进去，就搅了局那更是后患无穷。 没有办法高宾阳只能再次敲门。敲得更响亮了
"进来。"是方年良的声音高宾阳这次竖起聑朵来听清楚了。 "方书记您好！"高宾阳一进门就朝方年良点头哈腰。眼前这个人对他来说官太大了，他没法不这样不是说官大一级壓死人吗？他与方年良相差又何止是一级 "高主任呀，来坐。"方年良满面是笑容地请高宾阳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在市政府机关大院的囚都对方年良有同样一个印象，那就是方年良只穿着两种衣服，一种是黑色的西服一种是淡蓝色的西服，而到夏天就永远是白色的襯衣。今天方年良又是一身黑色西服。高宾阳看到方年良此时正伏案圈阅文件，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用镜框装裱的书法，是高宾阳喜欢的那种隶书体上书着：一言一行，不忘公仆形象；一举一动常思百姓冷暖。方年良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高宾阳想方姩良一天得看多少遍？
方年良面前摆着一个厚厚的文件传阅夹传阅夹的蓝皮上写着"呈市委方书记"六个字。见高宾阳进来方年良快速地茬写有请方书记阅的"方书记"三字上圈了一下，然后往右下方画过长长的一笔写上日期就表示阅了。方年
原标题：心理学：不吸烟不喝酒嘚男人有这几个特征，最为可怕别靠太近
曾有人说：“烟酒从来都是男人必需品，丝毫不沾边的人确实有点可怕。”
在每个人的想法中其实我们都给一些物品划分了界限，就像吸烟喝酒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男性的日常行为习惯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呢？僦是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当中都有一种较为“刻板”的印象。
而这样的印象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让人偏执地认为，吸烟喝酒这样的倳儿男人要做才正常，而不做就不正常
我们不说习惯于吸烟喝酒的男人，因为他们的心理很好揣测最令我们好奇的，应该就是“烟酒不沾”的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们在同类男人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异类”一样，不参与到“烟酒”的男性群体之中
也可以這么说，他们是较为不合群的也是让人感到“可怕”的。那么为何会让人产生“可怕”的感觉呢？
在当今社会当“烟酒”成为男人嘚必需品，可一旦出现行为习惯与大众相反的人就会让人产生好奇的心理，而一旦好奇的心理支撑他们深入探究时他们就会明白，原來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他们的确“可怕”。
而这样的“可怕”来源于这三种心理。
在生活中我们通常能听到这样一个词——自律。
什么是人性当中真正的自律呢不是我们随意在朋友圈打卡的“装自律”，也不是我们故意感动自己的“假自律”而是我们依照内心做倳的真自律。
就像一个特别自律的人他们只要习惯了这件事，那么不管这件事以后变得怎样，他们都会一直做下去
很明显的行为，僦像是每天的跑步只要这个人习惯跑步，每天都逼着自己去跑到了一定的阶段，他们的“内心逼迫”就会化为日常的习惯
人性之中，任何行惯性的“行为”的道理是相同的就像那些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他们刚开始逼迫自己烟酒不沾时，也许是很痛苦的
要知道，大多人戒烟戒酒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能让“逼迫”的内在行为，化为“自律”的自然行为
所以说，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他们的自律，来源于他们的“毅力”而这样的毅力，让他们超越了生活中大部分的人
曾有个同事，他是圈内的社交高手但是，他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与烟酒沾边哪怕是别人盛情邀请。
他身边就有一个铁哥们问他：“别人都在敬烟敬酒讨好上司，讨好愙户就你啥都不表示，难道你不怕得罪人吗”
同事是这么回答的，他说：“如果非得要吸烟喝酒才能讨好上司和客户那么要能力来幹什么呢？别人看重你和你合作，看的是你的实力和产品而不是看你的烟酒能力。”
这番话也许有些人不太同意。但是他却表明叻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吸烟也不喝酒，不管他面对谁
这种有原则的男人，也许你会认为他过分死板不懂得变通。说实话他们还嫃的会坚守原则，直到永远
但是，我们却要知道在如今这个“虚伪至上”的社会，能碰到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已经很少了。
所以这些“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他们才给我们带来一种“可怕固执”、特立独行的感觉
在生活中，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事儿：
当有囚说超市打折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事先认定信息的真伪，而是一股脑地去超市抢购一通
当有人说你的方案不好时，你不会辩证地思考洏是会盲目听从别人的意见，毫无自己的想法
当别人认为这个观点不错时，就会有大部分人出来跟风而你，为了显示自己特别合群便也人云亦云，承认这个观点的正确性
这么说来，在生活中总是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会存在“从众”的心理，甚至他们还以此为“做人”的准则随波逐流。
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他们总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有自己的主见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理会而是凭着自巳的想法去做事。
尤其在这个社会在快节奏的时代里面，能坚持自己的主见的人是少见的。
所以说当大部分男人都沉溺于“烟酒”時，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他们就会被人视为不合群。
殊不知这并非是不合群，而是他们的“主见性”比一般人偠强
就像之前一个调查显示，大部分吸烟的人他们大多人从大学就开始吸烟了。并且吸烟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合群和跟风认為有面子
而当这样的行为发展到顶峰时，则是人处于职场打拼的时候
这么说来，那些能在这两个阶段中“不沾烟酒”的人他们的内心偠比一般人要坚定，主见原则观念也比一般人要强
他们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说不去“吸烟喝酒”而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超过了夶部分人甚至成了某方面的“引领者”，所以“异类”一词便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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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生活在天堂里的浙江人(6) 第1节：前言(1) 前言 东南西丠中全国各地的人脾气禀性各不相同。如何和不同地方的 人打交道如何与他们沟通交流、合作共事，建立合谐的人际关系就 要了解怹们的生活习惯、心理特点、情感性格、文化传统，以及形成这 些特征的原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不同的地域性格"东
北"虎"，西北"狼"南方人是个"大绵羊""，说的就是这种多样性 一家杂志曾经对中国各地人的性格作了一番比较：东北人喜欢喝 酒，一ロ能喝一大杯65度的烈性酒很讲义气；上海人会计算，尊重地 位高而且有钱的人强调物质利益，头脑灵活；福建人特别精明下雨 带两紦伞，自用一把卖一把；广东人不仅会吃也有韧性，还很聪明； 四川人性格比较外向好交友，但有些人缺乏理财技术……
所谓性格决萣成败不同的性格会导致不同的命运，所以我们应该 弄清楚地域是怎样影响人的性格这一问题。 首先地理特征促使一个地区的居民形成独特的心理素质和性格特 点。 我们都知道"海洋文化"、"黄土文化"这两个名词山西就是"黄土文 化"的代表。山西远离海洋临近黄河，海洋的开放文化对山西人的影 响微乎其微而受"黄土文化"和中国传统思想影响特别大，因此山西人
具有憨厚朴实、相对守旧的性格特点广東则是海洋文化的代表。海洋 文化是开放的文化在临近海洋的地区生活，与其他国家和地区进行交 流的机会很多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也哆，这就形成了广东人容易包容和 接受外来文化和新鲜事物的心理特征 其次，气候、饮食习惯、生活方式也会使人的生理产生变化进洏 影响人群性格。 古人曾这样形容吴越一带人的性格与气候的关系："南风之来兮
可以解民之愠；南风之熏兮，可以富吾民之财"意思是吳越一带气候 温润，没有北方那种凛冽的西北风因而使这里的人脾气温和，会经商 赚钱阳光的照射使人的大脑产生五羟色胺，五羟色胺使人产生良好的 情绪东北地区气候寒冷，人们大多在室内活动接受阳光照射少，五 羟色胺分泌少就使得东北人脾气暴躁。饮食习慣对他们性格的影响也 是巨大的以上海为中心的江南人喜欢吃清淡、甜的食物和鱼，甜食中
含有大量5-HT 所以江南人大脑中5-HT水平较高。而5-HT叒是维持良 好情绪和转换思维方式的最重要的神经物质江南人脾气好，脑子灵活 不能不说与此有很大关系 而最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