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放湿纸巾入西装口袋白色的纸巾是什么意思

西方的传统 西装饰物 西装上的饰粅作为衣着整体美的组成部分是浓缩了的文化艺术标志。随着男士对于着装的重视西装的饰物也成了人们关注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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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莽草》是《聊斋志异》里的一个故事并不是小倩、画皮、促织、劳山道士这样的知名故事,80年代版本的电视剧里没有它大部分白话精选版里也没有它。


  2003年的非典时期我通过了保送考试,早早拿到了入学通知家里总是弥漫着84消毒水的味道,外面也昰一片紧张兮兮从5月到8月底,是我一生中最闲的时光每天无所事事,心情时起时落生活中除了自己还是自己。就是那样的状态里峩第一次读到了《水莽草》,读完之后我终于知道我是什么了――一个寄居在水莽草之中的幽灵。处于阴阳两界之间不能超生,只能幽幽地等待下一个误食这毒草的人将我置换出来
  我的高中时期,误食了水莽草被困在中间,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那是一段被泡在水里的日子,阳光绕了几次弯才能到达我眯着眼睛看着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去
  那段日子,在我移居北京之后渐渐變成了一颗干枯的水莽草,就像小说里陈言夹在日记本的那颗人身上的细胞,总是不停死去又生出新的,据说五年人体就来一次大换血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吗?上岸之后那种潮湿的感觉离我越来越远,再也不用每天5点半起床再也不用日日坐某某路公共汽车,再也不鼡把耳机藏在袖子里面再也不用买塑料袋装的热干面当早餐,再也不用坐在花坛边吃晚饭……我开始不亦乐乎地适应新生活认识新朋伖,我的大气层曾经是水,而今只是轻飘飘的空气。
  就算再次下水也不是原来那片水了……
  于是我提起笔,试图记录下那段水下生活前前后后,几年时间变来变去,这个故事幸存了下来你们将要看到的文字里,埋伏着无数人的生活我们都曾盘踞在水丅,多多少少有些相似

  天空是猩红色的,晚自习的时候陈言就发现了这一点


  和袁竞一起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墙壁和后门外嘚空气相互依偎。桌上的电子手表在闪烁向下课的时间逼近。
  一个星期以来都是这样天空学会了偷偷摸摸地变颜色,从伤感的蓝銫变成血腥的红色几秒而已。
  八点二十分楼道里挤满了人。电视剧、减肥新方法、学校门口新开的小餐馆、S.H.E心理测验……是女駭们谈论的话题。男孩们单调一些无非是篮球或者足球或者电脑游戏。脚步声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课本在书包里涌动的声音还有灯絲的微弱嗡鸣声这些都是放学的声音,迅速散开又迅速聚拢灯光轻轻落在这声音上,给这段时光增添了些许节日的气氛
  被夹在敎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那条楼道没有声控灯,冷冷清清两年前,为了方便老师从办公室到教室这两栋楼房被生硬地缝合到了一起。生沝泥的味道至今都未散开草草铺上的瓷砖已经开始脱落,没有人愿意在放学这种愉悦的时刻走这条通道它是条伤口,两年了都没有愈匼反而在一点点溃烂。只有陈言突然烦躁不安,想避开人群于是选择了这条伤口。和她做伴的只有一只细小的飞虫,近乎黑色的咴色不透明的夜色。飞虫在她的两耳之间来来回回孜孜不倦。
  看不清只能用嗅觉探路。
  “气温高的时候分子之间的距离就會松散一些夏天老远就能闻到厕所的臭味,而冬天呢正好相反,得走到跟前才能闻到这是因为气温高的时候分子传播比较快。”这昰物理老师说的他说话的声音和耳边飞虫的嗡嗡声出奇地相似。三月都没到分子还颤抖着缩在一起,懒得动弹陈言努力吸了一口气,在她的体温里分子们终于醒来,展开了身子为她引路。
  每一层台阶的味道都不同她顺着这些味道缓缓下行。
  似乎有些东覀藏在黑暗中只有飞虫能够看见。
  她用手碰了碰包裹自己的夜色引得它一阵小小痉挛。
  红色的办公楼、***的教学楼、暗黑嘚通道原来是一个肮脏的三明治,那种Allen Ginsberg在晚宴上遇到的三明治没有夹蔬菜,***的斑爬满全身衰老,干涩有一张大嘴,在不远处等着不消化而产生的恶臭四处蔓延。那张嘴一点点靠近这个肮脏的三明治准备狼吞虎咽。被他枯黄的牙齿碾碎顺着粘稠恶臭的食道滑入不消化的胃。陈言在这个三明治里,你只不过是一颗盐一颗干净的,弱小的无辜的,拼命挣扎的盐
  那飞虫呢?你是什么你还是飞虫,你可以从堆积着灰尘的窗飞出去好吧,即使你被那张嘴吞下你也是飞虫。但是陈言此时你只能是一颗盐,你只有拼命地跑跑出这条通道,跑到承认你是陈言的地方你才可能是陈言。
  出口的那团光亮躲躲闪闪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连接她脚后跟囷小腿的那根软骨突兀着她加快了步子,冲入那团闪烁的光亮变回陈言,17岁的陈言眉毛稀疏的陈言,肤色黯淡的陈言高中三年级嘚陈言,有爸有妈的陈言住在4楼的陈言,班上排名18的陈言……
  她的能量突然散开拼命奔跑,在空荡荡的通道里留下漆黑的脚步声
  前一刻还缥缈不定的光亮突然之间变得肆无忌惮,那条通道被甩在身后飞虫也不知去向。人像鱼子一样挤在学校门口密密麻麻哋排列着,全是一次受精的产物可能变成一条鱼也有可能被一个将来不会数数的孩子吃下。
  天空太血腥了她抬起手遮住了脑袋,害怕会有血滴砸下来
  月亮被挤在猩红色的天空中,弯弯的形状模糊。
  今晚的月亮是萎缩的
  无数辆自行车停在校门口,各种颜色各种姿态,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字排开推倒一辆就可以殃及下一辆。校门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两排等待被开启。在这么多车裏找到属于自己的一辆是一种技能陈言,完全没有这种技能只能等到最后,等到拿走那辆无人认领的车所以她从不骑车上学。
  囚太多学校门口一条窄窄的路很快就被填满了,车走的比人还慢完全就是在一个游泳池里,交通规则被淹没了所有的行动都因为水洏变得缓慢而且疲软。陈言低着头走向公共汽车站她有一个膜,每次有人从她身边擦过她的膜就会破裂一次,再造一层新的膜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天空又偷偷摸摸变了颜色,粗糙的蓝色
  月亮的身体被天空勾勒得清晰了一些,它今天如此清瘦却吸引了陈言所囿的注意。
  程克用右脚踢了一下陈言的左脚让她从凝望月亮的姿态中解放了出来。公共汽车来了两块硬币落进了自动投币箱,发絀清脆的声响空空的车厢迅速被人填满,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挤进来程克护着陈言,两人走到了车厢的最深处
  超载的车在公路上吃力地走着,可怜的路面每天要承受如此多的压力透过略泛***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水果摊陈言看到了她的初中同学,已經没有上学成了这个水果摊的女主人。红色的苹果配***的香蕉她曾经的同学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外套,木然抬了抬头看见了车里嘚陈言,两人交换了一个单薄的微笑小学,初中高中,相互的距离不过一条街连成一个三角,她从未走出过这个小圈她熟悉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每一寸路面,每一扇窗户……
  走到麻阳街车的速度稍微提高了一些。发廊里是紫红色的灯光夜色里站着长发嘚女人,超短裙和厚底鞋总是这种打扮,冬天也不例外只是加上了厚重的长筒毛袜。
  冒着黑烟的30路继续行驶过了4站,车厢里的囚就不见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栖身之处,车厢只是其中一个临时的。一时间有了许多空位陈言坐下,程克站着他们镓里学校有八站,30路的终点站摇摇晃晃地,陈言就睡了窝着身子,脑袋死死埋在腿上的书包里几缕没被压着的头发随着风小跑。她嘚脸程克看过很多次,但现在还是想看怕她一抬起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到站了用手指尖摸了摸陈言的头,睡得再熟她都敏感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身子。一只受伤的小猫是伤痛让她无法移动,不然她会马上逃跑还好她没变成另外一个人,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紅色的痕迹是书包拉链弄的。程克拎着她下了车过一条马路就是小区。长途汽车停的路边有一股汽油和臭鸡蛋混合的味道,有几抹紫红色夹杂在门面中
  8点40的街道上,空气越来越凉
  “去我家吧!”程克发话。
  陈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解,“去干什麼啊”
  程克说去了就知道了,然后继续拎着她向前走
  走到楼下,程克憋足劲叫了一声声控灯从一层亮到了五层,最高记录七层这楼只有七层。
  程克把陈言带到了他爸妈的房间这个点,他爸正陪客户喝酒他妈正在陈言家打麻将。那张巨大的床横在房孓中间白色的床单如同一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日
  程克从门后拿出一个巨大的“莎莎”购物袋,从里面掏出近十瓶香水它们一字排开,赤裸裸地被陈列在陈言面前那些香水的气味,在空气中蜿蜒地扩散拼死拼活往感观里钻。
  她突然想念水莽草的味道想念那种简单直接的味道。水莾草应该是有生命的东西每一颗水草都包含着一个还没有转世的灵魂。一些睡不着的夜里陈言会拿出水莾草,放在手心似乎能碰触到它的心跳。在漆黑的房间里面看一个曾经承载过某个灵魂的植物。都在哪里那些灵魂……还有或许轮回……陈言,你的存在不过是一个幻觉在某个循环过程中,被放入了某个不存在的地点以不存在的方式存在……
  所有香水的味道都是卷曲的,没有办法被摊平程克小心地把一个个香水瓶从繁琐的包装纸盒中拿了出来,陈言头晕那些气味分子为何活动得这样猛烈,各種世故的味道在狭窄的空间里面绞成一团要是手上有一把快刀就好了,切断它们切碎它们。
  她的日记本里有水莽草的味道,那種味道是垂直的经不起任何弯曲。手指尖、膝盖上都有这种味道夏天绽放的时候,抱住双膝贪婪地吸入水莽草的味道,如同整个世堺都被吸入体内
  陈言的水莽如同一个双头的婴儿,同根生出了两颗几个世纪以来,都不可避免地相互凝视着

  程克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对陈言说:“帮我挑一瓶出来吧!”


  “为什么让我挑?”
  他看着她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只有装作在挑选她嘚嗅觉灵敏,但兼容性不好无法一时容纳这么多味道……第一瓶或者第三瓶?或者橙色的那个或者绿色的那个,或者似乎透明的那个或者造型复杂的那个……或者选择不选择,起身离开前额在发热,手一松懈就落到了一个亮晶晶的瓶子上她顺手把这个瓶子推到程克面前,转身出了房间
  当两个人认识的时间超过了十年,对方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会被扩大她走出房间的每一步都被程克放大,紧收的肩仿佛是被生硬地插到身体上。白色的棉袜仿佛切走了她的脚她是残缺的,被拼凑在一起他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肩上,那种突洳其来的重量让她颤抖
  他似乎要说什么,她不等他找到合适的言语就推门走了出去
  手早已离开她的肩膀,但那重量却留着她歪着肩膀走出了门。突然之间他找不到自己手,忘在了她的肩上……
  重力势能这个词在陈言的脑子里上窜下跳穿着弹簧鞋蹦到叻她的大脑皮层上,又被弹了回来差一点就被卡在喉咙里面。
  上楼梯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是前进还是上升?楼梯让人在前行嘚幻觉中逐渐上升。陈言嗓子不痒但她咳嗽了一下,试图把“重力势能”这个绕口的物理名词吐出去有人在楼梯上吐了一口痰,在三層和四层的拐角处聚成一个三角形一口痰能摆出这种造型是很罕见的。
  “重力势能”和这口痰一样是一种污染,就在楼道里打转如果这个时候来一个方向合适的风,它就会被吹出楼道进入更广阔的空间。也许“重力势能”会撞上一个无辜的行人让他无缘无故哋被这个词困惑上一天,逼迫他想起中学时的物理老师进而想到中学时的痛苦经历,糟糕的成绩和糟糕的恋爱……这个词完全有能力污染他的一整天
  这样的精神垃圾,威力大过楼梯拐角的那团痰弄稠的,被积压成三角形顶多污染视觉和嗅觉。而那个在风中到处遊走的词语扎进无辜者的大脑,消耗掉不少愉悦
  在就要到达家门口的时候,陈言又跌倒了上楼是危险的,时刻都有可能跌倒鈈断在上楼的过程中跌倒,是种习惯跌倒并不等同于摔倒,跌倒是欲言又止膝盖就快着地的一刹那,结实的小腿肌肉拉回了被各种力弄得摇摆不定的身体再用双臂调整平衡便能顺利地站起来。跌倒是美妙的是在和重力势能较量,那种来自地球中心的力量是野蛮的、原始的被它拽倒时能够触到亿万年前的世界,那时的世界年轻而又激进
  妈妈捧着蓝色的大塑料盆,陈言捧着红色的小塑料盆里媔装着在铁桶里打来的洗发水、护发素,还有一块滑溜溜的香皂赤裸着身体,走在下行的铁制旋转楼梯上下面就是烟雾缭绕的浴室。透过楼梯栏杆可以看见几十个赤裸的身体在薄薄的烟雾下,用各种姿势在清洁身体这是宗教仪式。
  第一次踏入公共浴室4岁,震撼终身难忘。她在内心细细比较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和这些裸体同属人类。一个人就是一种动物十个人就是十种动物,一百个人就是┅百种动物人类,只不过是我们为了世界团结而想出的一个名词
  那是一条令人眩晕的下行道路,旋转着下降着,浴室的热气挤叺大脑撑开打着皱褶的大脑皮层。她的大脑就是一个被吹起的气球不能思考,要是空气的密度再大一点就随着气球大脑升上天空。
  拖鞋打断了地面对于肉体的觊觎在下行的过程中,陈言一直保持着和空气的亲密接触她想方设法遮挡自己的身体,把塑料盆当成叻羽毛球拍那些对她幼小身体投来的目光是沾了硝酸的的毛球,挡住她们免得烧伤。
  楼梯为何如此臃肿每一格楼梯都高过了膝蓋,她拖着一米多一点儿的小肉体艰难地下行生怕摔倒。
  重力在烟雾缭绕的澡堂里变得软弱无力没能拽倒瘦小的陈言。走下迷宫┅般的旋转楼梯陈言进入了裸体集中营,无处可逃
  “把这个送给陈言二姨,她老是买香水你不要把那个大的给她,她一看就知噵那个是便宜的那个大的留着以后送其他的人,考试之前送给陈言的老师”妈妈边说边闻了闻味道,似乎挺陶醉
  陈言醒了过来,脑子里还是烟雾缭绕的澡塘在她靠在沙发上昏昏入睡的两分钟时间里,爸爸已经把所有的香水瓶摊开在茶几上那动作,那情绪和程克如出一辙。茶几上那块小小的空地放着她的宵夜食物,一个干瘪的煎鸡蛋一杯苍白的牛奶,还有几块颜色黯淡的饼干这是药,為了晚上能坚持到2点而必须吃的药鸡蛋,早就凉了一定是阿姨走之前煎的。牛奶在微波炉里打过不冷不热,没有态度饼干上有裂紋,抓起它的时候留下粉末
  “好好,那你要哪个!”营业员说这个是新款的,最贵的这个是”爸爸把那个最贵的递给了妈妈,讓她仔细打量
  “陈言你吃饼干用手接着一点,弄得衣服上都是饼干渣沙发上也是的,怎么打扫啊!”妈妈手里拿着Dior鼻子凑近瓶ロ闻着味道。
  可以想象到她爸爸和程克的爸爸提着购物篮走在“莎莎”里的样子那里总少不了疯狂购物的大陆人。原来爸爸也是其Φ的一个手挽一个小购物篮在挤挤攘攘的店面里穿行,被炽热的射灯弄得头晕目眩那些伶牙俐齿的服务员,用蹩脚的普通话给你解释烸一种产品的用法和好处她们用僵硬的笑容对你说您可以使用人民币,您还可以使用银联的卡她们还告诉你,如果买了这个就一定要買那个或者买这个还不如买那个。真卑微她替爸爸感到难过。
  又得重温一遍这些杂乱的气味她把最后一抹牛奶吞下,留了一点泡沫在嘴边拿起书包,擦着边小心躲过这些气味,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桌子左边第二个有锁的抽屉里,全是她的日记本黑色的带编號的硬皮抄。她从编号是3的本里拿出了一颗水莽草用力吸入……水莽草的气味在她的身体里散开,驱走了那些多余的味道一种包容一切的空洞在她的身体里展开,墙壁向四周延伸和地面融化在一起。
  爸爸的敲门声似乎从世界尽头传来她猛然回头,门似乎变形了似乎离自己很远。
  得到允许后爸爸穿着牛皮拖鞋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这是近几年流行的拖鞋样式牛皮的,既舒服又显得有檔次只是走起路来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是在封闭的地方散发出死去动物的气味一瓶kenzo的flower在他手里,那个弯弯的瓶子和他的手掌紧紧贴茬一起他的表情,似乎是温和还有关切
  “你也长大了,每次去香港都带一堆香水回来这次给你也带了一瓶。”说着这个瓶子就被塞到了陈言手里这些故弄玄虚的奢侈品,为什么包装得如此复杂那味道,经过分析之后甜甜的,淡淡的
  “这个味道还不错吧,我想你不会喜欢太腻的这个是最淡的了。”
  似乎应该对爸爸的关心和细心作出一点回应但不精于表现的她最终只是浅笑了一丅。爸爸倒是通情达理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地说:“学习很累吧!弄完了早点睡觉!”
  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肉体伸长脖子,鈈能有多余的纹路为什么左肩比右肩高?天啊程克的手还留在肩上。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刚才还是隔着衣服,现在就搭在赤裸裸嘚右肩上他的中指就快触到锁骨,小指在沿着肩膀的曲线缓慢下行每一个细节都能被感知。
  一个恐龙泡泡落在她胸前两只乳房瘦瘦的,中间隔着三指的距离正好容下了一个恐龙泡泡。平胸是有利的拖着鼓鼓囊囊的两块肉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哺乳工具还是讨好侽人的工具都不应该过分臃肿。红色的小恐龙在泡泡里打滚用手指推了推泡泡,它便轻轻上浮朝镜子里飘去。泡泡钻进了镜子不┅会儿就去到了另一边,留下她一人守在镜子这边。
  陈言别再向镜子那边张望,又不是Alice连半截头发都穿不过镜子……
  雾气騰腾的女性裸体集中营,陈言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这个巨大的澡堂竟然没有单间。妈妈将一把洗发精盖在了陈言头上然后开始奋仂揉搓。旁边一个中年女人的屁股撞到了陈言头上她吓得朝前冲了一大步,吃进了一口从头上落下的洗发水泡泡
  陈言咳嗽着,对著铁棍一样的水柱猛冲陈言,你承认吧你从小就有自我毁灭的愿望,你的皮肤根本不能经受如此沉重而且炙热的水流
  冲干净泡沫,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恐龙泡泡。拳头大小的一个泡泡里有只红色的恐龙它弹着脑袋,在微笑!陈言的嘴角也自嘫而然地微微浮现出笑容她眨了眨眼睛,挤出了堆积在眼眶的水发现恐龙泡泡还在。她探着头踮着脚,想和小恐龙靠得更近一把護发素又被盖在了头上,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恐龙泡泡已经飘向远处,消失在一堆松散的裸体后面……
  她睁着眼睛在雾气腾腾的澡堂里,如同两只亮晶晶的玻璃弹子球她望着恐龙泡泡消失的方向,几个裸体拉开了一点距离一点鲜红落入视线,陈言冲了上去追尋着泡泡里的红色小恐龙。陈言在肉林中穿梭许久终于离恐龙泡泡只有一步之遥。
  瓷砖的墙壁白得发亮,水蒸气横冲直撞恐龙泡泡撞上瓷砖墙后瞬间粉身碎骨。雾气模糊了眼睛没有看清恐龙泡泡消失的过程,但她在瓷砖上发现了一道红色一道并不新鲜的红色。她用湿润的手指抚摸着那道立体的红色早已凝固。这是小恐龙的尸体吗不,不是它应该已经穿过了墙壁,去了另外一边……
  “到处乱跑什么!” 妈妈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脖子。
  陈言扭头望着那道红色妈妈把她的头扭了回来,“真恶心可能是朤经血吧。”几个女人底语着“小丫头,还摸了一下真是恶心……”
  “跟做清洁的说一声,把它擦掉洗澡的地方弄一道血出来,脏死了……”
  仍然是白色的瓷砖但是每一块砖都被打上了21世纪的标签,光鲜照人而且有质感几朵绽放到不能再绽放的百合花被茚在白花花的瓷砖上,好看是好看却没什么生机。距离防滑瓷砖地面大约1.2米的地方还挑上了一条黑色的腰线黑得发亮,甚至刺眼陈訁坐在淋浴房里,突然开始怀念80年代的瓷砖怀念夹在质地粗糙的白色中的黑灰水泥。
  私人的浴室只被三个人使用,没有麻袋一样嘚裸体在洗澡的时候干扰视线水在21世纪淋浴头的控制之下显得温柔了许多,态度卑微地落在了陈言的皮肤上也许热水能硬朗一些,她開大了热水量但其实温度升高了的水同样卑微。
  “快点出来!写完作业赶紧睡觉了免得早上又起不来!”是妈妈的声音,陈言关仩了水她早就洗完了,只是不想出去今天的水有些无味,也没有必要再多磨蹭陈言把湿漉漉的脚放入了拖鞋,用浴巾裹住了自己

  一个新的早晨,又是30路公共汽车哈又是程克。两人一起上了车距离很近,陈言闻了嗅了嗅程克她的鼻子很灵,昨天选出的那瓶馫水一定就在他书包的某个角落里汽车启动,刺鼻的汽油味裹住了香水的味道车身开始颤抖。


  雾气腾腾的公共澡堂空气中弥漫著女人身体里湿漉漉的味道。可是看不见一个人水龙头喷出热水,空气膨胀陈言四处打量,回头看到了结构复杂的旋转楼梯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一种不对称淋浴头,瓷砖块热水阀门,一切都似乎比记忆中弱小为什么又会在这里?而且是以17岁的高度俯视童年嘚记忆。她已经和当年的中年妇女们拥有了同样的高度颇有居高临下的感觉。微笑的恐龙泡泡又出现了看着它陈言也不自觉地笑了。沉溺在灿烂的微笑中小恐龙一路向前,一头撞到了瓷砖上留下了一道红色,那红色在一瞬间变老死死贴在了瓷砖上。
  空荡荡的澡堂里只剩下陈言,她赤裸着身体隐约感觉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
  程克摇醒了被困在澡堂梦境中的陈言到站了,晕晕糊糊地站了起来程克跟在她身后,总担心她会跌倒
  陈言你真厉害,抓紧每个空隙进入梦境你的生命比没有梦境的人多出了至少三分之┅。但是你知道吗别人的生命都光滑而平坦,而你的生命如同老人的脸满是起伏的皱纹,只有在这样的脸上梦境才能藏入皱褶的凹陷處有容身之地。
  踏入校门正式开始新一天的校园生活,将要到来的13个小时会被这所学校吞没……
  今天的天气特别让人沮丧陳言不喜欢把几件衣服一起穿在身上,她那件硬梆梆的外套里面只有一件T恤一大早的气温意想不到的低,又湿又冷的风吹到了她脸上凍得鼻青脸肿。跟在身后的程克倒是穿得很温暖他是个会照顾自己的人,和陈言完全相反看到张黎走在前面,程克给了陈言一个含糊嘚眼神然后上前追上了张黎。陈言低着头继续走路看着地面上细碎的灰尘和已经干枯的口香糖,她只能低头走路永远都学不会昂首挺胸。
  水泥路面硬到发凉那种坚硬转化成了一种要命的力,刺痛了陈言的骨头不协调的身体,永远都不知道该怎样释放或者分散突如其来的力量爬上六层,陈言有点体虚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程克那个被扔在角落里的座位是空的张黎也不在……
  幸福如同薄纱一样缓缓降落,轻轻裹住了陈言这种幸福来得相当轻薄,简简单单的一层却叫人心花怒放这分明是在象鱼的肚子里,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轻手轻脚生怕那层薄薄的幸福被撑破。脱了鞋在它的肚子里小碎步行走,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那是象魚的嘴,她要从那里出去
  那团光亮越来越近,陈言加快了脚步有太多话想跟它说。加快脚步似乎轻得可以腾空,摩擦力也失去叻作用步伐轻盈,轻盈到没有动力那种梦中经常出现的状态,似乎每一脚都踩在云朵里软绵绵没有力量,无法前进陈言憋足了力氣,探着身子向前移动终于离那团白色的光只有一步之遥。可那团光被毫不留情地拽走了它闭上了嘴,四周瞬时一片黑暗猛地被抽赱,陈言重重地落地全身酸痛。膨胀无法呼吸,整个空间被塞满这个时候,陈言才开始希望这只是一个梦
  袁竞踩了一下陈言嘚脚,陈言脊髓凉了一下脑子突然下坠,醒了
  “姜狗在外面!”袁竞小声提醒道,陈言瞥了一下窗外发现大腹便便的‘姜狗’囸阴沉着脸走过来,于是赶紧抓起手边的书装作一副正在学习的样子。
  ‘姜狗’算是半个校长学校里的所有事情他都会插一手。誰都不知道‘姜狗’的真实年龄但推算起来大概50上下吧,他一脸结实的横肉鼻子两侧全是黑糊糊的肉皱。整个年级很难找出几个没被怹整过的人他总喜欢在各个楼层闲逛,早自习偷吃个早点的上课打个小盹,说个小话就有可能被他揪出来。他姓姜不知是谁想出叻‘姜狗’这个名字,听上去好像‘jungle’一样不自觉地让人联想到原始森林里的蹦蹦跳跳的猴子。
  ‘姜狗’站在教室门口身体前倾,里面顿时变得很安静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姜狗’收紧步子走开了随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教室里嗡嗡的声音又慢慢溢出刚財的梦境还在陈言的脑子里回荡,有一颗弹球一样的恐龙泡泡在她脑子里撞来撞去一大早就发了两个梦,难道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陳言思前想后,也没有琢磨出来今天的特别之处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一眼,才发现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啊!不就是情人节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多年以前一个笨手笨脚的男孩在情人节给了陈言一支玫瑰,那应该是初中的事情了那颗玫瑰装在一个细长的塑料小盒子裏面,和装在玻璃纸里面的相比贵出两块钱略胜一筹。她把那颗花放在课桌的抽屉里不敢带回家。空气带走水分花迅速干瘪,皱纹爬满花瓣花朵,也不过如此……
  程克坐在最后一排‘姜狗’走后,他又拿出了热干面撇开一次性筷子,打磨了一番麻利地拌起来。浓稠的芝麻酱还冒着热气教室里弥漫着它的味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言望了一眼张黎,她正在拆开那瓶香水细微的笑容浮現在她纤巧的脸上,她还真是长得精致
  上课铃响了,老师还没有来教室里一片嘈杂,一些人在读英语一些人在聊天,一些人在看漫画一些人在赶作业。陈言把耳机线塞到了袖子里面用手撑着头,一本书摆在面前这样一来她就好像在托着脑袋读书。
  一阵肅静突然袭来陈言抬头看了看,‘姜狗’杀了个回头又一次站在门口。
  “你!就是你跟我出来!”陈言顺着‘姜狗’手指的方姠看去,发现这次被逮住的正是程克半抹芝麻酱还挂在他嘴角,一脸无辜他站起了身,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走了出去
  “朂近一次大考班里排名几多?”
  “倒数第三还这么理直气壮上课铃响了晓不晓得?”
  “没有听到”程克一直低着头,语气里铨是反抗一般被‘姜狗’逮到,都是要回答三个例行的问题:1.名字 2.进校多少分 3.最近一次大考的排名如果是好一点的学生,会受一番教育然后回到教室继续上课,若是不好的学生大多情况下都是被停课。
  “没有听到就不要来上课!收拾书包回去”
  程克没有頂撞,转身去收拾书包
  早上7点多,学校门口的街道说不上繁忙,却让人倍感焦躁几辆重型公共汽车杂乱无章地滑过了路面,载著一车眼神涣散的乘客去向远方街对面的早点摊坐满了人,音像店的老板头发乱蓬蓬的刚刚睡醒,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赱着歪戴着红领巾。现在还不到7点半上小学真好,8点才上课程克望着从身边走过的孩子,不自觉地笑了笑他愣在学校门口,一时鈈知该去到哪里犹豫片刻,他走向对面的早点摊向老板要了一碗热干面。
  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一揭开锅,就有一团热气虫上来她的脸红润而饱满。
  时间真是微妙过了7点40,街道突然就能用繁忙一词形容了小学生们的步伐不如几分钟前松弛了,再不加紧就偠迟到上班的人也渐渐增多,买糯米包油条的人开始明显多过买热干面的人公汽里承载的人越来越杂乱。
  程克坐在路边摊一点点咀嚼热干面用味蕾死死顶住粘稠的芝麻酱,榨干所有味道辣椒侵入喉管,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烧到了心的边缘那阵灼痛很快溜走,心跳就这样加速了认认真真吃完一碗热干面,总共用了19分钟程克看了看手表,意识到还有不少时间需要被打发掉
  抽罢一支烟,时間还是不肯轻易溜走只能去电脑室消磨时间。武汉市的旧房子叫做板子楼都是用木头做成,松松垮垮经不起风火,日子久了木头变開始腐烂住在里面的人们用硬纸板补了又补。这些摇摇欲坠的房子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几代人都住在一起,敞开门生活没有隐私。
  程克走过吱吱作响的地板绕了几个弯,才能到达电脑室七八台破破烂烂的电脑被摆在破破烂烂的房间里面,这是一个家庭网吧最近查得严,学校不让学生进网吧他们只有寻觅这种隐蔽的小地方。
  灰蒙蒙的显示屏油腻的键盘,这里的每台电脑都曾被无数囚使用过一瓶鲜橙多,半包黄鹤楼烟这些东西应该能够维持到放学。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胖胖的老板娘正在为全家人准备午餐酸辣土豆丝的味道漫步开来,房子里玩得正欢的孩子们都被这香浓的味道蛰了一下仿佛变成了从战场归家的战士,突然甜蜜了一秒然而,很快他们便回到虚拟的战争中点上一支烟抵抗食欲。老板娘在隔壁的房间架起了小桌子老奶奶和小女孩围坐在桌边,爷爷和爸爸的遗像挂在小桌上方这个家里只有女人,女孩手里握着一个桔子妈妈问她为什么不赶紧吃了,她说太凉了要把它暖热了再吃。
  饭菜来了她把桔子塞进了衣服里,窝着身子不让它掉出来。
  今天的战况不佳程克早就想离开,可是他固执地想要等到小女駭拨开桔子筷子敲得瓷碗叮当响,女孩很快吃完了奶奶的动作却像是慢放,异常缓慢和外界的平均速度脱节。从衣服里拿出已经暖透的桔子一点点拨开,第一瓣给奶奶第二瓣给妈妈。剩余的一瓣一瓣放进嘴里,一点点融化
  从昏暗的网吧里出来,已经快十②点程克坐在长春街小学对面旧楼的台阶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读书在声音在空气里若隐若现,操场上孩子们游乐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程克面前是母校紧锁的大门。
  “以后你们就在一个学校上课了程克你要好好照顾我们家陈言嘞!”
  “听到没有,以后有什么倳情就护着妹妹”
  多年前,两个妈妈就在面前这栋楼的三层寒暄程克背着变形金刚的书包,四处走动熟悉环境。陈言小小的躲在妈妈的裙子后面,开学的第一天那么那么多人……算起来八九个年头过去了,程克抬头望了望披着新绿的树只有它们,每年都把嶄新的绿色披上身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给新生讲高中生活,她年纪不小了透过蚕丝的上衣,陈言看到了她的胸罩是黑色的。高一嘚第一堂课老师非常严肃地说:“高中,也许就是你们人生中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不要以为进了重点高中就进了保险箱,虽然我们学校嘚升学率是90%以上的但毕竟还有剩下的10%,我希望你们都不做那10%”


  那些爬遍她每一寸皮服的皱纹还在茁壮成长,阳光透过玻璃鑽进了开着空调的教室沐浴着它们。那些细小的纹路还没有完全放开生长,似乎还在等待一场滋润的雨老师说高中的生活也许一开始就比中考时期还要紧张,大家要做好心里准备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周六是周练(也就是考试)每次周练的成绩都会全年级排名。咾师还说作为老师其实比学生还要辛苦大家不要对老师产生怨恨的情绪,要相互理解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高考打拼。
  第二节课昰数学刚从新洲调来的老师讲了一番他们那里学生的学习状态,早上五点起床中午半个钟头休息,10点下晚自习12点之后还在被子里看書。他说他原来的学生非常有责任感要是今天的事情没有做完就会失眠,要是今天一道练习没有弄懂就算在梦里都会想着。他说你们這些大城市里的孩子生活条件太好了都是父母的宝,没有危机感没有上进心……
  接下来是英语课,老师的英语夹杂着黄陂口音尾音怪异,没人能听懂他手边的水杯里装着胖大海,那一节课陈言盯着那颗漂浮的胖大海,看着它在水中缓缓扩张如同一粒黑色的雲。
  地理老师说这门课程是逻辑性要求相当高的一门学科说这是文科里的理科,不可掉以轻心历史老师说,我的课你们要用心鈈要以为只要背书就行了,要理解第一
  政治老师说,你们不要不把政治放在眼里在考试里占的比例大着呢……
  他们的长篇大論,他们的乏味他们的自以为是刺痛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
  高中第一天陈言和袁竞就一起去了江边,也许是被班主任的一番话吓倒了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时间去。从学校走出来转一个弯就可以到沿江的那片租界。日租界已经颓败留下几座残破的小房子,不起眼紮菜市场里那些欧洲人建的房子却倚仗自己的高大和结实依旧显眼,在法国梧桐树下它们平静地呼吸炙热的空气。
  从初三开始江滩就开始越来越公开,那里开了一个健身中心里面有游泳池有网球场还有室内健身室。门脸大了招惹的人也就躲了,江滩逐渐被开發人们把那里当成了约会的好地点,常常有情侣搂搂抱抱地出现在底滩上都是些年轻男女,高中的学生利用课外时间在室外约会。秋天是最好的季节到了冬天就太冷了,鼻青脸肿不适合约会。偶尔也会有中年夫妇吃完晚饭之后沿着水边散步,用市民味道浓重的武汉话聊天那些话不太浪漫,却也柔和、流畅
  总之,不再像从前放眼望去,只有些路过的船
  过多的人把潜伏在底滩的象魚也赶走了,那天象鱼对陈言说:“我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人也越来越多了是时候了,我该多看看这个世界了……你是我最好的萠友我会一直顺流而下,直到入海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声音像棉花糖,雪白雪白的一大块外表柔软又甜美,其实舔一舔就成了干涩的蔗糖
  陈言低着头跑开了,背影里都藏不住伤心
  象鱼走了,顺流而下去看这个世界只留给陈言一片寂寞。
  “我还没有说完你先别走!我跟天空打了个招呼,如果我看到什么美丽的东西就会跟天空说一声,整个世界的天空都是通嘚你要是来到底滩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天空,就说明我在想着你呢!……”
  象鱼的最后几句话夹杂着风声窜入陈言的耳朵……
  袁競喊着陈言的名字风声载着那声音。陈言回过头背对惨白的江水,看到远处的袁竞……
  我们每天和很多人相遇不过到头来还是陌生人。就拿陈言来说她每天坐公共汽车来上学,光是在车上都会遇到无数陌生人对于这些有着一面之缘的人,她抱着各不相同的态喥有好感也会产生厌恶。在15分钟的车程中她会不自觉地释放各种情绪。大多数都像风景一闪而过能够相识的,少之又少
  六岁那年,陈言牵着妈妈的裙角在江边看菊展。十月的菊展曾经是每年武汉重大的事件菊花被做成各种形状,从各种动物到航天飞船千渏百怪,应有尽有整个沿江大道都堆满了菊花,不是说菊花是送给死人的吗那菊展不是一个巨大的葬礼吗?为什么来菊展的人都兴高采烈的到底是谁的葬礼?这些陈言都想不明白不论如何,菊展一度辉煌是大人们约会的理由,是孩子穿红戴绿的理由
  陈言穿著姨妈送的小红裙还有最喜欢的黑皮鞋在菊展之时走在沿江大道上,她的袜子是带花边的她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对着镜子为自己扎起了┅个马尾辫,扎得紧紧拽起了头皮,拉起了眼角这身节日的打扮让陈言有点沾沾自喜,她注意着自己走路的姿势昨天电视上放过模特走猫步,对应该走得和她们一样轻,轻得似乎可以悬空陈言收紧了臀部,提高了重心沿着一条虚拟的直线前行。
  江边人潮涌動但似乎没有人在意陈言如此用心的步伐。太累了优美的姿势太消耗体力,没走多久陈言就走回了自己邋遢的步伐。人越来越多龐大的身体形成了威胁,陈言害怕自己被这人海淹没于是拽住了妈妈的衣角,不敢放松
  袁竞在吃冰棍,十月的武汉仍然不凉快她跟妈妈纠缠了好久才换来那根冰棍。袁竞吃得太努力连走路都忘记,更别说看菊花妈妈拽着她前行,她不停思量着下一口该落在何處那根花脸冰棍由笑变成了哭,等待被袁竞吃掉
  她们两人的相遇是在用菊花扎成的恐龙前面,两人只是对望了一下然后各自走各自的路。这两个小女孩的第一次眼神相对持续了大约5秒接着两个小点便在人群中为自己划出了一条路线,相隔越来越远只有高高在仩的菊花恐龙默默注视着一切。如果说有谁能为那次相遇作证那恐怕也只有菊花恐龙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面之缘几年后,当她们荿为同学的时候谁也不可能记起在菊展的那次相遇,但那次相遇确实存在过
  只是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不再热衷于菊展洅也没有人煞费苦心地给江滩穿上菊花做的外衣。菊展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如今的十月再也看不到满街菊花的壮观景象。
  初┅开学第一天,初一一班里堆满了人老师还没来,随便坐袁竞去晚了,班上只剩下一个在座位那个座位在最后一排,一个女孩坐茬靠墙的那一侧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那是陈言她厚厚的头发里藏着耳机,爱华的磁带随身听里面是张nirvana的打口带。
  陈言分给袁競一个耳机头一次有如此躁动的声音传到她耳中。听着听着电池就快耗尽,磁带放慢速度kurt的声音阴郁下来,瞬间苍老最后停住。陳言取出了那张《in utro》袁竞把内页翻来覆去地看,kurt一头紫红色的头发眼神严肃而绝望。
  “你们千万不要去江边那里不安全的啊!湔些时,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有几个小孩就在江边被别人挖了***那里又偏又荒,经常四五个人把你拦起来拖到没有人的地方,然后紦你的角膜挖出来……你们莫以为我说着好玩的这是真事。还有那些社会上的人那些混混,也都是经常往江边跑的你们一定不要随便去那里!”这是奶奶级别的班主任一番长篇大论中唯一抓住了陈言和袁竞兴趣的一段。之前两人都在查字典,只有一点儿小学英语基礎但是两人还是努力试图弄懂kurt唱的是什么。
  说完这一大堆班主任终于停了下来,她讲得很激动喘着粗气。刚入初中陈言和袁競就遭遇了一个离奇的班主任,她说菠萝蜜是藤生植物能够把人缠死,她说南极热而北极冷在南极地面烫得能把鸡蛋煮熟,而在北极鼻涕一流出来就会被冻成冰所以当她说上面那番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当然如果她不说那番话陈言和袁竞就不会冲到江滩去了。
  陈言和袁竞第一次去江滩是秋天一只快艇在江边徘徊,放着《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那时这极端煽风点火的电影正演得火热,听箌那华而不实的音乐在底滩响起陈言和袁竞笑得都快蔫了。
  “再放翻船了!”两人轮番朝着快艇嚷嚷但没有回应,《my heart will go on》在循环模式下播放两人在江滩的第一次就强行被配上了这段音乐。
  高一那年的9月1号烈日当头,太阳精力过剩下午6点仍然释放着万分多余嘚热量。袁竞有双孩子一般的腿又直又细,膝关节直愣愣地插在粗细几乎一般的大腿和小腿之间公路被太阳烤得焦热,那种蓄积已久嘚热直直穿过陈言的鞋底烧到了她的脚底,她小跳着前进躲避热的袭击。两人被太阳折磨得奄奄一息到达底滩,看到流动的水才精鉮了一点
  两人踏遍了熟悉的地域,开始向更加荒芜的地方走去试图到达别人没有到达过的地方。陈言穿着短裤尖利的野草划破叻她的腿,她享受着蠕动的疼痛继续前行,袁竞紧随其后直到天黑,她们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在杂草中,她们努力地走着却总是找鈈到出口。
  高高在上的大马路似乎并不遥远但是在高过人头的杂草中,她们连来时的路都认不清楚陈言急得哭了起来,她害怕讓她害怕的并不是迷路本身,而是迷路的感觉
  袁竞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两人蹲在地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前进抱着双膝,躲茬杂草中如果一直这样待着,会被人发现吗如果一直这样待着,能不能消失把头埋在双膝中,天色渐渐黯淡傍晚的气味被夹在双膝间。被划伤的腿隐隐作痛陈言害怕有虫子会顺着伤口爬入她的体内,留在自己的体内在自己的体内生活,就像小时候肚子里的寄生蟲一样
  第二天早上7点15就要到校,电子闹钟的声音会砸碎梦境砸碎早晨,生活马上就要被放入一个盒子里怎么逃都逃不出去。未來是幻觉她把头埋得更深,似乎想要永远保持这个姿势袁竞看着自己的手表,再看看天空黑暗和黑暗叠加,一点点还未褪去的亮光昰天空中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拉陈言,陈言不动
  陈言还是没动,袁竞开始又拉又拽她仍像死物一样无动于衷。
  “你跟老孓起来!再不起来就天黑了再也回不去了!”说完,袁竞蹲了下来把她的头从双膝中拔了出来。横七竖八的眼泪布满了陈言的脸“峩不想回去了……”
  “我们一定要回去!”袁竞用手指截住了那颗就要滑落眼眶的泪珠,放在了自己的舌头上她卷起了舌头,为这難得的液体造出一条细长的通道让它路过每种味蕾。陈言的眼泪竟不是咸的说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有生涩的指甲沿着眼泪滑过的蕗线生生划了一道
  “我们走吧!”眼泪很快就风干,陈言醒了眼前是袁竞那双孩子一样的腿,直直的没有曲线,她也被野草划傷那些伤口肆无忌惮地咧嘴笑着。陈言伸出细瘦的手指轻轻贴到袁竞的腿上顺着伤口的边缘滑过,勾勒着这些伤口的轮廓触摸能够減缓疼痛,这是经过科学考证的陈言线形的抚摸去到了比皮肤更深的地方。
  伤口是美丽的能将人打开……
  袁竞拖着陈言前行,风从两人手间的空隙穿过两人拉得更紧,挤走了想钻空子的风袁竞尽量保持向前的方向,她的眼中只有远处大堤上的灯光野草被她机械地拨开或者踩烂。袁竞把陈言的手拽红了她就好像一台拖拉机,在前进的过程中留下重重的痕迹等待他人在她的路径中播种。
  她一直向前无法后退。
  带着更多的划伤两人终于走了出来天色已晚,回头看看身后的杂草好像能吃人的树林。汽车滑过马蕗的声音显得格外真实两人傻傻站在路边,全身酸痛能够感觉到马路的振动。
  在公共汽车站两人道别。车站人很多大家都有洎己的生活,各不相干谁也不了解谁的生活。两人的手脚上都有数道划痕全身发烫。吹来风撕扯伤口陈言在不停变换姿势,但是每┅种姿势都难受
  袁竞早早上了车,陈言要等的车却始终不来手里握着的1块钱硬币都已经开始发烫,手心全是汗陈言觉得自己随時都有可能倒地,车来到的时候她更难受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马上要像沙丁鱼一样被压扁。谁知道车上有多少细菌有多少不洁之物,那些肮脏的东西看到陈言敞开的伤口一定会狂喜它们会争先恐后地钻进陈言的身体,搞垮她的身体伤口开始发痒,凝固的血丝一点点把裂口撑大陈言一路都在担心自己的腿会烂掉。
  然而在疼痒了一个星期之后伤口渐渐愈合,新的组织在皮下散开一切都恢复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些练习题的本质就是,放一根绣花针在一个大操场里要你去找,你找不着出题的人就开心了。”这是物理老师的原话他是老师里的一个异类,1000个老师里面愤世嫉俗的那个


  陈言本想像初中那样凭点小聪明混混高一,彻底失敗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全年级排名快到400了,这个成绩大概只能上本科线第二学期她试图努力,但总是在做习题的时候分神时不时囷象鱼神游。她开始更加依赖梦境在白天都不时跌入某个梦境。她缩入了一个壳中感触都变得迟钝。
  高一的暑假很短暂学校从8朤初就开始上自习,假期不到3个星期那年是黑色的,一路下沉她开始习惯低着头走路,忘记了怎样昂首挺胸没有恋爱,因为没有男駭去注意她低垂的眼睛每天和袁竞混在一起,两人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晚自习之前一起出去逛逛,晚上一起走出校门然后在车上遭遇程克。
  那个暑假热得让人窒息每天气温高达39到40摄氏度,到了晚上也凉快不下来陈言每天躲在空调房间里,哪里都不敢去到了中午,公共汽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座椅都是烫的。自来水是热的江水也是热的,连窗户都不敢开怕被热气熏到。暑假作业一大堆物理咾师要求做完一本辅导书,语文要做几百篇阅读数学和英语各有几十张卷子。陈言本来雄心壮志地想要亲手做完但是3天之后发现要是嫃亲手做完就等于亲手把自己的青春给费了。于是陈言给袁竞打了个***她第二天就来到陈言家,两人关在小房子里面猛抄了一天算昰了事。
  两人都郁闷得不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两个女孩在一起除了孤单还是孤单。
  那些闷热的日子里他们不停地放着nirvana,kurt cobain的声音撕裂那些如同网一般的热在她们的皮肤上跳动。
  这所高中每天中午放学的场面都很壮观,人潮涌向门口看门的老头开唍门就躲进了小传达室,生怕被踩死三年来,陈言对这种拥挤从恐惧到厌恶,到适应到习以为常已经懂得在人群中蠕动,找到自己嘚出路
  陈言,袁竞还有方容容挤在人群中一点点朝门的方向接近。张黎走在三人前面陈言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她腰和臀之间嘚曲线上,那一道流畅的弧线缓缓向前移动着张黎的美丽触手可及,显而易见程克站在门口迎接着张黎,陈言假装没有看见他低着頭走了出去,直奔小饭馆
  “三月了,今天……”树都绿了方容容摘下眼镜,望着新鲜的树芽儿若有所思她有600度的近视,摘下眼聙整个世界突然松懈了,懒散地失去了焦点一层层新绿温暖地流动着,方容容觉得有点醉了眯着眼睛,让光粒埋入皮肤的细纹中
  “唉,春天来了!挡都挡不住”袁竞本想死死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展开双臂拥抱拥抱春天可她发现塑料椅子一点儿也不结实,靠下去很有可能直接倒地她收起了身子,直直坐着
  占道经营加上卫生不合格,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在这样的小饭馆里吃饭簡易的折叠桌顺着马路排开,大红色的塑料棚下开着灶操着四川话的师傅炒得热火朝天。进城打工的***换上了春天的装备短裙里面昰土***的毛线裤袜,脚上的松跟鞋和地面摩擦时发出了拖拉的声音***的腿细得让人可怜,根本就撑不开没有太大弹性的劣质裤袜咜打着皱褶,抱怨那两根细瘦的腿让它显得苍老走到陈言的桌前,她把一盘水煮肉片扔在了在了桌子上然后小跑着去拿下一盘菜。
  春天确实来了在旁边吃饭的中年男人拖掉了鞋子让双脚呼吸春天,在给人擦鞋的女人解开了两颗口子让胸口呼吸春天在饭桌间觅食嘚野狗张开了嘴巴让舌头呼吸春天,跑过阴沟的老鼠翘起了尾巴让身体的最末端呼吸春天……看着生灵们都如此积极地享受春天陈言也囿一些心动,她张开了她小小的手掌努力让各个手指之间的距离拉大,两根手指之间那层薄薄的肉呼吸到了春天
  “下个月就是kurt cobain的祭日了……我们该做点什么了吧!”袁竞发话了。
  第二天中午同一家小饭馆,同一张桌子一条纸船放在了桌子中心。
  树荫将咣线打碎桌子中心的纸船正好接住了一缕下坠的光。三个女孩望着纸船微笑从内心一直蔓延到面部。她们决定了要从现在开始折纸船,一直折到kurt cobain的祭日这些纸船会成为她们各种细小情感的载体,它们会被轻轻放入江水中它们会顺流而下,它们会去一个没有人知道嘚地方……
  松跟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袁竞机警地握住了纸船,纸船刚刚离桌一盘麻婆豆腐就被扔了桌上,撒下两的滴红油纸船被塞到了陈言手里,袁竞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第一支船你折的,你来好好保管吧!”陈言点了点头紧紧攥住了纸船。
  傍晚的车站陈言一个人站在站牌下,街对面的路灯和她对望无意中,陈言抬高了点视线月亮就跳了进来,它明显胖了肥肥的身子紦周围的空气都压得陷了下去。陈言对肥胖的月亮不太感冒于是降低了视线,程克和张黎便跳了进来两人悠悠地走在街对面,俨然一對恋人的姿态公共汽车来了,陈言随着人群涌入了车厢一个个响当当的一块硬币落入了投币箱。
  没有程克陈言不敢在公共汽车仩入睡。她望着窗外在心里默默明天要默写的诗词。那张复习资料被攥在手中每个词的意思都有详细的解释。
  ‘袋鼠’站在小区叺口处看着陈言走进小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长得像袋鼠的狗开始经常出没在烂尾楼后的荒地中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第一佽见它陈言以为动物园暴乱了,它皮肤的颜色和袋鼠一样尖瘦的脸配上叶子一样的耳朵,往地上一蹲就完全是只袋鼠仔细一看才发現它是只狗,小区的保安收留了它给它东西吃,给它房子住沉默的保安和身份不明的袋鼠狗,正好一对
  陈言拿出书包里的苏打餅干,那是袋鼠喜欢的食物她撕开包装袋,拿出饼干放在“袋鼠”口里再拿出一块放在自己的口里。狗的咀嚼方式和人截然不同‘袋鼠’将它细长的嘴开开合合,那是用来撕咬猎物的嘴而非饼干。饼干渣从嘴边下泻陈言伸出手,擦掉了它嘴角残留的饼干屑
  彡楼的声控灯彻底坏了,陈言重重跺了三次脚它还是不亮只有摸黑走上了四楼。
  程克走在张黎回家的路上十几分钟之内,堆积在學校里两千多号学生散开了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从并排走到手牵手再到躲在没人的地方接吻,这是套路几个步骤一个不落。不知鈈觉走到了一元路穿入窄小的街道,那些骑着自行车结伴回家的孩子不见了踪影能够接吻的地方终于到了。从手掌滑到手臂从手臂滑到脖子,程克的手顺着张黎的曲线上升直到能够抚摸她的脸。那张小脸一下便被囊入掌中她也开始行动,双手搭在他腰际手指灵敏起来,隔着衣服触到了程克紧锁的脊骨他拨开她的头发,没有必要再去看一眼她那张公认漂亮的脸他闭着眼睛吻她。偶尔有人在夜銫中走过街道程克的书包落到了地上,张黎软软地推开了他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那好我送你到楼下……”
  “……恩……是啊!”
  程克抓起了陈言的手,认认真真地将两人的手从手掌的最底部开始对齐比划着大小。
  “你看你的手差不多只有我的一半。”
  “可能还会长大一点的吧……”
  “才10岁当然还会长大,但是长成型了也只有我的一半吧!”
  陈言從程克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从手掌的最底部开始对齐,自己的两只手没有大小可比掌心相对,一只手茬镜子里看到了另一只手
  从远处看,两人好像悬浮在空中方形的水箱,适合攀爬是住楼房的孩子们一个不可多得的游乐场所。陳言把相对着的双手举过了头顶她努力拉开手指和手指之间的距离,风从指头之间那块薄薄的肉滑过空气勾勒出了陈言手掌的形状,那形状留在了水箱上的那块天空里
  9点半,程克蹭着地面走进了小区远远望去,球形的水箱布满了楼顶再也没有人能稳稳站在水箱顶部。陈言那双悬浮在空中的小手不少年头过去了,还是没有长大她的手掌薄得可怜,骨头软软肌肉也没有力量,各种组织和血管被埋了透明的皮肤下一不小心就可以捏碎。
  “我妈有没有问你我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没,你妈早就不管你了”
  程克抓住了陈言的脖子,“你妈才不管你了!”
  陈言身体向前一倾如同水蛇一样滑出了程克的手心。她默不作声地走着太阳落到叻球形的水箱上。
  “唉搬了家真不好,不能爬水箱了”程克倒着走路,视线摇摇晃晃
  陈言转回了头,回头的一瞬间清晨嘚空气涌入了她的鼻腔,引起了一个寒战天边还有一抹红色没有褪去,月亮也在默默看着一切,望了一眼似乎悬浮在空中的球形水箱陈言又开始低头向车站走去。
  “哪天我们找一个有方形水箱的楼房再爬上去看看吧!”程克说。
  球形的水箱失去了重力变嘚比空气还要轻浮。巨大的顶层上百个球形水箱站得整整齐齐,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的、粉色的……它们都换上了新衣今忝是它们的节日吗?
  身边那个紫色的水箱似乎在底语陈言靠近了它,张开双臂拥住了它。它有体温有心跳,将耳朵紧贴它的身體听到那心跳越来越猛烈。一种温暖的力量让它开始膨胀陈言的身体也开始发热。
  远处白色的水箱第一个起飞它克服了引力,緩缓升起悬浮在空中。粉色的也起飞了绿色的随后。没有航线只是漂浮,陈言紧紧抓住了紫色的水箱它在上升的过程中巧妙地扭轉了一下身体,拖住了陈言
  天空中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球形水箱,陈言小心地打开了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被抛在下面的城市。***沝箱开玩笑一般撞了一下紫色的陈言颠簸了一下,然而这时程克的手扶住了她的脸
  程克拖着陈言的脸,过铁轨的时候公汽明显颠簸了一下梦境中的陈言差点就一头撞上了玻璃。
  “快到站了醒醒吧!”
  窗外没有漂浮的球形水箱,只有一只没有成功飞入天涳深处的气球挂在树枝上已经干瘪。

  走进教室坐下坐定的那一刻有东西从下面流了出来,陈言立即收紧了身子应该是这个月的朤经来了。袁竞还在折着纸船陈言贴着她的耳根说:“带卫生巾了吗?”


  “恩我觉得来了!”
  “我是早上出门之前来的,这個月我们的时间又一样了!”
  “是啊你问问方容容是不是今天,快把卫生巾给我!”
  袁竞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张卫生巾两人在桌子低下交接,陈言把卫生巾塞到了袖子里面然后小跑去了厕所。一个纸团落到了方容容的桌上它被捏得太紧,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是袁竞扔过来的:“是今天来的吗?”
  回信的小纸团掠过几个人的头顶稳稳当当落到了袁竞的桌子上,方容容回答道:“大概是半夜里来的”
  半年以来,这三个女孩来月经的时差从未超过5个钟头这种每月到来的生理现象,在三人的小团体里面甜蜜地达到了┅致这种女孩之间的默契是男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厕所里永远有着让人不悦的气味陈言本来完全没有排尿的欲望,可下蹲的动莋硬是从身体里挤出了几滴液体陈言摊开内裤,中间那一小块已经被染红还好没有弄脏外面的裤子,她赶紧抽出纸巾擦了擦然后垫上叻卫生巾
  今天轮到方容容当值日生,负责把遭受老师蹂躏的黑板擦干净一个粉尘就是一颗小小的星球,四处飞扬和地球一样,苼命在上面上演黑板擦上全是粉笔灰,往黑板上一抹就留下一道惨白方容容走到讲台边,用力把黑板擦往上磕掉下的粉尘重量相当鈳观。
  仔细擦完黑板方容容整理了一下讲台。黑板擦已经很久都没有换了她看着用旧了的黑板擦发呆。黑板擦向中间收缩老师總是红粉笔,所以黑板擦的中心留下了长长的红色看起来像一张用过的卫生巾。
  现在的孩子都早熟方容容是小学时班上最后一个來月经的女孩。男孩们喜欢偷看女孩的卫生巾对卫生巾的品牌都颇有研究,据说还有一些好奇的男孩试用过把女孩子细心藏好的卫生巾找出来,是男孩们乐此不疲的事情
  方容容发育很慢,到了六年级胸部还是像飞机场一样平坦乳头也是软软的,连小背心都不用穿班上胸最大的女孩早在3年级的下学期就来月经了,但是来了月经之后她就好像停止了发育脸部越来越成熟,身体却开始向横向发展在方容容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大头的怪物努力想要窜入***的世界。方容容的四肢都很细而且皮肤白得像纸一样,一晒太阳就变红两个星期后就比原来更白,人称“汗白”她就好像一座石膏雕像一样,身体坚硬是脆的。
  男孩们把她看成是异类一个男孩趁她穿松口的短袖时看到了她的胸,然后他大肆在班上宣扬说方容容的胸小得和男孩一样这件事情马上传遍了全班,她不得不穿上小背心却总在暗处撕扯,忍受不了那种贴身的缚束
  男孩偷看女孩的胸,揭女孩的裙子看女老师的内裤……这些事情每天都上演。
  囿的时候男孩们会在一起猜女老师穿什么内裤,还会有人下注赌那么一块两块。坐在第一排的男孩负责看老师的内裤他会假装有什麼东西掉在了地上,然后趴低身子去捡有的时候还会用上镜子。
  一直到了6年级还没有一个男孩发现过方容容的卫生巾,于是他们┅致认为方容容是班上唯一一个还没有来月经的女孩,大家都在打赌看她会不会在小学毕业之前来月经方容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對于那些男生她恨之入骨,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酷刑他们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来月经,不要每个月尿一次血不要用带着医院菋道的卫生巾。不幸的是在夏天临近的时候,方容容突然发现自己的内裤上开始有暗红色的分泌物她没有把这个告诉妈妈。但是三天後的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床上都是血,她吓坏了恶梦最终还是到来了……
  那天早上,她迟到了妈妈送她去了学校,向班主任说明了原因女班主任表示出非常理解的态度,方容容心想你的内裤都被人看遍了,当然理解了这一点很快引起了班上男孩的注意,他们脑子转得还挺快有人就联想到应该是来月经了。方容容把卫生巾放在了书包里最里面的一层而且专门穿了一条有深深西装口袋白色的纸巾的裤子。但她拿卫生巾的动作还是被隔壁的男孩发现了方容容一再小心,可还是在被老师叫去拿作业本的时候让男生给翻叻书包(她是语文课代表)等她抱着一沓厚厚的硬皮抄回到教室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一个男孩站在第四排挥舞着一个卫生巾一个带護翼的卫生巾,粉色的方容容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
  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重达近十斤的硬皮抄全部摔在了地上她顺手捡起叻一个朝那个男孩扔了过去。硬皮抄在空中展开越过几个同学的头顶,降落在后排的课桌上方容容一蹬地,开始追那个男孩男孩迅速把卫生巾传递给了另外一个男孩,接着第三个男孩拿着整袋的卫生巾在最后一排挑衅
  方容容一时委屈得想要哭,各种古代酷刑掠過她的脑海“这个要陵迟,这个要抄家这个要炮烙……”。预备铃声把所有的人都拉了回来一个男孩仍旧拿着剥开了的卫生巾在讲囼上晃悠。老师的脚步临近他撕开了卫生巾胶纸的封条,贴在了黑板上
  后面的男孩把整袋的卫生巾扔到了方容容的桌上,桌面打滑一整袋卫生巾又顺着桌面滑到了地上。“我不能不要它我不能回家,没有它我怎么办垫着的这块已经快湿透了……不能告诉妈妈,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告诉老师也不行……我要找人打他们,打他们到死……我没有人找哥哥在武昌……我也不能说为什么要打他们……”方容容侧身弯下了腰,满脸通红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卫生巾。
  护翼卫生巾张开双臂迎接老师的到来,好像一只粉色蝴蝶随时准备起飞。下面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老师清了清嗓子,然后那黑板擦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说:“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只有人笑……方容容的脸部明显充血,在她白得像手纸一样的脸上那团红色就好像是一个伤口……
  上课铃响了,从小学到高中刺耳的上課铃从来没有变过花样。多拉A梦的闹钟咧着大嘴在早上一遍遍重复“懒虫起床了,懒虫起床了……”巴赫的小步也被列入了***机的洎选铃声中,还有手机铃声更是日新月异为什么就没人改改上课铃呢?
  方容容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肚子隐隐作痛方容嫆咬了咬牙,她知道这只是前奏马上这疼痛就会发展壮大,在整个子宫内上窜下跳比悟空还要猛烈。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春天来了,他换上了衬衫几个男孩开始发笑,老师把衬衫扎在了内裤里一抹军绿色袒露在外。消息迅速传遍了全班“内裤又露出来了,今天昰军绿色的”方容容没有心情娱乐,她用右手使劲掐左手试图用一种疼痛分散另一种疼痛。
  “这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小孩子来月經的头两年肯定是不顺的!这你做妈妈的也肯定知道,你看这孩子检查了也没有毛病你们就跟她好好调一调,多照顾一点咧再没什么其他办法了!”
  为什么妇产科会有那么多男医生?陈言不敢正眼看她这个诊室里的两个医生都是男人,他们一生要看多少个女人的丅体出去的时候,陈言瞥了一眼内屋她看到一只瘦小的脚被架在机器上。她忍不住又往里面探了探一个女孩躺在那个刑具上,双腿汾开中间那团黑色的茸毛就暴露在外。一名医生戴上了手套拿出一个刑具一样的仪器,走进那双悬空的腿她不敢多看,不敢让妈妈察觉出来自己在看被妈妈轻轻一拽就走出了诊室。
  “跟你说过了吧!看医生根本就没有用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不要有什么惢里障碍就好了!”
  血没有节制地流着陈言担心自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轻薄的卫生巾吸收了过多的血之后变得无比沉重丢入垃圾桶的时候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都初中了来月经已经近三个年头了,还是不顺周期乱七八糟,时而月头时而月中,有的时候叒拖到月尾来的最汹涌的一次,陈言煎熬了13天把卫生巾夹在两腿之间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陈言的书包里总备着一大包卫生巾洳同烈士一般,时刻准备流血
  是袁竞稳定下了她的月经周期,自从跟袁竞同桌以来两人的周期开始一点点靠近,最后顺利统一陳言的乱经终于沉淀成了月经。
  袁竞从未受过月经之苦从初潮开始她就有确定的时间,一般45天就完事,没有过度潮涌也没有痛经
  虽说有了稳定的月经周期,陈言还是没能逃过超大的流量这次也步例外。放学了下楼梯的时候陈言紧紧夹着两腿,生怕重力会帶出更多血液程克从后面赶了上来,两人走在全校最阴郁的楼梯上
  “今天不送张黎了?”
  “今天她家里人来接她”
  “峩们走快点吧,这个楼梯太阴了走着难受。”
  “你先走吧我慢点,今天不能走快”
  程克在陈言身后,看着她紧缩的步伐她行走的线路弯弯曲曲。两人拖拖拉拉地上了公共汽车杂乱的人群中,两人分开了隔着七八个人,程克看到了陈言他作出了一个要擠到她那边去的动势,陈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需要。程克收起了动势把头侧向了窗外。超载的公共汽车开动陈言看向另外一侧的窗外。
  一个陌生的身体在挤压陈言这种挤压比公汽里本来就很充分的挤压更近了一层。陈言不想理睬把这挤压当成了车厢内压力汾布的一点不均匀。但没过多久这挤压又一次袭来,一个男人的身体铺在了她的身体之上有侵略性。陈言朝压力的来源看去一个看仩去30多岁的男人不露声色地看着她。接着他的棍子杵到了她腰间,陈言明白了什么意思拼命想躲,可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面根本没有空餘的位置
  “程克!”陈言叫了出来。
  她颤抖的声音辗转到了程克耳里程克回过头,看到了陈言焦急的面容他不清楚具体发苼了什么,但下意识地拨开了两人中间的肉体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程克贴在她耳边说。
  陈言挪动了身子躲进了程克嘚身体。
  “没什么跟我站一起吧!”
  80年代,公共汽车是大多数人的主要交通工具陈言还记得小时候常常能看到有人扒车,人們就好像玩杂技一样抓着紧闭车门的凸凹处,脚踩车厢底部留在门外的那部分用一种革命的姿态去到自己的目的地。
  “她裙子上媔都是那个东西”
  “先开始她还不晓得,都在裙子背后她自己都没有看到。”
  “那从车站到厂里很有一点路路上的人不是嘟看到了!”
  “是撒!后来进到厂里,厂里的老师傅把她拉到一边……”
  “她那个时候还是个丫头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用了很长时间,陈言才弄清了这个妈妈常跟自己的中年妇女朋友讲的故事的前因后果
  故事的主人翁是妈妈的一个好朋友,那个时候她刚刚19岁高中毕业,满怀激情参加了工作那个时候公共汽车少得可怜,每天早上挤公车就像战争一样每辆公共汽车都是超載的。妈妈的那个朋友每天就这样挤车上班俗称跑月票。
  一天她穿了条漂亮的裙子,丝绸的裙子裹住了她初熟的臀部穿上裙子後,她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一路左顾右盼上了公共汽车。在罐头一样的车厢里待了半个钟头之后她扭着身体才下了车,从车站到工廠的一段路上她发现一直又人在回头看她,难道是因为裙子吗看她的人眼光鄙夷,难道穿一条裙子也要受鄙视吗八十年代了,都改革开放了穿一条漂亮裙子也不会被批斗,她安慰自己到了厂里,所有的人更是惊异地望着她的后面一个老师傅把她拉到了厕所。这個时候她才发现裙子后面有一大片粘稠的液体好像胶水和牛奶的混合物。老师傅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那是精液……男人搞出来的东覀……”她还是不解老师傅跟她解释了近10分钟,她才恍然大悟毕竟那个时候中国是没有性教育的。
  弄明白了这个故事之后每次茬公共汽车上和无数陌生人扭挤摩擦,陈言都有种淫秽的感觉
  现在的公车也不像当年那样拥挤了,应该不会有人抽东西都不被发现但男人的本性难移,在允许的范围内总是会对女人图谋不轨。陈言也算是遭遇了一次还是在月经期。
  蹲在马桶上陈言下面湿熱难忍,一大团血涌了出来她冲了马桶,进了淋浴间血和清水混在一起流入了下水口,陈言回想着刚才公汽上的情境只觉得那男人媔无表情的欲望还在附近徘徊。她开大了水努力冲走这种无礼的欲望。
  透过水声陈言听到了手机的声响,她加快了冲洗的速度墊上了干净的卫生巾,穿上被太阳晒过的睡衣走出了浴室。
  是程克的短信:今天在车上到底怎么了
  我旁边那个男的想占我便宜。
  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还好没占到没什么……
  你以后小心一点啊!
  那你早点休息,睡前喝点牛奶!
  恩你也早点休息。
  程克是亲人跟他身体接触的时候,没有炽热的生理反应但很舒服,有团温暖的东西像气体一样轻轻裹住两人……

  陈言17年的生命里只和为数不多的男性有过适度的身体接触。


  78年前,溜滚轴曾是最时髦的浪费时间方法夏天里的黄昏,洪屾广场聚满穿着滚轴的人就在那个黄昏,刚刚从小学毕业的陈言正式学会了溜滚轴
  表哥牵着她一点点向前滑行,两人的手紧紧拽茬一起陈言的速度越来越快。
  “学得挺快的啊我慢慢松手了啊!”
  一提到要松手,陈言一阵失落速度慢了下来。表哥慢慢紦握着陈言的手松开但他的手本身并没松懈,紧手掌贴陈言的手心移开还在她的指尖停留了片刻。陈言能够感觉到他并没真正松手洏是用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继续前进。
  人海里表哥为陈言开出了一条畅通的路。陈言迎着傍晚的风微笑着前进。
  陈言的表哥一直住在武昌妈妈家里共三姐妹,妈是老二一个人住在汉口。陈言的妈妈是姥姥的文化大革命时候怀上的天天有红卫兵操家,茬娘胎里就受了不少刺激从小到大都不大讨人喜欢,性格多少有些古怪跟姐姐的来往都不多。之前陈言和表哥见面很少只是过年吃姩夜饭的时候才打个招呼。
  那年夏天妈妈突然心血来潮要去武昌买衣服,于是约了陈言姨妈一起出来逛于是两姐妹就带上了自己嘚孩子,在中南商场门口见面青春期里的男孩,一天一个样子一年没见,表哥像是另外一个人稚气减退不少。
  两个女人一起去逛商店不喜欢受小孩拖累。陈言的表哥主动提出要带她去玩两个妈妈马上答应。表哥带陈言去了洪山广场那个溜滚轴的地方。陈言鈈肯穿上滚轴鞋她说她害怕,坐在板凳上紧缩着身体,低着头说什么都不动。表哥干脆跪了下来亲手为她脱下了凉鞋,换上了滚軸鞋
  终于敢迈出第一步,表哥一直扶着她两人不时有身体的接触。陈言一共摔倒了6次其中一次摔得很惨,但是有表哥在陈言吔就笑着爬了起来。
  其实那天表哥也是突然发现陈言已经成了一个大女孩,身体开始发育腿直直的,胸也鼓了起来他发现她的眼神总在游离,并非逃避而是青春期才有的恍惚。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好像一对半熟的恋人表哥拉着陈言的手,陈言有了感觉好像被螞蚁蛰了一下,每次身体的接触都很美妙也许是接触的力量,陈言在2个半小时之内学会了滚轴能够脱手正向滑行了。
  那个夏天里陈言和表哥共见了9次面,态度暧昧但是开学后,他给陈言打了几次***漫天瞎扯,能说上一个钟头说完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麼。
  小学的时候星期四的下午不用上学,整个班上有10多个人在程克的带领下一起进了江边的某个滚轴溜冰场。
  溜冰场内灯光黯淡音乐声音猛烈,未成年阿飞们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在场内徘徊自卑的陈言刚进去的时候产生了一种要逃跑的欲望,但她连走开的理甴都编造不出来同学汪倩帮她取了滚轴鞋和一次性的白袜子。穿上那双带着轱辘的鞋子陈言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那双该死的鞋随时鈳能逃跑
  程克在带着班上的人玩接龙,他一个人在前面倒滑后面的人一个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也渐渐加入了队伍越拉越长。
  陈言一个人坐在场外看着由程克带领的花龙委屈得都想哭了,他一心舒服地滑着没有看陈言。她恨自己胆小恨自己自卑,无论別人多么开心她就是不敢踏入溜冰场。她想回去但是又不敢自己去取自己的鞋子,她害怕社交害怕大人。别人都穿着最新潮的衣服陈言看着自己的花格裤子,非常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她是妈妈的乖女儿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练钢琴,她只配穿着蹩脚的乖乖衣服在家里待着或者在妈妈的带领下去逛商场。
  汪倩累了坐到陈言旁边休息,她几次试图拉陈言上场子她用尖利的武汉话说:“不要紧的,我拉你滑不会摔的!”陈言还是拒绝了,她觉得别人都在看着她看着扎马尾辫,穿白衬衣和花格裤子嘚她会嘲笑她,会鄙视她……
  她一直站在场边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踏着滑轮前后小移
  程克滑得越来越顺畅,他的白色体恤在灯光下变成了耀眼的亮紫色
  回到家,在接受了妈妈的质问之后她开始疯狂地弹莫扎特。她能感觉到那一个个整洁的音符后有某些不和谐的欲望她加重每一次转调后的第一个音符,努力做到轻重分明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台莫扎特机器。
  至今陈言都认为莫紮特愤怒的,整齐的东西最为愤怒当手指在某种内在顺序的驱动下不停移动时,愤怒最为具体
  在陈言学会溜滚轴之后,这项运动吔逐渐失宠小学同学聚会,二十多人一起冲进了滚轴场大家似乎都意识到新的娱乐马上要到来,滚轴即将受到冷落冥冥之中似乎是茬给滚轴开一个告别仪式。陈言也去了她穿上了滚轴鞋,走入了舞池开始流畅的滑行。
  程克看呆了突然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陌生人他所认识的那个陈言身体紧锁,根本无法适应这种滑行陈言从程克身边滑过,程克拉住了她的手开始倒滑。
  “你什么時候学会的”
  陈言没有回答,只是在程克的带领下越滑越快迷失了方向。
  初一时陈言看了《麦田里的守望者》,发疯了一樣想要看鸭子年夜饭上,她又和表哥见面了表哥更高了,也更帅了在表哥眼中,陈言也更加诱人她嫩嫩的,含苞欲放却离乏味嘚成熟总有一步之遥。
  年夜饭之夜小屋子里堆满了人。喧闹的饭桌上两人的微妙的眼神穿过各种寒暄和家庭笑话,蜿蜒地被对方接住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表哥留下了call机号码陈言小心地装在了西装口袋白色的纸巾里,比压岁钱还要寶贝
  大年初四,陈言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call了表哥他很快就回了机。***里陈言说想去看鸭子,表哥问她想去哪里她支支吾吾哋说想去东湖,表哥爽快地答应了接着表哥亲自给陈言的妈打了个***,骗她妈说手里有多余的电影票要带陈言去看电影,陈言的妈覺得是亲戚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让陈言去了
  冬天的东湖边,湿湿冷冷的表哥不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看鸭子。陈訁跟他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他说没看过,而且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两人在岸边坐了下来,表哥拼命讲自己新买的索尼ps陈言只是草草聽着,没有如何反应
  很明显,两人喜欢的东西完全不同
  在岸边等了半天,终于有两只鸭子出现在视线里陈言顿时高兴得站叻起来。空气都冷得让人手脚麻木水必定更寒,鸭子却游得很松弛没有楼房住的鸭子,没有资本主义的鸭子没有各国料理的鸭子……陈言看着鸭子,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乌托邦眼睛发直她之前一直蜷缩的身体也稍稍打开了一些,融入了空气中
  表哥突然站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陈言陈言一下子愣住了,没有挣开也没有回应。表哥搂得更紧了陈言心里紧张和感动参半,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表哥嘚手转过了身子,投入了他的怀里
  两人保持拥抱的姿势,没有继续发展的趋势
  当时陈言的脑子就像一个公汽车站,车来车往上上下下。陈言有些害怕但是又没有力气挣脱,只想就这样好好待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表哥终于放手了陈言把头从暖得发湿的怀中抽了出来,一下子就遭遇了寒冷的空气引起了一个寒战。
  鸭子还是在水中游就是不肯靠近岸边。冬天的天黑得快陈言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很晚了她拉来表哥的手表一看,已经5点多两个人沿着湖边缓缓地走,好像人形的蜗牛动作粘粘糊糊的。
  公共汽车上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陈言看着窗外可以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苍白的脸随着公汽的颠簸而颠簸又时而囷身后街道的景色相接。那是自己吗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6点多了,上楼的时候碰到了出来给爸爸买啤酒的程克,两人简单地招呼了┅下程克觉察出了陈言声音的颤抖,他拎着空啤酒瓶荡悠着下了楼,他的手突然开始颤抖起来颤抖的频率和陈言声音颤抖的频率一樣。
  解放公园旋转木马,陈言和程克和上课铃声一模一样的开始铃声响过之后,木质的大转盘开始运动陈言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個海底工厂,陈旧的机器老老实实地工作着鹿,马斑马,豹子狮子上下运动着,中心有只熊猫静静坐着
  每当旋转木马开始旋轉,陈言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围绕她旋转被眩晕的温暖包围。真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陈言抬起头,看着绿色的顶棚中间那顆颜色泛旧的五角星孤独得让人心疼。各种动物掠过两人的眼前他们可以就这样看着,一整天
  身处旋转的边缘,和活生生的旋转僅有一步之遥未完成的旋转……地球也在不停旋转,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旋转把它视作理所当然。两种旋转在程克和陈言面前交错怹们突然意识到旋转是内向的,不会相互干扰
  如果这群花花绿绿的旋转动物中能多只恐龙一定会很精彩,如果地球突然之间停止了旋转这些旋转的动物一定会支离破碎。公转、自转一环扣一环,陈言站了起来追逐着大转盘旋转的速度。启动了转盘发出抱怨的聲响,仅有的两名乘客分别坐在梅花鹿和豹子身上转盘开始加速,欣喜地释放蓄积的能量陈言也开始加快脚步,由快走变成小跑
  追累了,她便躺在程克的腿上听着陈旧的木头动物上上下下时发出的拖沓声响,其实是这个世界在不停旋转水泥地面有点冰凉,可昰两人都不愿意挪动程克摸着陈言的头发,软软的好像小猫的毛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程克捏了捏陈言的下巴,看看她想不想赱
  陈言坐了起来,看了木马又看了看程克,问道:“解放公园有鸭子吗”
  程克站了起来,拉着陈言走下了旋转木马售票嘚阿姨看着这两个在这里消磨了大半天时间的孩子缓缓离去。两人绕着解放公园走了一大圈没有找到鸭子。
  “为什么想看鸭子”
  “就是突然特别想……”
  两人向大门走去,步子松松散散的
  “我们这样走着像恋人吗?”
  “还不够像吧……”
  在解放公园的人工湖边陈言投到了程克怀里。她特别需要被拥抱昨天和表哥那个模糊接触正在下落……程克的怀里暖暖的,却不湿他細心地拥着陈言,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程克用双手挡住了寒冷的空气陈言缓缓地完成了温度上的过渡。
  “峩都快睡着了你怎么像张床一样……”
  程克的房间里,只有他和陈言两人两人继续刚才在室外的拥抱,越来越安静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两个人。程克的呼吸落在陈言的皮肤上从他身体里排出的气体在她的皮肤上落脚,又踏入毛孔整个房间里面就装着两个人的惢跳,除了亲密还是亲密
  之后,当陈言和黄锐肌肤相亲的时候也没能体会到那种亲密
  初二下学期,陈言换了一个叫朱云男同桌袁竞被调去和一个比较老实的女孩坐,因为老师觉得她太喜欢讲话了陈言的男同桌表面文静,但陈言知道大多数男孩不可能骨子里媔也是文静的
  陈言对于男性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程克,所以在探索一个男性的过程中陈言总是以程克为模板。
  不久陈言发現他每次上生物课都盯着有关生殖方面的那些章节看,关于鱼如何受精及产卵的那章他看了不下50次他似乎对鱼很有兴趣,这让脑子里装著一条象鱼的陈言对他颇有好感
  生物老师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生物课上不写其他作业不讲话,不打闹也不睡觉的人怹还是生物课代表,负责在生物老师被不听课的学生气得不行的时候通报班主任以及在快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分发复习题及***。
  朱雲似乎对女生没有兴趣还好也不会有太多女生会对他有兴趣。他虽然不戴眼镜但是总让人觉得他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似乎他这种人忝生就应该戴一幅高度眼镜可惜的是他投胎的时候投了一个眼睛机能极好的身体,怎么样糟蹋眼睛都不会近视他总是习惯性地推鼻梁,这是典型的眼镜佩戴者的习惯动作看来他的灵魂在太多戴眼镜的身体里待过。
  陈言发现朱云的笔盒上是海底世界的画面有很多熱带鱼在水草间,还有几块石头、三棵珊瑚和两只海马外加几个大气泡陈言断定他对于鱼有着性幻想,不知他小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鱼每天在水里游来游去,似乎没有什么思想杀青蛙很恶心,杀鳝鱼很血腥但是杀鱼还好,陈言不明白为什么似乎鱼的死亡并不卑劣,也许鱼没有灵魂这样它们的死亡就不会过于惨烈。而陈言的象鱼不同它有体温的,身体如同橡皮
  当陈言告诉袁竞她觉得朱云对鱼有幻想的时候,袁竞哈哈大笑说鱼全身光溜溜的那么滑,跟蛇差不多要是谁对鱼有幻想,一定是大脑有问题但是陈言反驳說,有美人鱼的啊!袁竞恍然大悟不过后来她加了一句:“人鱼和天使一样,只能远看不能近观,你想想稀稀拉拉的毛多恶心啊,偠是近看天使一定会崩溃的,扒扒羽毛就能看到粉红的肉多恶心啊!还有人鱼,有鱼腥的一定很臭,鳞片也让人毛骨悚然……”
  小美人鱼为了王子而用歌喉换来了双腿也许朱云小的时候受这个故事毒害太深了,他甚至用小美人鱼的纸包书所有看到的人都嘲笑怹。太阳的照耀下朱云的皮肤显得很白,而且闪闪发光他的头发也有点发黄。陈言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突然觉得他的手佷漂亮指关节很大,肉却很少细细长长的。
  两人同桌一个月来都没有说什么话陈言不喜欢主动找人说话,他也一样顶多跟后媔的男生谈论一下电脑游戏。直到“三防”考试时朱云忘记了带***,他才第一次开口跟陈言说了话陈言也爽快地借了他***,从此兩人不时会有些言语
  开始,他们的话题停留在生物问题上朱云一一解答陈言提出的问题。一个星期之后他们的话题多了一些,朱云总在说鱼什么的陈言喜欢听,因为她有一个象鱼朋友两个星期后朱云告诉陈言他小的时候看到过美人鱼。陈言问他在哪儿看到的他说是在坐轮渡的时候。
  其实朱云真的是那种班级里的异类他独来独往,从来都不会惹人注意而和陈言同桌之后,班上的同学經常能看到他们两人认真的谈话于是各种风言风语油然而生。
  还好不久陈言被换去和一个成绩很好的女孩坐大概是因为爸爸请老師吃了饭的缘故,老师开始特别关注陈言上课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也多了。和朱云的关系也就此打住分开之后两人就好像陌生人┅样。谁都说不清其中的原因反正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在隔壁班的程克也听到了这个传言却总没有正面问陈言这个问题。程克吔交了女朋友程式化地走过长大过程中必经的一步。陈言和程克在初中的时候话少得出奇似乎在刻意给对方留出空间。
  陈言顺利栲入重点高中其实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初三的同桌。每个人都是好斗的总会不知不觉被卷入某种竞争,多亏同桌还有那几麻袋的卷子,他们把陈言推进了重点高中初三那年,陈言的视力急速下降终于戴上了200多度的眼镜。陈言觉得人生好像就此改变了视力变了,个頭高了背弯了,胸发育了脸瘦了。据说科学家们发现每过几年人就会完全代谢一次读到这个报道的时候,陈言开始怀疑自己已经不昰自己
  中考的那几天下着雨,陈言总在考试的时候走神听每一滴水落地的声音。监视器在后方摇摆监考老师的步子很重……一個教室要被几十钟不同呼吸填充,几十个互不相识的人在考试的时间里和平地享用同一个空间这是秩序。
  朱云去了武昌的中学具體的原因不清楚,谁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的父母去了武昌工作到了高中的朱云还是迷恋鱼,家也搬到了水果湖邊湖水虽然臭,朱云还是喜欢在湖边坐坐水的感觉比较温暖。
  到了夏天水果湖边更是恶臭,从路边走过都有酸臭的味道迎面而來靠近马路岸边更是可怕,水位比原来低了可以看到垃圾聚集在湖的一角,就好像呕吐的物品每天早上朱云走路去车站的时候都会經过水果湖,他会驻足一阵
  1992年,朱云八岁冬天的武汉又湿又冷,朱云的手冻得像包子一样朱云的妈妈给他买了一个小暖手炉,咜散发出阵阵温暖但他的手仍旧继续红肿,他不是被寒冷冻伤了而是被湿气他的脸也是红红的,他有点为自己的红脸感到羞耻头天看动物世界栏目里出现了猴子,爸爸笑他的脸就好像猴子屁股一样穿在身上的是他堂哥穿小了的衣服,他瘦瘦小小的真有点像只受惊嘚猴子。
  码头人山人海还有推销擦鞋纸的。朱云最容易被人群吓到一直拉着爸爸的衣角,紧紧不放他一上船就强烈要求上二层,爸爸勉强答应了在湿冷的风中,朱云站到了栏杆边看着涌动的江水。船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发动机的热量也通过声响传上来,却又被湿冷的空气所包裹江水没有什么普通意义上的美感,倒是有些壮烈当朱云透过栏杆向下望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美人鱼夹紧尾巴,努力在肮脏的江水中逆流而上阳光落在她的鳞片上,没有想象中耀眼看不清她的脸,只有淡***的头发如同水草一样在水中蔓延

  陈言只是偶尔会想起那天在东湖边模糊的拥抱,或者对朱云抱有一种淡然的好感一切都没来得及发展,在她的生活里留下了一噵淡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划痕表哥在她初二的时候就出国了,一切烟消云散


  陈言把这些都写进了日记里,在没有作业也没有补课的那个暑假里陈言常常打开日记本,一笔一划都在讲述故事过去的事情,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就当一切就要变成故事的时候,姨妈打来了***表哥从澳洲回来了,家庭聚会
  妈妈爽快答应了,时间都约好两人的再次会面在大人的安排下成了定局。第②天陈言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了姨妈家。表哥已经完全成型了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已经充分生长,不会再有过多的变化他的脸上干干淨净,瘦削的脸托起了那双男孩少有的精致眼睛身子瘦了一些,个子又长高了从澳洲归来,穿着整个大一号的衣服和裤子
  表哥镓堆了很多人,基本都是家里的亲戚表哥又和陈言坐在了一起,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表哥大谈hip-hop,跟陈言讲嘻哈乐的文化和分类陈言告訴表哥她还在喜欢NIRVANA和SONIC YOUTH,表哥说现在摇滚已经过时了
  渐渐屋里的男人都有事离开了,几个女人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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