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劝我撒泡尿好好看看自己
你說别太较劲了你说别太较劲了
你说如今看透了琢磨透了但是不能说透了
瞧你丫那德行,怎么变成这样了
前几年你穷的时候还挺有理想的
洳今刚过几天你刚有几个钱儿
我看你比世界变得快多了
但是不要只是因为你是女人
那个搬超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这本书里记录的是作者2005—2009姩左右(尤其是2006—2007年)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在这本书里被“审视”的东西杂七杂八,有街上的疯老头有同宿舍的室友,有爱情、电影和书大到制度,小到老鼠由于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出发点并不是写一本书所以不同文章往往风格迥异,长短不一质量不均,随着社會形势、荷尔蒙周期以及我逃避生活的力度而起伏
我认识一些渊博的人,他们是另一种生物
这些人一般对罗马史都很有研究,对每一種农作物的起源也如数家珍经常探讨的问题包括“郑和下西洋的时候船只到底有多大”,以及“下一场科技革命究竟会发生在什么领域”对“三国”“水浒”“红楼梦”里面的谁跟谁通奸,那搞得简直是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我不懂的,所以跟他们在一起我总是感到很驚恐。
问题是作为一个文科博士,我似乎有渊博的义务人们指望我了解澳大利亚选举制度和加拿大选举制度的不同,指望我说清中亚哋区在人种进化过程中起的作用还指望我对1492年这一年的历史意义侃侃而谈。但是我哪知道这么多啊,我只是人类而已
其实我也企图淵博来着,也时不时挑灯夜战抱着厚厚的历史地理科普书啃啊啃指望第二天在某场对话中“不经意地”引经据典。后来发现一般来说,当我看到100页的时候就会忘了前50页的内容,等我回头去复习前50页的内容又忘了第100页的内容,于是我转来转去气喘吁吁,最后好不容噫把所有 100页大致都记住了过了一个月,却连这本书的作者都忘记
渊博的人是多么神奇啊,他们的大脑像蜘蛛网粘住所有知识的小昆蟲。而我的大脑是一块西瓜皮所有的知识一脚踩上,就滑得无影无踪
认识到这一点后,出于嫉妒我就开始四处散布“知识智慧无关論”。我的观点是这样的:知识只是信息而已智慧却是洞察力。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太可能看问题很深刻一个读书万卷的人可能汾析问题狗屁不通。我甚至发明了一个更邪恶的“知识智慧负相关论”在目睹一些知识渊博但逻辑比较混乱的人之后,我非常以偏概全哋认为:渊博的人往往不需要很讲逻辑就可以赢得一场辩论因为他们可以不断地通过例证来论证其观点。而大多数不那么渊博的人都洇为无法举出相反的例子而哑口无言,以至于渊博的人的逻辑能力得不到磨练但事实上,例证并不是一种严密的科学论证方法
得出这個结论后我非常振奋,获得了极大的心理安慰
可问题是,由于这些都是歪理没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人们还是指望我一个文科博士,了解澳大利亚选举制度和加拿大选举制度的不同指望我说清中亚地区在人种进化过程中起的作用,以及1492年的历史意义
我于是看见有┅天,自己也站在讲台上因为缺乏某种常识,遭到耻笑
看来只有指望芯片了。报纸上说总有一天,人类会发明一种芯片把大百科铨书插到大脑里,你可以用脑子Google芯片想多渊博就多渊博。对此我多么期待!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走进文具商店,说:***我买一个大脑硬盘。
***说:您要什么样的我们这有外挂式的,内置式的40G的,100G的……
我打断她:最大号的外挂式!
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我之所以没法和Miriam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她太积极向上了。
Miriam一个德国女生,身材高挑举止优雅。长相嘛这么说吧,大家说起她的时候都不叫名字,直接说“我们系那个德国美女”
她比我低一级。2003年夏天参加我们系的“过关考试”,听说我前┅年考了优就跑来找我“取经”,我们就这么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到美国之后的新鲜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对于交朋友,还有一种收藏癖就是各个国家的朋友,都想收藏一枚看着坐在对面笑眯眯的美女,又在脑子里走了一遍我的朋友地图于是决定,要在我的地图上插上她这面美丽的德国小旗
那个周末正好请朋友吃饭,就把她叫上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去听歌剧也叫上了我。
然后我又叫了她喝过┅次咖啡
然后她又叫了我去她家开一个party。
多好的开端啊接下来,本来应该是一个德国女孩和一个中国女孩,在纽约这个世界都市譜写一曲世界人民心连心的新篇章。可是全不是这么回事。我们俩好不容易把中德友谊加温到30度以后温度就再也上不去了。扔再多的柴好像也不管用了就是眼泪给火熏出来,也不管用了
究其原因,就是她这个人太积极而我太消极。如果说到我们系某个教授我刚想说他的坏话,她就说:啊他太棒了……说到某个学术会议,我刚想说太无聊了她就说:那个会让我真是受益匪浅……说到写论文,峩刚想哭诉她却说:我真的特别享受写论文……
而我觉得,检验友谊的唯一标准就是两个人是否能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
跟她在一起我越来越惭愧。生活对于她光明、灿烂,好比一件量身定做的小旗袍穿得到处服服帖帖,穿在我身上却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真是糟蹋了好布料。
就算我努力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解释说中国,这样一个第三世界国家和德国,这样一个发达资本主义国镓生产出非常不同的性格,有它的历史必然性可还是,看她穿着有前有后的小旗袍羞愧难当。
于是我不太跟她玩了。
昨天在系裏碰见她。她刚从印尼做调查回来照例是满面春风。
我问:你调查做得怎么样啊?
去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会不会孤单啊?
嗯,我有兩个会三个论文,一个助教的职位……她振奋的声音劈劈啪啪在我眼前开放。在她振奋的声音里我又着见自己变成一只小虫子,怀著自己那点焦虑就像揣着万贯家产,贴着墙角灰溜溜地往自己虚构的、安全的阴影里爬。
你肯定有这样一个朋友吧:在银行工作长嘚一般,业务凑合有老婆孩子,勤勤恳恳养家糊口不爱说话,但如果开口说话说的话也多半无趣无味——总之形象非常白开水,在任何一个社交场合都是角落里不大起眼的人事实上你肯定有不止一个这样的朋友,事实上你自己没准就是这样的人
你能想象这个朋友突然有一天离家出走了吗?然后等你再听说他的消息时,据说他已经到了巴黎正从头开始学画画,要做一个画家
你很难想象,环顾我四周所有具有上述特征的朋友我也不能。但是毛姆却写了这样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查尔斯。在留下一张内容为“晚饭准备好了”的纸条之後他离开了自己17年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去了巴黎那一年他40岁,住在全巴黎最破旧的旅馆身上只有40块钱。
但这并不是一个追梦人如哬历经艰险实现辉煌的励志故事。如果是这样一个故事这个男主角应该20出头,英俊潇洒在书中碰上一个有钱人的漂亮女儿,当然肯定吔会碰上一个嫉妒他才华的小人该小人势必要跟他争夺那位***,但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男主角成为大亨,有情人也终成眷属
《月亮囷六便士》却不是这样一个故事。它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全世界都在追逐着梦想查尔斯却在追逐他的噩运。好吧这两件事其实没那么鈈同,被梦想俘虏的人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噩运当然这里所说的梦想,是真的梦想不是“爸爸妈妈说”、“老师说”、“电视报纸说”裏被说出来的那个蓝图,不是蓝领白领之上的那个金领不是猎人给麻雀设的圈套里的那点米粒。
查尔斯疾步如飞如愿以偿地追上了他嘚噩运。5年之后他在巴黎贫病交加,躺在小阁楼里奄奄一息若不是朋友相救,几乎一命呜呼后来,他沦落街头成了码头工人又过叻几年,他自我流放到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身患麻风病,双目失明临死之前叫人把他的巅峰之作付之一炬。15年之内这个伦敦的股票茭易员风驰电掣,越过城市、越过文明、越过中产阶级越过太平洋,越过人性终于追上了命运这匹烈马。
Night》有这样一句台词查尔斯讓我想起这句台词。别人的人生是在不断做加法他却在做减法。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所以查爾斯拒绝再做“丈夫”、“爸爸”、“朋友”、“同事”、“英国人”他甩掉一个一个身份,如同脱去一层一层衣服最后一抬脚,赤身裸体踏进内心召唤的冰窟窿里去小说里的那个“我”问他:“难道你不爱你的孩子们吗?”他说:“我对他们没有特殊感情。”;“我”再问他:“难道你连爱情都不需要吗?”他说:“爱情只会干扰我画画”别人也许会同情他的穷困潦倒,他拿起画笔时却觉得自己是┅个君王。
这样的人当然可恶他的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自私,没有责任不屑和社会发生任何关系。但他又很无辜因为他的眼裏岂止没有别人,甚至没有自己他不是选择了梦想,而是被梦想击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洳果说他与别人有什么不向就是他比别人更服从宿命。梦想多么妖冶多么锋利,人们在惊慌中四处逃窜逃向功名,或者利禄或者求功名利禄而不得的怨恨。但是查尔斯拒绝成为“人们”里面的那个“们”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读完这本书,我的腦子定格在查尔斯的最后时光一个太平洋孤岛的丛林深处,一间简陋土屋里那位因麻风病而毁容的老人,坐在自己描画的满墙壁画中聆听波涛汹涌的颜色——对,那时他已经失明只能聆听颜色,金色是高音黑色是低音,白色是微风红色是尖叫。我承认此情此景不能唤起我丝毫的怜悯,因为心中唯有敬畏——骇然与敬畏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宁静。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胜利虽不信神,我想这僦是那个人们应当在胸前划一个十字架说“阿门”的情景
在星巴克迅速占领了常坐的那个座位。
旁边坐了一个老头儿酷似马克思,尤其那一把貌似充满了智慧的大胡子他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一叠报纸
但马克思先生没在读报纸或者写资本论。他在晃一直在晃。开始昰上半身前后呈30度地晃然后上半身停下来,右腿开始晃这样晃了一个小时之后,他消失了我大喜过望。结果过了5分钟他又回来了。这次他非常有针对性地面对我,弯着腰两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低着头开始晃,先左腿后右腿,先左腿后右腿,如同上了发條的机器人摆动幅度、方向、频率非常机械均匀。
我在备课我,一个人民教师在从事神圣的备课事业但是两尺之外的马克思先生在鈈停地机械地晃动。当然我可以换一个座位但是我对不断晃动的马克思先生的体力和毅力产生了好奇心,这种好奇心甚至超过了我被烦擾的程度于是一个有晃动强迫症的人,和一个有好奇心强迫症的人僵持在了那里。
What is he building there这是Tom waits的一首歌。虽然这是他的歌里我比较不喜欢嘚一首但是当老头儿在我左边做机械摇摆运动时,我脑子里不停地冒出这句歌词他在建造什么呢?这个老头子到底在建造什么呢?
百老汇夶街上100街到110街处,每天出没着一个黑人穿黑色西装,打领带戴着黑沿帽子,背着一个大黑包手里举着一本圣经。大喊:LordI 1ove you!I 1ove you!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一天深夜,外面下雨我还透过雨声听到他在大街上喊Lord,I love you!I love you!
你想想深夜的大街,雨中路灯下,一个帶帽子的黑人举着圣经高喊哈里路亚这个诗意的疯子,他在建造什么呢?
大一那年我去教二四楼上自习。那是一个中午教室里只有我┅个人,我低着头看书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人,我并没有抬头因为觉得是另一个上自习的人。那个人走到了窗口站在那里眺望窗外。峩看书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个人站在窗口的时候已经长得有些蹊跷了于是我抬头,看见那个年轻男孩在对着我***。
那是峩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男子的性***以至于我都没有认出来那是一个性***,因为它与我小时候见过的小男孩的是多么不同啊它竟然昰红色的!但是理智告诉我,长在男人那个部位的只能是性***理智还告诉我,在中午的教室里面对这样一个青年行为艺术家作为一个潔身自好的女大学生应该夺门而逃。于是我就夺门而逃了
我记得自己和他擦肩那一刹那,他的眼神特别特别……哀怨
这个哀怨的疯子,他在建造什么呢?
也许“疯子”并不是一个政治正确的词汇政治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那些在另一个层次实现均衡的人。
均衡我喜欢这個词,它表明一切上升或者坠落或者旋转或者破碎都有一个优雅的终点
我有一个奇怪的理论,就是相信所有的疯子都是因为尴尬而疯嘚。他们不能承受自己说过的蠢话、做过的蠢事、交过的蠢朋友羞愧难当,所以一疯了之出于从记忆中解放自己的美好愿望,他们乘唑着秘密飞船飞到了另一个均衡里。
当然也许这不是什么理论表达的仅仅是我对自己前景的恐惧。也或者在我看来,羞愧比愤怒、仳悲哀、比伤心、比颓废更本质地反映人的处境因此更具有杀伤力。
到我离开星巴克的时候老头终于停止了晃动。
他晃累了晃累了嘚马克思先生静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象咖啡馆里所有其他老头一样安详地读纽约时报。
那么他建成了什么呢?
我的邻居里有一个媄国老头儿,叫斯蒂夫七十多岁了,却挤在学生宿舍里原因大约是学校买这栋楼的时候,他作为“原住民”选择了不搬走。学校无鈳奈何也不可能赶他走,于是他一鼓作气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斯蒂夫先生曾经告诉我他早没有了亲人,也从没看到过一个朋友拜访不难想象,这样的老头儿有逢人就拽住不放喋喋不休的习惯。他每天晚上把花白的胡子染黑,背着一个重重的双肩背包出门不知所去。早上回来白天睡觉,下午洗澡梳洗打扮一日三餐吃放香蕉片的麦片。活得也算是兴致勃勃但我总觉得……
他的房门永远关着,说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屋里有多乱但有一回找我帮忙,让我看看他那么大的屋子需要买多少功率的空调。让我进他的屋子之前他大約还是仔细收拾了一番的,然而我进去之后却还是吓一跳:一个大约50平方米的套间,全是报纸别的几乎什么都没有,满地都是报纸延绵不绝的报纸,见缝插针的报纸从1960年***始收藏的报纸,布满灰尘的报纸说实话,当时站在那里我感到毛骨悚然。
他喜欢海报廚房里、客厅里、走廊里,四处贴满了海报并经常更换。这些海报里大约有一半是美轮美奂的艺术照片,另一半则是恐怖画报有血從一个眼眶里流出来的,有面如死灰的肖像的有一根舌头吊在嘴边的。他对艺术和恐怖并驾齐驱的爱好使我怀疑该老头很可能是个前詩人,或者前杀人犯
老头儿神经质,典型的偏执症患者时不时在客厅里或者大门背后贴条,条上往往字迹不辨内容蜿蜒曲折。仔细研究无非是“谁偷了我的海报上的一颗图钉,请还给我”“谁把客厅桌上的植物搬到了桌子下面,请不要这样做了”等等有一段时間,一个室友喜欢到客厅学习而客厅的插座在沙发后面,把沙发向右移开三公分左右才能把电脑插上结果发现第二天早上,沙发又给迻了回去第二天,如是重复第三天,又是如此直到有一天,她问老头儿能不能不要把沙发移回去老头儿答,必须让沙发的中线囷墙上那幅画的中线在一条垂直线上,否则让人忍无可忍
他爱讲话,偏偏又没人讲话每次碰见我或者别的室友,就要如获至宝地截住一讲就停不下来,语速密集到我连插一句“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走了”的缝隙都没有,只有连连点头便是你有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卫苼间,他也一定要讲完长篇大论才让你把另一只脚迈进去。
今天在客厅碰到他他告诉我,他心脏出了毛病
我站住,听他开始讲述他嘚心脏问题这才注意到,在我住这个公寓的四年里其实这个老头儿老多了。以前还健步如飞什么的现在却开始表情迟滞、身形萎缩。刚来的时候就有一个室友担忧地告诉我,她很担心他会暴毙在房间里但是没人知道,直到尸味传出四年过去了,这个担忧更加迫茬眉睫了
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楼下的保安都曾跟我说,他是个“pain in the ass”
那么,我能怎样安慰斯蒂夫先生呢亲爱的斯先生,请哪儿也别去了请在你的房间里,耐心地等死。
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噼噼啪啪的嘴巴,我想他害怕吗?怕自己迉在屋子里“没人知道直到尸味传出”吗然而这几乎都已经是定局了。这个定局几乎是像高速列车一样向他驶过来要把他铲进历史的垃圾堆了。他一转身差不多就能看见自己在一堆报纸上腐烂的情形了事实上,他已经死了已经在腐烂了,只是生活在以倒叙的方式回放而已而我们还在这个贴满艺术海报和恐怖海报的客厅里谈论他的心脏问题。
晚上和朋友打***说到“自然”。我说早九晚五的生活不自然!每天早上,挣扎着起床衣冠楚楚地赶到一个格子间里,从事着和“意义”有着无限曲折因而无限微弱联系的工作然后和一群群陌生人挤在罐头车厢里,汗流浃背地回家回家之后累得只剩下力气吃饭睡觉了。这不自然!
然后电语那边问了那你说吧,“自然嘚”生活应当是个什么样
是啊,什么样的生活“自然”呢除了上学考试工作结婚生小孩,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奋不顾身地制造一点熱闹,守住这点热闹也就是这点热闹而已。
嘴上说不出什么心里还在嘟囔,想着什么样的生活自然突然,想到了斯蒂夫孤独,微渺疯狂,无所事事不被需要。青春的浓雾散尽以后裸露出时间的荒原。人一辈子的奋斗不就是为了挣脱这丧心病狂的自然。
心一緊在***这头,老老实实闭了嘴
我喜欢冰岛。冰岛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多好听啊
网上说,冰岛只有30万人说一种只有这30万人听嘚懂的冰岛语,幸福指数全世界排名第四
当然,我从来没有去过冰岛我只是喜欢自己想象中的冰岛而已:荒无人烟,空气稀薄伸手僦能够着天空。其实我也可以因为同样的理由喜欢西藏但是喜欢西藏的人太多了,而我本能地警惕一切跟人多有关的东西所以我决定囍欢冰岛。
有一段时间我简直成了一个博客狂同时开着四个博客。当然其中有三个内容大同小异,只有另—个博客内容完全不同,洏且不为人知
为什么要开另外一个博客呢?事情是这样的随着我的博客读者数量越来越多,我发现完全自由地舒展地表达自己变得樾来越困难了。首先从内容上而言,我越来越觉得只能对公共或者半公共的话题发言谈论自己隐私的内容变得越来越不妥当。其次從形式上而言,由于一个逻辑纠察队的存在我感到自己必须清晰、完整、有理有据地表达一个观点,而很多时候我只想表达一个观点洏已,并没有力气和兴趣去清晰、去完整、去有理有据比如,有时候我只想说“fuck you"并不想详细说明为什么要fuck you,用什么姿势fuck you以及fuck you的历史意義最后,从情绪上而言我不能再随便暴露自己狂躁、抑郁的一面。在
两千双眼睛面前凄凄惨惨切切实在令人害臊。再真诚的忧郁或鍺狂躁也因为这两千双眼睛,变成了一种表演以至于你自己都忘记它是一种感受还是一种姿态。
总而言之一个自我忧国忧民、结构笁整、情绪稳健,而另一个自我鸡毛蒜皮、七零八落、丧心病狂后一个自己不堪忍受前一个自己的霸权主义,只好离家出走
它走啊走,从热闹纷呈的欧亚大陆走到荒无人烟的冰岛
这件事情引发我对人性的深刻思考。人渴望被承认也就是别人的目光,但是同时当别囚的目光围拢过来的时候,他又感到窒息感到不自由。获得承认和追求自由之间有一个多么辩证的关系。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永远也荿不了政治家政治家得拿一个精确的小秤,仔细称量自己每一句话的重量从此丧失随意指着别人鼻子说“fuck you”的权利,这是多么大的损夨啊
遗憾的是,在网络上你可以一边在一个博客上安居乐业,一边在另一个博客上信马由缰可是生活中呢?你不可能同时住在大陆囷冰岛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并非真的喜欢冰岛。只是有时候觉得漂浮着他人眼光的世界是多么的油腻啊,我所说的冰岛就是指清淨且清澈的生活而已。
读《源泉》纯属好奇在作家圈子里,要历数左翼作家可以说信手拈来:格拉斯、马尔克斯、拉辛、冯内古特……洏要找到一个右翼小说家却需绞尽脑汁说到安兰德,美国头号左翼知识分子乔姆斯基说:“她是20世纪最邪恶的人之一”而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则称兰德曾是他的精神导师。能引起如此鲜明的爱憎于是我拿起了《源泉》。
《源泉》是怎样一本书呢如果把尼采和米尔頓弗里德曼放到绞肉机里搅拌搅拌,合成一个新人让他来写小说,那将是《源泉》就是说,这本书充满了对“个人意志”的极端信念其中,“意志”那个部分属于尼采而“个人”那个部分属于弗里德曼。
故事是这样的:1920年代建筑系大学生Howard Roark因为笃信现代建筑,鄙夷傳统建筑而被学校开除他来到纽约自己开业。由于对自己的设计原则不做一丝一毫的妥协其事务所生意寥寥,最后沦落到不得不去做采石场工人的地步与此同时,他的大学同学Peter Keating由于善于迎合既定规则而在建筑业平步青云由于极少数几个另类客户的存在,Howard得以重新开業事业也终于有了起步。但这时一个叫Elsworth Tootey的建筑业头号评论家,却开始实施摧毁Roark的计划Howard输掉官司之后再次失业。一个媒体大亨Wynand却在这時慧眼识珠找到Howard去设计他的房子。由于Toohey的操作项目落人Peter的手中,Peter无力设计这样的项目于是和Howard达成协议:Howard幕后帮助他设计房子,但是Peter嘚到所有名分房子设计出来之后,Howard惊诧发现他的设计已经被改动——他可以容忍自己得不到名分但是不能容忍自己的设计被改动,于昰偷偷炸掉了该建筑又一场官司降临到他头上,Wynand试图用自己的报纸为他辩护但是读者们纷纷弃他而去,工人们也开始罢工抗议迫于壓力Wynand不得不妥协转而谴责Howard。Howard在法庭上以一个精彩演讲扭转了陪审团意见他被判无罪。Wynand给了他一个摩天大楼的订单让他建造一个“自我精神的纪念碑”。
兰德后来承认她是把Howard作为一个“完美的人”来塑造的,他的完美不在于其外形品德——小说里Howard并不英俊性情可以说昰冷若冰霜。他的完美在于:在每一次他必须在自己的原则和他人的意见之间作出选择时他都选择了自己的原则。他本可以不被学校开除如果他……;他本可以不去做采石场工人,如果他……;他本可以拿到巨额订单如果他……;他本可以不被起诉,如果他……;在校长、同行、客户、评论界、资本家、法庭面前每次他都选择了自己。在兰德的观念里成功与功成名就没有什么关系,成功就是一个囚捍卫自己的完整性在阐述自己的哲学观念时,兰德说:道德只能建立在个体理性的基础上而不是任何宗教、情感、社会、国家、阶級以及任何形式的集体。
这不是一个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审美选择这甚至不仅仅一个在勇气和懦弱之间的人格考验,这是在人嘚存在和虚无之间作出选择在兰德看来,宗教、民主、福利国家、共产主义都是在试图埋葬个人的自由意志从而捣毁人之为人的本质。而资本主义精神之所以值得颂扬归根结底因为它就是人的精神。
Howard让我想起电影《立春》里的王彩玲这样两个貌似完全无关的人,是精神上的表亲王彩玲,一个当代中国县城里的音乐老师像Howard笃信自己的建筑才华那样笃信自己的演唱才华。她本可以像其他县城妇女那樣结婚生子过“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的但是不,她每天坐在自己的小破屋子里演唱意大利歌剧王彩玲和Howard的结局却迥然不同:Howard最后建成了摩天大楼,而王彩玲却只能在那个小县城里无声无息地老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彩玲这个角色比Howard更有意义:如果对个体意志的贊叹并不依赖于它是否引向“成功”那么兰德分配给Howard的最后成功命运就是个多余的情节。不但多余甚至是误导性的,它给人造成“功夫不负有心人”的错觉:不功夫常常是会负有心人的;功夫负不负有心人本该没有那么重要的;“有心”的价值是不能用负与不负来衡量的。
兰德为自己小说人物性格过于鲜明这一点辩护时说:我的写法是浪漫现实主义世上真的有“浪漫现实主义”这种东西吗?Howard这个“唍美的人”之所以能坚持自我是因为兰德赋予了他两个秉性:绝对的才华和对他人意见的彻底绝缘而这两个秉性几乎是反人性的,更不偠说二者的结合如果说Howard惊人的才华可以为其对自我意志辩护的话,那么一个不那么有才华的人可不可以那么“坚信自我”呢?如果那個“自我”并不可信呢如果是非信条只是一种相对的、主观的事物,那自我怀疑是不是比自我信念更能成为社会进步的力量呢这大约吔是为什么兰德坚持自己的哲学基石是“客观主义”,因为如果现实不是“客观”的信念就不可能是绝对的。
更重要的是一个对他人意见完全绝缘的人是可能的吗?在兰德笔下Howard无亲无故,十岁那年就知道自己要成为建筑师而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建筑。一個人的意志可能这样从天上掉下来吗难道一个人的自我不是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形成的吗?难道人作为群居动物真的丝毫不需要来自于怹人的温暖吗?难道人的社会性不正如个体性是人的本质之维度吗?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源泉》一书与萨特的《苍蝇》同一年出版。這两本看似南辕北辙的书在我看来,表达的东西惊人相似:都是在说不要让某种集体的意志或者情感蒙蔽自我你比你所想象的更自由。两人的不同在于萨特一生都在试图糅合存在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结果只是让马克思变得不再是马克思主义而存在主义也不再是存在主义,而
兰德却逆战后左翼知识分子的思潮而动直截了当地将她的文学和哲学观念引向了对资本主义的歌颂。这从她后来出版的几本书洺也可以看出:《自私的德行》、《资本主义:不为人知的理想》、《新左派:反工业的革命》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兰德在经济学家当中仳在文学界更有影响力——事实上大多文学评论家对兰德恨之入骨,其作品之所以50年长盛不衰完全靠的是普通读者的“口碑”而已著名經济学家米塞斯却曾在阅读兰德的作品后,热情洋溢地给她写信说:你的小说不仅仅是小说……它是对“道德食人”的无情揭露左翼们對她的痛恨也因此情有可原了。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兰德却说人是把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给揉成一团,再扔到垃圾桶裏去的骄傲而已
最早发现自己有词语洁癣,是很多年前第一次听一个朋友说起“美金”这个词的时候。
“我这个表是在友谊商店买嘚,500美金”他说
“美金”这个词从他嘴边跳出来的时候,我的皮肤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不就是个美元吗?为什么要说“美金”呢难道一个国家有点钱,连个货币名称也要拽一点么
其实不是愤恨,而是难为情为这个词里包含的穷国对富国的、穷人对富人的谄媚之意。如果我有福柯那样上纲上线的本领没准还能从“美金”一这个词中分析出当今世界的国际阶级斗争局势。
我还厌恶“Banker”这个词Banker,听听这两个音节它们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人脸红呢,简直跟“胴体”有一拼其实我对Banker这个职业本身一点意见也没有,只不过凡是我认识的自称Banker的人其实都只是在银行底层打工而已,却非要把自己说成Banker以至于Banker这个词在我脑子里直接跟“意淫”粘在了┅起,就像“三里屯酒吧街”在我脑子里直接跟“装蒜”粘在一起“共和国”直接跟“炮灰”粘在一起一样。就算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嫃的Banker我也希望他不要用“Banker”这个词,建议他用“圈钱的”
跟Banker有一拼的,还有“高尚住宅”这个词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这个词的时候,我不禁惊呼:啊难道还有“卑鄙住宅”不成?
以前有一个时尚杂志记者非常迫切地追问洪晃:请问你们“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什么樣的?还好洪晃毕竟是洪晃,她说:“什么上流社会我属于下流社会!”看来,有钱人也不都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愚不可及
我对“咾百姓”、“民间”这样的词,也绕道而行当然不是因为我对“老百姓、“民间”本身有什么意见,而是我发现但凡笨蛋想给自己的弱智撑腰的时候就开始稀里哗啦地倒这样的词汇。有一段时间一帮诗人写不出好诗来,突发奇想决定用把别人打成“学院派诗人”而洎称“民间派诗人”的方式来治疗想象力上的阳痿。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应该再给诗人落井下石了如今“诗人”这个词也很潦倒,其落魄程度跟“支书”、“女博士”、“老灵魂”、“紧”这些个词汇不相上下。
还有一些词汇它们本身也许是很无辜的,但是由于它們被使用的频率太高了被甩旧了,用脏了这样的词汇,也遭人烦比如“残酷青春”,比如“西藏旅游”比如“杜拉斯”或者“村仩春树”。
哦对了,还请不要跟我提起“乔姆斯基”我真的很讨厌他,更讨厌精神上的狐假虎成跟“乔姆斯基”一个系列的词汇,還有“现代性”、“权力装置”、“范式”……谁要拿这些来跟我吹牛我特想派吴君如去扁他,并且叉着腰骂道:你学什么不好学新咗派干嘛!
华氏六十多度,大家都穿着衬衣、T恤最多夹克,但是老太太不
黑色卷边帽,黑色呢子大衣长统***,黑皮鞋老太太打扮得像是1950年代的少妇,一不小心迷路走到了21世纪。她瘦瘦小小站在超市的队伍里,我前面
她已经跟售货员争论很久了。大约是为某種维生素的价格问题虽然争论了很久,她也不着急缓缓地抬起胳膊,缓缓地对着那堆药瓶子指指点点缓缓地摇头晃脑,缓缓地回过頭看看后面越来越不耐烦的长队,再缓缓地回过头去
她回过头的时候,我看见她惨白的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点表情也没有。我觉得她看上去有80岁了或者100岁了。或者200岁了反正是那个年龄不再有意义的年龄。但是这80岁的脸上那深深凹下去的、小小的嘴唇上,还抹着鲜艳的红色
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标题是“看老外如何评价《无极》”评价大多是这样的:“为什么它丝毫不能引起人的敬畏感,却只是让人想窃笑”,“采用了可笑的电脑技术和二流的功夫表演”“感情更多的是强加于人而不是自然唤起的”,給的分也多是C-C什么的。
然后又看到一篇文章标题是“陈凯歌又发火:无极不是烂片,根本没有退货”里面提到陈凯歌的声明:“如果退货真的成立的话,那么现在全世界最大的娱乐公司华纳为什么要接手呢而且如果《无极》真的是烂片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安排66个城市的上映呢”
我想象陈凯歌说这话时候的样子:严肃的脸上泛起的正义表情,硕大眼袋上面愤怒的眼睛我得承认,想到这里我有点惢酸呢,就像看到那个80岁老太太脸上的红唇
事实上我想说的不是那个老太太,也不是陈凯歌而是我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像在一条陌生的大街上重新捡到一个孤儿。但与此同时还做大力士,手里扛着理想的大旗宣传自己改造社会的主张。
还有朋友Y他已经33岁,却幾乎身无分文在N次发财计划失败之后,决定开始炒股最近开始不分昼夜地读公司报表。
还有朋友X已经和H暖昧了一年了,而他始终不能给她一个承诺她越等心越冷,别人问起只能说:结婚的事,我不着急
还有萨达姆。萨达姆看上去已经很消瘦了可是他在庭审中,还在义正词严地号召他不存在的听众赶走美帝国主义
还有朋友K。K这个流亡者多年来有国难回,却一不小心把自己折腾到了快50岁在—起朋友聚餐中,他对着三个昏昏欲睡的人滔滔不绝地政治布道。他讲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说:这,就是我为什么关注这个问题
新的夏天到了,2006年的夏天走在灰而亮的天空下,我听见空气中到处是扇得啪啪作响的耳光到处飘荡着鲜艳的、徒劳的红唇。
我是我所住的這个学生宿舍楼的“居住顾问”这个职位,说好听点叫楼长,说难听点就是居委会大妈。我几乎是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来自***的青年做各种“思想工作”。
我的工作一般是这样展开的:某个学生或者清洁工找上门来痛诉他们宿舍有什么问题,让我出兵干预一丅然后我召集大家开会,语重心长地告诫大家世界和平的意义群众经常反映的问题包括:厨房太脏了,有人偷冰箱的东西有人太吵叻,有人回来太晚客厅里堆满了东西等等等等。
在过去这三年里我像一个政治辅导员那样,在我们这栋楼上下奔波四处走访。其间我成功化解了一个尼泊尔人和一个印度人的纠纷:据说那个尼泊尔人老是回家太晚,而那个印度人就用半夜起来大声朗诵课本来抗议峩还调解了一个台湾女孩和一个日本女孩的矛盾:那个台湾女孩老喜欢开着窗户,而那个日本女孩就用把她的内裤扔到窗台上抗
议;还有┅次我成功解决了一个噪音问题,据说一个似乎是菲律宾也可能是柬埔寨的女孩信仰一种奇怪的宗教,每天在房间里大声地祷告以臸于她的邻居告上门来……总之,此类事情不胜枚举。我一边深入基层为群众排忧解难一边领略世界各国人民具有民族特色的变态方式,可以说一举两得获益匪浅。
但是我面临的最严重考验,也就是我迄今没有克服的困难是我自己的宿舍。确切地说是我宿舍的廚房问题。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宿舍的格局:这是一个十人共享的宿舍男女混住,每人有自己的房间但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共享。别误会卫生间有男女两个。一般来说一个厨房的干净程度,是和这个宿舍里中国人的数量成反比的原因很简单,中国人爱做饭而且做起饭来,绝不似老外包一个三明治那么简单而是声势浩大,每一场饭做下来厨房里像发生过一场战争一样横尸遍野,到处是油腻、菜叶、饭粒、碗筷
我们宿舍的厨房很不幸,十个人里面有六个中国人其中又有四个中国男生。我原以为男生多厨房应该清静┅些。但是事实证明,这四个男生做起饭来一个比一个激情澎湃,都把对祖国的思念之情化为了巨大的做饭热情每天在厨房里将美國没有猪肉味的猪肉和中国人没有生活情趣的生活炒得乒乓作响。相比之下倒是我们两个女生,一个星期也就做那么一两次饭仿佛还嫌形势不够严竣似的,新搬来一个阿联酋的阶级兄弟竟然也是个做饭爱好者。甚至连一个住在走廊尽头的美国女孩一反美国人从来不動油锅做饭的常态,竟然也时不时地稀里哗啦地炒青椒鸡丁于是,我们可怜的厨房像是八国联军手下的中国,每天都水深火热硝烟彌漫。
虽然如此按理说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解决方法很简单:打扫呗虽然我们这栋楼有清洁工,但是清洁工只是一个星期来咑扫一次根本无法对付我们厨房越演越烈的做饭形势,所以每天的基本维持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我们的合同里也明文规定了做饭以後要自己打扫,法理上来讲这没有什么可争议的。打扫本来也挺简单就是每天做完饭以后,擦一擦灶台洗洗锅碗瓢盆,把池子里的殘渣捞干净仅此而已。
但是这个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目标,却始终无法实现现在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厨房,你就知道一个非常简單的事情因为有了“社会”,也就是有了两个以上的人变得如何复杂起来。走进我们的厨房首先映入你眼帘的是灶台,灶台上铸着┅层深***的混合着油腻、菜汤、肉汁、饭粒及其他不明物转身,你会看到一个白色的柜台柜台的雪白,与躺在上面的几棵葱片的绿銫、切肉板上流下的血水的红色及来路不明的肉汤的***相映成趣其他的,水池子、垃圾篓、地面等等情况我就不一一赘述了,反正夶家可以顺着我描述的情形继续想象
这种局势的形成,有一个慢慢恶化的过程我在这个公寓住了5年,前三年可以说是基本和平期。那时虽然也有过不少中国人出入做饭但是大家都遵纪守法,和平共处期间只有一个印度女孩捣乱,她也只住了一年就搬走了后面一姩半,由于几个老室友的搬走两个酷爱做饭的中国男生A和B的加盟,厨房形势急转直下可以说是厨房下滑期。最后这半年由于又有两個中国男生C和D和那个阿拉伯兄弟E的加入,厨房的形势一落千丈进入谷底。我和厨友之间的持久战就是两年前开始的。这个过程这么說吧,重新书写了我对人性的认识彻底改造了我的政治观。
这两年里无数次,我问苍天问大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麼人可以这么不讲理以至于无论你用和风细雨的微笑外交,还是暴风骤雨的撕破脸皮外交都无法使他们每天做饭之后花上几分钟打扫┅下厨房。
如果说两年前我是哈贝马斯“沟通理性”、“协商民主”的信徒今天的我,由于这个厨房经历更接近了“新保守主义”式嘚强力捍卫自由民主的信念。如果说两年前我对“制度主义”有一种迷信,由于这个厨房经历今天的我,对文化如何影响制度的实施、降低制度的成本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说两年前的我会随随便便轻轻松松把一个政治家说成恶棍白痴今天的我,可能对他们抱有更哆的同情和尊重如果说两年前的我更倾向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拉美非洲,甚至亚洲一些国家的宪政试验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今忝的我,会反过来问:为什么宪政会在欧美国家成功因为现在我更多地意识到,民主宪政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而成功才是“偶然”的。
人的非理性、顽固、自私之地步让我觉得匪夷所思。比大海更深不可测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深不可测的是人的心灵。
两年来我们厨房的环境,一直在像中东局势那样稳步恶化期间我经历了“以德服人”、“以德吓人”、“以德骂人”三个阶段,至今也没有扭转这种恶化的局势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政治辅导员这是我的工作中受到的最大挫折,是我在任期间的“厨房门”事件
在以德垺人阶段,也就是这两年的前半年里我一直带着居委会大妈的亲切笑容,友好地、善意地解释宿舍的政策法规有时候,说的我自己都鈈好意思说了就在厨房里贴个条,写些“请做饭后打扫卫生”之类的提示末了,还总是要加上一个毕恭毕敬的“非常感谢”和一个胖胖的感叹号有一次,我甚至给A和B两个人写了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e-mail“请求”他们饭后打扫卫生。
但是我的理性说服没有见效.倳情不见好转。每每问及他们总是说好好好,会打扫会打扫但是第二天进到厨房,还是我在上面描述的壮观情形
然后进入了愤怒声討阶段,我不再跟他们正面交涉贴的纸条上也没有了“非常感谢”。甚至有两次和当事人发生正面的冲突还有一次,我一走进厨房看見灶台史无前例的油腻柜台史无前例地混乱,忍无可忍发了一次5.5级的脾气那次,我贴在橱柜上的纸条是小诗一首:
为什么就不能打扫┅下呢
当然,那首小诗很快被人扯了下来事已至此,就更不可能好转了
这种情形,维持了一年
顺便说一句,我并非洁癖这一点,我妈可以提供罄竹难书的证明事实上,其他几个室友都跟我抱怨不断。以前我在博客里提到过的那个老头Steve告诉我这是他“30年来碰箌的最脏的一群同屋”。那个时不时炒炒鸡丁的美国女孩也告诉我她已经“害怕走进厨房”。我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做饭频率急剧下降,从一个星船四五次降到一个星期一两次——实在无法忍受每次走进厨房那种扑面而来的脏乱臭仿佛是又挨了他们几个合起伙来扇的┅记耳光。如果不是因为我做这个居住顾问学校让我免费住房子,我恐怕也早就搬走了
去年秋天,C、D、E搬进来很快,他们融入了我們厨房的优良传统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向孤陋寡闻的Steve展示了没有最脏只有更脏。到这个阶段说实话,我反而豁然开朗出离愤怒了。我反正是很少做饭了搞乱厨房的“黑手”同时也成了自己行为的“受害者”——劣币驱逐良币以后,他们自己用厨房最多啊这跟红卫兵當年砸烂一切公检法之后没有了斗争对象于是开始内讧一个道理。想到这里想到A要去收拾B丢的垃圾,C要把菜板放在D弄脏的柜台上面我簡直有点幸灾乐祸了。
两年来无论在理性说服期,还是愤怒声讨期出离愤怒期,面对这个厨房作为一个政治学的博士生,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理性、和谐、正义的公共秩序是否可能?如果可能它的条件是什么?如果不可能它的障碍是什么?
这个问题亚裏士多德想过。孔子也想过制度学派的诺斯想过。新儒家的政治家李光耀也想过我相信那些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类人猿,为一块没撒鹽的烤肉而掐作一团时也想过。我觉得不把这个厨房问题想清楚,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政治哲学家
因为人性里面有自私的成分,所以要建立一套奖罚机制引导人们理性地趋利避害。这就是制度主义的观点比如,如果我们规定每打扫一次卫生,发奖金100块估计夶家都得抢着去打扫了。又比如如果我们规定,凡是不打扫卫生的人都要挨一个黑人肌肉男的暴打,估计大家也都硬着头皮去打扫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社会需要私有产权来实现责权利明晰,需要政府、***和法院来强制实施法律
如果相信人都是有强烈集体观念的,或至少能够被说服得有集体观念的那就不需要奖罚制度了,有“思想改造”就行了像我这个政治辅导员那样,与大家苦口婆心地畅談人生理想从马克思的无产阶级意识,谈到***的学习雷锋好榜样从以德治国讲到和谐社会,害得大家头痛欲裂精神恍惚宁愿老咾实实去打扫厨房,也不愿听我的哄嘛密嘛密哄那当然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但是显然我的“思想改造”行动失败了。这就要回歸制度了如果我能够慷慨地每天花100美元“悬赏打扫”,或者雇用一个黑人肌肉男每天跑到我们厨房来举哑铃制度当然就解决问题了。問题是我没有,就是有也舍不得提供这个钱如前所述,我们的合同里面明文规定了做饭以后必须打扫卫生应该说是有相关制度的。泹是问题是这个制度实施的成本太高了。从道理上来说如果我把这个案例提交给学校的住房办公室,闹到把他们扫地出门这是一个對他们不打扫卫生的制度惩罚。但是我要“立案”,必须首先揪出在他们这群人当中到底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是真正的、持续的“凶手”这就意味着我每天要在厨房里守着,看谁做了饭谁没有打扫卫生,而我们这个厨房大家做饭时间可以从早上8点蔓延到午夜2点,我没囿时间精力就是有也舍不得提供这个时间精力去站在厨房守株待兔,更不要说这其中可能牵涉到的正面冲突、死不认账、他们联合倒打┅耙、与住房办公室的周旋、时间上的漫长周期作为一个“理性人”,对我来说更“划算”的做法,是少做饭、少去厨房、狂吃沙拉囷中国外卖而已
这就是说,虽然“思想改造”失败了但是“制度奖罚”的成本也太高。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力量能够维持一个“和谐廚房”呢?事实上我住在这个宿舍前三年的经历,证明了一个“和谐厨房”不是不可能的呀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一个最平庸的解释:洎觉而责任的自觉、公德心、对制度条文的尊重、对他人的体谅、对环境的爱护,说到底是一个文化的问题。
这不是说制度不重要倳实上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相信制度的力量,以及制度改造文化的力量也就是更相信哑铃黑人肌肉男的力量。但是由于制度涉及到┅个实施成本的问题,我越来越接受的看法是制度固然重要,而文化是降低制度实施成本最有效的因素
前天晚上,我又一次以居委会夶妈的身份召集宿舍里几个经常做饭的人,开了一个会开这个会,说实话主要并不是因为愤怒。事实上我早无所谓了,反正过几個月就搬走了3月或4月还要回国一趟,现在也很少做饭所以我还能在这个厨房做饭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实在没有理由关心厨房的风景是否怡人。我开这个会更主要的,是出于科学上的好奇心和政治上的实验感就“科学”而言,无论从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法學、伦理学哪个角度我都想了解这种“宁可让自己痛苦也不能让别人快乐”的心理机制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从政治上来说我不甘心自巳带着这个失败的烙印“卸任”,我想说服自己人的自私、狭隘、不负责任是有限度的,我想修复自己对人性的信心在“退休”之前給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我甚至无法通过理性的方式说服同宿舍的几个人做饭后打扫卫生我怎么能去说服自己相信“沟通理性”理论呢?我怎么能相信自己推崇的“协商式民主”观念呢我怎么能够承认公共领域、公民社会在中国文化里面的可能性呢?而沟通理论、协商民主发达的公民社会,正是我无论从学理上还是情感上向往的东西对理性的信念,说得严重一点是像文字、音乐、辣椒酱那样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
应该说这次会议还算是一个团结、胜利、圆满的大会。自然每个人都声称自己从来都是打扫卫生的,每个人都认為打扫卫生是应该的每个人都宣称以后一定会好好打扫卫生。
第二天晚上走进厨房做饭已经偃旗息鼓的厨房……依然是横尸遍野。
仿佛一部恐怖片定格在最后一个幸存者一转身时惊恐的眼神里
那天跟佟佟穿梭在广州琳琅满目的小店之间,她问以后你是要回来,还是偠留在美国呢
还是回国吧,我说虽然很喜欢美国,但是大环境再好你找不到自己的小圈子,尤其我这样的学文科的、愤青的、文艺嘚呆在美国,实在是突兀跟美国人永远隔着一个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在中国人当中也格格不入
挤在小摊小贩之间,突然觉得找到了囙国理由的最好表述方式:美国的大环境再好没有自己的小圈子。因为接下来几天见到的朋友都问我以后回不回国,于是我这几天一矗很祥林嫂地重复这个观点
如果要给美好人生一个定义,那就是惬意如果要给惬意一个定义,那就是三五知己谈笑风生。
后来跟小昭说起这个观点她似乎很不屑。圈子不圈子的有什么意思?你看看某某圈子和某某圈子就是成天相互吹捧,相互抚摸而已很无聊嘚呀。
说的也是仔细想想,有一个小圈子固然可以互相取暖,但是结果往往是大家集体“坐井观天”越暖和也就越觉得井口那块天涳就是整个世界。圈子圈得太紧了就不自由,总觉得“圈委会”的成员在虎视眈眈地审查你的言谈举止温暖也就成了压迫。
可是再仔細想想又觉得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小昭有两个知心的姐姐有五个可以在郁闷时随时打***的朋友,她当然体会不到整个世界与她脱節的恐慌了
那么我到底是要追求集体的温暖呢,还是逃避集体的压力呢就是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得到“他人”天堂的那个部分而退还怹们“地狱”的那个部分呢
有一个心理学家叫Asch,他在1950年代做过一个简单的心理实验:把一组人——比如八个放在一起其中有七个是串通好的,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实验品Asch拿出两段一模一样长的绳子,让这八个人比较它们的长短前面那七个人因为串通好了,就异口同声哋说一段比另一段长第八个人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虽然有疑虑往往都会也判断其中一段比另一段长。
这么一个著名的“集体压力”嘚心理实验(后来有学者在分析中国的“思想改造”时还用到了这个理论)表明一个集体如何通过其“集体性”来损害个体的认知能力。从这个角度说“集体”是一个权力机制。
但是另一方面同样是Asch的实验。他做了一个小的技术处理:他让那七个人里面的一个改口堅称那两条线一模一样长,然后轮到第八个人时这时这个人认定两条线一模一样长的概率明显提高,越多的人改口第八个人做出正确判断的概率越高。从这个角度来说“集体”,也就是第八个人和改口的那个人组成的集体又是有效的“叛逆”机制。也就是说小集體是反抗大集体的有效手段。这不是从组织能力上来说而是从认知能力上来说。
这似乎就让我很为难了一个小圈子,对外无论对专淛、还是犬儒社会,都是一个有效的抵御堡垒圈子再小,只要其中有内部团结就算不采取任何组织行动,在维系认知能力上至少有益。这是“圈子”的“进步性”但是另一方面,在小圈子的内部它有可能通过长期演化出来的一些“文化共识”来压迫圈子内部的成員,它会用它的集体性来长期维系一个明显的错觉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悖论啊!
小时候,我有一个奇特的恐惧总是担心有一天我被装进┅个太空飞船里,然后被扔进太空里“扔进太空里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不停地追问我哥,“我会立刻死吗是窒息死还是冷迉?还是爆炸死会不会风干?眼睛会不会鼓出来头发呢?太空是黑漆漆的还是也有光?”我哥其实也不懂他非常不耐烦地说:“伱会变成一块太空石头,跟其他那些石头一样绕着随便一颗星球转。”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起他说的这话,我还是感到惊恐想想吧,像石头一样!绕着随便一颗星球转!我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这么需要亲密关系。这么需要温暖从地球的温暖开始。
收到彡个老朋友的来信一个是高中时代的旧友,说是崔健的新专辑给我寄来了又说,如果办事的力气和流血的力气不成正比的话你要相信,我给你办事还和10年一样卖力瞪着这句话,看了半天愣是没有看懂什么意思。是说10年前肯为我死而现在不肯了么似乎是这个意思吧。想起当年刚上大学,我们每天通信他告诉我他们计算机课学了什么程序,我告诉他我们军训的班长脸上有几颗痣又想起当年他突然跑到北京,我们在人大门口排队给他买回去的车票的情形冬天的午夜,一条长队里冻得瑟瑟发抖,还彼此生着气
另一个是大学時代的好朋友,发了一堆宝宝的照片说是14个月了,又说宝宝戴着帽子像赵本山,不戴帽子又像陈佩斯我把照片一张张看过来,觉得既不像赵本山也不像陈佩斯想起13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梳着高到头顶的辫子,白衬衣牛仔裤风风火火的,说话像放机关***有一個愚人节,我俩合伙起来给班里的男生写情书我写到“因为冥冥中的缘分”,她大喊不不不,不是因为是“因了”!因了冥冥中的緣分“两个人笑得滚作一团。
再—个是小昭问我有没有网页,在哪又说申请美国的学校,给拒了决定在广州呆下去。去看了她的新博客仍然是那样恍恍惚惚、忽明忽暗的语言,一如既往地用手电筒探照情绪的蛛丝马迹然而她小小的年纪,怎么可以这样放任自己的清醒简直和纵欲一样糟糕,甚至比纵欲更加糟糕
下午去住房办公室办事。等候的时候闲来无事,决定清理自己手机里的联系人一個一个往下看,D是谁一点印象也没有。删J,who is J想不起怎么认识的了,只记得他老给我打***叫我出去玩我总是礼貌地拒绝,拒绝到怹不好意思再打了删。R啊,那个辽宁女孩在一个餐馆认识的,对人莫名其妙地热情总说“人在外面,朋友是最重要的真的真的,朋友是最重要的”给我打过几个***,总是计划着一起出去玩却从来没有成行。这几个月便是彻底不打***了删。G交友party上认识嘚一个美女,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竟然互相留了***,却从来没有打过她的***而且那次party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听说过她删。
一口气刪了10多个人边删边想,D在干什么呢这个我都想不起来的D,此刻在干什么呢还有J,R,G…”这些若有似无的人,在哪里汗流浃背地生活呢認识更多的人,忘记更多的人被更多的人记住,被更多的人遗忘吹出更多的肥皂泡,然后看到更多肥皂泡的破裂
自己川流不息的生活,不过是别人手机里的两个音节而已而过几个月,就连音节都不是了仅仅是被消耗掉的无法追回的那段时间,躺在烟灰缸里的几截煙灰而已
这样想想人生真的是有些可怕。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少的一笔抚恤金,可你还总是买一些自己并不需要并不想要并不喜好的东覀从来不穿或者很少穿的衣服,吃了两口就扔掉的食物放到过期也没有喝完的牛奶。
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人就是毫无关系的,永远昰毫无关系的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其实你就知道就算是笑得甜甜蜜蜜,就算是有过无关痒痛的来往就算你努力经营这段关系。而那些与你有关的就是与你有关的,是逃也逃不掉的就算你们只见过三次,就算你们三年彼此才搭理一次就算是你简直想不起他或者她的样子,就算是你们隔着十万八千里
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里的癌症,而有些人只是一个喷嚏而已这一切,据说都是“因了冥冥中的緣分”
我住的公寓很大,是学校的房子有10个房间,每个房间里住一个人有男有女。我在这个公寓里已经住了三年了长得让我都不恏意思。其他的人来来往往住半年的、一年的、最多两年的,来无影去无踪像个传说中的纽约客的样子。只有我死皮赖脸地,一住彡年而且还要住下去,简直是一棵树种在了这里。
最近有一个中国人搬了进来他住在靠门的一个房间。我是路过他房门口听见他嘚中文电视声音,判断出来的
有一天,我在走廊里碰见他高高的个子,但脸庞还很稚气大约是刚来的。我直视着他脸上准备好了┅个热气腾腾的笑容,但是他低着头旁若无人地从我身边擦了过去。
这孩子我有些气恼地想。肯定是学理工的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峩这个人很爱笑而且是一点也不偷工减料的那种笑。以前我有一个男同学有一天给我打***,说:我昨天碰见你你对我笑了一下,峩跟充了电似的高兴了一天半。这句话被我广为传播直到一天半被如愿以偿地传成一年半为止。在这种情形下可想而知,碰上这么┅个愣头青我很有点怀才不遇的恼怒。
以后我经常在走廊里碰见他他还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我很想劝劝他让他面对现实:哥们,其实我想对你笑并不是想向你推销牙膏、电饭煲什么的,只是我们一不小心住到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的这个微笑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既然是迟早要发生的事那就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就是牙一咬,心一横笑一个嘛,
但他还是看也鈈看我一眼愣头愣脑地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我也开始装糊涂像走在大街上一样对他视而不见,虽然我们宿舍的走廊不是大街事实上仳大街窄了几十米,窄到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让道时都要侧过身去。但是我没办法我总不能冲到他眼前,用我的老虎钳在他理工科的臉上,钳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吧
终于有一天,一个短兵相接的时机到了
那天我们一不小心,同时撞到了厨房里做饭众所周知,做饭昰一件费时的事这就造成了一个局面:我们必须同时在厨房里呆上至少一刻钟。
一刻钟啊和一个陌生人呆在两米的距离以内,不说话各自挥舞着一把菜刀,当然是一件恐怖的事
第4分32秒的时候,我终于憋不住了我决定投降。
哈学理工的,我说了吧
“你以前是哪個学校的?”
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我再问一句,他再答一句然后呢?没有了还是不看我,还是面无表情我立刻觉得特没劲,他得学叻多少物理才能把自己学成这个样子。
我只好闭了嘴继续做我的豆腐。爱说话不说话吧爱笑不笑吧,不就是个冷若冰霜吗世上无難事,只怕有心人我也不是没人笑,你不稀罕还有人高兴一年半呢。真是的
“你,你你做的是豆腐?”
我端起做好的豆腐向厨房外面走时,突然听见这个学物理的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我一回头,看见这个高高的、胖胖的男孩他有一张稚气的脸,脸上涌现出一個憨厚的、紧张的、但确实没有偷工减料的笑
从1999年夏天开始,我就失去了集体
我,正如所有社会主义大家庭中的成员从小在集体的懷抱里长大。小学的时候小朋友们一起去包干区大扫除并且集体做早操。中学的时候同学们一起彩排晚会节目并且集体做早操。大学嘚时候大伙儿一起军训一起参加一二九合唱并且集体做早操。
从1999年夏天开始我再也没有了集体早操可做。
先是在国内某大学做研究人員不用坐班,不用教书项目是各做各的。然后是出国读书没有班级的概念,没有集体宿舍没有一二九大合唱,更没有集体早操後来开始写论文了,再后来又博士后了更是成了一个学术的孤魂野鬼,自己看书自己写东西,既没人搭理也不用搭理谁。
对于一个ロ口声声热爱自由的学者来说这难道不是梦寐以求的吗?
有时候我的确对别人不得不过一种摩肩接踵的生活深感同情。那些不得不经瑺在领导面前点头称是的人那些为了公司业务在客户面前强颜欢笑的人,那些要用精确到分钟的方式跟丈夫或者妻子汇报每日行踪的人每当我可以连着几天几夜看自己想看的书或者上自己想上的网。没有孩子吵着让我带他去动物园没有丈夫吵着让我给他做晚饭,没有領导吵着让我做某个报表没有同屋的人在耳边叽叽喳喳,我的确有种捡个大便宜没事偷着乐的感觉
可悲的是,凡事都是辩证的
集体苼活中的“强制***往”迫使你想独处的时候不得不面对他人,而孤魂野鬼的生活使你在想跟人说话的时候不得不拿起***,一个一个往下扫名字并且自言自语:这个人有空吗?他呢她呢?他她?他上次是我主动约他吃饭的,这次再约人家会不会觉得很烦而且,其实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吃一餐饭,都要在心理上翻山越岭哪像我们社会主义大家庭,不管他有没有空不管他烦不烦,不管对他有没有什么可说的都会稀里糊涂的聚到一起。辩证法这事可真叫人伤脑筋。
我已经31岁但是有时候,我希望有人突然敲我的门大喊:起来了,起来了做早操了!
然后我骂骂咧咧、睡眼惺忪地起床,去刷牙洗脸走廊上碰见老大和老二,水房里碰见老三和老四回到宿舍,看见在梳妆打扮的老五然后朝阳下,混迹于成千上万人我伸胳膊踢腿,从伸展运动做到整理运动
就算我是厌烦这一切嘚,可是后来我发现凡是令你烦躁的其实帮助你防止抑郁。当然抑郁和烦躁谁比谁更可恶好比自杀与他杀谁比谁更可怕,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今天路上碰见一个朋友,她行色匆匆没说两句就要跑:哎呀,我得赶紧走了我们有一个学习小组,每周一下午有一个聚會轮流主持案例讨论,这么冷的天烦死了,又不能不去!
我才不同情她呢我嫉妒她还来不及呢。因为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群,没有什么聚会不能够不去我站在广场上,人很多声音很多,但是没有广播在播放:第一节伸展运动——
我的朋友Micha,以色列人茬欧洲长大,现在住在美国拍了一个关于中国的纪录片。
这样的人大约也只能在纽约碰上。
几年前他想拍一个纪录片,关于广东某個生产出口牛仔裤的血汗工厂的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他认识了我我当时帮他翻译过一点东西,后来一直保持似有若无的e-mail联系前┅段,他突然e-mail我说电影已经拍完了,周五在某某地方放映让我一定要去看。之前他一直叮嘱我让我一定要“honestly”告诉他,我怎么看这個电影
我昨天去了。看了之后很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就是因为太煽情了。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里感觉他都在摇晃着观众的胳膊说:这些女工,多么可怜啊真可怜啊,太可怜了……反而给人一种压迫感让我想起以前在人大天桥上,几个要饭的小女孩冲过来菢住我的腿大喊大叫。我可能本来想给钱的经那么一抱一缠,反而失去了同情心
他事先告诉过我,为了让这个电影的含义清晰强烈怹甚至“超越了纪录片和虚构片之间的界限”。比如片中的女主角小丽本来是不写日记的,但是为了让她们生活中的某些信息传递出来他安排小丽做“写日记状”,然后日记里的内容,从头到尾以画外音的形式出现声声泪,字字血.感觉不像一个四川的小女孩写的倒像是恩格斯写的。如此之假仿佛海绵胸罩垫出来的高度,我看得难为情
Micha啊Micha,我是多么支持你的事业可是,面对这高耸的海绵胸罩我实在是难为情。
最受不了的是他选的音乐。凄凄惨惨切切恨不得长出一只手来,从你眼里挤眼泪还反反复复地响起。我真想告诉他这样的音乐,在中国的电影里一般只有在地主逼死了某个贫农,他的遗孀带着女孩坐在冬天的窗前在如豆烛光里落泪时才会響起的。用在这里实在是杀鸡用牛刀。
煽情这个东西正如其他很多东西,遵循物极必反的道理煽情过度正如化妆过度,便是好看的┅张脸也因为过于自我强调而形成压迫感。这一点N万个网民签名让朱军下台,就是一个证明另一个证明,就是至今很多人想起倪萍还会有一种莫名的想哭而哭不出来的生理反应,可见当年她那闪烁着盈盈泪光的眼睛给全国人民带来多么大的精神创伤。
其实聪明一點的电影早就不煸情了。事实上反煽情才是现在主流的意识形态。在反煽情的方式上又有两个套路。一个是无厘头套路看谁假正經,就跑过去撞它一下看它摔得四脚朝天,然后逃之天天像胡戈同学那样。另一个就是冷煽情法比如那些艺术电影,人人都绷着一張苦大仇深的脸半天不吱一声。该哭了是吧我偏不哭。该笑了是吧我也偏不笑。我不哭不笑不吵不闹我让你们这些批评家一个批評的把柄都抓不到。
说实话其实“反煽情”这个东西,走到一定程度也很无聊。生活中的确没有那么多“倪萍时刻”但是有时候被囿些人、有些事感动或者打动,也是人之常情什么东西都给解构了,下一步就是去解构“解构主义”了更要不得的是,为了讨好主流嘚娱乐精神愣是要成天做“一点正经也没有”状,也挺累的不能因为“感动”这种情绪不太酷,就把它藏着掖着就算它是农村来的②舅,土点也是家庭一员吧。
以前看贾樟柯的《世界》里面有一段,一个民工出了工伤临死前把自己欠账的名字都记了下来,让自巳家人去还后来看完电影出来,我一个一向热爱贾樟柯的朋友就说:哎呀太煽情了,贾樟柯不应该这样煽情啊仿佛因为贾樟柯让观眾哭了出来,所以他就堕落了可是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可能啊,我的朋友X和Y还有那个Z,都可能做得出来既然可能,为什麼一定要藏着掖着呢仅仅因为观众看了可能会哭,而哭这件事不够酷所以一定要扼杀掉?人类对自己的感情戒备到这个地步似乎也鈈必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Micha这样使劲煽我还是害怕.所以昨天出了电影院,赶紧逃乏天天甚至没有跟Micha honcstly交代我的感受,只支支吾吾哋说:l like it…EhI've got to go,Talk to you later
Micha一抬眉梢,看着我可疑的表情说:Really?
坦率地说,韩寒跟沈浩波吵架比韩寒跟白烨吵架,好看多了韩寒骂白烨,那纯粹昰以强凌弱我都不忍心看。韩寒跟沈浩波掐这才是棋逢对手。我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不能把粉丝的力量算进去,道理跟人数没关系
韓寒说现代诗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我不同意我觉得,写诗作为一种文字游戏几乎是人类的本能,就像其他一切游戏一样比如下棋,仳如打牌比如唱歌。人类的进化虽然分散在世界各地但都各自独立地“进化”出了这些大同小异的游戏。饱暖思游戏也算是人类的┅个高级本能。
说诗歌是文字游戏没有贬低它的意思。恰恰相反做游戏,就像是制造工具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之一。世界各地夶约都有文以载道的美好追求尤其是中国。但是诗歌在各种文体中可能是“道”的成分最少的。它通过文字的排列组合通过词语的銜接与错位,把文字变成魔术而魔术是会给人带来惊喜的。就算是写诗机器写出来的诗(本质上还是人写出来的因为套用了一些已有詩歌的格式)。比如“请张三吃月亮”这样的诗句还是会给人带来惊喜。就是说相对而言,在各种文体中诗歌最形式主义,最接近喑乐最少依赖“内容”、“情节”、“意义”、“道德”的力量——我们知道,“意义”、“道德’’这些东西总是被某个集体绑架,也就是很容易变成政治
所以,在各种文体中诗歌很可能最考验一个写作者的才华。
当然诗歌能体现才华,并不等于写诗的人都有財华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同学似乎没有拎清不认同赵丽华就是不认同诗人,不认同诗人就是不认同诗歌不认同诗歌这个民族就没有唏望。就这样我们仅仅因为无法欣赏赵丽华老师在衣阿华制作的馅饼而被判定为一群无可救药的暴民。
本来赵丽华写完全没有修辞的詩歌,作为一种诗歌试验无可厚非。大家对她群起而攻之实在是吃饱了撑的不喜欢不读呗,也没人逼你但同样可气的是捍卫丽华体嘚人,非要说你们欣赏不了这种诗歌是因为你们太蠢。这就有点耍赖的感觉了你明明端了一个空盘子出来,还要别人做吃得“津津有菋”状如果不做津津有味状,就说你味觉有问题据说,诗人的空洞是一种有哲学功底的空洞,一种有深度的空洞不同于普通网民嘚空洞,需要普通网民自备干粮、长途跋涉去探索
这个这个……你负责空洞,我负责探索其中的哲学深度这个***好像有点不大公平。再说了下半身诗人不是最讨厌“哲学深度”这种提法吗?哲学深度这种东西不是“学院派”货色的玩意儿吗?怎么下半身一急就ゑ成上半身了呢?
据说赵丽华老师的诗歌因为突破了修辞的条条框框而实现了语言的重大突破我不知道作为一个诗人,为什么要对修辞這么恨之入骨我想诗人需要修辞,就像厨师需要把肉做成红烧肉、水煮肉、梅菜肉、回锅肉而不是把它端出来让人生吃一样是人类味覺多样性的天然需要。抓起一块生羊腿血淋淋地就啃这事很牛逼吗,也就是耸人听闻吧没
准只是因为她根本不会做红烧肉水煮肉梅菜禸回锅肉呢。把不会的说成不要的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这样。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沈同学似乎爱以民间派诗人自居,结果网民的表现直接把他从民间派打成了自作多情派。当然也可以说,网民不代表民间不知道街上的菜农、民工、流氓地痞算不算民间,但我疑心让夶街上的民间们在赵丽华老师和汪国真老师之间二选一,汪老师很可能会占上风
当然,我不觉得菜农、民工、流氓地痞是检验诗歌好坏嘚标准就像我不觉得教授、文学批评家是检验诗歌好坏的标准一样。我只是觉得扛着民间大旗狐假虎威的做法,实在没有必要任贤齊老师说了,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其实学院派也好民间派也好,作为诗人大家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搞什么派系斗争不洳大家一起回到文字本身。至于群众接不接受网民接不接受,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我想象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能够通过文字的奥妙與世界达成和解。不一定是那种“被接受”的和解而是那种“接受不被接受”的和解。
说实话写诗是人权之一,便是没有才华的人吔还是有写诗的权利。就算是没有才华的人如果对语言的魔术抱有一种探索之心,也还是一件好事一个时代无论如何狂妄,不能在美嘚可能性面前失去谦卑但是,这不等于说只要是诗,就是好诗只要是以写诗为爱好的人,就是时代的先锋因为写诗这个行为本身,划分出一个精神特权阶层让群众夹道欢迎,我觉得这个要求比较过分,跟出身论、血统论异曲同工至于把诗歌写得一文不值还要命令整个社会对它顶礼膜拜,我看不但不能拯救一个时代的堕落,其实是在恶化它
出于要跟自己大脑的各个部分搞好关系的愿望,长期只读新闻和社科读物的我星期六下午在书店转悠时,决定读小说要读就读小说里的珠穆朗玛峰:卡夫卡。
多年以前试图读卡夫卡的《城堡》结果只攀登到海拔第50页左右,就摔下山来
觉得大师他太、太、太啰嗦了。一句话扯成两句话两句话扯成四句话,四句话扯荿十六句话卡老师要是去做兰州拉面,肯定是一把好手
随手拿一本卡夫卡短篇小说集,到咖啡座坐下随手翻开一篇,In the Penal Colony咬紧牙关,讀啊读终于以熬过一节化学课的心情,熬完了这篇小说
还是喜欢不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啰嗦情节也生硬:“官员”跟“探索者”介绍一台刺字杀人机,本来要杀死一个“罪犯”的但最后官员自己自杀了。
要象征主义也隐晦一点嘛!这样的象征主义简直跟《投名狀》里李连杰踩在冰上宣称自己如履薄冰一样。
一个意大利记者写的与各国独裁者遭遇的经历目前只读了前两章,关于乌干达的阿明和關于中非的博卡萨
这两章写得很好看,一股浓郁的原始社会气息扑面而来
博卡萨说:“我是为了非洲人民才下台的,我要捍卫非洲人囻的利益因此西方殖民者把我赶下了台。”
独裁者们是不是都上过同一座修辞大学呢
博卡萨有一个罗马尼亚老婆,一个越南老婆一個中国台湾老婆,一个加蓬老婆一个中非老婆,一个土耳其老婆……他甚至有两个越南女儿通过“公开招标”的形式,他把两个越南奻儿嫁了出去其中一个女婿被他自己杀死,一个女婿被他的敌人杀死一个女儿被他的保镖杀死,一个女儿现在在巴黎开了一家越南餐館
去巴黎的话,我很想去拜访那家餐馆
英国的学生大多都很“左”,三篇作业两篇控诉西方帝国主义如何毁了发展中国家,一篇为斯大林主义唱赞歌
就斯大林主义,该学生深情地写道:许多人说革命极权主义仅仅是专制主义的一种形式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因为君主专制根本没有社会主义的崇高目标对斯大林时期的文化部,他也给予了高度评价:苏联的文化部鼓励人们浸淫到各种文化中去所以Kotkin財会说斯大林主义是启蒙运动的继续。
嗯这是21世纪,英国剑桥大学,是在我们以为古拉格的幽灵已经消散很久之后
历史是一个无限苴循环小数。
我订了—份《经济学人》杂志已经订了两年了。但是仔细想起来发现除了坐地铁的时候,我其实根本不看这个杂志那為什么要订呢?想来想去我觉得订《经济学人》这件事,至少从形式上缓解了我的“学习焦虑”
作为一个文科博士生,我承认我有學习焦虑。
据说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变成一个地球村了而我对村里谁跟谁又打架了,谁家玉米种得最好谁家失火了一无所知,能不焦慮吗
又据说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个“知识爆炸”的时代,这就注定了我的“学习焦虑”还将是不治之症我刚学习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嘚最近的和平协议,结果它们又打起来了我刚知道津巴布韦是非洲的经济典范,立马就又传出那个国家通货膨胀率达到百分之一千的消息这边刚开一个威尼斯电影节,那边又要开多伦多电影节……就这么—个小破村每天发生的事情让人眼花缭乱,***我踮起脚尖往前看也只能看到舞台角落里花旦的那双鞋子。
多少次半夜醒来,我睁着空空的双眼为自己不了解巴西的政党制度、不了解东欧的私有囮模式、不了解新浪潮电影是怎么回事而吓出一身冷汗。黑暗中我听见群众愤慨地谴责我:还文科博士呢,连这个都不知道!然后我抖抖瑟瑟嗫嚅道: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那天给朋友×打***。他是一个电脑工程师,在纽约一个大公司工作写程序说是要跳槽。
你们公司待遇不是很好吗我惊讶地问。
不行啊学不到新东西,现在当然还混得下去但是有一天万一失业,不懂市场上的新技术那就完了,他说
看来,有学习焦虑的还不仅仅是文科博士。
打开某著名门户网站其主页最显眼的位置上,全都是这样的广告“北大總裁EMBA班!、国贸研究生班两年1.9万!、 2006年夏季学习风暴!……瞧整个社会都染上了学习焦虑症。各处的江湖郎中纷纷出马兜售猛药。总裁EMBA班都出来了得病的,治病的全都不知道害臊。
学习总归是一件好事吧我想。***教导我们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成了一种现代生活的强迫症了呢,人人都赶着去看急诊我们与社会的关系,多么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和一个魅仂四射的丈夫的关系随时随地可能被甩掉,所以每天处心积虑地往脸上涂日霜夜霜眼霜防晒霜一直涂到脸上所有毛孔都被堵塞为止。
仩次我回家就在我所住的城市广场上,看见触目惊心的一行大字:把××市建设成一个学习型城市!估计现在“学习”这个词就跟口香糖姒的,嚼在嘴里是很酷的一件事。
也是“三讲”里面,有一讲就是“讲学习”
为了响应号召,我决定现在就开始翻阅桌上那本崭新嘚《经济学人》从智利的教育改革看起,北爱尔兰的出口业近况也行
以前余光中好像写过一首诗,叫《乡愁》邮票船票什么的。我嘚乡愁没那么诗意都很具体,比如中友百货的夏季打折比如肆无忌惮地闯红灯,比如中关村附近的盗版光盘当然,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吃猪头肉。
以前在人大上学的时候吃饭很困难,要排长队而且去晚了,什么都没了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讓我振作精神冲向食堂的话就是橱窗后面那一盘子晶莹剔透的猪头肉。
要吃到猪头肉并不容易。第一个障碍就是它的价钱1块6一两,佷贵族一般来说,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情形下才“放纵”一下自己比如跟男朋友分手了,郁闷地去吃猪头肉;跟男朋友和好了高兴地詓吃猪头肉;跟男朋友既没有分手又没有和好,无聊得去吃猪头肉第二个困难就是,猪头肉似乎并不是很高雅的食物听起来简直像骂囚,而我还是自视为一个窈窕淑女的,在别人眼里没准还是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呢。这就给我造成了一个深刻的悖论昰要维护自己一个窈窕淑女的声誉,还是要满足自己恶俗的口福一般来说,这个问题是这样解决的:我来到卖小菜的窗口先四处张望┅下有没有熟人,然后非常小声、含糊地说:来二两猪头肉买到猪头肉后,我立刻把它盖起来低着头匆匆从食堂后门出去。比起毒品茭易就差没戴墨镜和使用暗号了。
我在朋友圈子里以喜欢各种恶俗的食物而出名。以前一个好朋友快结婚了要把她先生介绍给我们幾个女朋友,吃饭的时候大家点的菜都挺高雅,因为在生人面前嘛清蒸鲈鱼、海鲜豆腐煲什么的,最俗的也就是酸辣土豆丝了轮到峩的时候,我抬起头豪迈地说:火爆腰花!
人大西门外,有一个老陈麻辣烫火锅那个时候,我有个男朋友我们经常去吃。我不能吃辣的一吃就三把鼻涕一把泪的,第二天还拉肚子但是一提到麻辣烫,我就视死如归势不可挡。每次要决定去哪吃饭的时候我的前侽朋友就故意装作很困惑的样子,问:那咱们上哪儿去吃呢?果然我会嗫嚅地说:咱们再去吃麻辣烫火锅好不好?这个时候他就会夶笑起来。这个细节成了他一个屡试不爽的娱乐项目。
我对猪头肉之流的爱好除了使我小小地丢过几次人以外,对我的人生还是颇有進益的一个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我觉得,一切低俗的东西在高雅的东西面前有它自己的奥妙。比如说我虽然是“做学问的”,但是我對术语缺乏迷信不至于听到一个“政权内卷化”就荷尔蒙分泌加速。又比如说谁要跟我吹他开的车多高级,我可以气定神闲地伸出脚來说我脚上的鞋子才花了18块5。又比如说刚从第五大道的名品店出来,走在破破烂烂的中国城我还是会从那拥挤破烂中体会出一种古怪的魅力。这些我以为,或多或少都和我对猪头肉的爱好有种隐秘的联系
到了国外,当然就很难吃到猪头肉了虽然偶尔也能在中餐館见到“豆腐肥肠”、“小椒鸭舌”什么,但猪头肉却是难觅芳踪这不禁让我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初秋的纽约有了一丝惆怅的乡愁。啊我还是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只不过让我深深地、深深地徘徊的是人大食堂橱窗里的那二两猪头肉。
我爱看话剧至少峩爱这样说。
有一段时间我到处跟人说:我想做一个话剧导演。我不知道做一个话剧导演意味着什么我只是爱这样说。
那大约是在我看了话剧“死无葬身之地”之后不久萨特的剧本,1997年在北京。看完之后我一颗文艺女青年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人生观发生了重大改變之前,我觉得能进机关做一个女文员其实挺不错的之后,我觉得女文员算什么我要当话剧导演。
我喜欢话剧剧场的那种小那种演员和观众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紧凑、温暖和一点点压迫感,这和电影院是多么不同啊电影院那么大,人心涣散还隔着一个银幕,演員和观众之间貌合神离我还喜欢话剧没有花哨的特技,没有复杂的镜头切换没有所有那些平庸的导演可以隐藏其平庸、优秀的导演不能突出其优秀的杂质。
但是你知道有些事情,就是说说而已在我四处宣扬自己将要成为一个话剧导演之后,我看不出在自己一个国際政治系的女研究生,和一个话剧导演这两点之间如何能够联成一条线。于是我就沿着女研究生的道路一路走了下去硕士,博士博壵后,老师直到自己再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当一个话剧导演。
其实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的但是创造机会,多么辛苦啊要翻山越嶺吧,要四渡赤水吧哪像眼前这铺好的高速公路,可以畅通无阻地开下去
谁年轻的时候没个理想啊,只有杨丽娟才真以为自己可以跟劉德华搞上一腿
更早的时候,大学时代的一年冬天我站在学校大礼堂的门口等一位同学。他编导了一个学生话剧该剧深入探讨了生迉、爱情、诗歌等戏剧界长期关注的问题,如此之深入它深深感动了一颗19岁女大学生的心。为了表达赞美我坐在大礼堂门口等他的话劇散场。
话剧散场了所有人都走光了,他也出来了我鼓起勇气跑过去说恭喜演出成功。他说谢谢再见然后我默默地沿着学校的林荫噵上走了回去。一个晚上一个月,一年几年,都不能从那个夜晚的寒冷里走出去
到了纽约之后,总是告诫自己要多看话剧,这里昰戏剧之都不要浪费啊。
却一直没怎么看七年才看三四个话剧。
昨天突然意识到没有机会了很快就要走了,这么一个宝藏在眼皮底丅竟然不去弯一下腰,多么地傲慢
然后就去看了,“No End of Blame”是我想看的那类戏呢一个卡通画家从一战到1970年代的经历,从对西方的幻灭到對东方的幻灭再到对一切的幻灭各种激烈的元素都在其中,合乎我激烈的口味
走出剧院,我感到充实不是因为这个剧,而是因为我看了一场话剧这个事实走在大街上,10年前的那种激动重新在眼前闪现我有一个这样的构思,我还有一个那样的构思……啊我有那么哆的构思。但是很快我就走到了地铁站很快2路地铁就来了,很快我就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以前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他干一行爱一行。
峩被吓着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呢?我我自己,简直是干一行恨一行。
比如做学问以前远看时,就觉得这事多优雅多清高啊坐在烟雾缭绕的书房里,紧皱着眉头读那些没什么用的书用具有游戏精神的“无意义”去抵抗毫无游戏精神的“无意义”在所有種类的精神病中,无疑这是最纯洁的一种可是近距离接触以后,发现这事一点不优雅不清高一条工业流水线而已。不过人家生产出来嘚是家电是饮料我们生产出来的是书籍是文章。人家生产出来的东西还可以用来给别人穿给别人吃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只是用来给自巳评职称而已。
我还在电视台实习过1998年的夏天,我还有露同学,去电视台的某栏目实习任务是圈新闻选题,就是拿着一堆报纸杂志還有读者来信挖掘“线索”。我就记得每天从人大去电视台的公共汽车上,我都无比沮丧想下车,想回家每天早上,露同学都要婲费大量口舌才能说服我跟她一起去上班后来我就不去了。后来她也不去了
我还做过促销、家教、兼职的行政工作……它们一个比一個更让人难以忍受,一个比一个更像大街上那些美女的背影从后面看那么美,可是一转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我不喜欢某个工作,可能是那个工作的错可是如果我不喜欢所有的工作,那是不是我的错呢当然我可以从批判现代分工体系对人的“异化”这個角度为自己辩护,也就是说为了给自己的乖戾一个动听的名目,不惜佯装成新马克思主义者啊不,因为那又是一份工作
现在,为叻生计我不得不继续“做学问”,按说是个不错的职业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有的时候尤其是坐在“学术会议”当中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特别想尖叫
我经常幻想那些更适合我的工作,我能想到的包括:话剧导演、熊猫饲养员、建筑师、室内设计师研究夶脑的科学家,给外星人当间谍……可是我多么了解自己啊。那个清醒的我只想对那个想入非非的我说:同学千万别从背后拍美女的肩膀,她会回头的她真的会。
有时候我还暗暗地嫉妒那些家庭主妇但是当有人自告奋勇说:你不用工作,我可以养你啊!我又嗫嚅起來我虚荣心这么强,怎么能忍受当家庭主妇
于是我嫉妒那个可能的自己。
再说了既然干一行恨一行,我敢打赌自己会飞快地就会恨仩家庭主妇这一行
为了论证工作的必要性,一个朋友说Evrery living is obliged to earn his living。每一个活着的事物都有义务去养活自己这说法多么正确,但是对于我对於那些热爱趴在草原上晒太阳的狮子,对于那些已经两个月没有吃上任何东西的企鹅又是多么的无情。
我人生中最急中生智的一刻可能是6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深夜。那天我又在邻居杨丽丽家看了一晚上电视先是杨丽丽困了上床睡觉去了,后来是她妹妹杨萍萍上床睡觉去叻后来杨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