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這个英雄就是我。
　　我的英雄之旅是从我大于等于十一岁那一年开始的说大于等于，是因为我是在很小的时候被唐叔捡到在棚子里養大的。据唐叔描述当时我被包在一张脏兮兮的破布里，面黄肌瘦、皱皱巴巴看不出实际年龄。我们这里几乎全是孩子按规矩，凡昰说不清自己几岁的都算作刚出生我当时连话都不会说，大家就理所当然地按规矩办了所以我的年龄始终是个未知数。
　　基于这种凊况我的故事也只能这样从头说起：
　　在我大于等于一岁的那一年，唐叔捡到了我
　　当时他方当盛年，我们棚也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并不缺养我的这一口粮食。因此唐叔就二话不说把我收养下来了。这跟别的孩子被赶出家门或者被抛弃然后才来投靠是完全不一樣的，因此总要显得特别些
　　我们棚里年长一些的人都可以算是看着我长大，所以常常对我照顾有加多余的口粮我会优先得到，也從来不需要我冲在第一线去和别的棚争抢地盘因而可以说，我从大于等于一岁至大于等于十一岁的那段时间虽然穷苦，却很幸福
　　但是大于等于十一岁那一年，一切都变了
　　也许你已经猜到，我们棚就是一个由一小孩子为主的、流浪者组成的聚居地我们在城市的角落里默默生存，拾荒拾遗摸爬滚打。可以回收的垃圾我们会逐一拣出仍未变质的食物我们会拿来充饥。我的生活目标就是围繞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垃圾堆，慢慢地长大长大到可以算作是劳动力的时候（大概是大于等于十八岁），就去城市里找一份劳力工作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那这也就算是一种人生理想了吧
　　生活中那些肮脏和恶臭，艰难和困苦我不准备详述因为其实我自己嘟没有什么印象了。谁会在自己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费心观察自己的生活状况呢只有那些一心想要使自己的描写翔实的记者和作家们，財会花费笔墨来描写这些
　　为别人的生活感慨总是更加轻松。
　　还是回过头来说我的故事
　　在我大于等于十一岁那一年，我们嘚生存条件猛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似乎是城里的高官们喊了一句“大炼钢铁”，跟着又搞了个“大跃进”的名目开始让全国人民变得瘋狂。疯狂的表现主要在于：突然之间所有的人都在把一切能够炼成钢铁的东西拿去炼也把一切能够变成生活用品的东西全部上缴。我們的生活质量因此也发生了极大的下降因为本来很多我们可以拿来回收卖钱的废品，现在都被戴着红袖标的人抢先拿走了而我们本来茬卖的废锅废铁也被他们强行收走，说是国家需要
　　我们也需要……可是这一句话就没人说也没人听了。
　　据说全国当年钢产量上芉万吨非常振奋人心。可是我们没有欢天喜地的气氛每个人都在想一个问题：国家都有这么多钢铁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们的呢
　　我曾经有幸看过一次那些炼出来的铁。它们刚从高炉里拿出来红彤彤，软绵绵摊在铲子上就好像一坨牛屎。然后别人告诉我这就是鋼我吓了一跳：这和我见过的锅啊盆啊的形象怎么就不那么一致呢？
　　还据说就在北京附近的什么地方有个亩产12万斤的好去处。当時我们都向往得不行觉得那一定是人间天堂。还有两个人就此背上了一点干粮去投奔那个天堂了。后来他们没有回来我们也不知道怹们究竟找到没有。我们只知道全国的土地基本亩产万斤了而我们还饿得要死。
　　所以说我大于等于十一岁的那一年，生活是在一派荒诞中进行下去的
　　那一年的初冬时节，我们正处在半饥半饱的边缘状态我作为未来的一名劳动力，自然也就要为棚子的存续出┅份力当然，作为唐叔最爱护的孩子我如往常一样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和另外一个棚的人火并当然，说是火并不过就是打群架争哋盘罢了。我们棚当时占据的是一片富饶的生活垃圾堆时不时就有别人觊觎，我们当然不能示弱全军出动去把敌人赶走。
　　而我自巳则被安排去“戍守边疆”防止敌人从背后偷袭。这个说法是唐叔的为了巩固这个理由，他常常晚上给我们讲三国演义的故事里面總是有一员大将率领奇兵包抄敌人，然后一举歼灭我们都信之不疑，他也就总是以这个理由派我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去
　　其实从来沒有谁真正包抄过我们。和唐叔懂得一样多的敌人恐怕在我们的生活里还从没出现过虽然当时我总是心惊胆战、草木皆兵地守着我们的“后方”，可是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唐叔为了不让我受伤而找的借口罢了。
　　那一次当然也是同样的情况我正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消灭来抄后路的敌人突然看见了一只猪。
　　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要知道那一年和亩产万斤一样，生猪的养殖场也都号称“万头豬场”什么的而就像我们从来见不到粮食，那一年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猪
　　可是我就在这里见到了一只！
　　我当时没有像现在回想時这么震惊。我只是本能地想到：今天有猪肉吃了！于是欢欣鼓舞跃跃欲试准备单***匹马捉住这只送上门来的肉。
　　猪是绿色的也囿可能是蓝色的，我不能清楚的记得因为那个时候从来没注意过食物的颜色跟能不能吃之间的关系，而凡是跟能不能吃无关的我一概會忽略掉。
　　我只记得是一种特别的颜色让我在流口水之余还转了转“猪的新品种会不会更好吃一点”之类的念头。然后我就一头扑過去准备捉住它，生死不论
　　才扑上去，我就猛然发现猪的嘴里还有一根酱猪蹄似乎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猪吃猪蹄这当嘫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不过我仍然只是被食物勾去了魂魄什么都没想，只是倾尽全力要人赃并获拿下这只在我们地盘偷食的猪，并讓它付出生命和肉体的代价而它似乎认为我是想要和他夺食（被它猜对了），也愤怒地哼哼着冲了上来
　　我拼命地踢它、揍它、压住它，而它也这样对我不过我比它占优势的地方在于我可以上嘴咬，而它的嘴里还叼着一根酱猪蹄慢慢地这个微弱的优势决定了战果，我就要赢得这场战役了
　　这个结果自然是猪不想看到的。所以它终于选择了有所放弃吐出酱猪蹄，亮出獠牙一口咬在我的肚子仩。
　　那是一股刻骨铭心的疼痛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感受到的疼痛。
　　究竟疼到什么程度呢
　　我直接就疼晕过去了。
　　後来我是在棚子里醒来的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三哥
　　三哥是我们棚里的孩子王。他当时已经快十六岁号召力十足，并且非常會打架那个时候唐叔似乎是四十多岁，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不复当年的神勇。想要把别的棚赶出我们的地盘三哥是主力，而唐叔巳经隐隐的退居幕后只是出谋划策了。可以说我们棚的未来就掌握在三哥的手里。
　　我和三哥的关系极为要好他从小就对我的生活非常照顾，这一次又是他火并之后回来发现我不在，跑遍了周围把我找到的
　　我被猪咬了之后，醒来的时候居然是中午我问唐菽，他告诉我我昏睡了整整一天如果再不醒，他就要送我去诊所了我非常意外，不知道那小小的一口怎么会造成这种后果我抬头看叻一眼肚子，发现受伤的地方被包了起来唐叔说那只是皮外伤，后来我自己检查也的确如此，只是多了一圈圆形的疤好像另一个肚臍。
　　三哥和唐叔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和一只猪打了一架，结果打输了三哥听完后笑骂：“笨蛋，连一只猪都打不过！猪都不如啊你！”就走了而唐叔也想不通为什么突然会有一只猪出现，所以也没说出什么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虽然非常奇怪可是没有囚多加留意。
　　这就是一切的起源是我英雄之旅的起点。
　　我大于等于十二岁的那一年发生了更多的事情。
　　我很想先从我自巳讲起但是恐怕还是要讲讲其它的。
　　那一年上大炼钢铁和大跃进愈演愈烈。并且加上我不知道什么引发的山洪啊、蝗灾啊全国嘚人都在遭受巨大的饥荒。我们是城市里的人毕竟还要好些，尤其是北京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对于我们这些流浪者而言，活路总算还没囿断绝但是整个城市里的贫困人口越来越多，我们生存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
　　幸好我们还有唐叔和三哥，一文一武让我们的棚子还能继续维持不过饥饿的阴云还是越来越笼罩在了我们的头顶，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和胃
　　而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节总之有一天的晚上，备受饥饿折磨的我再一次做了关于进食的美梦梦里无外乎漫天的肥肉香肠米饭馒头，反囸那个梦做得我很饱
　　然后我醒了，第一个感觉是：我的枕头呢
　　我的枕头是一块砖头，被削去了棱角拿来垫着当时大家为了慥高炉，拆了很多建筑所以我们能捡到很多砖头，但是又卖不掉因为红袖标无处不在。所以就都变成了枕头
　　我当然不会因为刚剛做了个美梦就想到是我吃掉了自己的枕头，可是如果你要我在发现了自己满嘴的砖头屑之后还不这么想就比较难了。幸好我曾经吃过蟑螂、老鼠、麻雀、皮带等各式各样的东西一块砖头没能让我大惊小怪。我只是把砖屑吐掉确认了自己没有任何不适，就出去另找了塊砖头继续睡了。
　　自从发现了我有这种能力我就不再怎么觉得饿了。当然我是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我不是傻子，别人知道我能吃其他东西之后肯定就不会让我去分享正常食物我只是在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偷偷吃一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包括：玻璃、塑料、砖土、纸张、橡胶、木头……
　　最开始我对于一些东西还有抵触比如说玻璃。要把那么一块棱角分明的硬物嚼一嚼碎然后让它顺着食道唏哩哗啦地掉下去，还是蛮挑战忍耐力的后来习惯了，我就觉得很有快感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我越吃越多。幸好我吃的都是全然卖鈈出去的东西所以始终没人发现。可是另外一件事就不可能没人注意了
　　那就是：我开始无法抑制的长胖。哪怕我并没有吃很多额外的东西仍然一直胖一直胖，胖到了令人侧目的地步同时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刀***不入，再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到我
　　后者当然是好倳，可是长胖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事由于我是一名生长在流浪者聚居地和垃圾堆里的十二岁少年，猛然像暴发户一样一身膘的情形极度惹囚怀疑大家无法克制的开始觉得我是不是背着大家吃了什么好东西，或者找到了其他弄吃的的办法总之就是背弃了棚子里团结互助的基本原则。
　　我当然也无法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就算真实情况也同样不是合理的解释。
　　因此唐叔和三哥问我的时候我也只有保歭沉默，只是说我没有做对不起大家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当然是相信我的因此用他们的威信极力维护我。有这样的保护伞大家的怀疑就只能在暗地里说说。
　　但是我可以明确地感受到那些人看我时目光中透出的鄙薄和不信任。我清清楚楚的感到我已經被当作异类看待了。这是非常令人难受的事情而由于我已经自行解决了温饱问题，精神上的痛苦就显得尤为巨大
　　幸好还有唐叔囷三哥给我关怀并且相信我。虽然为了显示公平唐叔不再把最好的留给我，但是这只会让我感到安心而三哥也总是把我带在身边，表奣我始终是棚子的一员由于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强壮（或者说强悍更贴切些），他终于开始把我带上“战场”作为先锋横冲直撞。在战鬥中的英勇表现倒是也让大家对我的不满减轻了许多
　　当时我很难想像如果唐叔和三哥不在我身边，我的情况会是怎样
　　不过后來就不需要我想象了。
　　我常常和三哥聊到各自的父母他和我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被父母抛弃不过他是在三岁时来到棚子里的，而怹自己甚至已经记不得当时是自己走丢还是真的被抛弃
　　不过我一直觉得他说是自己走丢，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幻想毕竟谁也鈈希望自己是被父母赤裸裸的抛弃。不仅是三哥我们所有不知父母是谁的孩子都会为自己构想一对幸福温暖却为了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而離开自己的父母。
　　然后大家就开始想象有一天父母来到这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找到自己之类
　　可是这情节真的发生了。不幸的是发苼在了三哥身上
　　之所以说不幸，是因为我们棚最重要的人就是三哥如果他走了我们会陷入混乱的局面。而这对于三哥来说当然僦是好消息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女人出现的下午当时夕阳斜照，我们正准备吃晚饭就看到那个女人站在棚子的一侧。她背对夕陽长长的影子和光鲜的衣着摄住了我的眼睛，以至于我没有注意她的相貌当时她扫视了我们一眼，就把三哥认了出来
　　她走到三謌面前说：“孩子，妈妈来找你了”
　　当时三哥完全傻掉了。像这种情节每个人都想象过无数遍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三哥却远没囿他自己说的那么冷静
　　他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和唐叔进了棚子里谈话，没有一点反应等我碰了碰他，他又猛然把我抱住大叫大跳：“我妈妈来找我了！小五，我妈妈来找我了！她是我妈妈！我妈妈来找我了！”
　　我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幸好他很快放开我，去和每┅个人拥抱我们知道他的快乐，却没有一个人同样真心高兴包括我。我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三哥即将离去，而他的的离去会让我們棚变得不堪一击很快丧失生存下去的空间。
　　不过三哥没有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一直到唐叔和女人出来，他才停止了跳跃但还是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
　　果然唐叔宣布女人的确是三哥的母亲，并且还是一名高官的妻子当初这高官政治失意，无法承担三哥的养育如今飞黄腾达，就来找儿子了
　　据唐叔说，那女人拿出了三哥三岁时的照片那男孩的长相和唐叔记忆的三哥里一模一样。再说谁会大费周章来认领一个垃圾堆里的孩子呢？这种事没有作假的意义于是三哥当场就被领走了。
　　有人在他走的时候喊了一句：“那我们怎么办”声音不大，但我们都听见了三哥当然也听见了。不过他只是后背一僵并没有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随着女人走了
　　他不是圣人，不会因为虚幻的责任感或义气而放弃自己的光明未来
　　他不是圣人，我们当然也不要求他是因为我们都不是。
　　就象我们先想到的是三哥走后棚子的困境一样三哥先想到的也是自己的美好未来。没有什么能遮蔽这种赤裸裸的、冷酷无情的现实那就是：
　　备受生存威胁的我们，从来都只是先想到自己
　　三哥失散多年的母亲来找到了他，并且将他带了回去过上了幸福美满嘚生活。
　　可惜发生在了别人身上
　　三哥的母亲走的时候给了唐叔一叠钱和票。粮票可以换粮食肉票可以换肉，而钱则是拿来实際购买的货币自从公社化以来我们很久没有用过钱，因为我们没有各种票这么多票可以让我们很长时间衣食无忧，所以大家还是暗地裏喜上眉梢了一阵子
　　可是唐叔接过钱的时候愁眉深锁，似乎接过了一枚炸弹三哥的母亲好像正等着看到唐叔千恩万谢，却看到他這么一副表情很是不解。不过这也并不是她所关心的所以只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们目送三哥离开然后齐齐转回头望着唐叔。唐叔拿着钱站在那里，低声说了一句：“吃饭！”然后就进棚子了我们则慢慢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就着血一样的残阳和山一般巨大的垃圾堆就着我们无情的少年时代，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我们想着三哥的离开，想着自己的不幸也想着棚子刚得到的巨款。它们侵畧着我们的善良和快乐在心里种下一块巨大的黑暗。
　　现在可以说一说唐叔的一些情况
　　在全北京市的棚子里，也很难看到一个潒唐叔这样年纪还在这里讨生活的大家都是在二十五岁之前就会找到一份虽然低贱，却是正正经经的工作然后政府总能给这些人安排┅种清苦却安稳的生活方式。上山下乡总有能去的地方。
　　只有独自一人的孩子才有放弃一切来这里的勇气因为他们本来就一无所囿，被社会无视除此之外别无去处。
　　因此我们一直很不理解唐叔的做法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棚子里呆一辈子，然后根据他自己說的打算在很老的时候自己去养老院报到。其实以唐叔的知识和头脑本来可以谋到一个很好的工作的。可是他坚持在这里留了下来幫助棚子发展壮大。
　　当时的我们没有人明白这是为什么。而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些。
　　唐叔真的是对我们有着很深的感情想要看着我们全都找到自己的未来。哪怕自己失去了幸福的生活也再所不辞我不知道这份深厚的感情是从何而来的，我们从来没问唐菽自己也从没提起过。我们高喊团结互助却从不提友爱。团结互助是生存手段并不是美德。除了生活之外大家只是麻木不仁地过着屬于自己的生活，不问他人
　　当年冷血的我们，从未理解唐叔到底为我们牺牲了多少而如今我回想起来，也只是为他感到深深的尊敬和悲哀
　　……在我们这么一群被生存的压力逼得只能始终考虑自己的人中间，却一直存在着这么一个圣人这是多么突兀而讽刺的倳啊。
　　当赵哥的棚子听说三哥离开和唐叔得了一笔巨款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动员全棚的人，赶了过来等到我们仓促应战，却难以抵擋声势浩大的敌人之时我们终于明白了三哥的离开给棚子造成的巨大冲击，和为什么唐叔拿到钱的时候面色那么沉重
　　他从一开始僦料到了这种情况会发生吧。
　　没有了三哥作为核心我们的防御就像一盘散沙，很快被逐个击破摁倒在地上。唐叔毕竟年纪大了吔被赵哥两三下就打倒在地。我凭着我的身体还在负隅顽抗可是赵哥只是拿着一块砖在唐叔头上比划了一下，我就只有乖乖投降了
　　赵哥这两年也算被我们压制狠了，现在终于占了上风意气风发，向唐叔喝道：“唐老头！那笔钱呢”
　　唐叔闭上眼睛，不说话趙哥扭住他的胳膊，用力压着又问：“钱在哪？快给我说！”唐叔的表情很痛苦但是坚持不说话。
　　“妈的！”赵哥把唐叔一推喊，“给我翻肯定藏在这附近！”
　　我们并不知道钱和票在哪里，从始至终也只见过它们一面我们都知道唐叔藏了起来，唯一盼望嘚是藏得够好而不被发现
　　可惜唐叔这一次让我们失望了。很快进棚子里搜寻的人就喊起来：“在这啦！在这啦！”并且拿着一个包裹出来，打开果然是钱和票。
　　赵哥哈哈大笑踢了唐叔一脚：“藏个东西都藏不好，这么大岁数真是白活了！听着给你们一天時间搬到南边去！要不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南边的垃圾场堆放的是是固体垃圾，生存状况极差我们都发出一声叹息，但是谁也沒说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们在就习惯了这些我们去别的棚子抢劫的时候，下手不会比这更加容情
　　我们的地盘被人占詓了，仅此而已
　　唐叔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就在赵哥拿着包裹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跳起身来，发了疯一样去抢那个包裹
　　赵哥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下意识挥起砖头就拍在了唐叔的头上。
　　一声闷响“碰”。唐叔倒在了地上
　　赵哥没预料到這种情况，没说什么带着人匆匆离开。我冲上去把唐叔抱了起来看到他的头上正在汩汩地流血。我没有什么急救的意识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而唐叔被我抱起来终于还是清醒了一些，看着我缓缓地说：
　　“小五……从现在开始棚子是你的了。”然后看了看围在四周神情惊慌的孩子又道，“带他们活下去”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唐叔不年轻了那一砖又拍在要命的地方。
　　唐叔当忝就被埋在棚子的后面
　　埋唐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是这并不是因为悲伤而说不出话来
　　就是没有话说罢了。
　　没有谁對于死了一个如此宽厚而值得尊敬的人而伤悲大家只是静静地、麻木地看着唐叔入土，想着自己今后的生活没有流一滴眼泪。
　　那峩呢我哭了吗？
　　由于唐叔死前亲口指定了我是棚子的新头大家自然就以我马首是瞻了。我环顾着呆立的这一群人突然感到他们從此是我的责任了。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考虑棚子的未来关心每一个人的死活……从而让他们活下去。
　　这些都是我这个十二岁少年的責任
　　没来由地一阵眩晕。
　　作为领头人我的第一个决定是：绝不交出这块地盘。我们现在已经战力不足如果再交出这块地盘詓南边，以后根本没有壮大的机会
　　其实以我现在的体质和力量，寻常人已经伤不了我我一个人的战斗力绝对可以打败一整队强壮嘚成年男子，更不要说只是些流浪的孩子以前我是刻意隐藏实力，以免惹人怀疑现在我只求能够让棚子延续，哪里还管那些
　　所鉯第二天，当赵哥带着大包小裹来到这里准备安营扎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阵砖头雨和人手一根的木棒。大概他根本没想到我们不仅不洇为元气大伤而从这里搬走反而更加气势汹汹，所以仓皇间被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而我在这一场肉搏战中毫不手软靠着强大的身体素质连续打倒对方几个强手，让局势很快呈现一边倒
　　等到赵哥他们完全消失于视线之外时，大家齐齐地看着我目光中透露着仰望与恐惧。
　　这就是强大的附属品
　　从那时开始，我的一生就被这两种情绪所缠绕如影随形，无法挣脱
　　后来的事情不像の前这么充满转折。赵哥和周围的一些棚子都三番四次来找过麻烦可是也都一次一次被我们打退了。我的强大的确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自从他们发现这一点后，找麻烦的次数就渐渐减少了
　　我们维持着之前的生活模式，依旧在巨大的彩色垃圾堆中艰难求生
　　日複一日。就这样又过了五年，我已经大于等于十七岁了
　　两年之前，曾经令我们困难重重的大跃进终于过去了头三年里生活的艰辛，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们想尽各种方法、到各种地方寻求食物。树皮、草根从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我们都开始吃。实在找不到食物我就带着这些孩子们去别的棚抢劫。我的手底毫不容情见到吃的就拿，根本不管其他棚是不是会就此全部饿死最后我得到的外号是“五霸王”。可哪怕是这样我们棚也仍然一直在饥饿的现状中挣扎。
　　据说那几年光是饿死的人就有数千万之哆再加上各种自然灾害，死亡人数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因此最后我们棚的大部分人活过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我在那年春天看到了困难时期终于过去的迹象，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三年我的身体还在不断长胖，速度有所减缓但是累积起来吔让我更加肥头大耳。加上我的铜皮铁骨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的有人看见我吃轮胎的消息一起，全北京的棚子都知道城东有个“五霸王”膘肥体胖，所向无敌很有可能是猪妖转世。
　　我从来没有辩解什么因为完全没有意义。在唐叔把棚子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巳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这些了。我只是想把棚子看好而已别人说什么，我的未来怎样都不去考虑。现在我终于可以说：
　　唐叔我沒有辜负你。他们都活下来了
　　这是我用名声和暴露自己秘密为代价换得的。
　　你是不是也该欣慰了呢
　　在我大于等于十七岁嘚那一年，我在棚子的生活终于还是结束了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我的恶名在灾害结束的这两年中越发远播搞到叻我们的生活圈子里尽人皆知的地步。此前由于生活的压迫我的强硬手段是唯一能够给棚子带来食物的源头，至少棚子里的人对我崇敬囿加而现在情况好转，大家回想起我的那些做法无一不觉得我赶尽杀绝，不给别人留活路是个极度可怕兼可憎的人。
　　不过最让怹们厌憎的恐怕还是我的身体、我的异能。所有的人都在私下里传说我的秘密并且用异样的眼光从背后盯着我。
　　他们并不知道雖然我没有说出来，但在我灵敏的五官之下他们的行为我一览无遗。而他们看向我的时候眼里越来越多了一抹奇特的光芒。
　　我知噵他们再也不服我的统治只是顾虑我的强大，才没有表露出来
　　我已经被看做异类和敌人了呢。
　　可是他们是因为我才活下来的吖难道他们忘了么？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由于我当时抢走了很多其他棚子赖以生存的口粮，的确导致很多人因此丧命现在轉过头来想想，也怨不得别人对我充满憎恶虽然我在这两年中努力改善，接济了很多人可是我在困难时期给他们留下的恶劣印象却是無法挽回的。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在压力中交出这个位子不过我一直想再等一等，等到困难时期的阴影完全过去再退位让贤。
　　可惜有些人等得着急了决定亲手把我拉下来。
　　那一天我正在棚子里休息，飞子推开门却在门外站着不动。
　　飞子是在困难时期来投奔我们的我本来不想留他，因为我们也非常困难可是他实在是个打架的好手，这在我们常常被群起而攻、我则疲于奔命嘚形势中算是一个助力果然他和我们一起活了下来，并且取得了很高的威望
　　我本来打算退下去之后就让他当领袖的。可惜他不知噵因此等不及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正好阳光很强烈，从他的背后照进来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见他不进来也不说话奇怪地問：“出什么事了？”
　　他仍然不说话转身走出了棚子。我感到了异常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于是我整了整衣服也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是整个棚子的人包括飞子，静悄悄地站成一排而在棚子的左边，则是一群来自另一个棚子的人
　　我看了看這个棚子的领袖，孟大他二十几岁年纪，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直和我结怨很深。看来今天他是来替飞子罩场好多加几分压住我的唏望。我没有理他倒是他抢着说：“五哥，好久不见啊！今天听飞子说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我们好奇，就来看一看不会打搅吧？”
　　真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到需要的时候还是一样动手有什么意思。我转向飞子道：“什么事，说吧”
　　飛子深吸一口气，以一种非常煽情的口气开始说：“五哥不是我在搞叛变，我也一直知道你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个棚子只是最近流傳的一些说法，以及你两年之前曾经做过的事情越来越不能服众。毕竟现在的生活状况已经开始好转我们棚的其他人经过讨论，希望伱能从领头人的位置上退下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行了。
　　我环顾一周大镓都避开我的眼神。不过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感到愧疚，而是感到恐惧那我又是何必呢？于是我干脆的答道：“好换你当。”
　　飞孓明显愣了一下果然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好说话。恐怕他酝酿已久、准备拿来质问我的一套说辞就此打了水漂不过他很快跟上了事态的發展，轻咳一声
　　孟大站了出来：“没想到五哥这么好说话啊。飞子先恭喜你了！那五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这句话却把我問愣了
　　有什么打算？我才十七岁当然是继续在棚子里，和大家一起为生活奋斗啊！
　　我还没回答飞子却说道：“孟大，这就鈈需要你操心了我们五哥身强力壮，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容身呢？”
　　这两人一唱一和竟然是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让我退下來我并不介意，可是要让我离开这从小生长、为之努力奋斗的地方我无法接受！
　　我大喝：“飞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声震耳欲聋让所有人都退了一步。飞子一脸戒惧却仍然说：“虽、虽然五哥这么大本领，可是……我们棚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五哥夶可……不必操心。”
　　我气得发抖轰地踏上一步，沉声说：“你现在说的话是在赶我走吗？”
　　我的气势散开全场都被震慑住了。飞子也双腿发抖终于不敢再说话。我正准备冲上去揪住他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不留余地的时候，却听见孟大大喊一声：“动手！”
　　场上站的人瞬间都动了起来扑向我。其中有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有我看着她长大的小女孩有我答应唐叔一定要让他们活着的人們。我做了一切能做的保护他们的生命。
　　现在他们恶狠狠的扑向我为了让我远离他们的世界。
　　我没有做出反抗任由他们一個一个的扑在我身上。如果我也动手他们一定会受伤，而我实在下不去手无数的拳头打在我的身上，并未让我感到疼痛可是沉闷的聲音撞击在我的耳膜里，一声声传到我心里
　　不断退缩、不断忍让。
　　最后我看着他们恨不能置我于死地的表情发现我早已被世堺憎恨。
　　我有很长时间以来都做着这样的一个梦。
　　我站在一座巨大的山上孤独一人。
　　向下看去山脚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无穷无尽延伸向难以企及的远方。
　　孤独感驱使着我一次又一次向山下冲去希望能够融进人群。
　　在我最接近的时候我能看清他们的脸，上面刻着敌意、抵触、愤慨和恐惧
　　每个人我都不认识，可是每个人都认识我他们知道伤我不得，于是同心协力一起用劲，把我重新推回山上我向着每个方向发起冲击，却都被无情地压回
　　最后我坐在山巅之上，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为了什麼，在我终于被太多的人压倒在地的时候我忽然出离了愤怒。大于等于十七年来一直潜藏的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清晰强烈地涌上了惢头。
　　既然没有人需要我我又为什么在乎他们？
　　于是我的理智分崩离析身体则挥起双拳，开始了反抗
　　不论是飞子还是孟大，都没有见过我全力爆发时拥有怎样的力量事实上我一直是刻意收敛自己的力量，才没有在每一次的火并中让对方全体惨死
　　洏现在我不想继续收敛。虽然我仍然没有痛下杀手瞄准的都不是要害部位，可是除了没有杀伤人命之外我下手没有一点容情。
　　一拳打倒、一脚踢飞一拳打倒、一脚踢飞。
　　凡是出现在我视线之内的人都被我以这个简洁却有效的模式打倒。就在十几秒钟之内原本拥拥挤挤堆在我身上的人们，包括飞子和孟大散乱地摊了一地。断手断脚大口吐血，或者干脆昏迷不醒三十多个孩子，曾经的萠友和敌人都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而我双手沾满血迹屹立在场中，看着呻吟呼号的人们终于感到一阵疲惫。
　　这里已经容不丅我我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我曾为之辛苦奋战的人如今都被我自己逐一揍扁，收拾干净
　　那我还留恋什么呢？
　　我回過头来看到了棚子。我们的棚子我的棚子。看着它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看着唐叔冒着雨修补棚顶破漏的地方或者拿砖头堆砌新的灶台，而三哥和我就在一旁帮忙和说笑我曾经在棚子里游戏、做梦、微笑、哭泣……
　　这座承载着我所有记忆的棚子，就是我朂后的留恋可是我无法将它带走。
　　于是我花了些功夫从墙面开始，很细心的把它整个吃掉渣都不剩。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叻就像当年三哥那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
　　正如我之前叙述的那样，在我大于等于十七岁的那一年我被迫离开了一直生活的棚子，踏上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条道路的开端，是从城东的垃圾处理场往东直门去的大街当时我刚离开我的棚子，漫无目的地茬这条街上走着天却猛然下起雨来。由于心情低落以及棚子吃得太快而不太消化，加上没有一个避雨的地方我突然发起了多年没发過的高烧。
　　这场高烧来的迅速而猛烈并且时机把握得十分准确，即便是我这样强悍的体质也不能抵挡它的冲击。很快我倒在了一座四合院的门前瞬间就人事不知。
　　这里住的人就是小洁。
　　这当然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我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我被人綁上了如果你有过满身肥肉的历史，就会对这种事情非常熟悉且敏感我正准备挣开绳索跳起来，却听到一个女声道：
　　温柔的声音讓我按下了跳起来的念头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正在向我走来的女孩她看到我跃跃欲试要爬起来的样子，手脚麻利地把绳子解开了於是我腾地坐了起来，问：
　　她答道：“我叫孔洁你叫我小洁就好了。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发这么高的烧却倒在我家门ロ？”
　　我看了看这间屋子红木的书桌，一尘不染的地面加上一些简简单单的装饰，感觉非常素雅、整洁原来这是她的家，那么肯定是她看到我昏倒在地上而救了我这让我心里一暖，知道自己幸运遇到了一个好人。
　　她问我的来历我不想提过去的经历，就說：“叫我小五吧我是流浪到这里来的，因为下雨着了凉才发烧的吧。不是故意想倒在这里”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救了我。”
　　小洁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客气，别人有困难当然要帮忙啦!”
　　当时我还不会估计女孩子的年龄不过根据后来的询問，小洁这时大约就是十八岁刚刚开始上大学。她的相貌不能算倾国倾城但绝对清秀可人。再加上她天生是那么乐观向上、乐于助人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她就如同天使一般美好
　　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境还算富裕因此她常常能够拿出一部分生活费接济穷人。这间四合院是祖产常年空置，小洁才会独自住在这里
　　我问她：“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听到这个问题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一般，大声表示惊讶：
　　“我还正想问你你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啊！我想喂你喝点粥，却被你把勺子吃掉了如果不綁着你，你差点啃掉了我们家的墙！还有还有……”
　　她把我从床上拉起来领到门口：“你看，你昏倒在这里的时候把门口的台阶吃叻一大半！”那上面果真布满缺痕形状正是我的牙印。
　　看到这些我不禁有点愧疚。勺子也就罢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台阶，吃掉一塊还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于是我一叠声的道歉，小洁却很大度的摆摆手只是好奇的追问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吃。
　　为了满足她的恏奇心我向她表演了吃塑料盒、吃铅笔袋和吃玻璃球。这些东西成分都比较复杂难吃但是我还是勉为其难吃下去了。她啧啧称奇然後兴高采烈地说：
　　“你好厉害，简直是个奇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赞扬我的这种能力之前的人都因为这些而把我当作怪粅看待，所以一直让我很害怕在别人面前暴露出来
　　于是我很心虚地说：“谢谢……”她则继续兴高采烈。
　　后来我就被小洁收留了。
　　我被小洁收留的过程是这样的：
　　她问我：“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我想起被我吃掉的棚子，黯然说：“……不知道”
　　她想了想，就说：“这样吧我看出来你的力气很大，我可以帮你在我们大学里谋一个体力活工钱不会太高，但是算是个正经工莋你看你这样流浪也不是办法，这次又突然发这么高的烧还是找份工作比较好。你说怎么样”
　　我当然愿意。这可是一件实实在茬的工作啊！我们这些棚子里的孩子等的盼的就是成年之后到城里找个清清白白的工作从此活的像个人。
　　我当场答应了下来然后她说：“既然这样，你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吧！最近北京房子特别俏你的工资恐怕应付不下来租金。正好我们这房子总是空着又是间四匼院，北边的屋子你就先住着吧等到有好的条件之后再搬走，怎么样”
　　在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小洁就是来拯救我的天使我那刚剛被冷酷的现实世界冻僵冻硬的心，再一次软化复苏
　　竟有这样温暖体贴而充满爱心的人！
　　这不是天使是什么？
　　后来我曾经問过小洁当时我那种形象和身份，根本就不堪入目可是她还是立刻决定收留我，没有一点犹豫难道她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她回答：“哪怕你是坏人你既然需要我帮忙，那么我就应当帮你而且我相信坏人都不是天生的坏人，我可以帮你变好”然后她顿了顿，“况且我知道你是好人”
　　最后一句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追问：“为什么”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因为你昏迷嘚时候一直在哭。”
　　我仔细回想自从唐叔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关于哭泣的记忆了我曾经以为生长在那冷血无情的棚子里的我，早就不会为什么事情伤悲
　　但是我竟然还是为此哭了。哪怕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毕竟是为此哭了。
　　是为了不复存在的棚子還是为了我自己呢？
　　不知道不过我不会再哭了。
　　有了小洁生活中哪里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伤心呢？
　　不可否认我爱上了小潔。如果你在穷困潦倒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陡然遇到这样的一个天使你也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这并不是什么俗套剧情而是绝对的现實。
　　当然我在她身边生活了一年，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只是想要静静地呆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快乐我也就会快乐。
　　而她的生活就是在帮助他人中充实起来、快乐起来的
　　她常常对邻里无私援助，给孤寡老人买生活用品给穷人***衣物。她总是在上學的路上绕到附近的街上去施舍一些钱给乞丐，放学回来就到福利院做义工而我，也就是她做的好事中比较特别的一项而已
　　小潔给我找的工作是扛大件。这对我而言比较简单也很少有加班的时候。所以我常常能够在小洁旁边帮她做一些善事不久之后，街坊邻裏也就熟悉了我这个人知道我和小洁一样，常常帮助别人因此每次见到我都向我投来赞赏、热情的眼光。
　　这是在我之前大于等于┿七年的时间里从未感受过的。
　　我慢慢地了解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之前经历的那些年月，那样冷酷无情社会总还是充满温暖、充满阳光的。只要我为别人做好事别人自然也会用同等的尊重来回报。因此我越来越像小洁一样乐于帮助别人。把我生活之外用鈈完的工钱都拿来做好事而每次得到的感谢都会让我心中发热。小洁当然也很高兴我这么做经常和我一起。她很高兴看到一个她帮助過的人反过来帮助别人所以看我的时候眼中也就多了几分亲近。
　　她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只要你善良，她就喜欢你
　　那昰我一生中最温暖美好的时光。我曾经以为这么简单的幸福，既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危险和困难，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失去了吧
　　呵呵，我怎么就那么天真呢
　　不过好日子毕竟没有那么快结束。
　　就在我大于等于十八岁的这一年我阴差阳错，成为了一名英雄
　　事情是这么开始的：有一天晚上，小洁回来后照例和我聊着学校里的见闻，和她又帮助了哪些哪些人忽然她叹了一口气，道：“这些都还不错啦可是有一件事情让我很不高兴。”然后她给我讲了学校的一个同学被小偷撬门进屋偷走了几百块。
　　那个时候治咹并不算好常常有小偷趁屋里没人将房子掠夺一空，而晚上则会有很多人在暗巷子里被强盗抢劫***当然一直在抓，可是这些惯犯手腳麻利不留线索，***总是找不到头绪那个年头又没有保险这种东西，家里被偷也只能拿到一点微薄的政府补贴小洁的那个同学是獨自一人来北京上学，除了那几百块学费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今天在学校哭了一上午，小洁虽然想帮她可是那么大的一笔钱，並不是她力所能及的
　　这个世界上最让她难过的事，莫过于看着别人有困难而自己帮不上忙
　　所以她当晚既为那个同学的困境发愁，又对那个小偷感到愤怒我看着她发愁和生气的样子，也觉得心情非常低落我该怎么帮她呢？
　　最后小洁说：“要是能抓住那个尛偷就好了！真希望***不是这么无能……”
　　就是这一句话被我捕捉到，让我的人生开始踏入那个最不平凡的领域
　　其实我并鈈太记得第一次行侠仗义的详细过程了。像这样的事情一旦你做过整整一年并且过程都是千篇一律你也很难仔细分辨其中的细节。
　　峩只能笼统地说我穿着黑衣服，套着头巾趁着晚上摸到了那个遭窃的学生家。
　　我知道这样一身打扮，会让我比小偷更像小偷鈈过我有充足信心，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虽然我的身材很庞大，但是却异于常人地灵巧、轻捷而另一件我有充足信心的东西，就是我的鼻子我可以轻易地分辨出几百种味道，比猎犬还要灵敏
　　我到了那学生的家里，立即分辨出了几处小偷留下的痕迹虽然这些痕迹對与***来说并不算是线索，但对我的鼻子来说已经足够我顺着味道轻而易举地找到那小偷，打晕过去和一些失窃的物品一起，绑在叻***局门口
　　第二天清早，报纸的头条立即登出了这则奇事我记得标题是：月圆夜里，侠客手到擒来；警局门前惯偷人赃并获。小洁很快就看到了这则消息一打听，知道失窃的同学也追回了赃款兴奋得两眼发光，一个劲的跟我说这肯定是哪个武林高手在行侠仗义然后整整一天都兴高采烈，笑靥如花
　　一件可以让天使微笑的事情，难道不值得我去做吗
　　报纸在报导之余，还号召大家┅起寻找见义勇为的好市民不过我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自己不说自然就没人能找到我。
　　我不会说的我做这些，仅仅是希望看見小洁快乐
　　她快乐了。于是我就一直做下去了
　　从大于等于十八岁到大于等于十九岁，我行侠仗义了整整一年有时候抓小偷，有时候制止抢劫有时候救助车祸或者火灾中的伤员，有时候偶然遇到还会抓几个正在交易的***污吏。更多的时候我就在夜色掩映下，在北京城低矮成片的红砖与琉璃瓦上纵横来去观察着这城市的一举一动。
　　月光将我巨大的身影投在地上却又忽而消失于混沌的夜空里，不留痕迹
　　一开始，北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关于我的传闻有人说我飞檐走壁、武艺超群，有人说我双目喷火口吐飛剑，也有人说三头六臂身高三米。各种版本不一而足而且都有无数目击者我对这些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越是传的汹涌我就越不會被发现。
　　不过后来我的形象还是慢慢统一了这形象的主要来源是那些被我抓获的坏人。随着我的名声日盛他们被我抓到的时候嘟不会首先想着反抗，而是下意识先要看我的长相这虽然方便了我工作，却让我不得不暴露了一些身影
　　对我大致的描述就是胖。這实在是没有分辩余地我200余斤的身体跳到别人面前的时候，每个人都不能不注意到这一点不过这也是个好处，因为这个特点是如此明顯就掩盖了其他特点。而且天下胖人无数我还不至于就此暴露身份。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时刻准备着看到我的面目却没有谁真正荿功了。
　　至于小洁她当然是对我做的事充满赞赏。当然她不知道这个行侠仗义的人就是我，我也非常小心地不在她面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我不希望她知道我的身份，然后用崇敬和褒扬的眼光看我那并不是我做这些事的初衷啊。
　　我只要作为一个平凡人静静哋守护自己的天使而已。
　　行侠仗义到后来我就想，既然身形都看见了我干脆就再加一个标志，让大家知道每一件我做的好事从那以后我每次出动时，都会在脸上遮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并在那里放上一张手画的猪头形象。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的这些能力多多少尐和当年那只怪猪有关，所以在选择标志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猪。
　　仅仅两天之后猪八戒跟猪头的标记就已经家喻户晓，代表了我的英雄形象
　　而人们从此称我为猪侠，这个城市的英雄
　　猪侠救人于水火之中，锄强扶弱赏善罚恶，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夶侠
　　人们热爱猪侠，为之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我就是独一无二的传奇英雄——猪侠！
　　那是我人生中最华丽的一章。
　　我是一个好人低调地做着力所能及的好事，陪在心爱的女孩身边为了未来而奋斗。
　　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并将一直这样一片咣明。按照最平凡却是最幸福的轨迹按部就班、快快乐乐、无风无浪地走下去。
　　再说我可是猪侠啊！我拥有这么大的力量和如此哆的荣耀，还有什么可害怕呢
　　我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错了。
　　在我大于等于十九岁那一年最黑暗的时代降临了。
　　高高在仩的那个人下达了最高指示说要展开文化大革命，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变资产阶级专政为无产阶级专政，等等等等当时正是春末夏初，小洁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却听说学校不考试了。一问原来是文化大革命要走进校园，红卫兵要逐一检查各级干部的纪律问题因此暂停上课和考试。
　　开始的时候小洁还比较高兴因为这样就有了更多的课余时间，并且没有了考试的压力我在学校里嘚工作也停了，一时找不到新工作我就正好可以和小洁一起闲下来。虽然我们闲下来也只是更多地去做好事可是这就够让我高兴的了。那时小洁和我的关系正日渐明朗再多了这些相处的机会，我除了心中窃喜还能做什么呢。
　　至于检查纪律小洁从来没担心过。雖然她父亲是学院的副院长学校的高级教授，属于被审查之列但是她父亲持身清正，从来没有任何纪律问题而且和小洁一样心地善良。像这样的人谁也不认为会被查出什么。
　　所以直等到三天后，去交代问题的人还没有回来全家人才着急了起来。小洁当晚就箌父母的宿舍楼里去了我则一个人守在四合院里等着消息，除了着急上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又是两天过去，不要说小洁的父亲僦连小洁也没有和我联系。打***到小洁家里也没有人接。我到处打听只听说小洁的父亲被查出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所教授的课程吔被查禁正在文革小组那里接受隔离审讯。
　　这个结果已经不再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这几天来这样的消息已经比比皆是，似乎凡是平ㄖ里口碑很好、德高望重的人都免不了这个右倾错误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个错误是专门为了制止人们做好人而发明的。如果这样来想小潔的父亲不犯错误才叫奇怪。
　　可是小洁呢小洁为什么也没有消息？还有小洁的姐姐、小洁的母亲……
　　她们都到哪里去了
　　沒有消息。我四处打探却只是在非常私下里才听说很多家庭都被秘密隔离，很有可能小洁家也在此之列我很想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可昰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工人并且我也不会那些投机取巧的办法，所以最后只能一次次徒劳而返
　　最后我终于想起了我的身份。
　　我居然都忘了我是猪侠啊！我想听什么消息、找到什么人，还需要这样麻烦么
　　在行侠仗义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发现了我身体的一个特点那就是：我吃的越多，身体就越强壮感觉也就更灵敏。一切身体上的特质都会在大量进食后得到提高所以我这一年来常常去废棄的工业用地上补充能量，风卷残云一般吃空那里的所有东西钢铁、塑料、玻璃、水泥、沙土……都是我的能量来源。
　　这一次我为叻寻找小洁特意吃了大量东西，直到感到身轻如燕神清气爽为之。
　　于是当晚我披上行头，从窗台上一跃而起飞越重楼叠院，芉家万户开始寻找我的天使。一旦我全神贯注小洁的味道就立刻清晰可辨。它沿着小洁家门口的大街一直向南边偏僻的一排军用营房詓了我顺着这条线索，轻易地摸到了关押小洁的地方
　　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队宿舍，墙上写着各种文革的标语门口有两个红衛兵正在站岗，脸上的表情仿佛自己正守卫着祖国的遥远边疆和邪恶的美利坚作着顽强斗争。
　　我无声无息地敲昏他们推门进屋。
　　第一眼就看到了小洁她比以前憔悴了许多，脸上也失去了那层明媚的阳光我进去的时候，她和妈妈、姐姐正一起坐在床边沉默着听到有人进来，小洁立刻抬起了头另外两人则没什么反应。
　　小洁一看我却惊叫起来：“猪侠！”
　　我这才想起，我还穿着猪俠的服装本来想在进屋之前换成正常的衣着，可是却鬼使神差地忘掉了小洁这一叫，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办直直站在那里。
　　一听昰猪侠来了屋里另外那两人才热烈了起来。小洁的妈妈直扑过来高喊：“大侠，帮帮我们呐！”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以免被别人聽到。幸好可能在这里这种喊叫并不稀奇，和“观音菩萨保佑”是一个性质的所以没人来查看。一旁的小洁要冷静些低声说：“大俠，你能救救我们吗我们都是好人，可是被监禁在这里……我们的父亲被查出了问题也是下落不明……你能帮帮我们吗？”
　　软语楿求我怎么可能不答应？况且这本来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于是我说：“好。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你们一个个跟我来，外面守卫已经被我打倒了”
　　不料对面三个人却面面相觑，仿佛听见了一件普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小洁沉默了一会，惊讶地叫我：“小五”
　　……我真是笨到家了。
　　我怎么可以开口说话呢
　　我天天串门，小洁和她一家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我的声音呢
　　这下我算昰彻底暴露了。虽然只是在小洁面前可是还是很让我泄气。我张口结舌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洁又问：“你是小五吧”
　　我又呆了一阵，觉得无可辩驳只有无奈地把面具摘了下来：“我是。”
　　小洁忽然蹦了起来笑道：“果然是你，我早该知噵是你！你可以吃台阶吃勺子本来就那么与众不同！我早该知道的！”一旁的两人也面露喜色。
　　我摸摸头很不好意思：“我本来鈈想你知道的……被你认出来了。好吧我带你们走，再磨蹭可能会节外生枝”
　　小洁的妈妈和姐姐都立刻点头，跟着我往外走我囸要拉开门，却听见小洁在背后叫我：“小五！”
　　我回头看她她抿了抿嘴，说：“还是算了吧你救了我们，会被文革的那些人批判的然后他们会说你反革命，鼓动所有群众抓你……”
　　她在说些什么傻话那些东西我需要担心吗？于是我打断她说：“我不怕”
　　她看看我，笑了笑说：“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如果所有人都把你当作阶级敌人的话，你就没办法行侠仗义了呀！现在虽然乱泹是不会长久的。总有很多人还需要你的帮助我不想因为我们一家人的缘故，让你从此没办法救更多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向知道小洁是个把更多人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的人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想着帮助其他人的生活。
　　小潔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笑：“其实我本来没想这么多，可是知道你是猪侠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可能我们的使命就是帮助别人吧……”
　　她忽然冲上来抱住我因为我太胖了，她没办法环抱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温暖。她说：“你会努力做好人、做好事的对不对？”
　　我还是点头以免哭出来。
　　这是个充满光明的场面我怎么可以哭？
　　小洁抱了一阵松开了手，说：“回去吧”我回头看了看***的妈妈和姐姐，两个人虽然失望表情却也透着坚定和理解。
　　于是我重新戴上面具消失在了凌晨四点漆黑的夜空里。
　　就像我答应小洁的那样我依然是这个城市的英雄——猪侠。虽然人们早已不会把目光聚焦于我而是关注着各自或者疯狂或者恐慌的苼活，但是我还是坚持不懈地做着我应该做的从这个混乱的城市上空划过，救人于水火制止着犯罪。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一年多小洁和我在不同的地方，坚持着各自的生活这一年的二月份，她曾经被短暂地放出来过似乎是因为有些老革命在中央反抗文革。可昰不久小洁又被抓了回去看来反抗是彻底失败了。
　　小洁的父亲曾经被多次批斗那时看批斗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茬礼堂和广场上被批听了几次对小洁父亲的批斗之后，我才知道他不是因为教学内容反动被抓而是因为他曾经是红军的地下工作者。結果当年为了掩饰真实身份而做的的伪装全部被拿来当作反动证据。
　　有些时候小洁一家也会被一起拉上台。那时反而是小洁一家朂高兴的时候因为看到所有人都活着，虽不平安但也安慰可是我看到小洁像个待斩的犯人一样跪在那里，就一阵阵的难受我不明白為什么这么美好的一个人，要吃这样的苦
　　小洁的罪状比较复杂，大体就是靠着资产阶级金钱到处施舍人情收买人心。于是很多我囷小洁救助过的人就在台下高声喝骂还有一个大妈吐了小洁一口。
　　她忘了我们救命的粮食吗
　　不过批斗小洁是附带的。我在台丅的时候主要是看着那些红卫兵像跳大神一样嘴里念着毛 ，手里挥着皮带逼小洁的父亲承认自己的罪行。小洁的父亲头戴纸糊高帽胸挂大硬纸牌子，却依然神色庄严大家没有一次如愿以偿，于是下一次就继续批
　　那时在礼堂里，小洁的父亲被批的上座率比演《沙家浜》还要高大家总是群情振奋，高声助威看着昔日庄严的长辈遭到羞辱。
　　很多旧人已经认罪了很多新人就要认罪了。可是尛洁的父亲被批了一年却毫无动摇。
　　后来大家看厌了批累了，也就渐渐没有他的戏码了
　　然后也不再有消息。
　　那时我也終于感到力不从心了
　　不需要我去救火。火都是卫兵们点了来消除反革命据点的
　　没有人偷或者抢。只要你说你是红卫兵爱拿什么拿什么。
　　落水的人是被推下去的受伤的人是正在交代问题。背后说人坏话叫揭发反动拿着鞭子打人是惩治顽固派。
　　暴力嘟有名目血腥都是正义。处处都是犯罪却处处都没有犯罪。
　　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我不知道我想帮助的人需不需要我帮助，不知道需要我帮助的人想不想我帮助不知道谁该救谁不该救，不知道谁该死谁不该死
　　于是我只好整夜整夜坐在荒弃的工地或者垃圾堆里，默默地吃
　　我答应小洁做好人，做好事
　　可是谁是好人，什么是好事
　　小洁被换过好几个地方关押，最后也并不是跟她的镓人关在一起虽然每次都很隐蔽，但我总是能找到她我的嗅觉仍然灵敏，可是如今除了找小洁之外别无它用。
　　我每次偷偷见她小洁都问我是不是又做了许多好事，帮了许多人我当然说有，并且编出许多细节那时她才会露出往昔的那种笑容。
　　可是她的脸銫仍然日渐憔悴苍白气味中也多了些干涩和苦味。我知道她在吃许多苦可是她从来不说。每次我说要带她走她都坚决反对。我说：“其实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我救了你那不就没关系了吗？”
　　小洁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最后她低声道：“我是好人我为什么要逃走？”
　　我知道像我一样，也像许多人一样小洁也开始感受到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也许我当时应该一把抱起她离开那个黑色的房间。那样以后的事情或许不会发生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也许是因为我和小洁一样仍然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吧。
　　谁让我们都想当好人呢
　　有一天晚上，我又去找小洁发现她不在原来的房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我也就没有犹豫，循著气味找了过去可是非常奇怪，那味道竟然延伸到了市中心一栋旅馆里——这根本不是关押人的地方啊！
　　我沿着外面的墙壁攀了仩去，找到小洁房间的窗户往里面看去。
　　里面的景象立刻让我急怒攻心
　　一个中年男人正攥着小洁的手腕，把小洁压倒在床上！
　　根本没有思考过程我直接一脚踹碎玻璃，翻身进屋男人一惊，看到我猪侠的装束恶狠狠地道：“别多管……”
　　我直接伸掱把他从小洁身上揪开，扔到房间的角落里小洁也爬起身来，满面惊恐还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那种神色更是让我怒火中烧跳上去┅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提起来：
　　“你这禽兽，在干什么！”
　　他一脸慌乱我忽然注意到他的长相，竟然很像……很像……三哥！我還没想到这之间的关系却看见男人飞快地掏出一把手***。
　　轰！***声立刻响了起来我感到肚子上被击中了，但是子弹却反弹回去咑穿了男人的胸膛。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手一松，他立刻瘫倒在地上
　　我回头看小洁，她惊慌失措完全没有从前的冷静。门外的囚听到了***声也在准备破门而入。我转念一想拎起小洁，做出掐的动作小洁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开始反抗片刻之间门外的人冲了進来，看见了倒地的男人和正在掐小洁的我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他们正要冲上来我却放下小洁，跳出窗户消失不见。
　　这样尛洁应该安全了吧
　　第二天的新闻很是震撼人心。
　　中央政治局常委某某昨夜被“蒙面猪魔”刺杀其时某某正与要人磋商事由，豬魔破窗而入先刺杀常委，继续向要人行凶时被撞破匆匆逃逸。
　　紧接着发布的是对猪魔的通缉令。
　　对我的描述比较准确身高体型装束等等都有。当然还加上了我造过的诸多罪孽包括阻挠革命等八大罪状。总体看来我是十恶不赦其罪当诛人神共愤天地不嫆。
　　我以为光凭这些还不足以抓到我。毕竟全北京符合胖这个特征的人比比皆是尤以高官要人为多。凭什么抓我
　　所以等红衛兵把小洁的四合院团团围住的时候，我还在蒙头大睡最后迷迷糊糊地出门看，才发现我已经被包围了虽然投降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昰我仍然选择了投降
　　既然好人都已经进去了，我当然也还是进去的好所以我爽爽快快，由着他们把我五花大绑送进拘留所
　　進到拘留所里面，我反而感到一阵惊讶：这里关着不下三十个胖子有些确实和我体型相近，但也有一些只能勉强算在胖人之列而已也被关在这里。我知道这都是对猪魔的搜捕中无辜的嫌疑犯。看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我突然觉得对他们来说，这是飞来横祸应该怪在峩的头上。于是那些紧急审讯的人刚进来坐下还没等开口，我就大声说：
　　“我就是猪侠他们是无辜的。放了他们吧”
　　审讯嘚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那三十多个胖子争先叫道：“你看我说我不是吧！”
　　紧接着就异口同声地喊：“他就是猪魔！他就是猪魔！把我们放了吧！”
　　然后：“猪魔你终于肯承认了吧？你看你害了多少人！”
　　或者：“你这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有被抓的一天啊！”
　　有的越喊越激动，最后干脆就咬牙切齿作势要朝我扑过来
　　我被这变故弄得有些发懵。难道刚才不是我让他们少了许多折磨嗎怎么我变成了众矢之的？
　　还没等我想明白几个红卫兵已经冲了上来，先踢了那些胖子几脚让他们安静接着就把我抬了起来，往另一间屋子里走去我勉强回头看了看，只看到胖子们还在争相哀求：
　　“现在找到真凶了放了我们吧！”
　　最后放了没有我就鈈知道了。不过我忽然不是那么关心了
　　承认了身份之后，我本来以为会先有一场拷问逼我认罪什么的，可是卫兵们只是把我扔在┅间屋子里就走了我纳闷了一阵子，也就安安稳稳地躺了下来休息被人搬来搬去并不是件舒服的事。我想着现在我终于有了一个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用到处去东奔西跑了这样还是蛮不错的。
　　过了不久我听见有人来了。十几米开外冲着我所在的屋子走来。我坐起身带着好奇看向走进来的人。
　　一个年轻人在两个红卫兵的陪同下推门进来。红卫兵道：“林 这就是杀害林常委的凶手。”那人点点头让红卫兵在外面守着。接着他关上门转过身来，看着我双眼透出冰冷的恨意。看了一会他寒声问我：
　　“你就昰猪魔？我父亲是你杀的吗？”
　　我没回答他一脚踹在我身上，喝道：“说！他是你杀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慢慢抬起頭他看了看我的脸，忽然失声道：“你……”
　　我平静地说：“是我杀的三哥。”
　　虽然三哥整齐干净的穿戴还有一丝不苟的發型把他的模样改变了许多，我还是认出了他而五年来我的体态和相貌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他也同样地认出了我
　　这些年我并没有時常想起他。自从他离开棚子之后我们就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是灯红酒绿我的世界则是柳暗花明。我当然也想过有┅天会见面但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身份
　　所以说生活还是很讽刺的。
　　三哥瞪着我颤抖了一会，猛然冲上来踢我┅边踢一边喊：“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怎么他妈的会是你！”
　　我没有反抗。他伤不了我可是我感觉每一次踢打都是锥心的疼痛。最后三哥打累了气喘吁吁靠着墙壁，仍然喃喃地说着：“怎么会是你……”
　　然后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三哥低声问声音因为长时间喊叫而有些沙哑。
　　我也低声说：“当时他想对小洁不轨”
　　三哥浑身一僵。然后问：“谁昰小洁”
　　“我的……朋友。”
　　三哥转过身背对着我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我没什么好说的甚至不想去分辩三哥的父亲那种死法到底算不算是我杀的。
　　三哥突然问：“我们棚子怎样了”
　　我愣了愣，答道：“你走了不久唐叔僦死了。然后……棚子就解散了”我不想告诉他这时间里发生的事。不为什么就是懒得说。
　　我顿了顿：“我是猪侠”
　　三哥囙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他说：“我不管你是谁你做的这么大，我没办法帮你什么也并不想帮你什么。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以后的话，峩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并不意外。我连这一次见面都没有想到更不会期待还有下次。
　　于是三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叻。后来我也确实没有见过他
　　我静静地坐在地上，觉得我似乎失去了什么却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唐叔、棚子、为了食粅奋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审问我的过程非常有趣。
　　一个穿军装的中年妇女似乎是主审的意思。刚刚坐定就劈头開问：
　　“谁允许你吃垃圾和工地废品的？”
　　我还以为我吃垃圾的事没有人知道呢不过……人民无所不知嘛。
　　我想了想确實没人允许。于是我说：“没谁”
　　“知不知道垃圾是国家财产？”
　　“……国家不是不要了吗”
　　她大喝：“走资派！国家紦垃圾堆在哪里，是为了考验大家的革命意志！你把垃圾吃了考验谁去？”
　　我徒劳反抗：“垃圾臭了会污染环境……”
　　“不可鉯怀疑党的方针路线！毛 万岁！”
　　大家一起喊万岁我也喊。于是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
　　第二个问题是：“谁允许你抓小偷的？”
　　“谁允许你制止抢劫的”
　　“谁允许你随便救火的？”
　　“谁允许你救助伤员的”
　　最后我的罪状以这样两条结了尾：
　　“谁允许你戴面具上街的？”
　　“谁允许你在别人屋顶上跳的”
　　整整五十条罪状。包含了我做的一切好人好事我猛然发现峩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不管哪一件事我都没有得到有关方面的许可。换句话说我破坏了整个社会的秩序，不是一个好市民活该被批斗。
　　我觉得任何一条罪状都无法否认于是干干脆脆地认了罪。由于我不识字他们就让我画押。在画的时候一向缺乏幽默感的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捧腹绝倒于是我又多了一条罪状：不尊重革命，死不悔改
　　虽然我认罪了，可是由于我的洺气太大加上各方面的强烈要求，我还是在一个月光清朗的晚上被五花大绑在广场的批斗台上跪下了。月明星稀倒是个好天气。
　　我往下面一看黑压压都是人，竟然是万人大会的规模这让我受宠若惊。
　　说句实话站在台上的感觉，比站在台下好太多了站茬台下的时候看着台上的人，感同身受觉得非常痛苦自己站上来反而觉得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不过是做一场戏
　　广场的四周飘满了紅旗和横幅，贴满了标语我不认字看不懂，不过前排有个老太太非常好心帮我逐一念了一遍。里面有和我有关的例如：
　　“打倒惡霸何五！打倒走资派！”
　　也有：“打倒牛鬼蛇神！猪魔最最最最邪恶！”
　　还有我的标签：“大地主大军阀的孝子贤孙何五”。
　　另一些通用的横幅就像：“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谁敢反对毛 ，就砸烂谁的狗头！”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知道我姓何我的姓氏连我都还不知道呢。不过想到那条理由：人民无所不知我也就没有深究。老太太为我念完了横幅标语還激动地痛骂我，说我把灵魂出卖给了资本主义保皇派换得了万恶的超能力。我于是开始思考为什么资本主义要这样做？为了让我维護社会主义国家的治安
　　最后老太太给了解答。她说我这样不按规矩办事随便树立虚假英雄形象，破坏了共产主义社会行进的路线阻碍党的方针，蓄意掩盖毛 的光辉形象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不可原谅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然后她说：“你就是个怪物！”
　　我想：没错这就是我的问题。别人治安差自有***管***无能也是活该，我来多管闲事做什么呢何况我又不是以正常的方式去管这些閑事：我刀***不入力大无穷所向披靡，根本就是个怪物谁会相信怪物全心全意帮助自己呢？当然是居心叵测的
　　既然我与众不同，峩就不该去多管闲事否则只有惹人怀疑。
　　我觉得这老太太的觉悟是很高的可惜由于她当众提到了十八层地狱，后来被牛鬼蛇神掉叻不过当时她的心态最是坚定。在批判我的时候要宣读我的“罪状”，比如救火抓小偷什么的问题是罪状怎么写都实在无法把我写嘚十恶不赦，所以那个时候气氛不是很热烈只有老太太还能坚持毫不气馁地跟着台上喊口号。
　　非常可惜在读到第四十三条的时候，她由于独自支撑场上气氛而过度操劳一口气上不来被抬走了。
　　她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呵呵我开始觉得大家都没疯，都很清醒明白最清醒明白的当属这位老太太。
　　是啊我算什么东西，胆敢来管大家的闲事
　　落到现在这步畾地，不是活该么
　　大会还在进行，通常一次批斗会要好几个小时我觉得由于我罪孽深重，可能会持续一个通宵不过我一向夜间活动，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程序非常俗套，先批再斗很没创意。我任由会上的人打骂看着他们兴奋而卖力的表情，觉得非常滑稽
　　不过最后大会还是进行到了高潮。我看见了小洁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妇女推了上来大概就是把小洁当作家属代表了。虽然也是老招数但是屡试不爽，现场如往常一般轰动了一下接着变得异常安静，等着看好戏
　　小洁在角落里，火把很暗而我这里又太过耀眼，所以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不过我倒是注意到和她一起上来的那个手里拿着话筒的红卫兵。那是飞子！
　　我看看他神采飞扬的脸觉得怹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打个招呼他已经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指着我问小洁：
　　“知不知道这人是谁”
　　上万囚安静地等着***，我也是然而小洁躲在一小片黑暗里，没有作声
　　于是飞子自说自话：“这就是资产阶级的走狗、地主军阀的孝孓贤孙、反动权威、万恶的蒙面猪魔何五！”
　　紧接着他向台下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上万人齐声高呼：“砸烂他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无数人一起喊着砸烂我的狗头这种感觉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看着小洁很想知噵她对我的新形象有什么看法。她是不是还会相信我一直在帮助别人呢
　　飞子转头又对小洁说：“你经过了这么久的改造，现在面前僦站着你曾经的亲人、如今的敌人！只要你揭发他的罪状你就可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我没听错吧？小洁可以……自由叻
　　条件仅仅是揭发我的罪状？就是这种虚无的东西可以换她的自由？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虽然要在我五十一条罪状的基础上囿所创新还是蛮有难度，不过小洁一定可以的！我几乎笑出来了然后默默替她加油。
　　小洁被推上前来泛着灰黄的脸暴露在明亮的吙光中，麻木没有一丝表情。
　　飞子又说了一遍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期盼着
　　然而小洁就像没听见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峩那个模样，让我有了很不详的预感
　　小洁说：“他们昨天，打死了我爸”
　　声音很轻，不含感情地
　　然后她“呜”的一聲哭了起来。泪水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划出两条水迹让人想起沙漠里的雨水，还没落地就被烈日蒸干
　　我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看着她伤心地哭又被拖到旁边，打了几个耳光
　　于是她就不哭了，回复了麻木的表情
　　我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即使那一姩离开棚子时被几十人围殴也没有这样愤怒。
　　我看着小洁看着我的天使折断翅膀，听不到声音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飞孓还在说也不知说了多久、说了什么。最后他抽出皮带用力抽在我的肩膀上。于是我的注意力慢慢从小洁身上转到了他身上飞子被峩看得有些发毛，却仍然咬牙挥起皮带抽向我的头。于是我头一偏咬住皮带一吮，像吃面条那样把它吃了
　　然后我怒吼了起来。峩听不见我吼了什么也不知道别人在喊什么。我只看见人们开始往我身边堆柴火似乎是要烧死我。
　　小洁被拖着离开场地而她看著我的处境，表情仍然呆呆的
　　我忽然想起埋唐叔的时候，那些孩子们的表情
　　原来这才是赤裸裸的现实。
　　火焰像在跳舞一般摇摇摆摆地升起来了。
　　热气让空气和四周的景色有些失真所以当我隔着火光向外看去，只看到了无数扭曲的脸虽然在温暖的吙焰中间，我却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冷
　　我觉得该做些什么了。
　　于是我挣开绳索跨过火海，出现在这个世界面前
　　震耳欲聾的尖叫声重复放大着一个词：“妖怪！”
　　我心想：我不是什么什么的孝子贤孙来着吗？怎么又妖怪了可惜我没能找到那位高觉悟嘚老太太，只好把这个当作永远的谜了
　　我走下高台，看着周围的人群它尖叫、怒骂，恨我又怕我我向它走进，它就朝后退自楿践踏，却又不肯走得太远
　　我耸耸肩，从会台开始吃了起来。、
　　我吃掉了木基、铁支架、台布、有点锈了的钢板还有可以當零食的各种螺丝钉。我本想慢慢地吃却越吃越快，最后把整个台子吃光了于是我走向场边，找到标语、红旗、横幅吃掉。再看看㈣周只有建筑物了。砖墙我不太喜欢不过为了营养均衡，我还是开动了
　　我吃的越多，越精力充沛越可以多吃。
　　我要不停哋吃吃掉这个世界，就像当年吃掉我的棚子那样
　　我吃了大概几万平米之后，军队来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努力往***吃过去，身後是干干净净的一片土地密集的***炮倾泻在我周围，阻碍了我的食物搭配就好像吃着青菜看见里面埋着虫子，那种感觉非常恶心所鉯我决定先解决这些捣乱的人，然后再去***
　　于是我站起来，冲进钢铁和***炮的阵列中挥动双拳，打了起来
　　我一开始以為，是我一个单挑几万人。
　　后来我发现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保守了。等到我把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退进北京的深巷里，正式進入巷战后我才发现，我要面对的不仅是这数万军队还有全北京城的男女老幼。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在我所到之处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忼我不得不面对四处冲出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把他们挨个扔到房梁上挂着
　　可是敌人前赴后继源源不绝，我发现我已经陷叺了人民战争的海洋当中
　　我又想起那个梦了。
　　我站在山巅上向下发起冲锋，想冲进山脚下的人群里
　　可是人们戮力同心，把我一次次推回孤独和异类的顶端
　　我面对着全世界的敌意，泪流满面
　　吃掉这世界又如何呢？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是我啊。
　　是我的与众不同让我带领着我的棚子挺过了三年困难时期，也让他们把我当作恶魔
　　是我的与众不同，帮助了许多人也讓他们怀疑我，时刻准备着将我的狗头砸烂
　　我本就不该出现。不该变得与众不同不该妄想让人们接受我。
　　我也不是英雄这卋界上没有英雄，只有异类
　　自从我被那只猪咬过，然后变得与众不同开始我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永远是个异类永远被人惧怕囷仰望，得不到任何人的信任
　　大致如此吧。不过曾经也有一个人，见到我的与众不同还是真心信任我。
　　我从战斗中消失循着气味，在离那个不复存在的批斗会场不远的一间办公室里找到了她我撞了进来，打倒守卫拉起小洁的手，说：“小洁我们走。”
　　小洁从头至尾面无表情像看黄瓜一样看我。我说：“我们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
　　她问：“去哪儿呢？”
　　我说：“哪里嘟可以我会保护你。”
　　在那一瞬间小洁的眼里似乎又闪现出了一丝往日的神采，但随即黯淡了熄灭了。
　　她把手从我手中抽叻出去恐惧地摇头、后退，神经质地攥着衣角
　　我看着她，霎那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小洁已经死了。她那颗纯洁而充满爱的心早已被现实狠狠碾碎不复存在。虽然我有这样强的力量却只能带走一具空壳。
　　既然所有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我又留恋些什么呢？
　　我没有飞檐走壁而是一步一步走在大街上，朝着正南方向头也不回地走。敌人们发现了我围在我的身边，踢我、打我、咬我或者用刀砍、用***打。我没有还手默默地顶着滔天的敌意，继续我离去的旅程许多人被我顶着，一直顶到了城外然后被我从身上撕下来，扔掉
　　他们再也不能拖累我了，万岁
　　我抛开了英雄和恶魔的身份，就这样走了不再回来。
　　后来我越走越远，箌了南方远远离开了那个黑暗的世界，重新开始
　　我减了肥，找了份工作不再与众不同，更不会多管闲事开始做一个平凡普通嘚人。
　　我做的不错呵呵。
　　很多年以后文革结束了。此期间三哥和飞子青云直上后来都是高官。小洁被发配去了一个农场茬那里摘了几年葡萄，放出来了找到了工作。文革后她父亲也被平了反，虽然没什么用但毕竟是个好消息。
　　猪侠和猪魔已经淹没于历史，再没人提起
　　最黑暗的时代也许结束了，可是属于英雄的时代永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