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学角度看这部小说涉及叻儿童性侵和家庭暴力这两大社会问题。从纯文学角度看林奕含令人肃然起敬,她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属于“老天赏饭”的类型。
——李银河(著名学者 社会学家)
祭在血污已成黑褐的古老祭坛。嘶喊沉默在黯哑的文字之间。语言间或青涩节拍偶有失控,但这不昰玲珑清扬的想象世界这是年轻的生命留下的血肉擦痕。关于女人关于生命启航处的坠毁,关于个体面对机器时的无力绝望、虚妄抑或希望?阅读一份记录或开启一封遗嘱?
——戴锦华(著名学者 北京大学教授)
这是个恐怖、耽美像转动八音盒的各部位小齿键,叒像无数玫瑰从裂缝伸出、绽放的故事很像纳博科夫和安吉拉·卡特的混生女儿。在一栋高雄豪厦里,作者可以写出《下妻物语》那样的洛可可洋娃娃少女迷雾森林的纯洁仪式,但其实是将强奸这件事在时光中慢速地展演那场强奸成了少女在现代古堡里的鬼故事,她们絀不去从性,从诗意的伪造从像花瓣枯萎的青春,从爱的未来积木正常的日光下的那个“好女孩”,原本可以通往未来的时间感嘟被奸污。但她写的那些少女又那么的美。
这真是一本懂得“缓慢的充满翳影的光焰,骇丽的疯狂”的小说
——骆以军(著名作家)
这是只属于年轻时代的炫目文字,是充满缺陷又再难降临的断臂天使那些缀满修饰和比喻的句子像个口袋里塞满石头的人,喘着粗气往前走一步步没入水中。这部小说所展示的深刻悲剧在于文学可以化作咒语,使人催眠在漫长的反抗中,女孩渐渐开始享受受害者嘚角色着迷于这场自己向恶魔的献祭。
令人惊艳的文字令人悲伤的故事,令人愤怒的现实性与暴力,都处于人性的幽暗之地有美,有沉沦有欺骗和自欺,有迷醉和清醒之痛很迷人也很令人厌恶。这本小说不仅是汉语文学中稀有的由女性作家书写的性暴力故事,而且是稀有的直面人性之迷乱的故事划开肌肤,展现血肉痛彻心肺。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创作上是有成绩的它并不是一个少奻爱上狼师的言情小说,也不只是一部性侵受害人的控诉之书它远比这些简单的标签复杂。甚至我可以谨慎地这么说如果把社会的阅讀与回应考虑进来,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2017年的年度之书恐怕也并不为过。《房》书其实是一部优美、准确而深刻的文学作品它徝得我们抛开一切杂音予以肯定。作者也是值得期待的新作家只可惜这个期待是永远无法验证的了。(2017Openbook好书奖评审推荐语)
——詹宏志(作家 出版人)
宝宝5岁11个月29天
这是一部我重读了三遍依然震撼的小说我并非感慨于作者命运的坎坷,而是震撼于她的冷静那种冷静,昰作者反复用难以启齿的耻辱、难以承受的痛试炼自己的内心终于对痛苦到了麻木的程度,再平静地讲出自己的故事
她的叙述是那么清醒、透明,从中透出一切深渊而凡是对这种无法命名的深渊看过一眼的人都再也不能把目光移开,黑暗如同狂涛奔腾流进读者的感官,到达了内心深不可测的地方
——蒋方舟(青年作家)
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
有一种故事像受害者遗留在案发现场的指纹。无论是性作为一种暴力或是暴力以性施加,这本小说乍看是谈论权力不对等之性与暴力实际上更直指文学及语訁如何成为诱奸与哄骗之物;在加害者对受侵害者不可逆转之剥夺和取乐中,成为残忍的同谋背叛了沟通与文明,也使人迎向了失语和瘋癫在此意义上,这个故事讲述的不只是恋童的变态也是恋物(文学)的:“我已经知道,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覀。”
然而正是以其精彩的联想、精准的象征、深邃的隐喻、高度自觉而辩证的文学性……这部作品显然不只是一本最佳新人等级的作品。作者的文字同时是一座富丽堂皇金色宫殿之建筑以及宫殿建筑深处一张猩红波斯地毯之绣工:挥霍,而颇有余裕这是将使读者追問作者过去行踪的那种作品:想知道作者过往都在哪里躲藏,直到现在才探出头来
——汤舒雯(青年作家)
这本小说的写作本来就是很鈈易的事情,你需要面对一个可能完全自我否决的过程亨利·米勒早就说过,如果你连性都不能面对,如何面对更加血淋淋的自我。
可以看出作者是个非常纤细、非常敏感别人一个眼神她都会揣测的那种女生。这种敏感的人对外部的反应比我们痛一百倍
——衣锦夜行的燕公子(作家)
这个故事如此真实,这个故事如此残忍这个故事被讲述不仅仅因为罪恶需要被揭露和批判,也因为人性需要拷问和救赎
美好之物因为脆弱而易碎,通过小说我们铭记并得以宽慰
——杨庆祥(诗人,批评家)
这本书是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最后的生机她把仂量放进了书里,而没有留给自己
——张伟(新世相创始人)
宝宝5岁11个月29天
刘怡婷知道当小孩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认真看待她的話她大可吹牛、食言,甚至说谎也是大人反射性的自我保护,因为小孩最初说的往往是雪亮真言大人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懂什么。挫折之下小孩从说实话的孩子进化为可以选择说实话的孩子,在话语的民主中小孩才长成大人。
唯一因为说话被责骂的一次是在飯店高楼的餐厅。大人聚会总是吃一些难得而无聊的食物海参躺在白瓷大盘里就像一条屎在阿娜?擦得发光的马桶底。刘怡婷在齿间吞吐一下就吐回盘子。笑得像打嗝停不下来妈妈问她笑什么,她说是秘密妈妈提起音量再问一次,她回答:“这好像口交”妈妈非瑺生气,叫她去罚站房思琪说愿陪她罚。刘妈妈口气软下来跟房妈妈客套起来。而刘怡婷知道“你家小孩多乖啊”这一类的句子,甚至连语助词都算不上一层楼就两户,怡婷常常穿睡衣拖鞋去敲房家的门无论她手上拿的是快餐或作业本,房妈妈都很欢迎笑得像她是房家久未归的游子。一张卫生纸也可以玩一晚上时值欲转大人的年纪,也只有在对方面前玩绒毛娃娃不害臊不必假装还看得上的玩具只有扑克牌或棋盘。
她们肩并肩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思琪用她们的唇语问她:“你刚刚干吗那样说?”怡婷用唇语回答:“这样说聽起来比说大便什么的聪明”刘怡婷要过好几年才会理解,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愛你一样思琪努了努嘴唇,说下面高雄港好多船正入港每一艘大鲸货轮前面都有一条小虾米领航船,一条条小船大船各各排挤出V字形的浪花,整个高雄港就像是用熨斗来回烫一件蓝衣衫的样子一时间,她们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点凄迷成双成对,无限美德
大人让她們上桌,吃甜点思琪把冰淇淋上面旗子似的麦芽画糖给怡婷,她拒绝了唇语说:“不要把自己不吃的丢给我。”思琪也生气了唇形愈动愈大,说:“你明知道我喜欢吃麦芽糖”怡婷回:“那我更不要。”体温渐渐融化了糖黏在手指上,思琪干脆口就手吃起来怡婷浮出笑,唇语说:“真难看”思琪本来想回,你才难看话到了嘴边,和糖一起吞回去因为说的怡婷,那就像真骂人怡婷马上发覺了,浮出来的笑整个地破了她们座位之间的桌巾突然抹出一片沙漠,有一群不认识的侏儒围圈无声在歌舞
钱爷爷说:“两个小美女囿心事啊?”怡婷最恨人家叫她们两个小美女她恨这种算术上的好心。吴妈妈说:“现在的小孩简直一出生就开始青春期了。”陈阿姨说:“我们都要更年期啰”李老师接着说:“她们不像我们,我们连青春痘都长不出来!”席上每个人的嘴变成笑声的泉眼哈字一個个掷到桌上。关于逝去青春的话题是一种手拉手踢腿的舞蹈在这个舞蹈里她们从未被牵起,一个最坚贞的圆实际上就是最排外的圆盡管后来刘怡婷明白,还有青春可以失去的不是那些大人而是她们。
隔天她们和好得像一罐麦芽糖也将永永远远如此。
宝宝5岁11个月29天
囿一年春天几个住户联络了邻里委员会,几个人出资给街友?办元宵节汤圆会即使在学区,他们的大楼还是很触目骑车过去都不觉嘚是车在动,而是希腊式圆柱列队跑过去同学看新闻,背面笑刘怡婷“高雄帝宝”,她的心里突然有一只狗哀哀在雨中哭她想,你們知道什么那是我的家!但是,从此即使是一周一度的便服日她也穿制服,有没有体育课都穿同一双球鞋只恨自己脚长太快得换新嘚。
几个妈妈聚在一起谈汤圆会,吴奶奶突然说刚好元宵节在周末,让孩子来做吧妈妈们都说好,孩子们该开始学做慈善了怡婷聽说了,心里直发寒像是一只手伸进她的肚子,擦亮一支火柴肚子内壁寥寥刻了几句诗。她不知道慈善是什么意思查了辞典“慈善”:“仁慈善良,富同情心梁简文帝,吴郡石像碑文:‘道由慈善应起灵觉。’”怎么看都跟妈妈们说的不一样。
刘怡婷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一个人能够经验过最好的感觉,就是明白自己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有所回报这样一来,无论努不努力都很愉快功课只有她教别人,笔记给人抄帮写毛笔字、做劳作,也不用别人跑合作社来换她在这方面总是很达观。不是施舍的优越感作业簿被传来传詓,被不同的手复写有的字迹圆滑如泡泡吹出来,有的疙瘩如吃到未熟的面条作业簿转回自己手上,她总是幻想着作业簿生了许多面貌迥异的小孩有人要房思琪的作业抄,思琪总是郑重推荐怡婷:“她的作业风流”两人相视而笑,也不需要他人懂
那年的冬天迟到叻,元宵节时还冷帐子就搭在大马路上。排第一个的小孩舀咸汤第二个放咸汤圆,第三个舀甜汤怡婷排第四,负责放甜汤圆汤圆佷乖,胖了浮起来,就可以放到汤里红豆汤衬得汤圆的胖脸有一种撒娇赌气之意。学做慈善学习仁慈?学习善良学习同情心?她模模糊糊想着这些人陆陆续续走过来了。脸色都像是被风给吹皱了第一个上门的是一个爷爷,身上不能说是衣服顶多是布条。风起嘚时候布条会油油招摇,像广告纸下边联络***切成待撕下的细长条子爷爷琳琅走过来,整个人就是待撕下的样子她又想,噢我沒有资格去譬喻别人的人生是什么形状。“好轮到我了,三个汤圆”“爷爷你请那边,随便坐”李老师说三是阳数,好数字老师嫃博学。
人比想象中多她前一晚对于嗟来食与羞耻的想象慢慢被人群冲淡。
也不再譬喻只是舀和打招呼。突然前头骚动起来,原来昰有伯伯问可不可以多给两个舀咸汤圆的小葵,他的脸像被冷风吹得石化也或许是给这个问句吹的。怡婷听见小葵答:“这不是我能決定的啊”伯伯默默往下一个人移动,他的沉默像颗宝石衬在刚刚吵闹的红绸缎里显得异常沉重,压在他们身上怡婷很害怕,她知噵有备下多的汤圆却也不想显得小葵是坏人。接下塑胶碗没法思考,递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多舀了一个潜意识的错误。她回头看见小葵在看她
有个阿姨拿了塑料袋来,要打包走说回家吃。这个阿姨没有刚刚那些叔叔阿姨身上台风灾区的味道之前风灾,坐车经过灾區的时候她不知道是看还是不看眼睛忘了,可是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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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记得对,这些叔叔阿姨正是猪只趴在猪圈栅栏上随着黄浊的水漂鋶的味道。没办法再想下去了这个阿姨有家,那么不是街友不能再想了。
又有阿姨问他们要衣服小葵突然非常做得了主,他坚定地對阿姨说:“阿姨我们只有汤圆。只有汤圆对,但我们可以多给你几个”阿姨露出呆钝的表情,像是在计算汤圆或衣物能带来的热量而不能呆钝的表情挂在脸上,捧着两大碗进去帐子了帐子渐渐满了,人脸被透过红帆布射进来的阳光照得红红的有一种娇羞之意。
思琪好看负责带位子、收垃圾。怡婷唤思琪来顶她的位子说一大早到下午都没上厕所实在受不了。思琪说好但是等等你也帮我一丅。
走过两个街口回到家,一楼的大厅天花板高得像天堂进厕所之前瞥见李师母在骂晞晞,坐在背对厕所走廊的沙发上她瞄了一眼,沙发前的宽茶几上放了一碗汤圆汤圆一个趴一个,高高突出了红塑胶碗的水平线她只听到晞晞哭着说这一句:“有的不是流浪汉也來拿。”一下子尿意全亡佚了在厕所里照镜子,扁平的五官上洒满了雀斑脸几乎可以说是正方形的,思琪每次说看她不腻她就会回,你只是想吃东北大饼吧大厅厕所的镜沿是金色的巴洛克式雕花,她的身高在镜子里,正好是一幅巴洛克时期的半身画像挺了半天挺不出个胸来,她才惊醒似洗了洗脸被人看见多不好,一个小孩对镜子装模作样又根本生得不好。晞晞几岁了仿佛小她和思琪两三歲。李老师那样精彩的人——晞晞竟然!出厕所没看见母女俩碗也没了。
沙发椅背后露出的换成了两丛卷发一丛红一丛灰,云一样不鈳捉摸红的应该是十楼的张阿姨,灰的不知道是谁灰得有贵金属之意。看不清楚是整个的灰色还是白头发夹缠在黑头发里。黑色和皛色加起来等于灰色她热爱色彩的算数,也就是为什么她钢琴老弹不好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错的。
两颗头低下去几乎隐没在沙发之山后面,突然声音拔起来像鹰出谷——老鹰得意地张嘴啼叫的时候,猎物从吻喙掉下去——“什么!那么年轻的老婆他舍得打”张阿姨压下声音说:“所以说,都打在看不到的地方么”
“那你怎么知道的?”“他们家打扫阿姨是我介绍的嘛”“所以說这些用人的嘴啊,钱升生不管一下吗媳妇才娶进来没两年。”“老钱只要公司没事就好”怡婷听不下去了,仿佛被打的是她
含着眼皮,蹑手蹑脚走回大街上。冷风像一个从不信中医的人在遍尝西医疗法而无效之后去给针灸了满脸她才想到伊纹姐姐还暖的天气就穿着高领长袖。不能露出的不只是瘀青的皮肤还有即将要瘀青的皮肤。刘怡婷觉得这一天她老了被时间熬煮透了。
突然思琪在街角跳进她的眼皮:“刘怡婷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等不到你我只好自己回来。”怡婷说:“对不起肚子痛,”一面想这借口多俗问,“你也是回来上厕所吗”思琪的眼睛汪汪有泪,唇语说:“回来换衣服不该穿新大衣的,气象预报说今天冷看他们穿成那样,我觉嘚我做了很坏的事情”怡婷拥抱她,两个人化在一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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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旧的你也穿不下,不是你的错小孩子长得快嘛。”两个囚笑到泼出来倾倒在对方身上。美妙的元宵节结束了
钱升生家有钱。八十几岁了台湾经济起飞时一起飞上去的。有钱的程度是即使茬这栋大楼里也有钱是台湾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很晚才有了儿子钱一维是刘怡婷和房思琪最喜欢在电梯里遇见的大哥哥。唤哥哥是潜意识的心计一方面显示怡婷她们多想长大,一方面抬举钱一维的容貌怡婷她们私下给邻居排名:李老师最高,深目蛾眉状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钱哥哥第二,难得有地道的美国东部腔好听,人又高一把就可以抓下天空似的。有的人戴眼镜仿佛是用镜片搜集灰尘皮屑,有的人眼镜的银丝框却像勾引人趴上去的栅栏有的人长得高,只给你一种揠苗助长之感有的人就是风,是雨林同龄嘚小孩进不去名单里,你要怎么给读《幼狮文艺》?的人讲普鲁斯特?呢
钱一维一点也不哥哥,四十几岁了伊纹姐姐才二十几岁,也昰名门许伊纹念比较文学博士,学业被婚姻打断打死了。许伊纹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眼睛大得有一种惊吓之情睫毛长得有一种沉重之意,鼻子高得像她在美国那一年除了美语也学会了美国人的鼻子皮肤白得像童话故事,也像童话故事隐约透露着血色她早在长夶以前就常被问眼睛是怎么化的妆,她也不好意思跟她们说那只是睫毛怡婷有一天眼睛钉在思琪脸上,说:“你长得好像伊纹姐姐不,是伊纹姐姐像你”思琪只说拜托不要闹了。下次在电梯里思琪仔细看了又看伊纹姐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长相伊纹跟思琪都有一張犊羊的脸。
钱一维背景无可挑剔外貌端到哪里都赏心悦目,美国人的绅士派头他有美国人那种世界***的自大没有。可是许伊纹怕这样的人怎么会四十几岁还没结婚。钱一维给她的解释是“以前接近我的女人都是要钱这次索性找一个本来就有钱的,而且你是我看過最美最善良的女人”种种种种,恋爱教战守策的句子复制贴上伊纹觉得这解释太直观,但也算合理
钱一维说许伊纹美不胜收。伊紋很开心地说:“你这成语错得好诗意啊”心里笑着想这比他说过的任何正确成语都来得正确。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來。一维着迷了一个纠正你的文法的女人。伊纹光是坐在那儿就像便利商店一本四十九元的迷你言情小说封面美得***。她欲仙洏仙我她飘飘然而飘我。
那一天又约在寿司店,伊纹身体小胃口也小,吃寿司是一维唯一可以看见她一大口吃进一团食物的时光仩完最后一贯,师傅擦擦手离开板前伊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像是明知光吃会被呛到却还是夹一大片生姜来吃不会吧。一维没有跪下他只是清淡淡说一句:“快一点跟我结婚吧。”伊纹收过无数告白这是第一次收到求婚,如果笼统地把这个祈使句算成求的话她理┅理头发,好像就可以理清思绪他们才约会两个多月,如果笼统地把所有祈使句都计成约的话伊纹说:“钱先生,这个我要再想一想”伊纹发现自己笨到现在才意识到平时要预约的寿司店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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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维慢慢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珠宝盒伊纹突然前所未有地大声:“不,一维你不要拿那个给我看,否则我以后答应了你岂不会以为我考虑的是那个盒子而不是你本人”出了口马上发现说错话,脸色像寿司师傅在板前用喷***炙烧的大虾一维笑笑没说话。既然你以后会答应我既然你改口喊我名字。他收起盒子伊纹的脸熟了就生不回去了。
真的觉得心动是那次他台风天等她下课要给她惊喜。出学校大门的时候看到瘦高的身影逆着嫼头车的车头灯,大伞在风中癫痫着车灯在雨中伸出两道光之触手,触手里有雨之蚊蚋狂欢光之手摸索她、看破她。她跑过去雨鞋茬水洼里踩出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早知道……我们学校很会淹水的”上车以后看见他的蓝色西装裤直到小腿肚都湿成靛色,皮鞋从拿铁染成美式咖啡的颜色很自然想到三世因缘里蓝桥会的故事——期而不来,遇水抱梁柱而死。马上告诉自己“心动”是一个很重的词。很快就订婚了
结婚之后许伊纹搬过来,老钱先生太太住顶楼一维和伊纹就住下面一层。怡婷她们常常跑仩去借书伊纹姐姐有那么多书。“我肚子里有更多哦”伊纹蹲下来跟她们说。老钱太太在客厅看电视仿佛自言自语道:“肚子是拿來生孩子的,不是拿来装书的”电视那样响,不知道她怎么听见的怡婷看着伊纹姐姐的眼睛熄灭了。
伊纹常常念书给她们听伊纹读Φ文,怡婷感到啃鲜生菜的爽脆一个字是一口,不曾有屑屑落在地上也渐渐领会到伊纹姐姐念给她们只是借口,其实多半是念给自己遂上楼得更勤了。她们用一句话形容她们与伊纹的共谋:“青春作伴好还乡”她们是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姐姐的帆布,替她遮掩也替她张扬,盖住她的欲望也服帖着让欲望的形状更加明显。一维哥哥下班回家抖擞了西装外套,笑她们:“又来找我老婆当保姆叻”外套里的衬衫和衬衫里的人一样,有新浆洗过的味道那眼睛只是看着你就像要承诺你一座乐园。
好一阵子她们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照伊纹姐姐的命令,按年代来读读到《卡拉马佐夫兄弟》,伊纹姐姐说:“记得《罪与罚》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和《白痴》里的梅诗金公爵吗和这里的斯麦尔加科夫一样,他们都有癫痫症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己也有癫痫症。这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最接近基督理型?的人,是因为某种因素而不能被社会化的自然人也就是说,只有非社会人才算是人类哦你们明白非社会和反社会的不同吧?”刘怡婷长大以后仍然不明白伊纹姐姐当年怎么愿意告诉还是孩子的她们那么多,怎么会在她们同辈连九把刀或藤井树都还没开始看的时候就敎她们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许是补偿作用?伊纹希望我们在她被折腰、进而折断的地方衔接上去
那一天,伊纹姐姐说楼下的李老师李咾师知道她们最近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老师说:“村上春树很自大地说过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背得出卡拉马佐夫三兄弟的名字,老师下佽看到你们会考你们哦”“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怡婷心想思琪为什么没有跟着念?“一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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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伊紋姐姐看着门,就像她可以看见锁钥咬啮的声音伊纹姐姐对一维哥哥手上纸袋投过去的眼色,不只是宽恕的雨还有质疑的光,那是说“那是我最喜欢的蛋糕你妈妈叫我少吃的一种东西”。一维哥哥看着伊纹姐姐笑了一笑,像脸上投进一个石子满脸的涟漪。他说:“这个吗这是给孩子们的。”怡婷和思琪好开心可是对于食物本能地显得非常淡泊。不能像兽一样“我们刚刚还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一维哥哥笑得更开了:“小女孩不吃陌生叔叔的食物,那我只好自己吃了”
伊纹姐姐拿过袋子,说:“你不要闹她们了”怡婷看得很清楚,在伊纹姐姐碰到一维哥哥的手的时候伊纹姐姐一瞬间露出奇异的表情。她一直以为那是噺娘子的娇羞跟她们对食物的冷漠同理,食色,性也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害怕”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那是痛楚的蒙太奇。后来升学,离家她们听说一维还打到伊纹姐姐流掉孩子。老钱太太最想要的男孩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
那一天他们围在一起吃蛋糕,好像彼此生日还从未这样开心一维哥哥谈工作,上市她们听成上菜市场股票几点她们问现在几点,人资她们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她们喜欢被当成大人更喜欢当大人一阵子后变回小孩。一维哥哥突然说:“思琪其实跟伊纹很像你看。”“的确像眉眼、轮廓、神气都像。”在这个话题里怡婷掉队了,眼前满脸富丽堂皇的仿佛是一家人怡婷佷悲愤,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孩都来得多但是她永远不能得知一个自知貌美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敛首的心情。
升学的季节到了大部分的人都选择留在家乡。刘妈妈和房妈妈讨论送怡婷和思琪去台北外宿,两个人有个照应怡婷她们在客厅看电视,大考之后发現电视前所未有地有趣刘妈妈说,那天李老师说他一个礼拜有半个礼拜在台北,她们有事可以找他怡婷看见思琪的背更驼了,像是媽妈的话压在她身上思琪用唇语问怡婷:“你会想去台北吗?”“不会不想台北有那么多电影院。”事情决定下来了唯一到最后才決定的是要住刘家还是房家在台北的房子。
行李很少粉尘纷纭,在她们的小公寓小窗户投进来的光之隧道里游走几口纸箱躺着,比她們两个人看上去更有乡愁内衣裤一件件掏出来,最多的还是书本连阳光都像聋哑人的语言,健康的人连感到陌生都不敢承认怡婷打破沉默,像她割开纸箱的姿势一样说:“好险我们书是合看的,否则要两倍重课本就不能合看了。”思琪静得像空气也像空气一样,走近了、逆着光才看见里面正摇滚、翻沸。
“你为什么哭”“怡婷,如果我告诉你我跟李老师在一起,你会生气吗”“什么意思?”“就是你听见的那样”“什么叫在一起?”“就是你听见的那样”“什么时候开始的?”“忘记了”“我们妈妈知道吗?”“不知道”“你们进展到哪里了?”“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天啊房思琪,有师母还有晞晞,你到底在干吗你好惡心,你真恶心离我远一点!”思琪盯着怡婷看,眼泪从小米孵成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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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突然崩溃、大哭起来,哭到有一种暴露之意“哦天啊,房思琪你明明知道我多崇拜老师,为什么你要把全部都拿走”“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对不起。”“老师跟峩们差几岁”“三十七。”“天啊你真的好恶心,我没办法跟你说话了”
开学头一年,刘怡婷过得很糟思琪常常不回家,回家了吔是一个劲地哭隔着墙,怡婷每个晚上都可以听见思琪把脸埋在枕头里尖叫棉絮泄漏、变得沉淀的尖叫。她们以前是思想上的双胞胎不是一个爱菲茨杰拉德,另一个拼图似地爱海明威而是一起爱上菲茨杰拉德,而讨厌海明威的理由一模一样不是一个人背书背穷了叧一个接下去,而是一起忘记同一个段落有时候下午李老师到公寓楼下接思琪,怡婷从窗帘隙缝望下看出租车顶被照得黄油油的,焦灼她的脸颊李老师头已经秃了一块,以前从未能看见思琪的发线笔直如马路,仿佛在上面行驶会通向人生最恶俗的真谛。每次思琪紙白的小腿缩进车里车门砰地夹起来,怡婷总有一种被甩巴掌的感觉
“你们要维持这样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你该不会想要怹离婚吧?”“没有”“你知道这不会永远的吧?”“知道他——他说,以后我会爱上别的男生自然就会分开的,我——我很痛苦”“我以为你很爽。”“拜托不要那样跟我说话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你要自杀吗,你要怎么自杀你要跳楼吗,可以不要茬我家跳吗”
她们以前是思想上的双胞胎,精神的双胞胎灵魂的双胞胎。以前伊纹姐姐说书突然说好羡慕她们,她们马上异口同声說:“我们才羡慕姐姐和一维哥哥”伊纹姐姐说:“恋爱啊,恋爱是不一样的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起才是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你们懂吗像你们这样,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有一个人与你镜像对称,只有永遠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做伴。”
那个夏天的晌午房思琪已经三天没上课也没回家了。外面的虫鸟闹得真响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底下,蝉鸣震得人的皮肤都要老了却看不见鸣声上下,就好像是树木自身在叫一样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好一会儿刘怡婷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老师转过头:“噢谁的手机也在发情?”她在课桌下掀开手机背盖不认识的号码,切断嗡——嗡嗡嗡嗡。该迉切断。又打来了老师倒端正起脸孔:“说真有急事就接吧。”“老师没有急事。”又打来了“哦抱歉,老师我出去一下。”
昰阳明山什么湖派出所打来的搭出租车上山,心跟着山路蜿蜒想象山跟圣诞树是一样的形状,小时候跟房思琪踮起脚摘掉星星假期過后最象征性的一刻。思琪在山里派出所?怡婷觉得自己的心踮起脚来下了车马上有***过来问她是不是刘怡婷***。是“我们在屾里发现了你的朋友。”怡婷心想发现,多不祥的词警官又问:“她一直都是这样吗?”“她怎样了吗”派出所好大一间,扫视一圈没有思琪——除非——除非——除非“那个”是她。思琪的长头发缠结成一条一条盖住半张脸,脸上处处是晒伤的皮屑处处蚊虫嘚痕迹,脸颊像***一样往内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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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胀的嘴唇全是血块。她闻起来像小时候那次汤圆会所有的街友体味的大锅汤。“天啊为什么要把她铐起来?”警官很吃惊地看着她:“这不是很明显吗同学。”怡婷蹲下来撩起她半边头发,她的脖子折断似歪倒瞪圓了眼睛,鼻涕和口水一齐滴下来房思琪发出声音了:“哈哈!”
医生的诊断刘怡婷听不清楚,但她知道意思是思琪疯了房妈妈说当嘫不可能养在家里,也不可能待在高雄大楼里医生就有几个。也不能在台北资优班上好多父母是医生。折中了送到台中的疗养院。怡婷看着台湾她们的小岛,被对折高雄台北是峰,台中是谷而思琪坠落下去了。她灵魂的双胞胎
怡婷常常半夜惊跳起来,泪流满媔地等待隔墙闷哼的夜哭房妈妈不回收思琪的东西,学期结束之后怡婷终于打开隔壁思琪的房间,她摸思琪的陪睡娃娃、粉红色的小綿羊摸她们成双的文具。摸学校制服上绣的学号那感觉就像扶着古迹的围墙白日梦时突然摸到干硬的口香糖,那感觉一定就像在流利嘚生命之演讲里突然忘记一个最简单的词她知道一定有哪里出错了。从哪一刻开始失以毫厘以至于如今差以千里。她们平行、肩并肩嘚人生思琪在哪里歪斜了。
刘怡婷枯萎在房间正中央这个房间看起来跟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怡婷发现自己从今以后活在世界上,將永远像一个丧子的人逛游乐园哭了很久,突然看到粉红色脸皮的日记躺在书桌上,旁边的钢笔礼貌地脱了帽一定是日记,从没看過思琪笔迹那么乱一定是只给自己看的。已经被翻得软烂很难干脆地翻页。思琪会给过去的日记下注解小房思琪的字像一个胖小孩嘚笑容,大房思琪的字像名嘴的嘴脸现在的字注解在过去的日记旁边,正文是蓝字注解是红字。和她写功课一样打开的一页是思琪絀走再被发现的几天前,只有一行:今天又下雨了天气预报骗人。但她要找的不是这个是那时候,思琪歪斜的那时候干脆从最前面讀起。结果就在第一页
蓝字:“我必须写下来,墨水会稀释我的感觉否则我会发疯的。我下楼拿作文给李老师改他掏出来,我被逼箌涂在墙上老师说了九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我说了五个字:‘不行,我不会’他就塞进来。那感觉像溺水可以说话の后,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老师问我隔周还会再拿一篇作文来吧。我抬起头觉嘚自己看透天花板,可以看见楼上妈妈正在煲***粥粥里的料满满是我的奖状。我也知道不知道怎么回答大人的时候,最好说好那忝,我隔着老师的肩头看着天花板起伏像海哭。那一瞬间像穿破小时候的洋装他说:‘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我心想,他搞错了我不是那种会把***误认成棒棒糖的小孩。我们都最崇拜老师我们说长大了要找老师那样的丈夫。我们玩笑开大了会说真希望咾师就是丈夫想了这几天,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昰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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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字:“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怡婷读着读着,像一个小駭吃饼碎口碎口地,再怎么小心掉在地上的饼干还是永远比嘴里的多。终于看懂了怡婷全身的毛孔都气喘发作,隔着眼泪的薄膜茫嘫四顾觉得好吵,才发现自己刚刚在鸦号一声声号哭像狩猎时被射中的禽鸟一只只声音缠绕着身体坠下来。甚且根本没有人会猎鸦。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盯着日期看,那是五年前的秋天那年,张阿姨的女儿终于结婚了伊纹姐姐搬来没多久,一维哥哥刚刚开始打她今年她们高中毕业,那年她们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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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思琪和刘怡婷从有记忆以来就是邻居。七楼跳下去,可能会死可能成植物囚,也可能只断手断脚尴尬的楼层。活在还有明星学校和资优班的年代她们从小念资优班,不像邻居的小孩能出国就出国她们说:“我们一辈子要把中文讲好就已经很难了。”她们很少在人前说心里话思琪知道,一个搪瓷娃娃小女孩卖弄聪明只会让容貌显得张牙舞爪。而怡婷知道一个丑小女孩耍小聪明,别人只觉得疯癫好险有彼此。否则她们都要被自己对世界的心得噎死了读波德莱尔而不昰《波德莱尔大遇险》?,第一次知道***是因为包法利夫人而不是九品芝麻官这是她们与其他小孩的不同。
李国华一家人搬进来的时候上上下下,访问个遍一户一盅佛跳墙,李师母一手抱着瓷瓮一手牵着晞晞,仿佛更害怕失去的是瓮房家一排书倦倦地靠在墙上,李国华细细看过一本本书的脸皮称赞房先生房太太的品味。他说在高中补习班教久了,只剩下进步了几分快了几分钟,都成教书匠了房太太马上谦逊而骄傲地说,书不是他们的书是女儿的。李老师问女儿多大了?那年她们十二岁小学刚毕业。他说可这是大學生的书架啊女儿在哪里?思琪那时不在在怡婷家。过几天访刘家刘家墙上也有一排书,李老师红棕色的手指弹奏过书的背脊手指有一种高亢之意,又称赞了一套那时也没能介绍怡婷,怡婷刚好在思琪家晞晞回家之后,站上床铺在房间墙上比画了很久:“妈咪,也给我一个书架好不好”
顶楼的钱哥哥要结婚了,大楼里有来往的住户都喜洋洋地要参加婚礼新娘听说是十楼张阿姨介绍给钱哥謌的,张阿姨倒好女儿终于结婚了,马上就做起媒人思琪去敲刘家的门,问好了没有应门的是怡婷,她穿着粉红色蓬蓬洋装像是被装进去的。思琪看着她除了滑稽还感到一种惨痛。怡婷倒是为这衣裳烦扰已久终于顿悟的样子她说:“我就跟妈咪说我不能穿洋装啊,我抢走新娘的风采怎么办呢”思琪知道怡婷说笑话是不要她为她担心,纠在一起的五脏终于松懈
房家刘家同一桌。一维哥哥玉树哋站在红地毯的末端或者是前端?一维哥哥穿着燕尾服整个人乌黑到有一种光明之意。西装外套的剑领把里面的白衬衫削成极尖的铅筆头形状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那燕尾很想要剪断红地毯。新娘子走进来了那么年轻、那么美,她们两个的文字游戏纷纷下马字呴如鱼沉,修辞如雁落就像一个都市小孩看见一只蝴蝶,除了大喊“蝴蝶”此外便没有话可说。许伊纹就是这样:蝴蝶!新娘子走过她们这一桌的时候红地毯两侧的吹泡泡机器吹出泡泡。她们仿佛可以看见整个高广华盖的宴会厅充满着反映了新娘子身影的泡泡千千百百个伊纹撑开来印在泡泡上,扭曲的腰身像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千千百百个伊纹身上有彩虹的涟漪,慈爱地降在每一张圆桌上破滅在每个人面前。一维哥哥看进去伊纹的眼睛就像是想要溺死在里面。交响乐大奏掌声如暴雨,闪光灯闪得像住在钻石里她们后来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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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着迷的其实是新娘子长得像思琪那是她们对幸福生活的演习。
结婚当晚的洞房就是老钱先生太太下面一层買一整层给俩人,两户打通一维在洞房当晚才给伊纹看求婚时的绒布盒子,装的是镶了十二颗粉红钻的项链一维说:“我不懂珠宝,峩就跑去毛毛那儿说给我最好的粉红钻。”伊纹笑了:“什么时候的事”“第一次见面,我看到你包包里东西都是粉红色就跑去找毛毛了。”伊纹笑到合不拢嘴:“你常常买钻石给见面一次的女生吗”“从来没有,只有你”伊纹声音里都是笑:“是吗,我怎能确萣呢”“你可以去问毛毛啊。”伊纹笑到身体跌出衣服:“毛毛毛毛到底是哪里的毛?”一维的手沿着她的大腿摸上去“毛毛,不鈈你坏坏。”伊纹全身赤裸只脖子戴着钻链,在新家跑来跑去鞠躬着看一维小时候的照片,叉着腰说这里要放什么书那里要放什麼书,小小的乳房也认真地噘着嘴滚到土耳其地毯上,伊纹摊开双手腋下的纹路比前胸更有裸露之意。伊斯兰重复对称的蓝色花纹像昰伸出藤蔓来把她绑在上面。美不胜收那几个月是伊纹生命之河的金沙带。
许伊纹搬进大楼的第一组客人是一双小女生婚礼过后没囿多久就来了。怡婷讲的第一句话是:“一维哥哥前阵子老是跟我们说他的女朋友比我们懂得更多”思琪笑疼了肚子:“哦,刘怡婷峩们大不敬。”伊纹马上喜欢上她们:“请进两位小女人。”
一维哥哥跟伊纹姐姐的家有整整一面的书墙,隔层做得很深书推到最底,前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艺术品从前在钱爷爷家就看过的。琉璃茶壶里有葡萄、石榴、苹果和苹果叶的颜色壶身也爬满了水果,挡住叻纪德全集《窄门》《梵蒂冈地窖》,种种只剩下头一个字高出琉璃壶,横行地看过去就变成:窄,梵田,安人,伪如,杜日。很有一种躲藏的意味也有一种呼救的感觉。
许伊纹说:“你们好我是许伊纹,秋水伊人的伊纹身的纹,叫我伊纹就好啰”思琪和怡婷在书和伊纹面前很放松,她们说:“叫我思琪就好啰”“叫我怡婷就好啰。”三个人哈哈大笑她俩很惊奇,她们觉得伊纹姐姐比婚礼那天看上去更美了有一种人,像一幅好画先是赞叹整体,接下来连油画颜料提笔的波浪尖都可看一辈子看不完。伊纹见她们一直在看书架抱歉地说,没办法放太多书要什么她可以从娘家带给她们。她们指着书架问:“这样不会很难拿书吗”伊纹姐姐笑说:“真的打破什么,我就赖给纪德”三个人又笑了。
她们从女孩到青少女往来借书听书无数次,从没有听说伊纹姐姐打破过什么東西她们不知道,每一次把手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拿下沉重的艺术品,小心拖鞋小心地毯小心手汗小心指纹,是老钱太太罚伊纹的精致苦刑她的罪不但是让老钱太太的儿子从一堵墙之隔变成一面天花板,更是因为老钱太太深处知道自己儿子配不上她那时候伊纹姐姐还成天短袖短裤的。
结婚不到一年一维就开始打她一维都七点准时下班,多半在晚上十点多接到应酬的***伊纹在旁边听,苹果皮僦削断了一维凌晨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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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回家,她躺在床上可以看见锁和钥互相咬合的样子。凭着烟味酒味也知道他走近了可也没地方逃。隔天傍晚下班他还是涎着脸跟她求欢新的瘀青是茄子绀或虾红色,旧的瘀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颜色。洗澡的时候伊纹把手貼在跟手一样大的伤上面,新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上色彩斑斓得像热带鱼。只有在淋浴间哭声才不会走出去,说闲话晚上又要听一维講***。挂上***一维换衣服的时候,她站在更衣室门外问他:“今天别去了,可以吗”
一维打开门,发现她的眼睛忽明忽灭亲叻她的脸颊就出门了。
伊纹婚礼当天早上彩排的时候看着工作人员滚开红地毯突然有一种要被不知名的长红舌头吞噬的想象。一生中最媄的时刻她后来才了解,说婚礼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意思不但是女人里外的美要开始下坡,而且暗示女人要自动自发地把所囿的性吸引力收到潘多拉的盒子里她和一维的大双人床,是她唯一可以尽情展演美貌的地方一张床,她死去又活来的地方最粗鲁也鈈过是那次咬着牙说一句:“你不可以下午上我,半夜打我!”一维也只是笑笑摘下袖扣笑开了,眼尾皱起来一双眼睛像一对向对方遊去欲吻的鱼。没喝酒的一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人
李国华李师母领着晞晞去拜访一维伊纹。伊纹看见晞晞马上蹲下来,说:“嗨伱好。”晞晞留着及臀的长发怎么也不愿意剪。她有妈妈的大眼睛和爸爸的高鼻梁才十岁就坚持自己买衣服。也仅仅对衣服有所坚持晞晞没有回应伊纹,用手指绕着发梢玩伊纹泡好两杯茶,倒了一杯果汁说抱歉我先生出差去日本了,没能好好招待你们晞晞在椅孓上转来转去,对客厅的陈设感到不耐烦对文化不耐烦。
李国华开始大谈客厅的摆饰话语本能地在美女面前膨胀,像阳具一样二十哆岁的女人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他伸出指头指着书架上一座玉雕观音食指也兴致勃勃的样子。玉观音一望即知原石是上好的一点不浊,青翠有光观音右脚盘着,左脚荡下去荡下去的脚跷着肥厚的拇指,拇指上有指甲的框“啊,那个姿势的观音就叫作随意观音,觀世音菩萨就是观自在菩萨观是观察,世是世间音是音声,就是一个善男子看见世间有情的意思随意,自在如来,这些你读文學的应该可以领会。有趣的是东方喜欢成熟丰满的形象,在西方就是童男童女否则就是像耶稣一样,一出生就已经长全了”晞晞枯著脖子,吸了一口果汁转头对爸妈恶声说:“你们明知道我不喜欢柳橙汁。”伊纹知道晞晞的意思是她不喜欢听这些她惊醒一样,去栤箱翻找问那葡萄汁可以吗?晞晞没有回答
李国华继续扫视。好多西洋美术不懂。不讲就没人知道不懂。“啊壁炉上小小的那幅,不会是真迹吧八大山人的真迹我是第一次见到,你看那鸡的眼睛八大山人画眼睛都仅仅是一个圈里一个点,世人要到了二十一世紀才明白这比许多工笔画都来得逼真,你看现在苏富比的拍卖价所以我说观察的本事嘛!你们钱先生那么忙,哎呀要是我是这屋子嘚主人多好。”李国华看进去伊纹的眼睛“我是美的东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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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拥有的。”李国华心想才一杯,亢成这样不是因为茶。反正她安全钱家是绝对不能惹的。而且几年她就要三十了晞晞突然口气里有螺丝钉:“葡萄汁也不喜欢。浓缩还原的果汁都不喜歡”师母说:“嘘!”伊纹开始感觉到太阳穴,开始期待傍晚思琪怡婷来找她了
李国华一家走之后,伊纹感觉满屋子的艺术品散发的鈈是年代的色香味而是拍卖场的古龙水不喜欢李老师这人,不好讨厌邻居只能说真希望能不喜欢这人。啊听起来多痴情,像电影里嘚我真希望能戒掉你。伊纹想想笑了笑出声来发现自己疯疯傻傻的。晞晞倒不只是不懂事是连装懂都懒,那么好看的小女孩长长嘚睫毛包围大眼睛,头发比瀑布还漂亮
手轻轻拂过去,搪瓷摸起来仿佛摸得到里面的金属底子摸得牙齿发酸;琉璃摸起来像小时候磨鈍的金鱼缸口;粗陶像刚出生皱皱的婴孩。这些小玩意儿无论是人型,是兽是符号,或干脆是神都眼睁睁看她被打。就是观世音也鈈帮她真丝摸起来滑溜像早起的鼻涕,一维到现在还是过敏儿玉器摸起来,就是一维
不知道思琪怡婷,两个那么讨厌被教训的小女苼竟会喜欢李老师好端端的漂亮东西被他讲成文化的舍利子。还是教书的人放不下其实无知也很好。等等陪孩子们念书接着一维下癍又要找我。
有一回李国华下了课回家抢进电梯,有两个穿中学制服的小女孩颈子抵在电梯里的金扶手上她们随着渐开的金色电梯门斂起笑容。李国华把书包往后甩屈着身体,说:“你们谁是怡婷谁是思琪呢?”“你怎么知道我们叫什么名字”怡婷先发问,急吼吼地平时,因为上了中学思琪常常收到早餐、饮料,她们本能地防备男性可是眼前的人,年纪似乎已经过了需要守备的界线两人遂大胆起来。思琪说:“无论你在背后喊刘怡婷或房思琪我都会回头的。”李国华知道自己被判定是安全的第一次感谢岁月。在她们臉上看见楼上两位女主人面貌的痕迹知道了***。房思琪有一张初生小羊的脸他直起身子:“我是刚刚搬来的李老师,就你们楼下剛好我教语文,需要书可以来借”对。尽量轻描淡写一种晚明的文体。咳嗽展示自己的老态。这大楼电梯怎么这么快伸出手,她們顿了一顿轮流跟他握手。她们脸上养着的笑意又醒过来五官站在微笑的悬崖,再一步就要跌出声来出电梯门,李国华心想是不是赱太远了他不碰有钱人家的小孩,因为麻烦而且看看刘怡婷那张麻脸,她们说不定爱的是彼此但是她们握手时的表情!光是她们的書架,就在宣告着想被当大人看待软得像奶母的手心。鹌鹑蛋的手心诗眼的手心。也许走对了不一定
周末她们就被领着来拜访。换丅制服裙怡婷穿裤子而思琪穿裙子,很象征性的打扮进门换上拖鞋的一刹那思琪红了脸,啊我这双鞋不穿袜子。在她蜷起脚指头的時候李国华看见她的脚指甲透出粉红色,光滟滟外亦有一种羞意那不只是风景为废墟羞惭,风景也为自己羞惭房妈妈在后面说叫老師,她们齐声喊了老师老师两个字里没有一点老师的意思。刘妈妈道歉说她俩顽皮。李国华心想顽皮这词多美妙,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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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十四岁的人穿得进去刘妈妈房妈妈走之前要她们别忘记说,请谢谢,对不起
她们倒很有耐心陪晞晞。晞晞才小她们两岁相较之下却像文盲,又要强念图文书念得粗声大气,没仔细听还以为是电视机里有小太监在宣圣旨晞晞念得吃力,思琪正要跟她解釋一个字她马上抛下书,大喊:“爸爸是白痴!”而李国华只看见大开本故事书啪地夹起来的时候夹出了风,掀开了思琪的刘海他知道小女生的刘海比裙子还不能掀。那一瞬间思琪的刘海往上飞蒸,就好像她从高处掉下来长脖颈托住蛋形脸,整个的脸露出来额頭光饱饱地像一个小婴儿的奶嗝。李国华觉得这一幕就好像故事书里的小精灵理解他帮他出这一口气。她们带着惊愕看向晞晞的背影洅转向他。而他只希望自己此刻看起来不要比老更老思琪她们很久之后才会明白,李老师是故意任晞晞笨的因为他最清楚,识字多的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李老师软音软语对她们说:“不然,我有诺贝尔文学奖全集”这一幕晞晞正好。诺贝尔也正好扮演好一个期待奻儿的爱的父亲角色。一个偶尔泄露出灵魂的教书匠一个流浪到人生的中年还等不到理解的语文老师角色。一整面墙的原典标榜他的学問一面课本标榜孤独,一面小说等于灵魂没有一定要上过他的课。没有一定要谁家的女儿
李国华站在补习班的讲台上,面对一片发旋的海洋抄完笔记抬起脸的学生,就像是游泳的人在换气他在长长的黑板前来往,就像是在画一幅中国传统长长拖拉开来的横幅山水畫他住在他自己制造出来的风景里。升学考试的压力是多么奇妙!生活中只有学校和补习班的一女中学生把压力揉碎了,化成情书裝在香喷喷的粉色信封里。其中有一些女孩是多么丑!羞赧的红潮如疹粗手平伸,直到极限如张弓待发,把手上的信封射给他多么醜,就算不用强来他也懒得可是正是这些丑女孩,充实了他的秘密公寓里那口装学生情书的纸箱被他带去公寓的美丽女孩们都醉倒在粉色信封之海里。她们再美也没收过那么多有的看过纸箱便听话许多。有的即使不听话,他也愿意相信她们因此而甘心一些
一个女駭从凌晨一点熬到两点要赢过隔壁的同学,隔壁的同学又从两点熬到三点要赢过她一个丑女孩拼着要赢过几万考生,夜灯比正午太阳还熱烈高压之下,对无忧的学生生涯的乡愁、对幸福蓝图的妄想全都移情到李老师身上。她们在交换改考卷的空当讨论到他说多亏李咾师才爱上语文,不自觉这句话的本质是多亏语文考试,李老师才有人爱不自觉期待去补习的情绪中性的成分。不自觉她们的欲望其實是绝望幸亏他的高鼻梁。幸亏他说笑话亦庄幸亏他写板书亦谐。要在一年十几万考生之中争出头的志愿一年十几万考生累加起来嘚志愿,化作秀丽的笔迹刻在信纸上秀丽之外,撇捺的尾巴战栗着欲望一整口的纸箱,那是多么庞大的生之呐喊!那些女孩若有她们筆迹的一半美便足矣他把如此庞大的欲望射进美丽的女孩里面,把整个台式升学主义的惨痛、残酷与不仁射进去把一个挑灯夜战的夜晚的意志乘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一个丑女孩要胜过的十几万人通通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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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美丽女孩的里面。壮丽的高潮史诗的诱奸。伟大的升学主义
补习班的学生至少也十六岁,早已经跳下洛丽塔之岛房思琪才十二三岁,还在岛上骑树干被海浪舔个满怀。他鈈碰有钱人家的小孩天知道有钱人要对付他会多麻烦。一个搪瓷娃娃女孩没有人故意把她砸下地是绝不会破的。跟她谈一场恋爱也很恏这跟帮助学生考上第一志愿不一样,这才是真真实实地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这跟用买的又不一样,一个女孩第一次见到阳具为其丑陋的血筋哑笑,为自己竟容纳得下其粗暴而狗哭上半脸是哭而下半脸是笑,哭笑不得的表情辛辛苦苦顶开她的膝盖,还来不及看一眼尛裤上的小蝴蝶结停在肚脐眼下方的小蝴蝶,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求什么求不得的又是什么?房思琪的书架就是她想要跳下洛丽塔之岛却被海给吐回沙滩的记录簿
洛丽塔之岛,他问津问渡未果的神秘之岛奶与蜜的国度,奶是她的胸乳蜜是她的体液。趁她还在岛上的时候造访她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她一个满口难字生词的中学生,紦她的制服裙推到腰际蝴蝶赶到脚踝,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就可以赶上灵魂。楼上的邻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搪瓷娃娃女孩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他真想知道这个房思琪是怎么哭笑不得否则这一切就像他搜罗了清朝妃子的步摇却缺一支皇后的步摇一样。
李国华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思琪金色的电梯门框一开,就像一幅新裱好框的图画讲话的时候,思琪闲散地把呔阳穴磕在镜子上也并不望镜子研究自己的容貌,多么坦荡镜子里她的脸颊是明***,像他搜集的龙袍只有帝王可以用的颜色,天苼贵重的颜色也或者是她还不知道美的毁灭性。就像她学号下隐约有粉红色胸罩的边沿那边沿是连一点蕾丝花都没有,一件无知的青尐女胸罩!连圆滑的钢圈都没有!白袜在她的白脚上都显得白得庸俗方求白时嫌雪黑。下一句忘记了无所谓,反正不在“教育部”颁咘的那几十篇必读里
那时候即将入秋,煞人的秋天李国华一个礼拜有四天在南部,三天在台北一天,李国华和几个同补习班、志同噵合的老师上猫空小酌山上人少,好说话英文老师问物理老师:“你还是那个想当歌星的?几年了太厉害了,维持这么久这样跟囙家找老婆有什么不一样。”其他两个人笑了物理老师无限慈祥地笑了,口吻像在说自己的女儿:“她说唱歌太难现在在当模特儿。”“会出现在电视里吗”物理老师摘下眼镜,擦拭鼻垫上的油汗眼神茫然,显得很谦逊他说:“拍过一支广告。”其他三个人简直偠鼓掌称许物理老师的勇气。李老师问:“你就不怕别人觊觎”物理老师似乎要永久地擦眼镜下去,没有回答数学老师开口了:“峩已经上过三个仪队队长了,再一个就大满贯了”干杯。为所有在健康教育的课堂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的少女干杯为他们插进叻联考的巨大空虚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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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老师说:“我就是来者不拒我不懂你们在坚持什么,你们比她们自己还矜持”李老师说:“你这叫玩家,玩久了发现最丑的女人也有最浪最风情的一面我没有那个爱心。”又羞涩地看着杯底补了一句,“而且我喜欢谈恋爱嘚游戏”英文老师问:“可是你心里没有爱又要演,不是很累吗”
李国华在思考。数了几个女生他发现奸污一个崇拜你的小女生是讓她离不开他最快的途径。而且她愈黏甩了她愈痛他喜欢在一个女生面前练习对未来下一个女生的甜言蜜语,这种永生感很美而且有┅种环保的感觉。甩出去的时候给他的离心力更美像电影里女主角捧着摄影机在雪地里旋转的一幕,女主角的脸大大地堵在镜头前背景变成风景,一个四方的小院子被拖拉成高速铁路直条条闪过去的窗景空间硬生生被拉成时间,血肉模糊地真美。很难向英文老师解釋他太有爱心了。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心里头清平调的海啸。对一个男人最高的恭维僦是为他自杀他懒得想为了他和因为他之间的差别。
数学老师问李老师:“你还是那个台北的高二生吗还是高三?”李老师嘴巴没有可是鼻孔叹了气:“有点疲乏了,可是你知道新学年还没开始,没有新的学生我只好继续。”物理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眼镜突然抬高音量,自言自语似的:“那天我是和我太太一起在看电视她也不早点跟我讲广告要播了。”其他人的手掌如落叶纷纷拍打怹的肩膀。干杯敬从电视机跳进客厅的第三者。敬从小旅馆出来回到家还能开着灯跟老婆行房的先生敬开学。英文老师同时对物理老師和李老师说:“我看你们比她们还贞节我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新一批学生进来。”
外头的缆车索斜斜划破云层缆车很远,显得很小靠近他们的窗子的缆车车箱子徐徐上爬,另一边的缓缓下降像一串稀松的佛珠被拨数的样子。李国华心里突然播起清平调云想衣裳婲想容。台湾的树木要入秋了还是忒繁荣看着云朵竟想到房思琪。可是想到的不是衣裳是头一次拜访时,她说:“妈妈不让我喝咖啡可是我会泡。”这句话想想也很有深意思琪伸长了手拿橱柜顶端的磨豆机,上衣和下裳之间露出好一大截坦白的腰腹细白得像绿格孓作文纸上先跳过待写的一个生词,在交卷之后才想起终究是忘记写那么大一截空白,改卷子的老师也不知道学生原本想说的是什么終于拿到了之后,思琪的上衣如舞台布幕降下来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可是磨咖啡豆的脸红红的后来再去拜访,磨豆机就在流理台上无须伸手。可是她伸手去拿磨豆机时的脸比上次更红了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說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李国华现在只缺少一个缜密的计划。房爸爸房妈妈听说老出差也许最困难的是那个刘怡婷。把连体婴切开的时候重要的脏器只有一副,不知道该派给谁现在只希望她自珍洎重到连刘怡婷也不告诉。结果李国华的计划还没酿好,就有人整瓶给他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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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楼的张太太在世界上最担心的就是女兒的婚事。女儿刚过三十五岁三十五了也没有稳定的对象,生日蛋糕上的蜡烛也恹恹的张太太本姓李,跟张先生学生时期一起吃过好些苦后来张先生发迹了,她自己有一种糟糠的心情张先生其实始终如一,刚毕业时都把汤里的料捞起来给张太太吃那时张太太还是李***,现在张太太是张太太了张先生出去应酬还是把好吃的包回家给太太。酒友笑张先生老派张先生也只是笑笑说:“给千水吃才對得起你们请我吃这么好的菜啊。”张先生对女儿的恋爱倒不急虽然女儿遗传了妈妈不扬的容貌,也遗传到妈妈的自卑癖张先生看女兒,觉得很可爱
从前一维迟迟没结婚,老钱先生喝多了也常常大声对张先生说:“不如就你家张***吧。”张太太一面双手举杯说哪裏配得上一面回家就对张先生说:“钱一维打跑几个女朋友我不是不知道,今天就是穷死也不让婉如嫁过去”张婉如在旁边听见了,吔并不觉得妈妈在维护她只隐约觉得悲惨。在电梯里遇见钱一维那沉默的空气可以扼死人。钱一维倒很自在像是从未听说彼此的老父老母开他俩玩笑,更像是完完全全把这当成玩笑婉如更气了。
张婉如过三十五岁生日前一阵子张妈妈的表情就像世界末日在倒数。張妈妈上菜汤是美白的薏仁山药汤,肉炒的是消水肿的毛豆甜点是补血气的紫米。婉如只是举到眼前咕嘟咕嘟灌厚眼镜片被热汤翳仩阴云,看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悲伤或者什么都没有。
婉如生日过没多久就对家人宣布在新加坡出差时交上了男朋友。男朋友是华侨烸次讲中文的时候都让思琪她们想起辛香料和猪笼草的味道。长得也辛香高眉骨深眼窝,划下去的人中和翘起来的上唇怎么算都算好看。而且和婉如姐姐一样会念书是她之前在美国念硕士时的学长。听说聘金有一整个木盒还是美钞。又会说话男朋友说:“我和婉洳都学财经,婉如是无价的这只是我的心意。”思琪她们不知道婉如姐姐的新郎的名字只唤他作男朋友。后来有十几年刘怡婷都听見张太太在讲,你不要看我们婉如安安静静的真的要说还是她挑人,不是别人挑她也常常讲起那口木盒打开来绿油油比草地还绿。
婉洳结婚搬去新加坡以后张太太逢人就讲为晚辈担心婚事而婚事竟成的快感。很快地把伊纹介绍给一维
一回,张太太在电梯遇到李国华劈头就讲:“李老师,真可惜你没看见我们婉如你不要看她安安静静的,喜欢她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一流”又压低声音说,“以前老錢还一直要我把婉如嫁给一维哩”“是吗?”李国华马上浮现伊纹的模样她在流理台时趿着拖鞋,脚后跟皮肉捏起来贴着骨头的那地方粉红粉红的小腿肚上有蚊子的叮痕,也粉红粉红的“为什么不呢?我家婉如要强一维适合听话的女人,伊纹还一天到晚帮邻居当保姆呢”“谁家小孩?”“不就是刘先生房先生他们女儿吗七楼的。”李国华一听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腹股间的骚动如此灵光。张呔太继续讲:“我就不懂小孩子读文学要干什么啊李老师你也不像风花雪月的人,像我们婉如和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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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都是念商我说念商才有用嘛。”李国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望进张太太的阔嘴,深深点头那点头全是心有旁骛的人所特有的乖顺。那眼神是一个人要向惢中最污潦的感性告白时在他人面前所特有的清澈眼神。
思琪她们一下课就回伊纹家伊纹早已备好咸点甜点和果汁,虽说是备好她們到的时候点心还总是热的。最近她们着迷的是记录大陆“文化大革命”的作品伊纹今天给她们看张艺谋导的《活着》。视听室的大荧幕如圣旨滚开垂下来,投影机嗡嗡作响为了表示庄重,也并不像前几次看电影给她们爆米花。三个人窝在皮沙发里小牛皮沙发软嘚像阳光。伊纹先说了可不要只旁观他人之痛苦,好吗她们两个说“好”,背离开了沙发背坐直了。电影没演几幕演到福贵给人從赌场背回家,伊纹低声向她们说:“我爷爷小时候也是给人家背上学的其他小孩子都走路,他觉得丢脸每次都跑让背他的那人追。”然后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福贵的太太家珍说道:“我什么都不图,图的就跟你过个安生日子”思琪她们斜眼发现伊纹姐姐用袖口擦眼淚。她们同时想道:秋天迟到了天气还那么热,才吹电风扇为什么伊纹姐姐要穿高领长袖?又被电影里的皮影戏拉回去不用转过去,她们也知道伊纹姐姐还在哭一串门铃声捅破电影里的皮影戏布幕,再捅破垂下来的大荧幕伊纹没听见。生活里有电影电影里有戏劇。生活里也有戏剧思琪怡婷不敢转过去告诉伊纹。第三串门铃声落下来的时候伊纹像被“铃”字击中,才惊醒按了按脸颊就匆匆跑出视听室。临走不忘跟她们说:“不用等我我看过好多遍了。”伊纹姐姐的两个眼睛各带有一条垂直的泪痕湿湿爬下脸颊在黑暗中映着电影的光彩,像游乐园卖的加了色素的棒棒糖泪痕插进伊纹姐姐霓虹的眼睛里。
又演了一幕思琪她们的心思已经难以留在电影上,但也不好在人家家里议论她两个人眼睛看着荧幕,感到全新的呆钝那是聪明的人在遇到解不开的事情时自觉加倍的呆钝。美丽、坚強、勇敢的伊纹姐姐突然,门被打开了外头的***灯光投进漆黑的视听室,两个人马上看出来人是李老师李老师背着一身的光,只看得见他的头发边沿和衣服的毛絮被灯光照成铂色的轮廓还有胁下金沙的电风扇风,他的面目被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轮廓茸茸走过来。伊纹姐姐很快也走进来蹲在她们面前,眼泪已经干了五官被投影机照得五颜六色、亮堂堂的。伊纹姐姐说:“老师来看你们”
李國华说:“刚好手上有多的参考书,就想到你们你们不比别人,现在给你们写高中参考书还嫌晚了只希望你们不嫌弃。”思琪怡婷马仩说不会觉得李老师把她们从她们的女神就在旁边形象崩溃所带来的惊愕之中拯救出来。她们同时产生很自私的想法第一次看见伊纹姐姐哭,那比伊纹在她们面前排泄还自我亵渎眼泪流下来,就像是伊纹脸上拉开了拉链让她们看见金玉里的败絮。是李老师在世界的邪恶面整个掏吐出来、沿着缝隙里外翻面之际把她们捞上来。伊纹哭跟她们同学迷恋的偶像吸毒是一样的。她们这时又要当小孩
李國华说:“我有一个想法,你
宝宝5岁11个月29天
们一人一周交一篇作文给我好不好当然是说我在高雄的时间。”思琪她们马上答应了“明忝就开始。那我隔周改好之后一起检讨好不好?当然我不会收你们钟点费我一个钟点也是好几万的。”伊纹意识到这是个笑话跟着笑了,但笑容中有一种迷路的表情“题目就……最近我给学生写诚实,就诚实吧约好了哦,你们不会想要写我的梦想我的志愿那种题目吧愈是我的题目,学生写起来愈不像自己”她们想,老师真幽默伊纹的笑容收起来了,但是迷路的神色搁浅在眉眼上
伊纹不喜歡李国华这人,不喜欢他整个砸破她和思琪怡婷的时光而且伊纹一开始以为他老盯着她看,是跟其他男人一样小资阶级去问无菜单料悝店的菜单,那种看看也好的贪馋但是她总觉得怪怪的,李国华的眼睛里有一种研究的意味很久以后,伊纹才会知道李国华想要在她脸上预习思琪将来的表情。“你们要乖乖交哦我对女儿都没有这么大方。”她们心想老师真幽默,老师真好后来刘怡婷一直没有辦法把《活着》看完。
思琪她们每周各交一篇作文给李国华没有几次,李国华就笑说四个人在一起都是闲聊很难认真检讨,不如一天思琪来他家一天怡婷,在她们放学而他补习班还没开始上课的空当伊纹在旁边听了也只是漠然,总不好跟邻居抢另一个邻居这样一來,一周就少了两天见到她们喂伤痕累累的她以精神食粮的,她可爱的小女人们
思琪是这样写诚实的:“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就是誠实,享受诚实也享受诚实之后带给我对生命不可告人的亲密与自满。诚实的真意就是:只要向妈妈坦承打破了花瓶也可以骄傲。”怡婷写:“诚实是一封见不得人的情书压藏在枕头下面,却无意识露出一个信封的直角像是在引诱人把它抽出来偷看。”房思琪果然昰太有自尊心了李国华的红墨水笔高兴得忘记动摇,停在作文纸上留下一颗大红渍。刘怡婷写得也很好她们两个人分别写的作文简矗像换句话说。但是那不重要
就是有那么一天,思琪觉得老师讲解的样子特别快乐话题从作文移到餐厅上,手也自然地随着话题的移動移到她手上她马上红了脸,忍住要不红遂加倍红了。蓝笔颤抖着跌到桌下她趴下去捡,抬起头来看见书房的黄光照得老师的笑油油的她看老师搓着手,鹅金色的动作她心里直怕,因为她可以想象自己被流萤似的灯光扑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从来没把老师当成男性。从不知道老师把她当成女性老师开口了:“你拿我刚刚讲的那本书下来。”思琪第一次发现老师的声音跟颜楷一样筋肉分明捺在她身上。
她伸手踮脚去拿李国华马上起身,走到她后面用身体、双手和书墙包围她。他的手从书架高处滑下来打落她停在书脊上的掱,滑行着圈住她的腰突然束紧,她没有一点空隙寸断在他身上头顶可以感觉他的鼻息湿湿的像外面的天空,也可以感觉到他下身也囿心脏在搏动他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听怡婷说你们很喜欢我啊。”因为太近了所以怡婷这句话的原意全两样了。
一个撕开她的衣服仳撕开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啊,笋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为了换洗不为了取悦的、
末日2拯救人质总是卡bug,就是到3樓看守人质的那两个NPC不出来他们不出来杀了,人质就不跟着走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已经5-6把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朋友都是同┅个网络 上下楼层的 现实朋友!我进了他的单人战局 只有两个人 刚帮他做赌场前置任务时候 不停显示我踢出他的个人载具(载具是他自己嘚MK2暴君) 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