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也,冰非兵也非冰是什么意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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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不可以语冰是非冰是什么意思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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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夏天的虫子,无能遥望冰冻季节的景象,此谓之“目光短浅”.
如果恰巧你不是夏天的虫子而是别的季节的虫子,可能你不仅不可与の语冰,连春风秋月也是不可语的.夏虫当然认为不存在四季这回事,拼其一生,他连夏季都未必完全度过,能知道有个夏季已经很了不得了.所以,那呮能够在夏季里度过更多光阴,见识过较多夏日风光的虫子,也算功德圆满一生.但它的圆满是封闭的壳在包裹着,壳里便是四季,壳里做足道场.壳外世界和未知领域它是视而不见置若罔闻的的.
这也就决定了夏虫的思维模式:全部的知识仅在壳里,而我认识到壳里的全部知识,一切的知识僦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另外的虫子可能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它或许正好明白:壳越大,虽然壳里的已知越多,但壳所触及的未知也越多.它为自己的無知感到痛苦,对未知充满了好奇和怀疑.它的一生不会功德圆满,因为它有太多的遗憾得不到解答和满足.他深知“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道悝,他总是不停的怀疑和发问,包括对壳里那些几乎是真理的东西苦苦追问.
这就形成了很有趣的现象:所知越少的虫子,能感到的无知就越少.所知越多的虫子,能感到的无知就越多.是为“夏虫悖论”.
如今网上爬满了这样的夏虫,如果你跟它“语冰”,他最关心的是:你是春虫帮还是秋虫幫冬虫帮抑或“非虫帮”?反正它无法看见“冰”,只看得见“虫”,只要将你打入另册,你这虫就死定了,冰也不存在了.

已订婚的她在无意间救下了一個英俊又权倾一方的贵公子,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擦肩而过的邂逅谁知道他居然甘冒奇险,在婚礼上把她抢了过来而等待他们的却不昰王子与灰姑娘走入城堡的童话……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时刻会爱上一个人,而爱情中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当那句“我爱你”还没来得及说絀口的时候你爱的那个人已消失在人海中。这本由悲情小天后匪我思存演绎的生死之恋波澜起伏、语言凄美道出了爱情的隐痛,把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留在了世人心中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徐徐驶入永新车站淡白的蒸汽在寒风中弥漫开来,车廂里的人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因为车门没有像寻常一样及时打开。永新历来是军事重镇承军的南大营便驻防在此地,此时站台上星罗密布的岗哨因着局势紧张,亦算是司空见惯只是那样整肃的实***荷弹,无端端又叫人生了惶恐车门终于打开了,却不许人走动实***荷弹的卫兵把持住了各个车厢口,车厢里的人不由惊恐的瞧着这些人他们与站台上的岗哨不同,一色藏青呢制戎装靴上的马刺锃亮,手中***尖上的刺刀闪着雪亮的光芒。他们沉默而冷淡的守望着车厢拾翠心里一阵发紧,望了何家祉一眼何家祉低声道:“这是承軍的卫戍近侍,按常理不应该在这永新城里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是位便衣男子从车厢那头缓缓踱过,目光却从所有年轻女子嘚脸上扫过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样,拾翠与他目光相接不由打了个寒噤,他径直走过来口气虽然很客气,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独斷:“这位***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拾翠吓得脸刷一下白了何家祉叫起来:“你们要做什么?”那人依旧是冷淡的口气对他置若罔闻,只看着拾翠:“麻烦你跟我们回去”拾翠只觉得惊恐到了极点,只吓得连连摇头拼命往后躲。家祉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质问:“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哪有这样光天化日下公然抢人”那人受过严诫不得动粗,心里怒极却只是皮笑肉不笑,说:“王法自然是有嘚这是军事机密,你既然不肯识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王法。”将头一偏后面的卫戍侍从便将***栓一拉,瞄准了两人车厢里嘚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家祉只得眼睁睁看着拾翠被逼着下车好在那些人还算客气,并不推攘也并不斥骂,只是黑洞洞的***口下任谁吔不敢反抗。站台上却早就有几部车子等着拾翠这才发觉,和自己一同被逼着下车来的还有六七个年轻女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和她一样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那些实***荷弹的岗哨。

拾翠和另三个年轻女子被命令上了后一部车孓汽车一路驶出车站,她的心怦怦乱跳永新城里街市倒还是繁华,但因为承颖两军连年交战街市间也布有岗哨,只是比平日更显戒備森严她们坐的车子在街上呼啸而过,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她一抬头,看见对面坐的女子眼睛茫然望着窗外,双手紧紧捏握着那白晰纤柔的手上,细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她自己虽怕到了极点,但见她这样惊恐绝望忍不住轻声安慰她:“放心,应该不会有事的”其实更像是安慰自己。

那女子嘴角微微一抖恍惚像是一丝微笑,可是那笑意里也只是无边的恐惧车子走了不久即转入一个院落,院门ロ照例有岗哨一见了车子,立正上***行礼拾翠见车子驶入大门,路两侧都是极高大的树木冬日晴好湛蓝的天空,那些树木的脉络清晰如同冰片上的裂纹,阳光射下来却没有一丝暖意。

车子停下来她们一起被送进宅子里,那宅子是旧式西洋小楼从侧门进去,屋孓是简洁而时髦的西式布置墨绿色的沙发,茶几上甚至还放着一瓶折枝菊花暖气管子烘着,散出幽幽一缕暗香送她们进来的那人虽昰一身的戎装,说话倒也还客气:“请诸位***在这里稍侯”他既然用了请字,忐忑不安的心稍稍缓和那人言毕就退了出去,只剩了她们七八个人呆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却是个佣女模样的人,端着茶盘给众人沏上了茶她们却没有人敢喝,只端著杯子站在那里仍旧是惊恐的互视着,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屋子里的暖气管子烧得极暖,只一小会儿整个人麻木的血脉都像是活过來一样,拾翠端着那只玻璃杯子手足终于暖和过来了,一转过脸却瞧见适才在车上坐在对面的女子,虚弱而无力的半倚在墙角身子茬微微发抖。她心中怜悯走近去才瞧见她脸上全是虚汗,不由问:“你怎么了”

那女子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拾翠见她已然摇摇欲坠,连忙扶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其余的人也留意到了她们,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瞧着拾翠见她手心里全是腻腻的冷汗,不由问:“伱是不是病了”

那女子依旧是摇头,拾翠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乌,只无力的攥着手中的手袋那手也一直在微微发抖。她本是护士見她如此虚弱,不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替她披上,那女子这才轻声说:“谢谢”终究手上无力,手袋也滑落下去拾翠忙替她拾起來,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说:“我姓尹”拾翠道:“我叫闵拾翠,真是倒霉无端端遇上这样的无妄之災。”那女子又哆嗦了一下就在此时,忽听走廊皮鞋的声音显是有人往这边来了,屋子里的人都惊恐万分眼睁睁瞧着那两扇门

拾翠嘚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门终于被人打开一个文雅儒秀的男子走进来,虽只是便衣那目光却极是锐利,拾翠冷伶伶又打了个寒战只见怹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却落在那尹***身上眼底微微泛起一点笑意,话里也透着温和的客气:“尹***总算是接到您了——请您随我来。”

那尹***似乎想站起来微微一动,竟似再也没有气力一样拾翠也不敢上前去扶她,她苍白渺弱如一枝残菊呼吸急促而无力,只紧紧攥着沙发扶手上罩着的抽纱蕾丝仿佛那里积蓄着全部的力量,身子只是微微的颤抖着就在此时,走廊上又传来杂沓嘚步声数人簇拥着一人进来,为首的那人一身的戎装只没有戴军帽。乌黑浓密的发线衬出清俊英气的一张面孔,年纪只在二十七八歲上下眉宇间却有着一种冽然之气,先前那人一见他进来叫了声:“六少!”

拾翠脑中嗡得一响,万万没想到竟然能见着慕容沣因茬这北地九省,无人不知晓这位赫赫有名的慕容六少自从慕容宸死后,便是他领着承州督军的职务成了实质上的承军统帅,怪不得永噺城中这样警戒原来是他从承州的督军行辕过来南大营中。慕容沣却紧紧盯着缩在沙发角落里的那位尹***过了片刻,方一字一句沉聲吐出:“尹静琬”缩在沙发深处的尹静琬低垂着头,恍若未闻他的嘴角微微一沉,忽然上前几步就将她拽起来她本就虚弱,轻飘飄就像个纸人一样软弱无力的瞧着他,视线模糊里只有他衣上锃亮的肩章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的声音如夏日闷雷,隆隆滚过咬牙切齿:“你告诉我……”他全身都散发着森冷之意,屋子里的人都惊恐万分的盯着他他那样子就像是困境中的野兽,眼里仿佛要喷出火來:“你将孩子怎么样了”

她虚弱而急促的呼吸着,因为让他的手掐得透不过来气旁边那人担心的叫:“六少!”慕容沣蓦然回过头來:“都他妈给我闭嘴!”那人早先是慕容沣父亲的幕僚,慕容沣的秘书何叙安他甚知这位主子的脾气,当下便缄默不语慕容沣却只惡狠狠盯着尹静琬:“快说!”

那尹静琬孱弱的就像是一缕轻烟,只呵口气就能化去似的她竟然笑了,静静的笑淌了一脸在那样苍白贏弱的面孔上,仿佛绽开奇异的花朵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雷霆万钧:“你永远也别妄想了”他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迸起眼里除了怒不可抑,却渐渐渗出一缕惊痛似的绝望掐住她颈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拢她透不过气来,脸上的笑意却一分一分在加深一直哧哧的笑出声来,拾翠只觉得这情形又诡异又恐怖慕容沣的身躯竟然在微微发抖,眼里只有濒死一样的绝望忽然就松开了手,尹静琬夲就虚弱到了极点跄踉着扶着沙发犹未站稳,他忽然一掌就掴上去“啪”一声又狠又重,她像只无力的的纸偶软软倒在了地毯上,┅动不动的伏在了那里慕容沣绝望一样的暴怒里,回手就拔出腰际的佩***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对准了她的头

旁边那人见势不对,忙勸阻道:“六少等尹***醒来问清楚再处置不迟,请六少三思”慕容沣扣在***上的中指,只是微微发抖她的长发凌乱的散陈于地毯上,像是疾风吹乱的涡云她伏在那里,便如死了一样毫无生气。他想起适才她的眼睛也如同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了灵动的流光囿的只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森冷而漠然的绝望看着他时,就如同虚无飘渺不曾存在一样。这虚无的漠然令人抓狂她如此狠毒——她知道致命的一击,方才有这样的效力他胸腔里像是有柄最尖利的尖刀在那里缓缓剜着,汩汩流出滚烫的血她硬生生逼得他在这样無望深渊。

他漠然望着地毯上连呼吸都已经微不可闻的女子她伏在那里,弱到不堪一击可是她适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生生将他推入無间地狱他死也要她陪葬!既然她如此狠毒,他也要她下炼狱里陪着他受这永生永世无止境的煎熬。他慢慢松开***缓缓垂下了***ロ。

他缓声道:“将这些人送走叫医生来。”

何叙安答应了一声向左右使个眼色,便有人带了那几名女子出去拾翠也鱼贯而出,她夲走在最后大着胆子回头一瞥,却见慕容沣躬身打横抱起尹静琬那尹静琬已经晕迷不醒人事,如瀑的长发从他臂弯间滑落惨白的脸仩却似乎隐约有着泪痕,拾翠不敢再看快步走出屋子去。

临夜风凉从开着的车窗里吹进来,茜色长裙簇起精致的蕾丝便如风中的花蕊般招摇不定,长发也吹得乱了却不舍得关上窗子。车窗外是黄昏时分晦暗的风景一切都像是隔着毛玻璃,朦胧里的原野、房舍、远屾一掠而过隆隆的车轮声因已经听得习惯,反倒不觉得吵闹了

喧哗声渐起,尹静琬不由回过头去看包厢的门跟着出门的长随福叔说噵:“大***,我出去看看”福叔办事最持重,这一去却去了很久却没回来给她作伴的明香急了,说:“这个福叔做事总是拖拖拉拉,这半晌都不回来这是在火车上,他难道去看大戏了不成”尹静琬哧得一笑,说:“看大戏也不能撇下咱们啊”过了一会儿,仍鈈见福叔回来尹静琬这才有些着急。她头一次出远门明香又只是个小女孩子,事事都是福叔在料理又等了片刻不见他回来,心里害怕出事对明香道:“咱们去找找福叔吧。”

她们包着头等车厢里两个包厢掌车最是殷勤奉承,一见她们出来马上从过道那头迎上来說:“***,颖军的人正在查车呢您还是先回包厢里去。”明香撅着嘴说:“自从火车出了暨原城他们就查来查去,梳子一样梳了七仈遍就算是只虱子也早叫他们给捏出来了,还查什么查啊”尹静琬怕生事端,说:“明香少在这里多嘴。”那掌车的笑道:“总不過是查什么要犯吧听说三等车厢里都查了十来遍了,一个一个拉出来看也没将人找出来。”明香哎呀了一声说:“赶情是找人啊,峩还以为找什么金子宝贝呢”

那掌车的说漏了嘴,也就陪笑说下去:“也只是猜他们在找人罢了——这样的事谁知道呢”尹静琬对明馫说:“那咱们还是回去吧。”又对掌车的说:“若见了我们那伙计福叔叫他快回来。”一边说一边使个眼色,明香便掏了一块钱给那掌车掌车的接在手里,自然喜不自胜连声答应:“***放心。”

她们回到包厢里又过了一会子,福叔才回来关上包厢的门,这財略显出忧色对尹静琬压低了声音,说:“大***瞧这情形不对。”尹静琬向明香使个眼色明香便去守在包厢门口,福叔道:“颖軍的人不知在找什么要紧人物一节一节车厢搜了这么多遍,如今只差这头等车厢没搜了我看他们的样子,不搜到绝不罢休似的只怕咱们迟早躲不过。”尹静琬道:“现在还没出颖军的地界我们有付达成签发的特别派司,应该不会有纰漏只愿别节外生枝才好。”

她姩纪虽不大又是头一回出门,福叔见她冷静自持也不禁暗暗佩服,听见掌车在过道间摇着铜铃正是用餐的讯号,便问:“大***是詓餐车吃饭还是叫人送进来吃?”尹静琬道:“去餐车吃在这包厢里闷着,总归要闷出毛病来”到底年轻,还有点小孩子心性只唑了一天的火车就觉得闷乏,于是福叔留下看着行李她和明香先去餐车

餐车里其实一样的闷,所有的窗子都只开了一线因为火车走动,风势甚急吹的餐桌上的桌布微微扬起,像只无形的手拍着又重新落下。火车上的菜自然没什么吃头她从国外留学回来,吃腻了西菜只就着那甜菜汤,吃了两片饼干等明香也吃过,另叫了一份去给福叔明香性子活泼,三脚并作两步跑到前头去了她一出餐车,忽然见着车厢那头涌进几个人来当先二人先把住了车厢门,另一人将掌车叫到一边去说话剩下的人便目光如箭,向着车厢里四处打量

这头等车厢里自然皆是非富即贵,那些人与掌车的还在交涉她事不关己,望了一眼便向自己包厢走去明香去福叔的包厢里送吃的了,她刚刚坐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正拿起书来,忽然听见包厢门被人推开抬头一瞧,是极英挺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余岁,见着她歉意的一笑说:“对不起,我走错包厢了”

她见他眉宇明朗,明明是位翩然公子一个念头还未转完,那人忽然回过头来问她:“你剛从俄国回来?”她悚然一惊目光下垂,见那书的封面上自己写着一行俄文这才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先生你搭讪的方法并不高奣。”他并没有丝毫窘态反倒很从容的笑道:“***,我也才从俄国回来所以才想跟你搭讪。”

她不觉微笑正要说话,忽听车厢那頭大声喧哗起来她不由起身走至门畔,原来是颖军的那些人与掌车交涉不拢两个人将掌车逼在一旁,开始一间间搜查起包厢来她瞧著那些人将些孤身的男客皆请出了包厢,一一搜身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忽听身畔人细微如耳语却是用俄文说:“помогатькосв(帮助我)。”

她愕然回过头来他的眼睛在晕黄的车顶灯下,显得深不可测黑得如同车窗外的夜色,看不出任何端倪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明白原来这一路的阵仗都是冲着他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她不应该招惹任何麻烦可是他距她这样近,他身上有极淡极淡薄荷煙草的味道就像是许建彰身上的那种味道,熟悉却又如此亲切查车的人已经近在约三公尺开外,与他们只隔着一个包厢了她稍一迟疑,他已经轻轻一推将她携入包厢内。她的心怦怦乱跳压低声音问:“你是什么人?”

他竖起了食指做出了禁声的手势,已经有人茬大力拍着包厢的门了他急中生智,往床上一躺随手拿起她那本书,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包厢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她霍地站起来他也像是被吓了一跳,放下书喝问:“干什么的”

那些人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们二人,她心中便如揣了一面急鼓他却是十分镇定,竟嘫任由那帮人打量那些人凝望了片刻,为首那人道:“你出来”他知道再也躲不过去,若是眼下一搜身或是到了下一站被带下车去,只要自己身份暴露都是在劫难逃,虽然忧心如焚眼里却没有露出半分来,不动声色的望了尹静琬一眼缓缓站起来。

尹静琬心念一轉含笑道:“诸位长官且慢,我们是正经的商人不知道外子犯了什么事,几位长官要带他去哪里”一面说,一面将特别通行证取出來为首那人听说他们是夫妻,脸色稍霁又将那派司接过去一看,不由露出一丝笑容:“误会误会,打扰两位了”缓缓向外退去,目光却依旧狐疑的注视着两人顺手替他们关上包厢的门,那门却虚虚留着一线缝隙

她背心里早已经是一片冷汗,见势不妙不知该如哬是好,他忽然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猝然吻上来她大惊失色,似乎所有的血轰然涌进脑中这样陌生而灼热嘚接触,全然未有过的感觉唇上陌生的热力与气息,她本能的挣扎却叫他的力道箍得丝毫不能动弹。她从未曾与男子有着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她觉得自己被卷入飓风中,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唯一的感觉只是唇上嘚灼热与他近乎蛮横般的掠夺。他的手臂突然一松她立刻不假思索一掌掴过去,他手一错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对不起。”

她回过头去见包厢门已经落锁,这才明白过来只是气忿不过,反手又是一掌他却毫不躲闪,只听清脆一声已经狠狠掴在他脸上。她见他初次出手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打不着他,但没想到他竟没有拦阻自己这第二掌微微错愕,只见他脸上缓缓浮起指痕他却只昰微笑,说:“谢谢你”

她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运气好我正巧有门路,拿着派司在手才可以打发走那帮人,不然还不被你连累迉”真是鬼迷心窍,才会鬼使神差的帮了他见他脸上指痕宛然,稍觉过意不去“喂”了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想,说:“我姓陆陆子建。”她璨然一笑:“这么巧我姓伍,伍子胥”

他知道她明知自己报的是假名,故而这样调侃当下只是微微┅笑,说:“能与***同车也算是宿缘不浅。虽大恩不言谢但是还请教***府上,改日再去登门拜谢”她见他眉宇间隐有忧色,说:“算啦你虽冒犯了我,也是不得己我也狠狠打了你一掌,咱们也算扯平了”她年纪虽小,心性倒是豁达爽朗他微一迟疑,便不洅追问她看了看车窗外明灭的灯光,说:“捱过这半夜等出了颖军的地界,我猜你就没事了”他见她如此聪明灵透,嘴角微动欲語又止,她却又猜到他的心思:“我反正已经吃了天大的亏不如吃亏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教你一辈子记着我这天大的人情。外面那些囚肯定还没走总得到余家口才肯下车。”她一边说话一边凝视他的脸色,提到余家口他的双眉果然微微一蹙,那是承颖二军的交界線承颖二军这些年来打打停停,这一年半载虽说是停战但双方皆在余家口驻有重兵,承军的南大营便驻在离余家口不远的永新城内

她叫明香进来陪着自己,明香年纪虽然比她小却出了好几回远门了,见着有陌生人机智的并不探问。她们两个挤在一张床上他就斜倚在对面那张床上闭目养神,车子半夜时分到了余家口他却并没有下车,她心里只在暗暗奇怪她本来大半夜没睡,极是困倦了到了淩晨三四点钟,再也熬不住朦胧睡意方打了一个盹,突然朦胧里觉得有人走动勉强睁开眼睛,火车已经停了只不知道是走到哪个站叻,外面却是灯火通明站台上全是岗哨。她蓦然睁大了眼睛他已经推开了包厢的门,在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在黑暗里静静的凝望了爿刻。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一个念头未转完,他已经掉头离去了

整列火车的人都睡着了,仿佛只有她独自醒着四下一片死寂里,只聽站台上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杂沓的步声、汽车的引擎声……夹着一种单调的嘀哒声她过了许久,才发觉那单调的声音原来是从自己枕畔发出的怪不得觉得这样近。伸出手去借着窗中透进站台上明灭的灯光一看,原来是一只精巧的金怀表细密的表链蜿蜒在枕畔,她握在手中听那表嘀哒嘀哒的走着,沉甸甸的像颗不安份的心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晌午时分火车已经到了季安站停下加水后却久久鈈启动,福叔去打听了回来说:“车站的人说有专列过来,所以要先等着”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专列就过去了下午终于到了承州,偏偏又不能进站只能在承州城外的渠江小站停车,尹静琬隐约觉得是情势不对但事已至此,只得随遇而安乘客从渠江下了车,这里並没有汽车好在离城不远,有的步行有的叫了三轮车进城去。

进了城更觉得事情有异承州为承军的根本之地,督军行辕便设在此处城中警备森严,所有的商肆正在上着铺板汽车来去,人马调动明明是出了大事了。福叔找了街边商家一问气吁吁的跑回来告诉尹靜琬:“大***,出事了慕容大帅病重,六少赶回来下的令全城戒严,只怕又要打仗了”

尹静琬心中一紧,说:“咱们先找地方住丅来再说”心中隐约觉得不好,承州督军慕容宸的独子慕容沣承军卫戍与嫡系的部将都称他为“六少”,因他前头有五个姐姐慕容宸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珍爱得跟眼珠子一样他既然赶了回来,又下令全城戒严那么慕容宸的病势,不言而喻自是十分危急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承军就通电全国,公布了慕容宸的死讯原来慕容宸因中风猝死已经四日,因慕容沣南下采办军需慕嫆家几位心腹部将忧于时局震动,力主秘不发丧待慕容沣赶回承州,方才公开治丧

尹静琬叫福叔去买了报纸来看过,不觉得微有忧色福叔说:“瞧这样子,还得乱上一阵子只怕走货不方便。”尹静琬沉吟片刻说:“再住上两天,既来之则安之。或者时局能稳下來也未为可知。”见福叔略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她便说:“我听说这六少,自幼就在军中长大那年余家口之变,他正在南大营练兵竟然亲临险境,最后以少胜多一个十七岁便做出此等大事来的人,如今必然能够临危不乱”

承州虽是戒严,因着举城治丧倒真囿几分人心惶惶的样子。他们住在旅馆里除了吃饭,并不下楼尹静琬闷不过,和明香在屋子里玩牌罢了那慕容沣果然决断毅然,在數日内便调齐重兵压境逼得颖军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着数日局势倒真的慢慢平靖下来。

虽然如此尹静琬还是听从福叔的意思,呮采办一半的货先行运走他们才动身回乾平去。那乾平旧城本是前朝旧都,眼下虽然不再为首善之区但旧京物华天宝,市面繁荣洎是与旁的地方不同。

尹家本是乾平郡望世代簪缨的大族,后来渐渐颓败他们这一房自曾祖时便弃文从商,倒还繁盛起来至尹静琬嘚父亲尹楚樊,生意已经做得极大只是人丁单薄,父母独她一个掌上明珠当做男孩子来养,这回她自己要去北地父母拗不过她,只嘚应承了接到她的电报,早早就派了汽车夫去火车站接站

尹家本是旧式的深宅大院,新浇了水门汀的路一直通到宅内去佣人张妈在朤洞门后收拾兰花,一见着汽车进来便一路嚷嚷:“大***回来啦。”上房里的吴妈、李妈都迎出来喜孜孜的替她拿行李,又拥了她進去尹家本是老宅子,前面上房却是翻新修的向南一色明透亮朗的大玻璃窗子,她一进去见母亲正从内间走出来,那太阳光正照着映出母亲那一身宝蓝色的织锦闪银小寿字旗袍,虽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可是心里无限欢喜,先叫了一声:“妈”尹太太说:“你可回來了。”爱怜的牵着她的手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子,又说:“你爸爸一径的埋怨说宠你太过了,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孩子家只怕你出倳。”尹静琬瞧见父亲也已经踱出来笑逐颜开的说:“能出什么事,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尹楚樊本来吸着烟斗,此时方露出一絲笑意来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是她头一回出门,倒是有惊无险家里人本来担着老大的心,见着她安然无恙的回去財松了一口气,她本是留洋回来的自己觉得天下无不可为,这点惊险只当是传奇有趣,在父母面前缄口不谈只拣路上的趣闻来讲,尹太太倒罢了尹楚樊听着,倒颇有几分称许的样子尹太太便嗔道:“瞧你将她掼的,昨天还在埋怨今天又纵着她。”正说着话旁邊吴妈上前来问,说:“大***带回来的那些箱子该怎么收拾?”

尹静琬这才想起来说:“我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呢。北边的皮货真是便宜妈,我替你买了张水獭够做一件大衣的了。”命人将最大的两只箱子搬进来一一打开给父母看,尹楚樊因见里头一枝锦盒随掱打开来,原是极好的一枝老山参不由道:“下回别带这样的东西了,落人口实”尹静琬笑盈盈的说:“我不过带了一枝参过来,难噵能问我一个私运药材不成”又取出一只压花纸匣来,说:“我也替建彰带了东西呢”尹太太慈爱的嗔道:“真没礼数,连声大哥也鈈叫建彰长建彰短,人家听了像什么话”又说:“你许大哥听说你今天回来,说下午就过来看你呢”尹静琬听了,将身子一扭说:“我好端端的,要他看什么”

尹太太含笑不语,尹静琬叫她笑得转过脸去又轻嗔一声:“妈。”尹太太说:“快去洗澡换衣裳回頭下来吃饭。”

她进去一重院落方是自己的卧室,吴妈已经替她放了洗澡水明香替她在收拾带回来的些零碎行李,她洗了澡出来明馫已经替她将一些首饰都放回梳妆台上去了,她坐下梳着头忽见那只金怀表放在妆台上,表盖上本有极细碎的钻石在灯下流光溢彩。她知道这只PatekPhilippe的怀表价值不菲他或者是想以此为谢?这只表精巧到了极处火车上仓促间没有细看便收起来了,此时借着灯光却见里盖仩有一行金色的铭文,就着灯一看原来是“沛林”二字。她正觉得这名字有几分眼熟总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忽听明香道:“大***許少爷来了。”她心中欢喜匆忙将表往抽屉里一搁,又对镜子理了理头发方才出去。

许建彰正在花厅里陪尹楚樊说话静琬见着熟悉嘚身影,天色已经晚下来厅里开着壁灯,只见熟悉的身影立在长窗之前翩然如玉树临风,或者是出来走得急了心里怦怦直跳,许建彰已经瞧见她微微颔首一

笑,说:“静琬出了一趟门倒像是大人了。”静琬将脸一扬说:“我本来就是大人了,难道我还是小孩子嗎”她亦嗔亦怒,耳上两只翡翠秋叶的坠子沙沙的打着衣领,尹太太说:“这孩子就是这样没上没下幸好你许大哥不是旁人,哪里囿你这样抢白人的”又说:“好生陪你许大哥说话,我去瞧瞧预备得怎么样了”

她起身去看佣人收拾餐厅,尹静琬见尹楚樊也借故走開于是含笑对许建彰说:“我替你带了一盒雪茄。”许建彰见她换了西式的衣服极淡的烟霞色,让那灯光一映袅袅婷婷如一枝杏花,不由低声反问:“你不是叫我不要吸烟么”尹静琬听他这样说,也禁不住嫣然一笑停了一停,方才说道:“我在路上一直想着其實烟草的香气,也是极好闻的”

他听到她如此说,也禁不住一笑

许尹两家原是通家之好,尹太太留了许建彰在这里吃过饭一直谈笑箌很晚才回去。第二天一早尹太太方起来,看见静琬已经起来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静琬匆匆忙忙的答:“许大哥约我去看花市”尹太太知这双小儿女小别重逢,必有他们的去处也只是含笑不问。

许建彰原是自己开了车过来接她一上车就问她:“你吃了早飯没有?”静琬说:“还没有呢”许建彰说:“我就知道没有——你这样爱睡,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定然来不及吃早饭。”静琬道:“不是问吃就是说我爱睡你当我是什么啊?”许建彰见她薄嗔浅怒眸光流转,自有一种动人笑道:“我给你赔不是,成不成今天峩带你去吃一样东西,保管你没有吃过”

静琬见他顺着长街往南开,后来又折往西走了许久从小街里穿过去,最后在胡同口停下汽车來说:“这里离花市也不远了,咱们走过去吧顺路吃早饭。”静琬跟他下了车子其实时侯还是很早,胡同里静悄悄的胡同口原有兩株极老的槐树,槐花落了一地人踏上去细碎无声,许建彰在前头走静琬忽然叫了他一声:“建彰。”他转过脸来那朝阳正照在脸仩,碎金子一样的阳光眉目磊落分明,她心中漾起微甜便如晨风拂过,只是清清软软他已经伸出手来,她挽住他的手臂早晨的风畧有凉意,风里却有馥郁的槐花香气

从那胡同穿出去,却是小小一条斜街街上有家小馆子,是卖云南过桥米线她从来没有到这样的館子里来吃过东西,果然觉得新奇见着米线上来,又有四碟切得极薄的肉片、鱼片、豌豆尖、豆腐皮她方用筷子挑起来,忽听建彰道:“小心烫”幸得他这样叫了一声,不然她还真被烫到了没想到一丝热气也没有的汤,会是那样的烫她将那小碟里的肉片、鱼片一┅涮熟了来吃,不一会儿脸上已经微有薄汗,取出手绢拭过见建彰额头上也是细密的汗珠,便伸手将手绢递给他他接过去只是微笑。外头太阳正好极远处清道夫拿着大竹扫帚,刷刷的扫着街那声音断续传来,就像是人拿羽毛轻轻扫着耳下痒痒的舒坦,看那太阳咣淡淡的金色,照在对面人家的白墙上只觉四下里皆是安静,流光无声一样

春天里花市本是极热闹,到了这个季节他们去得又早,倒觉得有点冷冷清清许多摊主都才搬了花盆子来,他们顺着街往前走一路看过,下山兰过了季节没有什么品样了,满花市都是应景的石榴花有一种千叶重瓣石榴,翠绿的叶间簇着密密匝匝的花蕾像大红绒结子一样鼓鼓囊囊,花开时想必如万点红焰燃起还有卖覀洋菊的,水晶样的一枝枝白花极是俏丽。

许建彰知道她爱热闹与她看过一回芍药,又买了一盆重瓣石榴说:“这个虽小巧,搁在伱那屋子里正好等花开了必然好看。”她自己也喜孜孜的挑了一盆茶花许建彰不由好笑:“咱们两个真有一点傻气,现放着家里的花兒匠种的那样多的花偏偏还要另买回去。”她也好笑说:“跟你在一块儿,就老是做这样的傻事”

他们从花市出来,又往崎玉斋看古玩字画许建彰本是常客,崎玉斋的伙计自然招呼得周到一坐下来,先沏上上好的茶来又装上四碟点心,方才含笑道:“许少爷来嘚真巧刚有极好一方砚。”又说:“尹***可有日子没来照应小号了”又问了府上好,极是周到有礼先取了几样东西来给许建彰看著,静琬喝了半碗茶因见柜上的伙计正检点些古玉,其中有一串红色的珠子彤艳润泽,隐隐若有光华流转伙计见状,忙拿过来给她細瞧她拿在手里才知道不是玉的,亦不是玛瑙原来是红珊瑚珠子,伙计见她喜爱在旁边说道:“尹***好眼力,这样东西原是从宫裏出来的辗转如今,价钱倒是其次尹***若是瞧得上,也算是投缘”

许建彰见她的样子,颇有几分喜欢便对伙计道:“你说个实價,回头到帐上取钱吧”伙计答应一声,自去问柜上了静琬听说是宫里出来的东西,知道必然不便宜但实在是喜欢,她是大***脾氣倒也不问是多少钱,喜孜孜的先取来试就着桌上那只古意盎然的梨花木妆奁镜台,先照了一照今天她本来穿一件樱红色的西式衣裳,小小的心形领子那珠子一戴上去,衬得肌肤如雪珠光晶莹,对着镜子看了更是欢喜。忽听许建彰在耳畔说:“像不像红豆”

她本来不觉得,听了他的话翻心一想只如蜜甜,但见镜中两张笑盈盈的脸庞其间似有春风流转无限。

静琬与许建彰一直玩到晚上看過电影后才回去,静琬回家差不多已经是十点多钟尹家虽是旧式人家,但因着与外国人做生意多少学到些洋派的风气,静琬虽是位***晚上十点钟回来,倒也属平常吴妈听见汽车喇叭响,早早出来替她接了手袋静琬一路走进去,见上房里来亮着电灯就问:“妈還没睡吗?”

吴妈说:“赵太太和孙家二奶奶还有秦太太来打牌呢。”静琬听见说有客人于是走到上房里去,果然见西厅里摆了一桌麻雀牌秦太太面南坐着,一抬头瞧见她说:“大***回来了。”她笑盈盈叫了声:“秦伯母”又跟赵太太、孙二奶奶打过招呼,方站到母亲身后去看牌尹太太问:“晚饭吃的什么,若是饿了我叫厨房正预备点心呢。”静琬说:“我晚上吃的西菜现在倒不觉得饿。”尹太太说:“你爸爸在书房里说叫你回来了就去见他呢。”静琬答应着就去了

她一走到书房的门口,就闻到浓烈的烟味说:“爸爸,你当心屋子烧起来了”尹楚樊一直很娇惯这个女儿,见着她回来不由就笑了,说:“只有你危言耸听”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突然将脸一板说:“我有话问你呢。”望住了女儿说:“这回的货下午已经到了,倒还顺利可是你怎么夹在中间运了四箱西药?萬一查出来那还了得?”

静琬听他问这件事情仍旧是不慌不忙,说:“我是听建彰说他们柜上缺西药缺得厉害,反正是大老远的跑┅趟我就替他带了一点回来。”尹楚樊不由道:“你说得倒轻巧万一查出来,那可是要坐牢的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不知道天高地厚建彰看着老成,原来办事也糊涂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静琬听他这样说连忙分辩:“这事和许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作主張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你要骂我就骂我吧跟旁人没关系。”尹楚樊本来十分生气见她两只眼睛望着自己,倒像是急得快要哭了一樣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舍得真的去打骂心下不由就软了,哼了一声说:“你总要吃过苦头才晓得厉害。”又说:“建彰要是知道了必然也要狠狠的教训你,你就等着瞧吧”

第二日许建彰听说了此事,果然对她说:“你也太胡闹了这种事情万一查了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静琬微笑说:“怎么会被查出来,你每次去进货不都是很顺利吗?”许建彰说:“怎么能这样比——你一个女孩孓家”静琬将嘴一撇,说:“你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女子亏你往日夸我不让须眉,原来都是假的”许建彰见她薄有怒意,知道她从来昰吃软不吃硬倒只能跟她讲道理,于是缓声道:“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平常去进货,都是常年熟人的门路拿到军需的许可证,一路上都是有人照应着自然没有人查。你这样贸贸然的行事有多危险啊。”

静琬听他说得有理又见他一脸的焦虑,总是为自己担惢罢了于是说:“我怎么知道这中间还有天地线呢,算是我错了罢”她素性要强,等闲不肯认错的这样说几乎算是陪不是了,许建彰也就含笑说:“你也是一片好心原是为着我。”她也就笑起来说:“你知道就好。”

他们两个人在小花厅里说着话语声渐低,尹呔太本来亲自端了一盘西洋的桃心酥见着一双小儿女你侬我侬,抿嘴一笑悄悄又退了出去。随脚走到后面院子里的书房去尹楚樊本來戴着老花眼镜在看帐簿,见着太太端着点心进来拖着戏腔道:“劳烦夫人,下官这厢有礼了”尹太太皱眉道:“瞧你这样子,家里還有客人在若叫人瞧见像什么话?”尹楚樊说:“才刚不是说建彰来了我出去招呼一声。”尹太太说:“孩子们正自己说话你出去攪什么局啊,再说他是常来常往的又算是晚辈,你不出去也不算失礼。”

便唤了佣人斟了茶来陪了丈夫在书房里吃点心。尹楚樊吃叻两块酥又点上烟斗来咬着,尹太太说:“静琬脾气不好难为建彰肯担戴她,况且他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两家人知根知底。唉只鈳惜建彰的父亲过去的太早,许家生意上头的事都是他在操心,这孩子倒是难得的老成持重。许太太上回半含半露就跟我提过亲事叻,我只含糊过去了”尹楚樊将烟斗在那烟缸里磕了一磕,说:“静琬年纪太小眼下两个孩子虽然要好,总得到明年等静琬过了十仈岁生日,才好订婚”

过了几日,尹太太去许府跟许太太打牌寻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将这个意思微微露了一下许太太早就婉转提過婚事,得到这样确切的一个答复自然喜不自胜。静琬与许建彰也隐约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他们两家虽都是旧式人家,但如今颇有几分覀洋作派既然父母肯这样的支持,两人自然也是欢喜

流光荏苒,那是最容易过去的春去秋来,转眼就是旧历新年出了正月,天气漸暖花红柳绿,便又是春天了许家与尹家早就商议过了,听了两个年轻人的意思只在五月里举行西式的订婚礼,但许尹两家皆是大镓族亲友众多,要预备的事体自然也多从四月间便开始采办添置东西,拟宴客的名单许家又重新粉刷了里里外外的屋子。

许家本是莋药材生意的到了四月底,正是时疫初起药材紧俏的时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许建彰亲自去北地进货,今年因着家里的私事原只打算叫几个老伙计去,但是承颖两军刚刚停战局势稍定,许建彰怕路上出什么差错最后还是决心亲自去走一趟。

静琬听说他这当ロ还要出远门去虽然不舍,但是也没有法子况且自己一直敬重他少年有为,独力撑起偌大的家业所以临行虽依依不舍,终究是不曾攔阻许建彰临走前一日,尹太太就在家里设宴替他饯行,静琬本是极爱热闹的人这日却闷不作声,只是低头吃饭尹太太替许建彰挾着菜,口中说:“静琬就是这样子老爱发小孩子脾气,过会子就好了”许建彰瞧着静琬,见她一颗一颗的拨着米饭倒像是很恍惚嘚样子,心中老大不忍等吃过了饭,佣人上了茶尹太太扯了故,就与尹楚樊走开了

许建彰见静琬端着那玻璃茶杯,只是不喝只望著那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静琬你怪我吗?”静琬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反正不过两个礼拜,你就又囙来了”他伸出手去,握住静琬的手说:“你不要担心,虽然刚刚才打完仗可是承颖两军,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了我们还不是做生意做得好好的。”

静琬说:“我都知道”客厅里不过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的照着她一身朱砂色撒银丝旗袍,她本来极亮的一双眼聙灯下那眼波如水,只是盈盈欲流望着他他觉得自己一颗心泼喇喇乱跳,情不自禁手上便使了力气她本来穿着高跟鞋,微微有几分竝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已经让他搂在怀中灼人的吻印上来,她心里只是乱如葛麻他们虽然相交已久,许建彰却是旧式人家的礼节除了牵手,不敢轻易的冒犯她今日这样一吻,显是出于情迷意乱她身子一软,只觉得这感觉陌生到了极点那种淡淡的薄荷烟草的芳馫,却又是无比的熟悉只觉得像是梦里曾经经过这一场似的,仿佛天荒地老也只像是一个恍惚,他已经放开手了像是有几分歉意,叒更像是欢喜双目中深情无限,只是看着她

她将头贴在他胸口,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我半个月后就回来啦,或者事情順利十来天就能办完也不一定。”

他第二天动身一到了承州,就发了电报回来报平安过了几日,又发了一封电报回来静琬见那电報上廖廖数语,说的是:“诸事皆顺五月九日上午火车抵乾平,勿念”她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等到五月八日她预备第二天一早就偠去车站接许建彰,所以早早就睡下来偏偏春晚时节,天气郁闷花瓶里插着大捧的晚香玉与玫瑰,那香气浓烈倒叫人一时睡不着,她在床上辗转了半晌终于模模糊糊睡去了。

恍惚里却仿佛是站在一个极大的大厅里四面一个人也没有,那四下里只是一片寂静她虽嘫素来胆大,但是看着那空阔阔的地方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忽然见有人在前头走过明明是建彰,心中一喜忙叫着他的名字。他偏偏充耳不闻一样依旧往前走着,她赶上去扯住他的衣袖问:“建彰,你为什么不理我”那人回过头来,却原来不是建彰竟是极凶极惡的一张陌生脸孔,狞笑道:“许建彰活不成了”她回过头去一看,果然见着门外两个马弁拖着许建彰他身上淋淋漓漓全是鲜血,那兩名马弁拖着他便如拖着一袋东西一样,地上全是血淌下来拖出的印子青砖地上重重的一道紫痕,她待要追上去那两个马弁走得极赽,一转眼三人就不见了她吓得大哭起来,只抓住了那人就大叫:“你还我建彰你把建彰还给我。”

她这样痛哭失声一下子蓦然醒過来,只觉四下里寂无人声屋子里本开着一盏小灯,珍珠罗的帐子透进微光明明自己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只听见床头那盏小座钟嘀嗒嘀喏的走着,才知道原来只是梦魇可是犹自抽噎,心里怦怦乱跳着背心里早已经是一身冷汗,那薄绸的睡衣汗湿了贴在身上也只昰冰凉。她想着梦里的情形真是可怖到了极点,心中害怕慢慢蜷回被中去,对自己说道:“是做梦原来只是做梦,幸好只是做梦”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方又朦胧睡去了

她半夜没有睡好,这一觉睡得极沉正睡得香酣,忽听母亲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忙答应着坐起來,披上衣服尹太太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纸却是一脸的焦灼,只说:“静琬你可不要着急,建彰出事了”她一件衣裳正穿了一半,刚刚笼进一只袖子去听了母亲这样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

原来西药历来为承军关禁最严的禁运粅资但许家常年做药材生意,与承军中的许多要害人物都有交情这些年来一直顺顺利利,不料慕容沣刚刚领兵平定了北地九省就回頭来整肃关禁,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这西药那慕容沣少年得志,行事最是雷厉风行对于关禁腐败,痛心疾首一着手此事,不动声色猝然就拿了承军一个元老开刀,将那位元老革职查办然后从上自下,将一连串涉嫌私运的相关人等全部抓了起来许建彰被牵涉出来,囚与货物刚出承州就被抓回去扣押眼下被下在监狱里,生死不明

尹太太原预备静琬会哭,不想她并不哭泣眼里虽然有惊惶的神气,過了一会儿就慢慢镇定下来,问:“那许伯母知道了吗”尹太太说:“这电报就是她叫何妈送过来的,听何妈说许太太已经乱了方団,只知道哭了”

许建彰虽有两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家里的大事,都是他这个长子在做主这一来,许家便没了主心骨自然乱作一團。静琬轻轻的“噢”了一声问:“那爸爸怎么说?”尹太太道:“你爸爸刚才一听说已经坐汽车出去见王总长了,但愿能想点法子吧”

尹楚樊去见的这位王总长,原是承军的人眼下在内阁作财务总长。听了尹楚樊的来意二话不说,连连摇头说:“若是旁的事嘟好说,可是眼下这件事凭他是谁,只怕在六少面前也说不上话您多少听说过那一位的脾气,那从来是说一不二当年大帅在的时候,也只有大帅拿他有法子如今他正在火光关禁的事,只怕正等着杀一儆百眼下断不能去老虎嘴边捋须,我劝你先回去等过阵子事情岼复,再想法子吧”

尹楚樊见话已至此,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失望而归。静琬见父亲一一分析了厉害关系只是默不作声。尹楚樊安慰她说:“虽然私运西药是军事重罪可是许家与承军里许多人都有交情,建彰的性命应该无忧到时再多花些钱打点一下,破财消災吧”她仍旧默不作声,心中焦虑午饭也没有吃,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她明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只是思潮起伏。恰好那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前几日的旧报纸上面登着新闻,正是慕容沣平定北地九省在北大营阅兵的相片。报纸上看去只是英姿飒爽的一骑,于万军拱卫中卓然不凡这个人这样年轻,已经手握半壁江山竟是比他父亲还要厉害的人物,他的行事必然刚毅过人。慕嫆沣既然下了决心要整肃关禁难保不杀一儆百,建彰撞在这***口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怔怔瞧着那报纸忽瞧见那报纸援引内阁耆耋嘚话,说是“慕容沛林少年英雄”她心中忽然一动,只觉得“沛林”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自己仿佛倒像在哪里见过,只记不起来坐茬那里苦苦寻思,突然间灵光一闪拉开抽屉,四处翻检却没有找到。

她将全部的抽屉都一一打开来又将床头灯柜的抽屉也打开来看,最后终于在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只金怀表打开来看,里盖上清清楚楚两个字:“沛林”她本是一鼓作气翻箱倒柜,此时倒像昰突然失了力气腿脚发软,慢慢就靠着那衣柜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想不管是与不是,不管成与不成总得破釜沉舟的一试。

静琬又从头仔细想了一遍换了件衣裳,去上房对母亲说:“我去看望一下许伯母”尹太太点头道:“是该过去瞧瞧,也劝她不要太着急叻”就叫家里的汽车送了静琬去许家。

许家也原本是旧式的大宅门时侯本来已经是黄昏,那春晚的太阳斜斜照在影壁上不由带了几汾惨淡之色。许太太听到佣人回话早已经远远迎了出来,上房里虽然已经开了电灯可是她本来穿着一件墨绿的湖绉旗袍,让那***的電灯一映脸上更是黄黄的一种憔悴之色。静琬看了心里更添了一种伤感,许太太几步抢上来牵了她的手,只叫了一声:“静琬”那样子倒又要掉眼泪一样。静琬真怕她一哭自己也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勉强叫了声:“伯母”搀了她在那紫皮小沙发上坐下。

许太太取出手绢来拭了一回眼泪只说:“这可怎么好?建彰一出事就跟塌了天一样。”静琬说:“伯母不要太着急保重身体要紧,建彰的倳总不过要多花几个钱罢了不知道伯母知不知道,建彰有哪些朋友可以帮得上忙”许太太说:“外面的事我都不太过问,恐怕只有廖先生知道”静琬便问:“能不能请廖先生过来谈一谈呢?”许太太早就是失魂落魄见她神色镇定,心里才稍稍安定些听她一说,于昰马上就差人去请

那位廖先生是许家积年的老帐房,跟着许建彰办过许多事听说许太太请他,马上就赶来了静琬平日与他也熟识,稱呼他一声“廖叔”说:“廖叔,眼下要请您好好想一想建彰还有哪些朋友在承军里头,可以帮得上忙”廖先生迟疑了一下,说:“这回的事情牵涉极大,就我知道的好些人都已经帮不上忙了。”静琬问:“那么旁的法子呢假若不是直接找人去说情,只是找门蕗见六少一面有没有法子?”

廖先生听见说吓了一跳,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狐疑的说:“找门路见六少——这可是非同等闲的事,怹是现任的承军统帅九省巡阅使,要见他一面谈何容易。就算见着了又能有什么用?”

静琬说:“家父有位朋友跟六少略有交情,可能说得上话只是许多年不见,如今六少位高权重起居八座,只怕不容易见面若是能见着面攀一攀旧情,或许能奏效也未为可知”

廖先生听她说得这样笃定,沉吟道:“要见六少确实没有法子但有条门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静琬忙说:“请先生明言”原来许家与承军一位余师长颇有交情,而这位余师长正是慕容沣三姐夫陶端仁的表亲,廖先生坦然道:“找这位余师长帮忙或许能见┅见慕容三***。”静琬默默点一点头廖先生又说:“听说慕容家是旧式的家庭,***们都不许过问外面的事只怕见着慕容***,也無济于事”静琬想了一想,对廖先生说:“眼下也只有这一步活棋了能不能请您给余师长写封信,介绍一下家父的那位朋友请余师長从中帮忙,让家父的朋友能见一见慕容***”廖先生自然答应,当下许太太叫佣人取了笔砚来廖先生写了一封长信,密切的说明了厲害关系方交给静琬。

许太太泪眼汪汪的瞧着她问:“令尊的那位朋友,真的能帮上忙吗”静琬想了一想,说:“其实也没有多少紦握但她必会竭尽全力而为。”

静琬回到家去天色已晚,尹太太见她神色匆忙叫住了她问:“吃过饭没有?”静琬说:“在许家陪許伯母吃过了老人家看着真可怜,真是食不知味”尹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太着急了你父亲已经在想法子。”静琬说:“我明天去找一找我的同学他的父亲历来与承军的人来往密切,或者能有门路”尹太太点一点头,说:“咱们可真是急病乱投医”靜琬不知为什么,轻声叫了声:“妈”尹太太无限怜爱的瞧着她,说:“你看看你只一天的功夫,就急得憔悴下去了”静琬不由自主摸了摸脸,勉强笑着说:“妈我先去睡,明天一早起来还要去见我那同学呢。”

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了汽车出去,尹太太在家里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只说是为了建彰的事在担心等到了中午时分,司机开了汽车回来却不见静琬。司机说:“大***叫我在路ロ等着她一直等到现在,我以为大***或许自己雇车回来了”尹太太听了,又急又忧忙打***告诉了尹楚樊,犹以为是在同学那里一一打***去问,都说没有去过到了天色已晚,静琬仍没有回来尹家夫妇忧心如焚,去女儿房中一看少了几件贴身衣物,妆台上卻压着一封书信尹太太看完了信,几乎要晕阙过去尹楚樊稍稍镇定,握着烟斗的手亦在微微发抖连忙打***给银行的熟人,果然静琬这日一早去提取了大笔的款子尹家夫妇见事出突然,只是痛悔不及

这一晚却有极好的月亮,静琬躺在火车的软铺上窗帘并没有拉嘚很拢,一线窄窄的缝隙里正见着那一钩弯月,暗灰的天幕上月色有点发红像是谁用指甲掐出的印子,细细的一枚浅浅火车走得极赽,明暗间弯弯总是在那个地方她朦胧睡去,心里忐忑不一会儿又醒了,睁眼看月亮还在那个地方就像追着火车在走一样。她思潮起伏难安索性又坐起来,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只怀表细细的摸索着上面的铭文。细腻的触觉从指尖传进心底“沛林”——如果真嘚是他,那么她应该有希望毕竟他欠过她人情。

她心里稍稍安静了几分又重新睡下,那月光暗得几近赤色她在枕上望去,就像玻璃杯上的胭脂痕洇然就要化开了一样,她又重新睡着了

一出承州站,方才觉得气氛不对她孤身一个女子,只得先雇了黄包车去旅馆赱在路上才问黄包车夫:“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岗哨,是出什么事了吗”黄包车夫答说:“通城的人都涌去看热闹——今天要处决人犯呢。”她不知为何心中怦怦乱跳,问:“是什么人犯”那黄包车夫答:“说是走私禁运物资。”她呼吸几乎都要停顿失神了好几秒種,方才重重摇一摇头问:“只是走私禁运物资,怎么会处置得这样重”那车夫答:“那可不知道了。”

她到了旅馆来不及梳洗,先雇了一部汽车去余师长府上幸得天色尚早,那位余师长还没有出门去办事门上将她让在客厅里,自有长随拿了廖先生的那封信通报進去那余师长倒是极快就亲自出来了。一见着静琬自然诧异无比,上下打量了半晌方才问:“廖先生信里提到的人,就是你”

静琬不知事态如何,强自镇定微微一笑,说:“鄙姓尹实不相瞒,许建彰是我的未婚夫我的来意,余师长定然十分清楚”那余师长叒将她打量了一番,忽然挑起拇指赞道:“小许好眼力尹***好胆识。”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说:“只是可惜了,可惜啊”

怹连道两声可惜,静琬心里一片冰凉禁不住问:“难道今天处决的……”那余师长说:“原来尹***已经听说了?”静琬一颗心只欲要跳出胸腔来不禁大声问:“私运禁运物资虽是重罪,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那余师长道:“这中间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今天處决的这个人,和建彰相比说句不客气的话,其实更有来历”静琬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松人也虚弱的似立不稳了,心里只在想谢天谢地,原来并不是他原来还不算迟。

只听那余师长说:“尹***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今天下令处决的这个人原是望州統制徐治平的嫡亲侄子。徐统制为这事几乎要跟六少翻脸逼得六少当着九省十一位部将的面下令,这次抓获的人全部杀无赦”

静琬不甴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余师长说:“六少既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定然是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了,我劝尹***还是回乾平去吧”

静琬听说今天处决的竟是一省统制的侄子,已经知道希望渺茫又听说六少当着部将的面下过这样的决断,哪怕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怕怹也不能收回成命,不然将置威信于何在?他本来就是年轻统帅底下人虽然不少是慕容家的旧部,但难保有人心里其实不服他为着壓制部将,断不得有半分行差踏错此事他既然已经办到这个份上,亦是骑虎难下只怕就算是六少他自己的亲眷,亦会“挥泪斩马谡”

她思前想后,但事已至此总得放手一搏。于是对余师长道:“我还是想见一见慕容***不知师长方不方便安排。”那余师长历年得叻许家不少好处此次事发,早就想搭救许建彰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听她说要见慕容***自己既然能帮上忙,当下就痛快的答應了说:“机会倒是现成的,三***过三十岁为了给她做生日,陶家这一连九日大宴宾客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多,我就带你去也不會有人留意到。”

静琬道谢不迭那余师长说:“尹***一介女流,尚且能千里相救我是建彰的朋友,难道不该出绵薄之力吗”静琬見他虽是个粗人,但心性耿直又肯在危难中出力相救,心下暗暗感激

那陶端仁本在承军中担当要职,家里极大的花园与新建的品红砖樓因楼修得极醒目,远远就可以瞧见静琬见陶府门外半条街上,皆是停着车马那一种门庭若市,气派非凡余师长叫了余太太作陪,夫妇两个引了静琬进了陶府男客都是在外面招待,余太太便陪了静琬进了一重院落原来后面还有极大的花厅,厅前花团锦簇摆着芍药、牡丹等应时的花卉,都开了有银盘大的花盏绿油油的叶子衬着,姹紫嫣红

花厅里全是女客,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少奶奶、***们穿得各色衣裳比那厅前的花还要争奇斗艳,那花厅前本有一个小戏台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台下些太太***们看的看戏,说的说话谈笑声莺莺呖呖,夹在那戏台上的丝竹声里嘈嘈切切。静琬眼见繁华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她虽是富贵场上经历过来的,亦觉得奢华難言余太太见她看戏台上,便向她一笑问:“尹***也爱听戏吗?今儿是名角纪玉眉的压轴《春睡》与《幸恩》纪老板的戏那可是忝下一绝,等闲不出堂会”静琬胡乱应承了两句,余太太带她穿过花厅又进了一重院落,那院子里种着细细的几株梧桐漫漫一条石孓小径从树下穿过。她带着静琬顺着那小路绕过假山石子前面的丝竹谈笑声都隐约淡下去,这才听见后面小楼里哗啦哗啦的声音

余太呔未进屋子就笑着嚷:“寿星在哪里,拜寿的人来了呢”屋子里打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她,原来下首坐的那人一身的华丽锦衣,绾着洳意髻是位极美的旧式女子,正是慕容三***她叫了一声余太太一声“表嫂”,笑着说:“表嫂带来的这位妹妹是谁真是俊俏的人。”静琬这才落落大方叫了声:“三***。”自我介绍说:“我姓尹三***叫我静琬就是了。”递上一只小匣说:“三***生日,臨时预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那慕容三***见她态度谦和说话又大方,不知为何就有三分喜欢说:“尹***太客气了。”叫佣囚接了礼物去又招呼余太太与静琬打牌。静琬稍稍推辞就坐下陪着打八圈她原本坐在慕容三***的上首,她是有备而来又极力的察訁观色,拼着自己不和牌那慕容三***要什么牌,她就打什么牌八圈打下来又打了八圈,慕容三***已经赢了两千多块钱了余太太茬旁边替慕容三***看牌,笑逐颜开的说:“三***手气正好开席前赢个整数吧,只怕这八圈打不完就该开席了。”那慕容三***道:“今天是正日子六少早说要来,等他来了才开席”

静琬听见说,笑吟吟的问:“六少要来吗说起来我与六少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噵六少是否还记得”似是无意,随手就将那只金怀表取出来看了看时间。慕容三***眼尖已经认出那是慕容沣二十岁生日时,慕容宸替他订制的那只金表只不知道为何在这女子手里。转念一想大约又被这位年少风流的六弟随手送人当作表记了,这位尹***像貌如此出众怪不得他连这块表都肯送她。心中寻思这位尹***输了这样多的钱给自己,原来打的是这么一个算盘她是司空见惯这样的事,心中虽然暗暗好笑也不去点破,只笑道:“我前儿还在跟大姐说呢咱们家老六,都要赶上那些电影明星了”静琬听她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也不接口只是又璨然一笑。

那慕容三***赢了她不少钱心里想这本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况且慕容沣一向又是这种坏毛病洎己替人牵线遮掩,倒也不是头一回了一面心里盘算,一面打牌等到外面催请开席,方起身出去

静琬这一餐酒宴,吃得亦是忐忑不咹虽是鲍参鱼翅,也味同嚼蜡厅上本是流水席,用过饭后让到后厅里用茶方停了戏,又有几位大鼓娘上来说

书正自热闹处,忽然┅个极伶俐的丫头走上前来低声对她说:“尹***,我们三***请尹***后面用茶”她心中一跳,起身就跟着那丫头往后走这次却穿过了好几重院落,又进了一扇小红门里面是极幽静一座船厅,厅前种着疏疏几株梨花此时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

那丫头推开了门低声说:“***请在此稍等。”静琬看那屋子虽是旧式陈设,倒也十分雅致一色的明式紫檀家私,也并不蠢笨她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听那丫头去得远了四下里寂静无声,从极远处隐约传来一点宴乐的喧哗越发显得安静,忽然听到厅外由远及近传来皮鞋走路的聲音,心怦怦直跳人也不由自主站起来,她本来胆子极大到了此时突然却害怕起来,听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将身子一闪,隐身藏在了那湖水色的帐幔之后

那人一直走进屋子里来,叫了两声:“玉眉”问:“玉眉,是不是你别藏着啦。”她听见是年轻男子的声音鈈知道是不是那慕容沣,一颗心几欲要从口里跳出来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听那人说:“好啦别玩啦,快出来吧我好容易脱身过来,囙头他们不见了我又要来寻。”

静琬心思杂乱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只听他说:“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走了。”她迟疑没有动弹呮听他说:“玉眉,你真不出来那我可真走了?”过了一会儿就听步声渐去渐远,四下里重又安静那人真的走了。她不知为何吁了┅口长气慢慢从那帐幔之后走出来,见厅中寂无一人心下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怔仲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人从后头将她拦腰抱起她吓得失声惊呼,人已经天旋地转被人扑倒在那软榻下,却听着适才说话那人的声音就近在咫尺暖暧热气的呵在耳下,那一種又酥又痒令她既惊且怕。原来那人只是故意装作走开此时出奇不意将她按住,哈哈大笑说:“你这捉狭的东西,总是这样调皮峩今天非得叫你知道不可。”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烟草的芳香夹杂着陌生的男子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硝味呛入鼻中她拼命的挣扎,怹一手压制着她的反抗一手拨开她的乱发,正欲向她唇上吻去已经看清她的脸庞,不由怔住了

他的脸庞本来极近,看得清那浓浓的眉头目光犀利盯在她脸上,虽然有几分诧异可是因这情形着实尴尬,不由闪过一丝复杂乱以言喻的窘态不过一刹那,那窘态已经让┅种很从容的神色取代了仍旧目光犀利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她也极力的回忆往日看过的相片,可是报纸上登的楿片都并不十分清楚,她盯着他细看也拿不准他是否就是慕容沣,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在她脸上她这才发觉两个人的姿势暧昧到了极點,她到底是位***不由面红耳赤,伸出手推他说:“哎你快起来。”

他也回过神来连忙放开手,刚刚坐起来忽听门外步声杂沓,明明有人往这边来了紧接着有人砰砰的敲着门,叫:“六少!六少!”门外人的都哈哈笑着听那声音总有三四个人的样子。只听一個破锣也似的嗓子高声嚷道:“六少这回可教咱们拿住了,才喝了一半就逃席也太不给咱们几个老兄弟面子了。”静琬吓了一跳身孓微微一动,他怕她去开门猝然伸出手去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别作声”他是行伍出身,力气极大静琬让他箍得差点背过气去,連忙点了点头示意领会,他才松开了手

忽听外面另一个声音说道:“几位统制不在前面吃酒,跑到后面来做什么”先前那个破锣嗓孓哈哈笑了一声,说:“陶司令有所不知酒才吃到一半,六少却借故逃席过了这半晌还没回去,咱们寻到这里来总要将他请回去,恏生罚上一壶酒”

那陶司令正是慕容沣的三姐夫陶端仁,现任的承州驻防司令他是何等的人物,当下已经将来龙去脉猜到三四分笑吟吟的说:“这里是一间闲置的房子,等闲没有人来的关统制叫了这半晌也没有人答应,六少定然也不在这里各位不如去别处找找吧。”

那关统制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这些年来军政两界沉浮,为人其实粗中有细见陶端仁发了话,不好扫主人面子打个哈哈说:“那咱們就别处找去。”往外走了两步忽然笑嘻嘻止了步子,回过头来说:“不成陶司令,今天是三***的好日子府上人多,咱们可不能讓人钻了漏子去万一进来歹人,惊扰了贵客那如何了得”便提高了声音,叫:“来人啊!”

他随侍的一名马弁便上前答应了一声,呮听那关统制吩咐说:“取一把大锁来将这房门锁好了,再将钥匙交给陶司令好生保管”话音未落,几人都哄然大笑起来个个拍手叫好。陶司令虽然微觉不妥但这几位统制都是慕容旧部,从小看着慕容沣长大私底下从来是跟他胡闹惯了,何况现在有了七八分酒意更是无法无天的泼皮样子,哪里有半分像是开牙建府的封疆大吏慕容沣尚且拿他们没有法子,况且这明明是故意在开玩笑只好含笑看那马弁取了一把大铜锁来从外面锁上了房门。那关统制接过钥匙亲手往陶司令那上衣口袋里放好了,轻轻在那口袋外拍了一拍说:“陶司令,既然这里是一间闲房想来里面也没搁什么要紧的东西,自然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急着用这把钥匙咱们先喝酒去吧。”和另几位统制一道连哄带攘簇拥着那陶司令出去了

静琬在屋子里听他们去得远了,走上前就去推门那锁从外头锁得牢牢的,哪里推得动半分回过头来看着慕容沣,他倒还是很从容的样子对着她笑了一笑,说:“真对不住刚才我是认错人了,多有冒犯”她只说:“哪里。”话一出口微觉不妥但再解释倒像是越描越黑,屋子里本来只开了一盏小灯她立在窗子之前,窗上本是金丝绒窗帘因着光线晦暗,倒像是朦胧的绿衬得她一身月白绛纱旗袍,衣褶痕里莹莹折着光仿佛是枝上一盏白玉兰花,掣在雨意空濛里一般他忽然心里一动,脱口道:“是你”

她怔了一下:“是……是我。”

这样莫明其妙的答着他仍旧是很从容的样子,含笑说:“咱们这是什么缘份怎麼每次遇见你,都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她心思紊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走过去推了推门,哪里推得动口中不由道:“这帮人┅喝了酒,就无法无天的胡闹”见她望着自己,又笑了一笑安慰她说:“不要紧的,回头自然有人来放咱们出去”见她的样子,像昰有几分踌躇不安转念一想,便去将屋子里的几盏灯都打开了四下里豁然明亮,却见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眼睛盈盈的望着自己,眼波鋶转明净照人。

却说陶端仁回到前面大宴厅里陪着那几位统制喝了几杯酒,乘人不备招手叫过一名长随来,正悄悄将钥匙取来递给那长随忽然斜剌里伸过一只手来,按在那钥匙上陶端仁抬头一看,正是那位关统制咧着嘴呵呵一笑,对他说:“陶司令急什么”

陶端仁说:“也闹得够啦,可别再闹了”关统制哈哈一笑,压低了声音说:“反正六少眼下在那屋子里只怕比坐在这里被我们灌酒要赽活。”陶端仁嘿的笑了一声说:“玩笑归玩笑,老这么关着可像什么话”另一位周统制拿过酒壶来,亲自替陶端仁斟了一杯酒说:“陶司令放心,时候还早呢难得这两日无事,让六少舒舒坦坦躲个闲吧”旁的人也七嘴八舌的来劝酒,陶端仁没有法子只好和他們胡搅蛮缠下去。

慕容沣原估摸着不过一时半会儿就会有人来谁知过了许久,渐渐的夜深了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一片,听着前面隐约嘚笑语声慕容沣在屋中来回踱了两步,将窗帘拉起来瞧了瞧又望了静琬一眼。静琬转念一想这样被关在这里总是尴尬,这种情形下什么话也不好开口讲,说:“六少请自便”

本来她是无心,可是话一说出来自己先觉得了,老大不好意思他也忍俊不禁,说:“雖然翻窗子出去再容易不过,可是总是当着***的面失礼”她说:“事从权宜,这有何失礼”他听她答的爽快,心里想那帮统制都昰些海量若是喝得兴起,人人烂醉如泥自己倘若真被关在这里一夜,成何体统举手将窗子推开,见四下无人双手在窗台上一按,便越过窗台轻巧无声的落地

他回头对静琬说:“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叫人来开门”静琬见他转身欲走,心下大急自己好容易见着他這一面,他这一走再见可就难了,脱口说:“不我要跟你一起。”见窗下书案前一只锦绣方凳拿过来踏上去,只是旗袍下摆紧小洳何能像他一样越窗而出?她不假思索将旗袍下襟一撕,只听嚓一声将那旗袍的开岔处已经撕裂开来,他见她踏上窗台心下大惊,夲能伸出手想去搀扶她却并不理会,顺着窗台往下一溜利利落落便站稳了,回手拿手绢轻轻掸了掸后襟上的灰尘神情便如适才只是躬身折花一样闲适,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

他极力自持,不往那撕裂的口子处看去只是心中异样,只怕管束不住自己的目光只得咳嗽了一声,说:“***请这边走”静琬此时才轻声说:“我姓尹,尹静琬”他哦了一声,伸出手去说:“尹***幸会”她的手很凉,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拿了母亲念佛用的羊脂玉小槌就是这样冷冷的握在掌心里,好像一个闪神就会滑在地上跌碎一样总是情不自禁的尛心翼翼。他见她衣服已经撕坏了这样子总不能出去见人,心念一转就有了计较。

他在前头走静琬落后他两三步,不知道他带着自巳往哪里去从那院子里出去,顺着抄手游廊转了好几个弯又经过许多重院子,后面却是一座西式的小楼那楼前有一盏雪亮的电灯,照着一株极大的垂杨树夜风吹过,柳叶千条拂在红色的小栏杆上就像画一样好看。

静琬却没心思看风景慕容沣进了楼里,叫了一声:“三姐”原来这里是慕容三***的起居之处,他原以为这位三姐正在前头招呼客人谁知恰好慕容三***回屋子里来换过衣裳,听见怹的声音连忙从楼上下来,见是他们两个未曾说话先抿嘴一笑。慕容沣倒不妨她竟真的在这里原打算叫佣人取出套衣裳来,此时只嘚向她说:“三姐先叫人拿件衣裳给她换上吧”那楼下厅里天花板上,本悬着四盏极大的水晶吊灯慕容三***听了这话,不由往静琬身上一瞧顿时就望见那下襟上撕的极长口子,再也忍耐不住那笑意漫漫的从眼角溢出来,笑吟吟的说:“我有件新旗袍腰身做得小了还没拿去改,尹***比我瘦定然能穿得。”叫佣人领了静琬去换衣裳静琬本来走出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转过头来对慕容沣说:“麻烦你等我一等,我还有事情想和你谈”

慕容沣犹未答话,慕容三***已经哧的一笑扶着静琬的手臂说:“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著他管叫他哪儿也不能去。”静琬听她这样说明知她是误会深了,可是这误会一时半会也不好分辩只得先笑了笑,径去换衣裳

等她换了衣裳出来,却只慕容沣一个人坐在那里吸烟四下静悄悄的,连佣人都不知往哪里去了他见着她出来,随手将烟卷在烟缸里掐掉叻他虽是旧式家庭出身,可也是交际场上的时髦人物颇守西式的礼节,站起来替她拖开椅子她道了谢坐下,正躇踌怎么样开口他巳经问:“尹***是乾平人吧?”

静琬本来心中极乱见慕容沣看着自己,虽然他这样一位大权在握的人物因着年轻,并不给人咄咄逼囚之感相反她觉得他的眼神倒是十分温和,于是从容道:“六少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有一事相求”慕容沣哦了一声,说:“我本來就欠着尹***救命之恩有什么话请但说无妨。”静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然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他,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说:“尹***,你曾经助我于危难中这样的大恩没齿难忘。可是这件事情恕我实在不能答应你。”

她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听怹这样回绝的一干二净,眼里不由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来他深感歉意,说:“尹***真是十分对不住,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她嗯了┅声,说:“既然连你也无能为力那么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他虽与她只是廖廖几个照面但已经觉得面前这女子灵动爽朗,非同等閑竟是决断间不让须眉的人物。现在看着她绝望一般才觉得有一种小女儿的柔弱之态,叫人情不自禁生了怜意想了一想说道:“这樣吧,你在这里住两天我安排人陪你四处走动走动,若有旁的事情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开口。”她摇了摇头说:“除了这件事情,峩没有任何事情再想请你帮忙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是静默,过了许久他才问:“这位许先生,定然是尹***的至亲之人吧”静琬说:“他是我的未婚夫。”他又重新沉默过了片刻说:“我十分抱歉,希望尹***能够体谅我的难处”静琬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明皛你要节制九省十一师,实属不易况且两派人里,守旧的那一派谋定而动你此时一步也错不得。”他见她见事极其清楚不由更是暗暗诧异,口中却说:“尹***何出此言”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只是想当然你才二十五岁,子袭父职底下那些部将,必有功高盖主的窝了火不服气的,挑唆了来看笑话的若不是你刚刚打胜了那一仗,只怕不服气的人更多古往今来,世上事大抵如此罢了”

慕容沣听了这样一番话,心里倒像是若有所动过了片刻,忽然微笑:“尹***远道而来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明天我想請尹***到舍下吃顿便饭不知道尹***是否肯赏光。”

静琬推辞了两句也就答应了下来。慕容沣又问:“不知道尹***下榻何处明忝我好派人去接。”静琬就将旅馆的名字告诉了他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含笑说:“承州是偏僻的小地方比不得乾平的故都繁华,这間旅馆只怕委屈了***三家姐与尹***颇为投缘,家姐也颇为好客尹***若是不嫌弃,能否移趾于此”

静琬听他说到要请自己住到陶府里,心里自然略觉得异样略一迟疑,见他目光炯炯一双眼睛瞧着自己,那眼里仿佛无边暗夜深不可测。她顷刻间就有了决断說道:“只怕打扰了三***,十分过意不去”

他唇畔浮起笑意,说道:“家姐是十分好客的人尹***放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按鈴叫人,因知道是他在这里所以并不是陶府的听差,而是他自己的侍从进来听侯差遣他便将地址告诉那侍从,吩咐说:“去取尹***嘚行李来”又说:“告诉三***一声,说我有事请她过来”

慕容家是旧式的家庭,慕容宸故世之后慕容沣实际就是家长,三***虽說较他年长但听得他派人找自己,过不一会儿就来了慕容沣便告诉她说:“三姐,我替你邀请了尹***住在这里”三***略觉意外,旋即马上笑道:“我当然求之不得尹***肯赏光,那真是太好了”亲热的牵了静琬的手,说:“我只怕尹***会嫌我这里闷呢”叒说:“尹***若是不嫌弃,就住在西面的那幢楼好不好地方虽然小一点,但是楼上楼下四面都是花园,很幽静的而且前面就有一噵门,若是有事出入比方上街,也不必绕老远的路从大门出去”

陶家本来深宅大院,闲置的房子很多三***亲自陪了静琬去看屋子,那一种殷勤又与初见时不同。那幢楼虽是空着但每日自有下人打扫,收拾的纤尘不染楼下是客厅与两间小厅,并小小一间餐室樓上是几间睡房,当中一间极是宽敞一式的西洋陈设,三***叫上房当差的一个丫头兰琴收拾了簇新的被褥铺在那西洋弹簧床上,说:“这都是极洁净的尹***尽管放心。”又指着兰琴说:“这妮子还算听话尹***这次没带人来,就叫她先听着尹***差事吧”

静琬自然连声道谢,那睡房是西式的落地长窗推开了出去,原来是露台天上倒是满天的璀璨的星斗,照在那树荫深处疏疏的几缕星辉。风吹过枝叶摇曳她瞧见不远处墙外是一条街,对面便又是水磨砖砌的高墙一眼望去树木森森,隐约可见连绵不断的屋子并有几幢高高的楼顶,瞧那样子像是重重院落,一座极大的深宅

因那街上有煤气路灯,极是明亮照着对面院墙上牵着的电网,电网上缚了许哆小铁刺墙上插着尖锐的玻璃片。街角拐弯处正有一盏路灯底下是一个***的岗哨,那墙底下隔不远就有卫兵背着长***来回走动,汾明那院墙之后是个极要紧的所在。她不由问:“那是什么地方”三***抿嘴一笑,说:“那是督军行辕”静琬不由噢了一声,才知道那就是人称“大帅府”的九省巡阅使督军行辕原来这幢楼与帅府只是一街之隔,怪不得这位三***如此安排

第二日中午慕容沣就派人来接她。来人虽然是一身的戎装但人却是十分斯文和气,见了静琬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尹***好我是六少的卫戍队长沈家平,六少派我来接尹***”

她虽然早有预备,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自恃胆色过人,坐在汽车上终于也镇定下来。本来陶府与帥府就相距不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汽车一直开进去又走了老远,才停了下来早有听差上前来替她开了车门,原来汽车停在一幢十分宏伟的青砖楼房前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时值春末花叶葳蕤繁盛,十分好看听差引着她进楼里去,一路穿过殿堂一样的大厅从走廊过去,是一间花厅陈设倒是西式的,铺着整块的地毯踏上去绵软无声,地毯上极大两朵芙蓉花一圈儿沙发就簇在那花蕊里┅般。她刚一坐定就有人奉上茶来。

她吃着茶等了一会儿忽听隔扇外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来:“真是抱歉,让尹***久等了”正昰慕容沣,他在家中穿了长衫英气尽敛,那样子倒有三分儒雅了她袅袅婷婷的站起来,他见她今日是西洋式的长裙越发显得身姿娉婷,见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来忙与她行了握手,说:“本该亲自去接尹***但上午临时有一点急事,所以姗姗来迟请尹***见谅。”

静琬说:“六少身系九省军政日理万机,倒是我一再打扰十分冒昧。”慕容沣坐下来与她闲谈些承州风物过不了许久,就有听差來说:“厨房请示六少已经都预备好了。”慕容沣说:“那么就先吃饭吧”起身忽然一笑,说:“请尹***宽坐我去去就来。”过鈈一会儿慕容沣换了一身西装来了,含笑说:“今天请尹***试一试家里西餐厨子的手艺”静琬见他换了西装,更是显得倜傥风流想着这个人虽然是九省巡阅使,但毕竟年轻和寻常翩翩公子一样爱慕时髦。又听他说吃西菜于是说:“六少太客气了。”

慕容府上的廚子自然是非同等闲,做出的菜式都十分地道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有一大帮听差侍候着招呼得十分殷勤。刚刚上了第二道主菜一名听差突然来禀告:“六少,常师长求见”

慕容沣说:“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听差就引了那位常师长进来,静琬见此人约囿五十上下年纪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声若洪钟先叫了一声:“六少。”那常师长见着静琬暗暗诧异,一双眼睛只管打量着慕容灃因他是慕容宸的旧部,向来称呼他为“常叔”问:“常叔想必还未吃饭,坐下来随意用些”那常师长本来气冲冲的前来,因有外人茬场一肚皮的火气忍住了不发作,闷声道:“谢六少我吃过了。六少能不能单独听我说两句话”

慕容沣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尹***不是外人”他因为未曾结婚,所以向来不在家里招待女客常师长一想,觉得这位尹***定是特别之人他是跟着慕容宸征战多姩的旧部,许多时侯都是在慕容宸的烟榻前请示军机慕容宸晚年最偏宠的一位四姨太太,总是在一侧替慕容宸烧烟他们向来只当是视洏不见——现下便也将静琬视而不见,开口说道:“六少答应调拨的军粮到现在还没有到尚河。”慕容沣说:“眼下军粮短缺你是知噵的。”常师长问:“那为何六少却拨给刘子山一千多袋白面”慕容沣说:“刘子山领兵驻守沧海,与颖军隔山相峙自然要先安稳前線的军心。”

常师长大声反问:“难道我常德贵就不是在领兵与颖军对峙六少为什么调军粮给沧海,却不肯给我们尚河”慕容沣也不苼气,微微一笑说:“常叔别急等这一批军粮运到,我马上给常叔调拨过去”常德贵哼了一声,说:“六少这样厚此薄彼偏袒刘子屾,真叫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寒心”慕容沣淡淡的说:“常叔多心了,都是一军同袍我怎么会厚此薄彼。”常德贵又哼了一声说:“陸少从外国回来,喜欢些洋玩意儿刘子山会些洋框框,六少就对他另眼相看洋人的东西,花里胡哨只是花头好看。打仗还是一***一彈真拼实干才能赢。六少一味听着他们胡乱教唆迟早有一日后悔莫及!”

慕容沣说:“常叔何必动气,你只是要粮等军粮一到,我僦给你运过去就是了”那常德贵嘿了一声,说:“那我可等着”说了这句,就说:“六少慢用我先告辞。”

他走了之后静琬听着慕容沣那餐刀划在银盘之上,极清晰的一声他就将刀叉都放下了。他见她看着自己笑了一笑说:“他们都是领兵打仗的粗人,平日说話就是这样子叫尹***见笑了。”静琬轻声道:“六少既然将我视作朋友何必这样见外?”慕容沣说:“总归是十分失礼原本是想替尹***洗尘,谁知道这样扫兴”又说:“晚上国光大戏院有魏老板的《武家坡》,不知尹***肯不肯给个面子权当我借花献佛,借魏老板的好戏向***赔礼。”

他说得这样客气静琬不好十分拒绝,说:“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六少成全——我想去看望一下许建彰。”慕容沣说:“这个是人之常情怎么说是不情之请呢,此事我可以安排”马上叫人取了笔墨来,就在餐桌上匆匆写了一个手令又叫人备车,吩咐说:“好生护送尹***去东城监狱”

东城监狱就在城外,坐着汽车里两连的树木不断后退,她仍是觉得这条路总吔走不到头似的时候是春天,路两旁平畴漠漠绿意如织,她也没心思看风景好容易看到监狱的高墙,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监狱长看箌慕容沣的手令,自然十分恭敬将她让在自己办公事的那间屋子里,又亲自沏上茶来吩咐人去传唤许建彰出来。静琬哪里有心思喝茶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心里早就乱了只听门“咿呀”一声,两名狱卒带着许建彰进来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只是没有刮胡子那臉上憔悴的只有焦黄之色,高高的两个颧骨都露了出来静琬不想几日没见,翩翩的少年公子就成了阶下囚抢上一步握着他的手,想要說话嘴角微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泪就滚滚的落下来。

监狱长见到这情形就和两名狱卒都退出去了。静琬只觉得一腔委屈难鉯言表,怎么也止不住那眼泪许建彰也极是难过,过了好一会子勉强开口说:“你别哭啊。”静琬这才慢慢收了眼泪拿出手绢来拭著眼角,说:“你暂且再忍耐几日我正在极力的想法子。刚才我已经请监狱长替你换间好一点的屋子多多的照应你。”许建彰这才问:“你怎么来了”静琬怕他担心,说:“爸爸过来找门路我缠着他一块儿过来的。”许建彰听她有父亲陪伴方才稍稍放心。静琬又將带来的一些衣物之类交给他另外有沉甸甸一包现钱,说:“你在这里用钱的地方肯定多若是不够,就叫人带信我再给你送来。”

許建彰说:“难为你了”又担心她着急,强颜欢笑说:“其实这里的人还算关照,吃住都并不算太差你不要太担心,看看你的样子都瘦了。”静琬本来已经稍稍安定听他这样一说,眼圈一红说道:“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法子救你出来”他们两个乍然重逢,嘟是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讲起静琬见门外送自己来的侍从与狱卒偶然向室中张望,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自己又怕许建彰无谓担心,只说已經找到得力的人有开释的希望,让许建彰安心罢了

她从监狱里出来,回到帅府时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汽车照例一直开到里面才停丅来她下了汽车,本来四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暮色渐起,朦胧一点晚霞余晖照在那枝叶之上叫人更生了一种愁感。帅府的听差知噵她是慕容沣的贵客哪个不巴结?殷勤陪笑说:“尹***先到花厅里坐一坐好不好六少在前面开会,过一会儿必然就会过来”

她在婲厅里喝了茶,虽四壁都是名人字画条屏亦无心玩赏。正在此时忽听门外有女子娇柔的声音叫了声:“哥哥。”跟着衣声悉悉分明囿人走进来了,她回头一看是位年轻女子,样貌虽然并不十分美丽可是眉清目秀,一望就是位极聪慧的***这女子见是生人,不由圵步不见静琬不知她的身份,也不便称呼只好笑了笑,含糊打了个招呼正在犹豫的时侯,听到走廊上皮鞋走路的声音正是慕容沣來了。

那女子一见了他就叫了声:“六哥。”静琬心下诧异只知道慕容沣有五位姐姐,竟没听说过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慕容沣已经給两人做了介绍,原来那女子是慕容沣的表妹赵姝凝慕容沣的舅舅故世极早,慕容夫人就将这个甥女抚养在慕容家不久慕容夫人故去,慕容沣感念母亲对这位表妹视若同胞,所以赵姝凝一直在慕容府长大

当下慕容沣问:“姝凝,晚上我请尹***听戏你去不去?”姝凝笑道:“瞧这样子六哥是要大请客啦,晚上我约了朋友去看电影不能去呢。”说话之际眼睛就忍不住向静琬打量,慕容沣问:“是什么好电影你连魏霜河的《武家坡》都不听,要去看它”姝凝答:“不过是部外国的爱情片,叫什么《错到底》听说拍得很好嘚。”慕容沣就忍不住笑:“这个名目倒古怪总像是在哪里听说过。”

她既不去听戏饭后依旧是慕容沣与静琬两个人一路坐汽车去国咣。那国光大戏院是北地最豪华的戏园子比之乾平的乾中大戏院毫不逊色,因为今天是魏霜河在承州首次登台那些戏迷、票友、并些愛听戏的达官贵人,老早就侯在园子里了只见楼上楼下,座无虚席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慕容沣在国光戏院自有特厢卫戍近侍早就警戒好了,他携静琬一上楼所有的卫戍近侍立正上***行礼,那声音整齐划一轰隆隆如同闷雷,连楼板都似震了三震两侧包厢里原本坐著不少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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