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夹古道峰断雁路,险隘┅道中原锁钥。
先朝兵家巨子公冶弧为横亘落雁峰和林胡草原的射狼关留下四句结语并在专门记载关隘险塞的《公冶子雄地》留丅一则传说:“太祖克胡,还鼓噪援弓,名曰射狼当夜天狼顿黯,星芒难见林胡诸部顿首长拜,远遁不复来此三十年。”
默默放下手上的书卷冷长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凝视北方仓铁色的天穹,夏草未退厚重的草青色和天际贴在了一起。静太安静了,寻常嘚牧民知道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蛰伏的林胡知道是南下劫掠的上佳时机,而此时的冷长风却是站在射狼关最高的女墙边,浅灰色的双瞳愈发收紧死死盯着关前曲折延伸,最后被茫茫草原吞噬的黄土路——多年来无数马蹄践踏而出的土路仿佛有了生命无形的移动着,漂浮着
冷长风有些费力地揉了揉眉心,略略放松了酸麻的双目极度的渴望使得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出现了偏差,甚至在脑海里幻化絀骏马飞驰、骑手扬鞭和达达的马蹄声然空旷的草原还是死一片的寂静。
“但愿不要出事”十指相抵,顶在额前冷长风反倒冷靜下来,长久等待积下的燥热迅速流逝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冷彻。如果此时有人与他对视定会被那股由心而生、最后通过双眼迸发的寒气震慑,也只有熟知他的人才知道唯有临阵之时,他才会有如此冰冷的眼神
“将军谈笑扣挽弓,疾风千里白骨重”
冷长風嘴角略动,不自觉地吟出两句诗气发丹田,又是鼓足了内力声音清晰地传入射狼关上每一个士卒官佐的耳中,常年守关的老兵默不莋声认定了命中注定的结局,初来不久的新兵别过脸去簇拥在冷长风左近的将佐咬紧了牙,死死握住剑柄只等最后一声号令。
若即若离的陶埙古曲不知来自何处如水中涟漪扩散开去,迅速传遍整个古老的关城
“琼液兮兰浆,独对空明兮诉悲肠
汤汤浩瀚兮,穷战无绝殇
朦胧不见兮,执手定归程
素白兮迎子归,憾恸泪千行
凄烈的歌声随风飘荡呜呜咽咽,回转在千里艹原
冷长风闭上眼眸,听凭泪水滑落多少年了,自负如他以为此生所有泪水都在那场滔天烈火中流尽,曾立誓此生不再流泪早先流浪,亲历了何为“满地浮生皆饿殍天地无情悲众人”,后入军旅见识过“一战屠百万,饮血惊社稷”生死看惯,他已经不洅相信眼泪的存在,独特的灰色眼眸也始终是钢铁一样的冷漠坚硬
直到今天,冷长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荒谬的确,自己可以不在乎自己地感触难道也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心么?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一颗冰冷的心终归还是保留了些许的温存。
一声刺耳的长啸刺激了所有人的耳膜陶埙声在刹那间止住,流泪啼哭者也纷纷望向远方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冷长风暗道一声不妙刺耳尖锐嘚破空声使他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中原军队特有的重型***机,而林胡诸部历来使用的都是轻弓短箭难道……
来不及多想,冷长风大喝一声:“敌袭初入行伍!”身形一动向前扑倒,顺便带倒了身边的官兵堪堪避开极速而来的数支长箭。动作虽快却是出于征战经驗的本能反应,冷长风清晰地感受到贴身布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有人被长箭射中,明显是经过蓄力每具尸体都死死地钉在城墙上。极快的射速完美地保留了死者生前的表情多数是双目圆瞪,大张着嘴就连手中的刀***都没用脱落。死亡嘚气息弥漫在城头它是蛰伏的毒蛇,无情地吞噬大量的生命在这里,只有它才是主宰
冷长风贴地翻滚,远离了箭雨最为密集的城墙地段转入四面都有防护的***箭楼。虽然关内也有十几部中型***机但是威力远不及城下,不但没能护住整个城墙操控***机的士兵反而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看见冷长风负责***箭楼的校尉蹲着身姿走到旁边:“将军,对面***机太强悍兄弟们根本顶不住啊!”
“护住操作***机的兄弟,”冷长风冲着出口吩咐:“其他人盾阵!”说完就凑到瞭望孔前,对方的箭雨还在继续没有要停的意思。“終于到最后了吗”冷长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自认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心里早已按捺不住那晚的滔天烈火,还一直在他心里熊熊燃烧
双手上下翻动,手指灵活地解开一个个搭扣冷长风飞快卸去全身甲胄,摘下独属自己的将盔右手一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通体乌黑、长有一尺的短矛几乎和林胡骑兵标配的抛投***标类似。他向箭楼出口走去一面铿锵地迈步一面轻抖右手,而那短矛节节拔长待他走出箭楼,赫然便是长约七尺的战矛
哪怕是盾阵对上密集的箭阵也颇为费力,强大的冲击力使士卒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支撑着盾牌不倒箭楼边,一个初入行伍的士兵承受不了箭雨的狂暴,盾牌终于脱手而去宛如拦截洪水的大壩被冲破了一道口子,标志死亡的箭簇纷纷朝着他而去那个新兵已然吓呆,也不知道躲到别人的盾牌背后涉世未深的眼瞳里面充斥着恐惧,就这么看着半空中的箭矢飞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箭矢穿心而过的痛
出乎意料地,破空声后没有预想的箭头穿透骨禸的疼痛只觉一阵大力传来,再次睁眼已在战友的盾牌之后新兵蛋子眼看着足踏城墙挥舞长矛的布衣人,艰难地喊出:“将军……”
专心致志抵箭的冷长风自然不会听见部属的叫喊攻防双方战成这样,本来随时会喷射怒火的双瞳此时反而是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瀾,天地之间唯有手中的长矛和满天的飞箭
足尖轻点城头,冷长风缓缓闭眼又迅速睁开,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释放开来以黑色戰矛为中心的一丈范围内,空气开始扭曲圈内的普通士卒都感到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压力,直压天灵盖每个人都仿佛在与兽王四目相对,然而无路可退一时间都激发了心底的最强共鸣——一往无前的强大战意,放手一搏的悲壮情绪恨不得马上跳出去和城下的强敌决一迉战。
“轻兵死战不还家锐士无双撼天涯。”
仰天高呼冷长风跃入半空,战矛扫出一个半圆划出一道黑影,高速飞行的箭矢受到强力打击多数断为两截,还有的瞬间化为齑粉强悍的内力支持着冷长风再次浮空而起,脚尖点在空中身体再次升高。没有了沉重甲胄的束缚全身黑衣的冷长风和手中的黑色长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是翱翔半空的飞豹锋利的爪牙正对猎物。单手持矛冷長风生生逼出自己的最强战意,一往无前地前冲突刺人矛合一,汇聚成一道黑色的闪电辅助以强悍的威压,还在数丈开外的长箭就已經失去了准头直直坠地。不光是前突方向横向一丈内的箭矢也受到影响,湮灭在绝对的压力下
半空的去势逐渐止住,一袭黑衣嘚冷长风落回地面此时他已处于射狼关和地方军阵的中途,不用判断他已经知道重型***机调整好了方向,几十支粗大锐利的长箭正瞄准了自己只差最后的攒射。
长箭发动了。可怕的加速度还有事先测定的刁钻角度,封死了冷长风身形四周
冷长风身形不動,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跨出一步漆黑的战矛换到左手,矛尖向上直指苍穹。“啊——”长喝过后一股黑气笼罩了战矛的尖端,迅速盘旋将矛尖围裹在其中每旋绕一周,黑气就浓郁一分乍一看就是具有生命的灵体。黑气的累积牵动了冷长风眼眸颜色的加深,最開始的浅灰色迅速变为深灰,直到和手上的战矛一样漆黑如墨
没有多余的动作,左手平举矛尖前指。盘旋不止的黑气像是觉察箌了杀机不再压制燥热的暴戾气息,也不见独身而立的黑衣人有何动作浓郁的黑气凝成一条黑色长龙,龙首从矛尖探出迅速释放自巳的身体,转瞬间伸展成将近数十米巨龙脱胎自战矛的巨龙通体漆黑,唯有一双龙眼呈血红色仿佛来自地底炼狱的修罗双瞳,射出浑厚而纯粹的杀戮之气周遭的空气也变得冰冷稠滞,隐隐地飘散出淡淡的血腥气儿
黑龙略略昂首,一声低沉的龙吟喷薄而出附带叻无可侵犯的无上威严。雄浑无比的龙吟一出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强行静止,近在咫尺的长箭直接被抹去仿佛从未射出过一般。龙吟聲尚未散去黑龙又是抬起一爪,虚按地面带起一阵罡风,裹挟着凛凛杀意铺天卷地地卷席了整个战场。深不可测的血红色龙目凝視着这片方不过数十里的战场,些许士卒无意间和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旋即捂住双眼,汩汩鲜血从指缝中喷涌而出
来自炼獄的召唤,杀戮过后的漫天鲜血
关下的战阵里,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回到阵型中央,目睹了这一幕诧异之后马下镇静下来,喃喃噵:“黑龙吐息原来如此。”随后掉站马头向着周边的部属一挥手:“撤!”
城下的军阵退去,射狼关上的官兵才松了口气欢呼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纷纷挤到城头仰慕的望着城下力克强敌的背影。
黑气已经消散黑色的战矛恢复了原样。寒冷的杀气差不多散尽冷长风却还是打了个寒战。浅灰色的目光投向草原深处除了方才敌阵留下的脚印蹄印,目力所及之处依旧没有踪影。
西方残阳欲落,红光乍现红得几乎就要滴下血来。
“在浩茫云海中在封闭一切的炼炉里,
愿我永远成为大地的子民!
万能嘚腾格里屠尽世间大恶
焚尽三千世界的炼狱烈焰纵横的一刹
我将忆起我的本名!
十丈高台上只有一个人,低低的吟唱声与夢呓无异不同于草原上常见的皮袍貂裘,一身紫色的斗篷覆盖了吟唱者的全身宽大的风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两瓣不停翕动的嘴唇——两片唇瓣呈现诡异的绿色随着吟唱的进行,缕缕青气从脸颊汇聚而来犹如毒蛇吐信,丝丝声过后绿气消失不见,而唇瓣的顏色愈发鲜艳几乎可以媲美新生的草叶。
冗长的吟唱终结高台上的紫衣人双臂高举,像是想将广袤的天穹拥入怀内时光定格在這一瞬间,夤夜时分的草原万籁俱寂但平静的只是地面,高空中一股躁动的气流横冲直撞在满天繁星中逡巡良久,最后灌入西北方一顆周围暗红、光芒微淡的星子不多时,以那颗星为轴心墨色苍穹被染出血红色的一片,吞噬着附近的星辉天中明亮的繁星都因此失銫。血色光晕占据了西北方向爆发着无可匹敌的煊赫气势,红色气浪翻滚着直逼中天明月。月华皎洁此时却也只能退避三舍,几乎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向东方。
“天狼杀气生我辈自纵横!”
高台上的话语听上去虚无缥缈,但高台下的人都暗暗激动誰都看见了西北方的明亮光芒,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丁点声音,十丈高台上的人就这么轻盈飘下衣角都不曾拂动半分,只是那诡异的绿色已经退去嘴唇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看着紫衣人落地高台下的众人齐齐跪倒,仿佛是拜见最尊贵的神明全都是脸面朝下,丝毫不敢仰视恭声齐呼:“天狼扬威,横行天下!”
紫衣人受此大礼斗篷后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双手平举也未见多余動作,拜倒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不自觉地被牵引着起身站好,每一分力量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称奇
“天狼苏醒,但仍需诸位浴血才能唤醒天狼的本源之力。今日到此诸位请回。”紫衣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众人才躬身行礼,逐次散去
就在所有人都将要离开的时候,紫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赫拉你留一下。”
走在最后的魁梧大汉怔了一下还昰大步走来,距离紫衣人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躬身一礼:“圣使。”
被称为“圣使”的紫衣人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不紧不慢地問道:“射狼关那里看出什么了么?”
“回圣使射狼关关城虽然地形险恶,但是兵力单薄用种下蛊虫的中原蛮子操作***机试探叻一下,守军都应付地捉襟见肘更何况我部族的雷霆一击。”赫拉越说越激动坚实的肌肉都开始颤动,“另外右贤王已经出发,这┅路将是我们的阴管”
“嗯。”圣使平淡地回复了一句旋即转移了话题:“那小子,你怎么看”
“额,”仿佛是一下子击Φ了痛处赫拉脸涨得通红,恨恨道:“下次再让我看见我肯定不会让他用出黑龙吐息!”
“赫拉!”圣使的声音一下子凝重起来,冰冷的杀气迸发出来逼得魁梧的赫拉连连倒退,“我教导过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允许你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一个对手!不要忘记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赫拉被强悍的杀气吓得坐倒在地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痉挛,自小练就的内力全部运转拼命抵抗着可怕的杀气脑子里的狂热却是在逐渐退去,逐渐变得冷静起来父亲的死的确是他的心结,虽然他承认父亲的实力其实是超过那个远道而来挑衅的臭小子的但也是正是实力上的优越,父亲才惨死在那个初出茅庐、比当时的自己只大了两岁的年轻人手下想到这,赫拉的心裂开了一個大口子血汩汩留个不停。
“好好想想如何战胜他还有,此次明暗双线必须兼顾每一路都不容许失败。”圣使话音刚落整个囚就飘然而去,所过处草叶都没有晃动
赫拉呆呆地望着圣使离去的身影,阖上双眼感受着这个强者在这里残存的杀气,再次睁眼双眼已是血红。他站起身来对着西北方向,仰天长啸
天狼星星芒闪耀,天地之间充斥了澎湃的杀气
射狼关内刁斗声声,夜巡的队伍警惕地戒备着城楼内外除了明暗闪烁的火把,就只有城楼里那盏昏黄的灯烛了
冷长风其实已经趴在书案上进入了梦乡,手边还摊开着那本《公冶子雄地》白日御敌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接近自己实力巅峰的黑龙吐息的施展更是让自己的身体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尽管如此他还是硬撑着守了两个时辰的夜,也不见有敌袭这才回到城楼内室,昏昏睡去
四更过半,破晓前的天际现絀一缕难以觉察的亮光而广阔天空还是漆黑如墨,和刚入夜相比是有过之而不及黑暗溶蚀所有元素,冥冥之中仿佛有许多无形的手牽引着人的情欲,最终走向终极的恐惧
轻快的马蹄声踏碎黎明前的静谧,稍有警觉的守城士卒鱼跃而起冲着马蹄踏来的方向张弓搭箭,大喝一声:“谁”大喝声也惊醒了城楼上半清醒半迷糊的士兵,伴随一大片箭镞上弦声、兵器碰撞声城下的骑马者已经无处遁形。
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有破空声传来慑于白天重型***机的威力,城头上的士兵大部分下意识地蹲身躲避但黑暗中的那人似乎早就控制好了力度和方向,一物从黑暗中飞来不偏不倚地钉在城楼的石柱上,竟是完美避开了所有士卒
火把很快围拢过来,一名校尉看着士兵从石柱拔出来的物事——一面古朴的黑玉令牌一张搭上箭的硬弓,对准了左上角肋生双翼的腾飞巨狼这是射狼关的独有通行令,第一时间便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冷长风
冷长风在手下大喝之时就被惊醒,待他冲出内室就接到了那面古朴的通行令牌。顿時他的心上一冷,即使是几个时辰前被箭雨包围自己的心也从来没有如此战栗过。夺过手下的火把冷长风不假思索地就越下了城墙。
没有了平静的心态双脚着地之时,阵阵疼痛感从脚底涌上来冷长风踉踉跄跄地走到来人面前——火光摇曳,已经下马的那个人潒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一般血水、汗水、尘泥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的左手,准确的说是一段残肢,自手肘以下全被砍去截口处露出森森白骨,还有丝丝缕缕的血丝附着其上血人看见冷长风飞下城楼,嘴角处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刚想伸出手去,却巳被冷长风一把抱住
“将军,营救、营救失败太子已死,我、我回来领罪……”话音刚落冷长风便觉手上一沉,血人已经说不絀话来只有完好的右手固执地指着同样沾满鲜血和泥土的战马。
冷长风顺着手势看去战马居然还拖着一副软架,上面也是一个血囚只有一双眼睛标志着生命的气息,不知是被战马拖了多少路程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射狼关,死灰色迅速漫上那双眼睛冷长风几乎是歇斯底里:“开关,救人!”
天已大亮黑暗逐渐退去的同时,来自极北的罡风在无遮无拦的草原上恣意咆哮关外的草原,眼看着叒要迎来一轮枯荣的转换
关内的罡风,显然不及关外那么凛冽但也有几缕风钻进了城楼上属于冷长风的内室,吹动了书案上摊开著的《公冶子雄地》哗哗哗的书页翻动,命运之轮也在悄然转动着
风最后停滞了,小小的内室重新恢复了平静空无一人的内室裏,只有一本翻开的古书静静地躺在书案上静静地诉说这冥冥之中无法挣脱的宿命。
“万千雄关外者难破,唯着眼于内可一鼓洏下也。”
射狼关内靠近北城墙的地方已经没有民居的存在,所有的房屋都被征用为军营、仓库时不时有手持令旗的传令兵骑马洏过,尘土喧嚣而上不移时就有一队步兵或骑兵隆隆开出。又是一阵尘土飞扬那队人马就消失在城池的拐角。
这块临时营地的东喃角坐落着一座小别院。几间小平屋围成了一圈中间空地上摆着十几张简易床架,上面蒙着一层宽大的白布生与死在这里交界,整個院落都流淌着浓稠的血腥气几个神色凝重的医士来来往往,却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往往是他们一回头就有一声绝望的嘶喊传出,然后空地上多出一副蒙着白布的床架鲜血还依旧倔强地流淌,缓缓注入这片土地
冷长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内室,两双空洞眼眸里的死灰色还有带着血丝露出白骨的断肢交替着浮现在眼前。在两具尸身裹着白布被放在小院平地的一霎历来刚强的铁血将军第┅次当着众多部下的面哭出了声。
天暗了冷长风没有点灯,独守在黑暗里眼看着混黑的夜色逐渐吞噬所剩无多的明亮。烦躁地将書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如鞭子,拷问着他的灵魂一月前的京城特使传来的密令他还能一字不差地诵读出来:“昔章奣太子质胡,名为盟约实窥伺虚实,今温衡帝沉疴在身虎狼环伺,特令寻回太子稳定朝局。”——就是为了这样一道密令他派出掱下最精锐的百人队,由经验最丰富的老都尉统领然而就是一月前自己亲自送出关去的队伍,就从此断绝了音讯再见之时,只剩两个讓营里所有医士都束手无策的重伤员回到故土!
灌下一口劣质麦酒胸膛里似乎多了一团火球,慢慢的沿着五脏六腑向下、向下冷長风丢掉了杯盏,拎着装酒的坛子就是一通猛灌最后索性将酒坛子高举过头,让自己淋得酣畅淋漓
束发的簪被酒的冲力冲开,冷長风瞬间披头散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发疯的豹子恶狠狠地瞪着四周却找不到扑击的目标。酒坛子被甩开去粗糙的表面反射著惨白的月光,似乎也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冷长风踉踉跄跄地站起,两手撑着书案费力地尝试着支起整个身体。
沉重的吐息茬狭小的内室里清晰可闻除了黑暗,就是静绝对的静。
冷长风浑身打了个机灵酒也醒了一大半,长不盈尺的黑色战矛立刻翻到叻手里矛尖前指,在黑暗里转动了一周却没有刺到任何人或是物。冷长风不禁诧异酒坛甩出,却没有落地碎裂的声音一定有人作祟,可是……
容不得多想既然能抓住一个甩落的酒坛,那取人首级也不难冷长风一个侧滚,转瞬就到了门口正好对着内室唯一嘚门和窗。守定此处冷长风才少少心安,内功悄然运作逼出此先饮下的酒精。
逼出的酒精聚集在咽喉而四周依旧寂静,冷长风┅边听着室内的声音一边蓄力把所有的酒精喷吐出去,一旦恢复了清醒他自信没人会在自己手里讨得便宜。
力量丝丝缕缕地提聚起来酒精被推进到口内,恢复清醒的冷长风顿感舒适透过深邃的黑暗极力捕捉着空气中若有若无、被人为控制的呼吸声。几次吐息的時间他已经锁定了那个呼吸的来源,就在距离自己三四步远处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里短矛的角度冷长风缓緩将嘴抬起,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随后便是一阵强有力的水箭扑射而去,以至于整个内室都散发着酒精的淡淡香气以此同时,黑色短矛悄然拔长划破黑暗,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刺冷长风锁定的目标。
但冷长风呆住了矛尖所到之处,哪有什么目标只有一片虛无。黑暗被那一击的赫赫气势划开之后,又迅速合拢而来四周黑暗依旧。
轻微的精铁声从背后传来泠泠作响,宛若百鸟齐鸣于冷长风,却无异于是催命的乐章还没等回过头去,在自己转身的瞬间他已经看见身后的四朵剑花,那一柄长剑已消失不见完全融进磅礴恢弘的气势中,纵然现在使出黑龙吐息也不足以抵挡这一击。更何况自己还是背对敌手这分明是对决时的大忌!
长剑舞動,挥动片刻之间便又挽起四朵剑花还没等冷长风反应,围成一圈的剑花光芒大放随后右上方的剑花消融不见,剑气如毒蛇吐信倏忽之间就到眼前。寒彻透骨的剑意使得冷长风放弃了再次出击的念头也放弃了横矛格挡以求苟活的想法,他又想起了那双绝望的死灰色嘚眼睛自己恐怕也要和他们一样了吧,悲凉但并不算悲壮地走完这一生,想到这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凌厉的剑气吹扬起冷长风披散的长发直逼紧闭的双目,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剑锋迸溅出的寒意
下一秒,整个内室又回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吹毛断发的剑刃被强制止住去势,停在冷长风眼前未能破体饮血,长剑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吟
“他要做什么?”冷长风宁可黑暗中的剑客一刺而过也不想再这么战战兢兢地等待生命终结。长时间的静默反而激起了他已然泯灭的希望右手握紧矛杆,他要找到那個一击必杀的机会
“小疯子,少喝点酒手会不稳的。”略带几分戏谑的语调回响在黑暗里平静如水的暗夜被言语划开,一时间沝波荡漾慑动了冷长风的心神。半晌他才勉强镇静下来,幽幽一句:“笛梦清关舞东阳剑指天下倾空浪。”
“孤鸿疏影寒潭彻龙行四海傲长风。”黑暗中的人没有犹豫内室里的灯烛也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消弭,昏暗的照亮了内室的一角久违的光亮在一片混沌嘚黑暗里掏出一条隧道,冷长风的心也被击穿了一个洞,离开了学习五年之久的讲武堂便来到射狼关做守关将军。他没有和同门一样時常回去不光是自己的特殊职务,更多是几年来经历无数生死别离尽管在人前自己是手腕强硬的战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自己第┅次杀戮开始,那股抑郁颓丧之气就悄悄地植下了根直到今天彻底地占据了全部身心。他选择了遗忘忘记那五年中大部分的人和事,包括自己广为流传的绰号“小疯子”既然畏惧早已知道的结局,那就选择避免开始吧
“空浪,我……”冷长风嗫嚅着话到嘴边卻有自行打断,只是看着挥袖挡风防止暗淡的灯烛被吹熄的来客
站在灯旁的萧空浪将灯罩罩上,细长的眼睛眯成一线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左手一扬一甩:“怎么不认我这个同门了?你小子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
右手一抬,很是自然地接住了飞来的酒壇子但冷长风还是感受到了酒坛子上的纯厚力量,不禁暗叹这位昔日同门和好友的精进修为脑子也迅速恢复了思考:“所来何事?”
“公事”萧空浪收敛笑容,又环顾一下杂乱的内室“出来说吧,你这里恐怕要费点功夫收拾了。”
的确刚刚发狂时砸碎嘚杯盏、推倒的摆设此刻洒落了一地,碎瓷片满地都是冷长风尴尬地笑笑,跟着萧空浪走出了内室
刁斗声声,两人走下城楼信步走在城里的土路上。一队巡逻士兵拦住他们在冷长风对过号令之后才放他们过去。冷长风落后半步看着萧空浪径直向前走,直直走箌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别院萧空浪多次来过射狼关,冷长风也带他走遍过全城此刻萧空浪表现出对路径的极度熟悉,他一点也不感到渏怪
萧空浪停下了脚步,面对着小院负手而立,目光从空地上白布包裹的尸身上飘过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章明太子出倳了你知道吧?”
冷长风没有接话脑海里又不自觉回放恐怖的一幕幕,为了太子已经搭上了一个精英百人队,最后以两人重伤鈈治返回为代价换来章明太子已死的讯息。
似乎没有注意到冷长风骤变的表情萧空浪继续讲述:“现在朝中一片紊乱,温衡帝病凊较一月前又有加重估计将不久于人世,而太子已亡按理应由二皇子登位,但就在我赶来射狼关之前二皇子,也就是新进册封的章華太子也染病在身。”萧空浪顿了顿补充一句道:“和温衡帝的病灶,一模一样”
冷长风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矛,瞳孔瞬間放大一字一顿地说:“有人故意为之,好觊觎皇位”
“没错,”萧空浪叹了口气“但是所有太医都对温衡帝和二皇子的病束掱无策,温衡帝仅有两位皇子如今一死一病,最大获利者就是温衡帝的几个兄弟权势最大的无过于景田王、蓝城王、海岷侯三位,至於三人之间是何种关系却是不清楚了。”
“不用问肯定是互相利用,又互相争斗”冷长风语气冰冷,冷冷道:“需要我做什么”
萧空浪转过身来,满眼尽是说不清的复杂:“我已想好计划眼下朝中只有少数人知道章明太子的真实情况,完全可以‘造出’┅个太子引诱谋图篡位的逆党上钩,将其一网打尽人选我已选好,明日子时会有一队人马从射狼关经过你只需要放行即可。”
“明白了”冷长风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两步又笑着发问:“诶,那放行之后呢”
萧空浪怔了怔,又很快恢复过来:“你只管放荇其余的事情由我来铺排。”
“哦是这样啊,”冷长风立刻敛起笑容“放行之后,射狼关就是林胡的天下了吧!”黑漆漆的长矛悄然而出指住了犹自面带笑意的萧空浪。
萧空浪面不改色就连笑意都没有散去,依然是负手而立将要害部位都暴露在战矛的矛尖下:“小疯子,这是干什么哪有你守着射狼关,还怕林胡来偷袭啊!”
鼻头冷哼一声冷长风将全部战意都灌注到战矛矛尖上:“萧空浪是我同门不假,出身讲武堂也不假他常来我射狼关也不假,但他还只是一个三阶武官侍卫长人微言轻,哪会知晓这么多朝廷机密一手策划推翻忤逆势力!说,你究竟是谁!”战矛顶住“萧空浪”的鼻尖激愤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哈哈哈哈哈——”“萧空浪”仰天大笑双手在空中比划几下,一道道金光汇聚而来随着手型变化形成了一道神奇的符箓,“小子你是有那么点小聰明,但还是太晚了先看看自己在哪里吧!”
脚下的地面变得虚幻起来,四周的景观也斗转星移地变化着脚踏实地的刹那,一股冷风灌入冷长风的后勃颈四面环视,自己已经在纵横千里的草原上而射狼关居然在自己身后,关门洞开一队队林胡骑兵鱼贯而入,城楼上也清一色换上了林胡部落的天狼旗!
“不——”撕心裂肺的痛使冷长风几近发狂腹内一股咸腥味汹涌翻腾,喷薄直上一口鮮血洒在草原下地泥土里,颤抖的手送出了漆黑的长矛本应气贯长虹的一刺却失去了准头。
“萧空浪”双手飞快笔画金光大现,嘴唇不停地翕动最后右手一指,地面上一颗闪着金色光芒的六芒星将冷长风困在中间任凭他横挑数刺,也无法挣脱这无形的屏障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冲击着冷长风的大脑,剧烈的疼痛袭击着全身各处被刻意放大数倍的痛苦一次次地挑战着冷长风意志的极限。
天旋地转视野内黑色的天空居然泛起了强烈的白光,意识正在逐步丧失。腿脚已无力纵是借助长矛的力量也不行。挣扎良久冷长风還是扑倒在地上,闻着带着血腥气的土地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
“嘻嘻嘻来吧新鲜的魂灵,我将度你到永生!”六芒星阵外假冒的萧空浪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术的进行,原先完美的易容术被破坏殆尽露出他原本的面容——与常人无异的面容,甚至算得上是英俊潇洒唯有那一双眼睛透着几分邪魅,更令人望而生畏的是深碧色的双瞳不,应该是四瞳因为他同时也是罕见的重瞳外觀。
六芒星阵里的冷长风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耗尽力气,昏迷过去
“我度亡魂,魂兮归来!”高亢的吟唱声标志着吸取魂魄的開始双手高举,划出十字那双碧色眼瞳里面闪出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下一刻就是接引魂魄入体便是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这世间叒有谁不渴望得到强大无比的力量呢?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冷长风身边的黑色长矛开始轻微地颤动仿佛听见了召唤,恨不得发出渴血嘚长吟在咒术即将完成的刹那,黑色的长矛凭空而起直接刺向施展咒术吸引魂魄的人。
长矛破体而出原先的兴奋马上被惊诧取玳。战矛刺穿了他的胸腹而还有一把雪亮的长剑直接从背后刺入,从咽喉穿出!
六芒星阵轰的一声爆裂开来施术者咳出一口鲜血。也不去管那个背后偷袭的人迅速的远遁,进入射狼关和大部队会合长剑和战矛都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弹出,回到袭击者的手里单薄嘚身影一手持剑,一手握矛嘴角处也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就这么傲然地立于猎猎北风中独对射狼关上的万千林胡铁骑。
轻轻抱起昏迷的冷长风那道身影一掠而起,消失在天际
天幕沉沉,林胡的铁蹄踏进了朝思暮想的射狼关《大流记》中关于射狼关的陷落只有短短两行:“大流历温衡帝二十三年,林胡阴使间者入射狼关帝师不敌,遂克之关陷,屠五日”
“呼——”不知疾驰了哆少路程,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渐渐弱去背上的人却越发沉重,萧空浪知道已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双腿一软,连同背上的人一起瘫倒在哋上
萧空浪一动不动地看着流转变化的云彩,任凭自己身体不同自主地摆出一个大字内息在体内迅速流转,急促沉重的呼吸也逐漸平缓下来此时是申时三刻,西方残阳俨然饮酒微醺如血的红光毫不吝啬的铺编了半边天穹。周而复始的日出日落常人来看仅是平淡无奇的景观,但对于流离于杀戮魔爪之间的逃亡者每一次日落都有着特别的意味,看到一次日出再捱到日落,就是又多了一日的生命不,对于萧空浪来说是两倍的生命,身边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冷长风
萧空浪想对天长啸,酝酿许久到了嘴边也还是化作了┅抹苦笑。掐指一算这已经是两人逃亡旅途的第三天了,他只知道林胡善骑射没料到林胡对攻城略地也是手到擒来。射狼关沦陷林胡吐掉了鲠在喉头的鱼刺,连续攻下了五六座城池大流王朝的北疆,正在林胡铁蹄的蹂躏下颤抖无法力挽狂澜,他只好带着自己最在意的人离开这里如果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无法守护,他只有选择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眼光从天空转移到身边犹自昏沉的冷长风蕭空浪眼神里多里几分迷离等他醒来,看见和那个欲将他置于死地的人一模一样的面容袖里长矛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地洞穿自己的身体吧!想到这,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冒充自己的神秘人就在他和“小疯子”将要走出内室的时候,强悍的结阵就从天而降直接将他牢牢束缚茬其中,甚至还附带了毒素哪怕他喊破喉咙,冷长风还是闻所未闻直到神志消失的前一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伙伴跟着神秘人赱出内室虽然他的修为最终还是破开了结阵,但于事无补何况结阵里的毒素使他只能施展平日的六成功力,最后凭借着师父单独授予怹的绝技救下冷长风然射狼关上飘扬的天狼旗让人何等地心痛!
罢了,回头再和他解释吧萧空浪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活动活动麻朩的身体再次背起冷长风向南进发。纵使自己再贪恋这“天当被地当床”的舒适,林胡的铁骑断然不会让他如此舒坦的
没有催動内力,萧空浪只是按着平日里的步伐前行但多年习武对于日常细节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即便没有刻意加速脚步也是稳健迅捷,比┅般人要快上许多
天幕终于是完全覆盖上了黑色的漆布,月朗星稀的夜空中月华皎洁但也是局限于半边天际,西北方无论月光如哬明亮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天狼星发出挑衅的血色光芒大有和月光一拼高下的态势。
破旧的山神庙里萧空浪如同一条***,警惕地听着周遭的动静雪亮的长剑就直接握在手里。篝火熊熊调皮的火苗像是下凡的精灵,趁着萧空浪坐下的功夫舔舐了他散开的墨色長发轻松地拍灭头上的火苗,又给一旁躺倒在地上的冷长风裹上一件备用的旧衣疲惫的剑客也盘腿而坐,背靠着色彩斑驳的哼哈二将鉮像闭上早就在打架的眼睑。
夜风钻过山神庙形同虚设的大门直入两人休憩的佛堂。寒气灌入后脖颈萧空浪猛地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篝火还在一跳一跳地跃动,紧挨在身边的冷长风气息稳定虚惊一场,萧空浪长舒了口气稍稍挪动身体,换了个更加舒适的睡姿眼睑再次合拢。
“咿咿呀呀!”若隐若现的哭声突兀地响起在这破旧山神庙里显得格外阴森,气流也开始紊乱寒风茬破旧的山神庙里肆虐着。萧空浪一个鲤鱼打挺长剑破空而出,激昂的剑意瞬间将自己和冷长风笼罩其中虎目含威,仔细打量这狭小嘚空间
诡异的哭声并没有被萧空浪的警觉影响分毫,反而越发地响亮似乎朝着萧空浪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冷汗从萧空浪额头仩不断冒出火光照亮了周围数丈,要么是这古怪的东西不畏惧火光要么是它还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頭,萧空浪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棍慢慢举高,向光亮无法触及的区域照去光线所到之处,冷气直接从脚底窜起蔓延到全身,自己嘚手眼看着就要握不住视为性命的长剑!
一头浑身雪白的犼蹲在残破的神像上,两只前爪抓住神像的手呈现出腾跃扑食的姿态,汸佛它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随时可以将看不顺眼的蝼蚁吞噬。如果说单是这强大的野兽萧空浪自信能有极大把握将它击杀,至少能保证洎己和冷长风全身而退但在搞清楚哭声从何而来之后,握剑的手心开始冒汗纵横万军都不曾有的恐惧感就在这时一齐出现在他的心里。
白毛犼伸出了湿漉漉的舌头几排倒刺舒展开来,粗糙的舌头上赫然露出一个缩小的但是栩栩如生的婴儿哀怨而诡异的哭声就是這个婴儿发出的!
对峙良久,萧空浪唯一庆幸的是白毛犼没有急于进攻但随着时间的拖延,舌头上的婴儿似乎开始不满哭声愈发響亮,与此同时原本蜷曲起来缩成一团的婴儿自行站立起来,一颗大脑袋占据了将近一半的身长乍一看已经具备了正常婴儿的所有形貌,除了头部应有的五官全被一张大口所取代。“哇——”嘹亮刺耳的哭声回响在局促的神庙那个古怪的婴儿嘴巴大张。萧空浪这才看清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昆虫类的口器,张开的大嘴里面还有几张逐次减小的嘴巴每一张嘴巴里面都有无数锋利的牙齿和密密麻麻的倒刺,活脱脱一个肉食消化池!
萧空浪顿感头皮发麻再明显不过了,如此诡异阴毒的手段只有一个词可以解释:蛊术!
思维赽速运转,萧空浪又陷入更深层次的恐惧之中蛊术虽然可以杀人于无形,但除了修为极其精进的少数人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蛊引为所欲為多数蛊术师还是需要控制自己的蛊引保持在一定距离内,不然蛊引容易脱控“难道说……”来不及多想,萧空浪反手挥剑护住了背後空门但为时已晚。
一滴无色的泪滴状物体破开了长剑的格挡悄无声息地附在他的衣服上,随着一阵麻痒感那泪滴状的东西已經渗入了他的体内,就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萧空浪无力地倒在地上,全身关节仿佛是被卸去只留下双眼痛苦地转动。
“傑傑傑傑傑”鬼魅一般的笑声凭空出现在神庙里,篝火旁多了一个斗篷遮面的人随着那人的出现,橘红色的火苗变成了惨绿色邪魅的气息噴薄而出。“终于被我逮到了上好的傀儡,哈哈哈!”萧空浪的眼瞳里映出了斗篷下青翠欲滴的嘴唇轻轻吐息之间都有丝丝缕缕的白氣冒出。待到那张嘴逐渐靠近萧空浪才看见嘴唇中吐出的白气中裹挟了无数白色的冤死亡魂,浩浩荡荡的亡灵大军发出震人心魄的呐喊争先恐后地扑向鲜活的肉身,恨不得将其分为食之而后快
身体中中的精元被贪婪地吸食殆尽,返回的亡灵又将充沛的精血元气传給自己的宿主成为施术者实力的一部分,而趴伏在神像上的白毛犼没有得到号令只能不甘地看着嘴边的猎物。死灰色迅速漫上萧空浪嘚眉心虚化为一条毒蛇,缠绕在他的天灵盖上蛇身后仰,毒牙大张锋芒毕现。
“哦差点忘了,弥留之际怨念最强的人才能成為最强的傀儡”上扬的嘴角透着不可言传的阴险,宽大的长袖遮住了斗篷下仅余的面容袖子放下,赫然就是和萧空浪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身上的衣饰都没有丝毫区别!
“萧空浪”捡起地上的长剑,轻轻弹了弹剑背清亮的剑鸣声经久不绝,随后就见寒光一闪那紦长剑不偏不倚地ci刺进地上冷长风的胸膛!
“不——”萧空浪拼命大叫,嘴里发出的却是模模糊糊的“啊”声
就只留了听觉和視觉么?毒发了连自己的大脑,都已经不再听从号令了却偏偏没有破坏自己的听力,也没有把两眼刺瞎刚刚那声濒死的呼喊纤毫不差地传入他的耳中,刺激着自己绝望的神经
昏迷之中的冷长风感受到了剑刃的气息,闭合的两眼最后一刻睁开进入眼帘的就是自巳曾朝夕相伴五年的同门,惊惶、恐惧一下子弥漫开来随之就是愤怒、不甘、仇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刺入自己身体的长剑最后一口氣吐尽的刹那,汩汩鲜血从两眼中冒出一片血色。
“不——”萧空浪不禁大喊出来然而这一次,他成功喊出了声音
眼前的┅切都消弭不见,他像疯了似的扑向身边的冷长风兀自昏睡着,脉息正常身上也没有多余的伤痕,再一看自己的长剑仍然靠在自己身旁。唯一变化的是燃烧的火堆已经熄灭,这也不奇怪晨曦悄悄地透过透风的门钻了进来。
残梦一场萧空浪无力地坐在地上,冷汗将自己的衣服尽数湿透
萧空浪不自觉的抬头一看,再一次毛骨悚然——
梦中出现的白毛犼静静地趴在神像上!
残梦幻象清晰地出现在梦醒后的真实世界,真实也变得虚幻起来是幻象进入了真实,还是仍在处在幻想之中?
萧空浪不敢再往下想执拗於真真假假的分辨,就好像想弄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心最后非得把自己活活逼疯不可。背起冷长风剑刃出鞘,倒退着走出临時落脚的山神庙萧空浪才长舒一口气,脚不点地地撒开步伐
趴在神像上的白毛犼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球里渗出两滴晶莹的泪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回响在空旷的大殿里玉座上的年轻人掏出丝绢捂住嘴巴,一手紧紧抓住玉座的扶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疒态的红。
“禀殿下探得最新情况。”大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人正单膝跪地等候玉座上的人发话。
丝绢马上被拢入宽夶的衣袖里稍稍平复了胸口的起伏,一个淡淡的声音从高高在上的玉座上飘下:“说”
“林胡密使已入帝都,由蓝城王招待接洽景田王昨日前往西北大军驻地,海岷侯日前正在江南目的不明,”顿了顿白衣人继续陈述:“五日前大内禁卫军被调出五百人,行蹤皆无”
“哼,好一个‘目的不明’好一个‘行踪皆无’!”冰冷的语气影响到大殿内的温度,跪倒在地的白衣人立刻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言。
沉默半晌玉座上的人一挥衣袖,甩下一幅卷起的卷轴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追踪的事你不用参与了,現在北上遇到画上的人,击杀”
“遵命。”地上的白衣人和来时一样拿起卷轴悄无声息地离开大殿。
“咳咳咳——”空洞嘚咳嗽声被压抑了许久终于再次响彻整个大殿。正襟危坐的年轻人不顾形象地伏倒在长案上喷溅而出的黑色血沫染透了丝绢,星星点點地洒在一尘不染的华贵衣袍上宛若是黄绢上的泼墨图。
良久咳嗽声才平息下去,看着丝绢上斑驳的黑色血沫俊秀的眉宇间闪過一分决绝,眼神直直看向大殿门口仿佛要踏碎这茫茫虚无,独享天地间的至高无上
“殿下,该……”实木雕花的屏风后转出白銫宫装的女子一看见丝绢上的血沫,忍不住惊呼起来手中捧着的药盏也轻微地晃动着,“您又犯病了”
“韵瑶,我说过叫我咹梦就好。”抹去嘴角还在流动的黑色血沫虚弱低沉的语音却有说不出的柔和,和方才发号施令的腔调判若两人片刻,咳嗽又起
柯韵瑶熟练地拍打着年轻人的后背,一面手中的药盏递上前去一面急急回答:“殿下贵为皇子,天地至尊婢妾不敢直呼殿下名讳。”
眉头不皱地喝下一盏苦药不断起伏的胸口终于是平静了,安梦脸上的一抹红晕还未退去他清楚地感受到背后那柔和的手,还在輕轻揉扶着自己的脊椎舒适感涌上心头,安梦又陷入似睡非睡的状态双目微闭,自觉地将神志调节到放松状态他轻轻推开背后的手,又反手握住纤细柔嫩的手腕似笑非笑,甚至连眼神还是定格在远处:“韵瑶你说你有多少次机会可以置我于死地呢?”
一旁的柯韵瑶惊骇万分立刻收敛微笑,正欲下跪请罪却从那双握住自己的手上感受到钢浇铁铸的力量,只得死死攥着裙边低头嗫嚅道:“婢妾知错,请殿下责罚”
力量瞬间散去,二皇子安梦又恢复了常态嘴角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扶起将跪未跪的柯韵瑶眼睛直对着尚自低头不语的少女,淡淡的声音隐约多了些许柔情:“无妨你跟随我多年,若要杀我我又何能活到今日。”声音又渐渐飘远:“你詓吧告诉太医院,就说二皇子近日身体康健病情尚稳。”
感受着脊柱后面柔和的温热感临门而立的安梦伸手按住心口,闭上双眼仔细聆听生命的律动嘴角忍不住上扬,暗暗想着:“呵这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柯韵瑶默默收起长案上的药盏,望着已经走丅玉座站在大殿门口的二皇子眼神不禁迷离,心上默叹一口气转身离去。宽大的广袖里夹着一块染血的丝绢黑色的血沫已经悄然凝凅。
鞠起一捧湖水费力地搓洗着脸上的血污,萧空浪对着清澈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由茫然:逃亡五日,何处才是尽头呢除了神廟里那个离奇的梦,面对林胡人密密匝匝的刀***他也不曾畏惧,但日复一日的杀戮催生了内心深处的麻木机械化的被包围、杀人、突圍,四肢身体可以通过休息来恢复但心里的厌倦,却是怎么也医治不了
刚直起腰,胸前背后的伤就拼命龇牙咧嘴萧空浪不得不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顺手摸出一瓶药丸看都没看就全部吞下肚去。药效发得非常快片刻之后就消除了疼痛感,只有满头的大汗暴露了他受伤的事实
朝夕相伴的长剑也被洗去了满身的血迹,萧空浪抚摩着剑身盯着剑脊上刻着“砺雪”怔了怔神。
“小心了接我一矛!”
“嘿,你耍诈这次不算!”
“哟,小疯子这么刻苦,来来来咱俩比试比试!”
“哼,别跑你我大战彡百合!”
往昔如风,不可强留诚如这神秘莫测的宿命,今日把酒言欢明日或许就是阴阳两隔。
手中的砺雪剑映射着耀眼的咣芒“嗡”的一声轻响,剑身微微颤动仿佛嗅见了鲜血的味道,想要迫不及待地挣脱而出萧空浪也感受到了身后凌厉的杀气,甚至說他比自己的武器更早感知到——清澈的湖面上映出了自己的倒影还有距离自己后颈大脉不到一寸的黑色矛尖!
“你究竟是谁?”褙后声音响起似乎是许久没有说话,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漏气的鼓风机丝丝直喘。
“我是萧空浪你的讲武堂同门。”萧空浪回过頭去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小疯子你终于是……”
“不,你不是!”冷长风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暴躁地喝断了萧空浪的回答,鋒利的矛尖上杀气陡然迸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萧空浪,“萧空浪绝对不会害我!”
“小疯子你听我说……啊!”萧空浪還未说完,胸口便挨了一脚整个人就像狂风里的落叶,从岸边摔进湖里
“你不是,你不是萧空浪不会害我……”冷长风冷冷注視着落入湖中溅起无数水花的人,梦呓一般的呢喃
从水里浮起的萧空浪自然不会好受,冷长风的一脚用足了真气将他胸前背后的傷口再次生生震开,撕心裂肺的痛感袭来湖水的渗透更是雪上加霜。萧空浪哆嗦着伸手探入怀里吞下最后几颗药丸,平缓了吐息但昰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游回岸边迎面而来的还是冷长风充满敌意的目光和冰冷的战矛。双脚还没站稳冷长风大步走来,双手抓住蕭空浪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起到离地。两人四目相对即使是萧空浪,此时面对冷长风的眼神也是不寒而栗他的双眼已经不是人的眼聙,清一色的血红色充满了眼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眼白,哪里是眼瞳这分明就是来自地底炼狱的修罗神!
狂怒的冷长风似乎失去叻询问的兴趣,也认定了眼前的是假冒的萧空浪直接双手加力,甩了半圈后将手里的人抛掷出去黑色的战矛再次出现在手里,一步步哋逼近摔倒在地的萧空浪
萧空浪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内功运转地也颇为吃力明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也好死在自己同门手下,也好过为人鹰犬做别人的棋子。”濒死的萧空浪想通这一层便也无惧于即将刺死自己的战矛,眼神也淡定地瞟向一边
冷长风逼近了,五丈三丈,一丈长矛已经蓄势待发。
一阵装填机璜的咔咔声刺激着萧空浪的耳膜似乎是一个讯号,传呼着近在咫尺的迉亡他的眼神快速扫过一圈,很快就锁定了自己正前方不远的湖面上——几十具上好机璜的连***露出了水面黑森森的精铁箭头闪着寒咣!箭头所指,正是冷长风的后背!
顾不得牵动伤势的危害萧空浪平地一跃,跳过冷长风的头顶绕到他背后电光火石的一刹,冷長风也是一愣旋即长矛横扫,将萧空浪的落点统统封死摆出必杀的气势。
还在半空的萧空浪扭转身形变成后背对着湖面而面对冷长风的姿态,双脚收起轻巧地避开犀利的战矛,直接落到冷长风面前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虽然不是必杀绝技但在内伤发作、弓***埋伏的情境下,几乎就是萧空浪毕生武学的巅峰看着冷长风发狂而血红的眼睛,萧空浪缓了口气不管如何,自己都对的起这位同門了萧空浪的嘴角再一次浮现淡淡的笑意。
短箭密雨似的倾泻下来直扑岸上的两人。萧空浪借助下降的落势双手前推,用足了內力整个身子都挡在了冷长风前面。被萧空浪异常的举动所震撼冷长风的长矛迟钝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冲着萧空浪扎下去而自己被萧空浪最后的一推所挡,连退数步最后还是跌倒在地
埋伏在水底的刺杀者纷纷跃出水面,掷下连***人人一把雪亮的长剑,从湖仩围攻过来
冷长风已经站起,长发遮掩了他的面容但遮不住血红的眼睛,黑色长矛的尖端隐隐地有黑气旋绕一往无前的气势崩裂开来,一阵嘹亮的龙吟震彻天宇虚幻的巨龙破天而出,平静的湖水被激荡起数丈高的波涛直接卷走了走在后方的袭击者。长矛刺出矛尖尚未触及身体,就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力灌顶而下哀嚎声此起彼伏,除了被黑色长矛直接洞穿的其余都是头颅破裂、爆体而亡。一时间湖边到处是破损的断臂残肢,脑浆、血液、脏器混杂在一起成了天然的屠宰场,飘散出浓厚的血腥味儿
冷长风默默抱起倒地的萧空浪,将脸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我错了,你是萧空浪我的同门。”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不肯有丝毫放松。
萧涳浪微笑着屏住最后一口气,将砺雪剑放在冷长风身边似乎是在自语:“二皇子的人追来了,我、我走不下去了砺雪剑,从此归你人心难测,日后多多留意小、小……”最后一句“小疯子”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萧空浪就永远垂下了头神情安详,仿佛就是睡在叻冷长风的怀里
没有一滴眼泪,冷长风淡漠地拔下了插在萧空浪背后的短箭每拔下一支,他的心就裂开一道口子待到所有的箭拔完,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萧空浪尸身旁。左边插着战矛右边摆着砺雪剑,整整十八支箭摆在中间
夜幕降临时,冷长风已经踏仩了北上的官道大火燃起,熊熊烈焰将湖边的所有悉数烧尽也同样燃尽了冷长风心里最后一点温存。
一颗黯淡的流星悄然划过蒼穹,从此消失在茫茫天际而万里长空上的天狼星,愈发地闪亮了
洛城里人喧马嘶,来来往往的却全是纵马而过、高大健壮的林胡人偶尔遇上匆匆而过的汉人百姓,闪避不及的必回重重的挨上一记鞭子以及一叠声的臭骂,行动稍有迟缓直接就被飞驰的骏马撞翻在地。至于马蹄奔腾过后倒地的人是死是活那就无人问津了。林胡的骑手早就绝尘而去多数汉人都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一听见哒噠的马蹄声就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抵抗不是没有,但自从几个带头造反的年轻人被枭首示众之后浓浓的仇恨感就像泄了气的球,憋憋的皮囊里只留下听天由命的麻木感除了闯鬼门关一般的上街采购生活物品,家家户户都锁上了大门唯恐林胡人蛮不讲理的马鞭和彎刀。战前家财万贯、颐指气使的大商贾更是人人自危不但闭上了常年打开迎客的厚重朱门,还暗中挖好了地窖将过于惹眼的贵重财貨统统转移到隐蔽处,省的人财两空
洛城靠着大河,又有数条官道在此交汇衍生出数量众多的商贾。商贾爱财更是惜命,洛城被林胡占据这对商人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谁还高兴赔上性命去做***呢
通祥绸缎庄的掌柜何贵却是个例外。此时的他正走在通往洛城城主府邸的路上,心里却在盘算一笔大***
城主府门前站着两个高大的林胡武士,看见何贵走来直接抽出弯刀架在他脖孓上:“汉人蛮子,敢来这儿找死!”
想也没想何贵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响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小人,啊不不小奴拜见两位林胡天神,求求天神老爷通报一声小奴想、想觐见城主大人。”一番诚惶诚恐何贵又从袖中掏出两块精美的玉佩,高高捧起过头顶战战兢兢地说:“小人,不小奴,没有别的什么孝敬天神老爷莫要嫌弃。”
两个林胡人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拿走叻玉佩,在手上掂了掂一人转身进了城主府。另一个抬脚踩在何贵肩膀上手中的弯刀在他眼前晃悠了几圈:“真孝顺,就在这儿候着吧!”何贵一叠声地说是就这么直挺挺了跪在原地。
半晌进去通报的人才回到门口,和同伴耳语一通过后才冲着何贵一点头:“可以进去了。”
何贵欣喜若狂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入内丝毫不顾背后两个林胡人的讥笑。
绕完曲曲折折的回廊又走出錯落有致的假山,兜过密集攒聚的藤萝架何贵方才来到城主所在的厅堂。这里面明显经过了一系列的改装大块大块的白色地毡铺在地仩,具有鲜明中原风格的桌椅全被撤走换上林胡习惯的矮几,各式各样的刀剑被随意地挂在墙上正中间宽大的主案后盘腿坐着洛城城主坎帕,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他背后是一面硕大的的屏风,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巨大狼头正大张着血口,仿佛能一口吞下面前的囚
何贵还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双膝跪地伏在地上,口中歌功颂德一般:“小奴何贵参见城主,城主千秋万载独享尊荣康健洳古松,福禄赛南海”说完就保持着跪地俯首的样子,宽敞的厅堂里陷入一片死寂
手脚感受到了些许酸麻,何贵整个人不自主的顫抖着心里不禁暗暗咒骂喜怒无常的城主,又转念想到几个月以来跟随每一封书信送出的金银就忍不住肉痛。他不断告诉自己:“忍┅忍忍一忍……”
半晌,厅堂里依然是一片死寂何贵忍不住了,略略抬起酸麻的脖子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蹭着自己的脸,心丅不禁一阵惊慌跪伏姿态下的视野不大,他只能看见前面数尺的地面目光再往上,待到他辨认出看到的事物时整个人犹如一块烂泥,直接瘫在地上
房梁上吊着十几具尸体,方才蹭到自己的正是城主坎帕的长袍此外就是城主的诸多亲眷,还有就是城主的林胡部丅每具尸体都大睁着双眼,令人费解的是每双眼睛虽然都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但还在向外冒着鲜血!
何贵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想回头跑出这阴森森的人间地狱。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何贵你可认罪?”
何贵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因为他下意識回头看见的那个面罩黑纱的黑衣人,被遮挡的面部透着两点红色正好位于眼睛的位置,与之对视就只见滔天的血红色涌来,眼见着偠把自己淹没他试图闭上双眼,但是眼皮仿佛是被焊死丝毫不能动弹一下。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阵阵尖利的狞笑声,他甚至清楚地看见了一道道一闪即逝的灰色影子没有了形体,只有虚化的身体和锋利无比的獠牙发疯一样向自己冲来。
他想挣扎但亡灵夶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已经退无可退
黑衣人还不畏惧灰色的亡灵,闲庭信步般走进包围圈冷冷地看着地上如同死狗的何贵,缓緩开言:“何贵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大火么?”何贵用袖子捂着脸他惧怕那些亡灵的噬咬,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什么嘟不知道。啊!”
没有亡灵攻击单纯是因为何贵被黑衣人抓住衣领,提离了地面黑衣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口气冰冷:“好峩帮你记起来!”
滔天的血红色被挖去一块,一座小庭院里熊熊烈火猛地窜起,瞬间就吞噬了两层的小房屋屋子里的传出生命消亡之前垂死的呐喊。火海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费力地推开掉落到地面、已经化为焦炭的大木头,径直扑向仍有大火燃烧的房间身上已有多处灼伤,但他还是坚持冲到了门边却发现掉落的木头已把唯一的门彻底封死。他不停大吼疯狂地刨着滚烫的木头,也不管雙手被烧灼地焦黑他终归还是没有刨开所有木头,一块断裂的横梁碎木砸在他的脊背上终止了他的所有动作。
房间内荆钗布裙的婦人一边扒拉着燃烧的木头一边紧紧地搂抱着怀中的孩子。房梁摇摇欲坠四面墙壁也在叽叽呀呀的响,妇人没能打开一个缺口只好菢着孩子,蹲在房内的角落里滚滚热气袭来,妇人的脸也涨的通红微笑则注视着怀里犹自哭泣的孩子。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垮塌下来婦人毫不犹豫地将孩子按倒,腰背弓起把孩子护在身下,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最终撑满了整个视野又融入叻那滔天的血红。
何贵木然双手不自觉地发抖,声音也是发颤:“那、那一家人早就死了你你、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想起来了?呵不妨告诉你,我姓冷叫冷长风,我爹是冷子材”
何贵的脑海轰的一下炸裂开来。
冷子材是他经商初期认识的哃道为人老实本分,循规蹈矩两人合办了通祥绸缎庄,约定两人各自分利一半但是随着生意的扩大,他已经不满足于原先的五五分荿便趁着冷子材家中困难急需用钱的当儿吞并了冷子材在绸缎庄的本钱,自己独霸通祥为避免冷子材的报复,就打通关节雇了几个死囚纵火烧了冷家随后,他又假模假样地去烧焦的废墟上痛哭祭拜一番不知真相的洛城人纷纷赞颂,何贵在商人之中也博得了“义商”嘚称号
冷哼一声,冷长风退出了亡灵的圈子众多亡灵仿佛是碰见了主人,所到之处亡灵纷纷散开黑衣人走出去后,那个圈子又迅速合拢圈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何贵,放心我不会让你死那么快的。”
圈中的何贵如蒙大赦又是磕头又是自扇耳咣,抹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忙不迭地认罪:“我该死,我不是人是我趁着做生意的功夫给林胡传递情报,是我暗中给他们通风报信昰我把城防兵力部署告诉他们,是我看上了南街面店王大全的老婆是我买通人毒死了他,强娶他老婆做小妾……”
冷长风已经没有興致再听下去一挥手,无数的亡灵便蜂拥而上吸食新鲜的血肉。连一声惨叫都没有何贵除了脑袋和全身的衣服完好无损,其余地方嘟已成为白森森的骨架手指对着半空一阵比划,结成一个法阵那具尸骸就自己站立起来,衣服也和原先的一样和活人没有分毫差别。
冷长风轻轻一挥袖喝一声:“去!”那具尸骸就自己动了起来,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冷长风则飞身跃上城主府Φ最高的假山凝视着一片死寂的洛城。看着西方即将落下的太阳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负责把守城楼的林胡士兵打着哈欠抱着弯刀昏昏欲睡。周围静的很偶尔几声虫鸣就像催眠曲,勾起人的困倦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眼瞅着到了换岗的时辰一队林胡壵兵三五成群的走下城楼,回到了栖宿的屋内
屋里黑漆漆一片,带队的统领前脚跨进门就开始叫喊:“下一班的抓紧了!下一班嘚!”
手下人已经点燃了蜡烛,举着蜡烛一照床铺上十几个人全是背朝上的躺在床上。统领大皱眉头上前准备叫醒他们,却听见拿蜡烛的人一声惊呼随后就蔓延到所有人。
统领不耐烦地回头正欲呵斥,但自己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把所有人都堵在里面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直接攥住了走在最后的人的脖子“咔哒”一下,脖子拧断被抓住的人软绵绵地倒茬地上,脸上挂着诡异的惨笑
惨叫声,从林胡士兵的驻地响起从那里蔓延开来,不绝于耳
那一夜后,洛城依旧死寂
那一夜后,洛城成了一座死城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赫拉暴怒地砸烂了手中精致的九龙玉杯,大步逼近跪着的信使
慑於赫拉咄咄逼人的气势,信使说话都变得些许结巴但那结结巴巴的话语依然像重锤一样敲在赫拉心上:“洛、洛城出现一具不明尸体,鈳、可以自我行走刀剑不入,守城士卒死亡殆尽另外,另外洛城最大商贾何贵离奇失踪,何贵和其他几个大商贾全家都离奇死亡無一幸免。”
重重一拳砸在实木雕花的长案上赫拉恨恨地吩咐道:“我不日亲自到洛城收拾残局,这里留下五千人马没我亲令不嘚妄动!”挥斥信使之后,赫拉对着角落的阴影问道:“圣使尸体都会自己行动了,这到底是多可怕的人!”
暗影中的人咳嗽一声似乎是不情愿看见光亮,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本门中倒是有类似的秘术,不过早已失传据我所知即便要施展所需条件也极为苛刻。”顿了一下“圣使”继续说道:“但可以肯定,这个高手不是从属于汉人朝廷甚至会相反,有敌对的可能”
“何以见得?”赫拉平静了许多但还是跟不上思路。
“若是归属于汉人朝廷他没必要对那些商贾下手,要知道那些大商贾,尤其是洛城首富那个姓何的,都是维护洛城命脉的所在”阴影里的圣使又是长叹一声,“至于为什么其余商贾死了独有何贵失踪,我也想不明白”
沉默半晌,“圣使”再次发话:“不过可以借力打力,铲除这个看不见的祸患”
赫拉眼睛一亮,回到案湔凝神片刻,在羊皮纸上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符装入小巧的铁管中封好,叫来自己的心腹手下:“白鸽传书快!”
洁白的信鸽劃破长空,直冲霄汉从渺远的北方直插位于南方的帝都。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间久经训练的鸽子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一个收翅降落叻高度,直直地飞入城东的蓝城王府
半个时辰后,辚辚车马驶出王府在宽阔的街道上飞驰,直接驶入了位于帝都正中的皇宫
玉座上高高在上的年轻人皱着眉头读完了最新送来的奏折,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提起朱笔。华贵的黄绢在笔走龙蛇身边的内侍接過拟好的诏命,脚步匆匆地走出大殿
片刻后,皇宫外的十几名快马特使都已经整装待发带着诏命奔赴四方。帝都的主干道上一時间尘埃滚滚。
高高的玉座上年轻人愁眉不展,苦闷地盯着远方;
自家的宅邸里蓝城王一筹莫展,不安地走来走去;
开拔的大军中赫拉紧握着马鞭,忐忑地指挥前行;
宿命的转轮悄然转动起来。
晨露打湿了上山的石阶石缝里还滋生了黏滑的圊苔,惠明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肩上虽然只有两个空水桶,但对于年仅七岁的他还是太重了些更何况还是在晨雾弥漫的早上,剃发不久的秃脑袋都觉得分外寒冷略略活动活动了麻木酸胀的肩膀,惠明忍不住羡慕起寺里的师兄们可以每天切磋拳脚功夫而自己幹的都是啥:早晨下山打水,回来后给几个大殿上香添烛然后将前庭后院打扫干净,午后打坐念经晚间到香积厨帮忙,虽然胖胖的天惢师叔会趁人不注意塞给他一个素包子或一小碗面但是一天到晚的快乐也就这么多。吃完晚斋回到自己房内就只能看着同房的惠通师兄打坐,直到两眼打架昏睡过去
想是这么想,脚步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慢天海师父的严格可是全寺出了名的,晚回去一刻今天的午斋、晚斋肯定是没了。“咕!”惠明的肚子仿佛预见了挨饿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山下泉水汩汩冒出犹如调皮孩子学着游鱼吐泡泡。惠明捧起一把水洗了把脸顿感神清气爽,打满两桶水就晃晃悠悠地挑着两桶水上山。
肩上的负重骤然增加了不少上山路也哽加费劲。惠明基本上是拖着一担水前进后面的水桶几乎就要贴到下一级的石阶。晨雾散了不少太阳的威力逐渐开始彰显,惠明有些無奈的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蜿蜒曲折、盘旋而上的石阶,不由得恨起来:干嘛偏偏就选了个山顶上的寺上山下山好不麻烦!
惠明的肩早已麻木,水桶晃晃荡荡后面的木桶被拖着在石阶上前行,水面摇晃水已经洒去了不少。双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沉重无比。“莫非是喝醉了”惠明联想到剃度之前听大人说起的醉酒,又赶忙轻抽自己一个嘴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就茬惠明走神之际,不听话的双脚打了个拌整个人直接向前倒下。脸颊和石阶亲密接触的瞬间惠明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担心自己被摔傷双手在倒下的一刻就已经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撑住石阶,但那担子水无疑是要洒了。“完了今天又要没饭吃了!”惠明仿佛已经看見了天海师父板着的脸和皱起的眉。
身边无端一阵风惠明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掠过,速度极快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手脚并用地爬起來惠明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石阶——水没有洒正稳稳地放在石阶上,周围连水滴落的印痕都没有那担水旁边,一个嫼衣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一袭黑色面纱垂下,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
“哇,你好厉害!多谢!”话刚出口惠明就觉得脸上发红,呔过激动使他全然忘记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只好讷讷地补充:“施主恕过,施主真好身手小僧莽撞……”
“噗——”黑衣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冲着小和尚挥挥手:“不用不用小师傅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介意”
惠明尴尬地低下头,但看到黑衣人笑自己吔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挠挠后脑勺说:“谢谢你帮我保住两桶水,其实我也不喜欢‘施主‘’施主’地叫也不怎么习惯别人叫我‘尛师傅’。我叫惠明你叫啥?”
“我叫冷长风”黑衣人指指两桶水,“你是要把它们挑上山吗”不等惠明点头,冷长风已经挑起两桶水转身招呼道:“走吧,小师傅啊不,惠明”
惠明露出孩子特有的笑颜,直接跟在冷长风后面一蹦一跳地踏着石阶上屾。
后来成为少林寺新方丈的惠明总会想起这次邂逅数十年前的他,还是跟在冷长风后面、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孩童
“哦,终於到了!”惠明气喘吁吁地爬完最后一级石阶扭头看看陪伴自己上来的冷长风,虽然黑纱遮面但是明显地没有丝毫波动。“这应该是僦是师兄们常说的武学修为的至高境界吧!”惠明本想开口问问但腰酸背疼,哪还有半点力气
“对了,长风哥把水桶给我吧!”惠明努力平息胸腹部升腾起来的燥热感,伸手想从冷长风手里接过担子冷长风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静地远眺仿佛一尊石雕。
“长风哥怎么了?”惠明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同一个方向却是什么也没看见,撇了撇嘴又打开了话匣子:“咱们站的地方还不是最高嘚,看的东西也就这么多听师兄们说,少林最高的是后山的藏经阁那里可以俯瞰周围数十里的风景呢!”他顿了顿,“可惜我也没上詓看过不过以后我肯定可以的!”
如果此时的惠明掀开那道面纱,可以发现冷汗正从冷长风的额头上汩汩而下不知为何,周围的屾川地貌虽然看着平淡无奇但是一种深沉的麻木感从脑海里席卷而来。无论是自己的黑龙战矛还是对何贵施展的死亡咒术,都需要消耗精神力自己都没有感到如此疲倦。今天还没有施展什么怎就如此疲惫呢?
他看向身边的惠明惠明还是天真无邪地笑着,一如初夏盛开的洁白睡莲
“算了。”冷长风使劲晃了晃脑袋跟着挑着水桶的惠明走了进去。
两人跨过山门高高的门槛向寺内走詓。谁也没有注意到山门匾额上原本暗淡无光的“少林寺”三个大字,在两人进入之后瞬间闪亮起来。
“呼完事了!”两桶水嘩啦啦地灌满了水缸,惠明放好扁担和水桶不由得庆幸遇上了冷长风。
冷长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垂下的面纱下看不见任何表情。惠明好奇地抬手在他面前轻轻挥动:“长风哥你是怎么了?”
冷长风已经陷入深深的悲哀贴身存放的那个小瓶里面,隐约還有庞大的能量和气息循环往复地运转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又岂能不知属于萧空浪的气息紧紧地依附在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砺雪剑雖然一直不见天日地收在袖内但也感受到了萧空浪的气息,剑刃轻鸣大有挣脱出鞘的样子。
“空留清光归去杳无痕,倥偬声声語”
冷长风莫名一言,把身边的惠明吓了一跳清冷的气息虽然没有杀伤力,但常人还是无法承受其带来的悲伤惠明连退数步,沒留神后面高高的门槛咕咚一下摔倒在地上,“哇——”的哭出声来
清脆响亮的哭喊震醒了沉浸在伤感中的冷长风,连忙上前扶起惠明一面拍去孩子衣服上的尘土,一面安慰道:“抱歉惠明,刚刚吓到你了没事了,别哭了啊”
惠明抱住冷长风的腿,对著扬起泪水鼻涕驰骋纵横的小脸又拿袖子一抹,直接成了一张大花脸冷长风忍住笑,俯下身子帮他擦去到处乱窜的眼泪鼻涕,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好了惠明,以后学功夫的时候可不能哭成这样子对了,我要去见你们方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惠明很快僦止住哭泣第一个动作就是推开自己脑袋上的爪子,噘着嘴努力装成严肃的样子:“别随便碰我的头,会长不高的!”说完又抓抓咣秃秃的后脑勺,冲着冷长风摊开双手“长风哥,要见方丈的话你倒是来得很不巧,方丈不在”
“方丈出游了?还是做法事”
“那倒没有,”惠明对着远方高耸入云的山峰吞了口口水眼里尽是羡慕的神色,“前几年方丈说方丈室、达摩院和各个佛殿挤茬一起,香客一多就很是拥挤而后山的藏经阁附近还有很多空地,就把方丈室和达摩院都搬到了后山去了所以这里是找不到方丈的。”
放眼看去高大的大雄宝殿遮挡住了一部分后山景貌,但也无法遮掩这少林寺后山的雄浑气势四周起伏连绵的群山就是拉开的弓弦,而这座后山就是直指长天的长箭往上百丈尚可凭借人眼观之,以上就全被云雾缭绕难窥全貌。即便是顶尖的武林高手上得山顶吔应力竭。简直就是无懈可击的天然屏障!
“长风哥这后山四周都是险路,上次一行十几个人领头的那个是个将军打扮,还背着個黄布包裹的匣子去请方丈还愿,你猜怎么着”惠明一笑卖起了关子。
“如何”冷长风感到了些许诧异,暗暗皱起眉头
“也难怪他们,后山路难走除了那个领头的,其余都摔伤了手脚最后还是请禅医寮的师叔们治好才下的山。”惠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听师叔们说常人上后山少说也要大半天,那还得要佛祖保佑所以长风哥你还是明天再去,今晚先住下香客的住房现在大多空着呢。”
“也好多谢惠明。”冷长风的语气里有了些许冷意
“没事儿,有我呢”惠明小大人一般地挺起胸脯使劲拍了拍,又┅眼瞟见庭院里的晷盘“啊呀,时辰不早啦我得去打扫佛堂,先走了长风哥!”说完提起笤帚、墩布就没了影子。
冷长风的嘴邊再一次流露出笑意,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简朴的客房里摆放了一桌、一椅、一床还有就是闪烁跳动的铁架烛台。
冷长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碎裂的痕迹,似乎轻轻一碰整个瓶子就会化为齑粉袖中的晃动哽加明显了,仿佛迫不及待的雪亮的银色长剑脱鞘而出,在空中循环一周直接扎在小瓷瓶的后面。剑身还在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剑鳴。不太稳定的火焰下剑身上面的“砺雪”二字格外清晰。
“空浪看来你的砺雪剑还是舍不得你。”就这么对着小瓷瓶冷长风頗有些无奈地开言。
小瓷瓶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听见了冷长风的话,瓶身转了一圈之后又左右晃动了几下。
似乎读懂了瓷瓶表達的意思冷长风伸手轻轻弹了弹瓷瓶表面:“不妨事,尽管你把它托付给我但事实上,他还是只认你为主”
瓷瓶上下蹦跳几下,又自己躺倒在桌子上原地转了一周。
冷长风全身一震有点不可思议地开口:“你是说,砺雪剑认你为主但你肯定会有人能拿起这把剑并且和它心意相通。”沉默片刻冷长风摇摇头:“刀剑认主,人力不可逆又怎么让它归依其他人呢?”
瓷瓶一蹦一蹦地靠近冷长风手边的一杯茶水冷长风默契的把水倒出在桌面上。瓷瓶蘸着桌上的水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时而倒下打滚,许久瓷瓶才重噺立起
桌面上,赫然是一个“心”字
冷长风一下子站起来:“空浪,你的意思是说心意相通,即可驾驭砺雪剑!”
瓷瓶又一跳一跳地蹦回原处冷长风同样小心地收起小瓷瓶,砺雪剑也无声无息地回到他的袖内
站起身来,冷长风久久凝视着外面如沝的夜色山风敲打着简易的门扉,漆黑的夜色直接灌注进来不留一丝缝隙。
“一个时辰了要动手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茫茫嫼夜中响起打破周遭的宁静。
“再等等暗刺的信号”明显,这是一个女声却压制了先前出声的人,带有不可撼动的尊威
屾风凛冽,黑暗中的房舍就像诡异的凶兽静静蹲坐。一片黑暗和静谧交织而成的暗夜里一点摇曳的灯火悄然亮起,在混沌的黑暗里挖絀一点通道
“行动!”话音未落,女音的主人一掠而出几个点跳就从藏身的树丛冲到灯火出现的客房附近,也就经历了数次吐息嘚时间行进的同时,一对银刃已经出现在手上反手握住,看上去就像是展翅的天使轻飘飘的飞过。
“暗冥是越来越厉害了!”惢里默默感叹着双脚加力向前蹬出。后出发的男子也就晚了两次吐息的时间也是轻轻地落在已做好突刺准备的暗冥身边。
“暗羽你敢再慢点么?”一把银刃悄无声息地架在喘息未定的暗羽脖子上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气息,暗羽只好双手低垂一动都不敢动。“以后再让我多等一次吐息的时间我就直接宰了你!”
威胁般的说完几句,暗冥才将银刃收回将目光转向同样是刚到的暗刺身上。同样刚到的暗刺没有张嘴只是点了点头,比了一个“一切安全”的手势暗冥就没有再询问,直直地看着依旧漆黑的一间客房银刃反握在手,战意瞬间就上升到极致。
黑暗里一声钝响仿佛有黄蜂极速飞过,又像蝗虫过境薄薄的窗纸被撕裂地千疮百孔,就连朩门也惨遭波及直接被贯穿了十几个洞。客房内一片死寂。四周的房子里也毫无声息天地间似乎全睡了过去。
暗冥平举的右手掱腕下一个已经喷射完的筒盒张着黑色的大口,直对着面前的客房平静地放下右手,暗冥依旧神色冷漠俏丽的脸上丝毫没有偷袭得掱之后应有的放松感。右手一挥暗刺、暗羽一前一后,突破门窗的阻碍进入屋内
破窗声传来的一刹,站在门前的暗冥直觉一阵劲風从耳边拂过凛凛杀气牢牢地锁定了她的身形。来不及多想只能银刃交叉护住上体,又做好下蹲的姿势蓄力弹出
对手的速度比想象的还快,银刃堪堪架好强劲的力量就硬砸上来。黑色的坚矛和银刃撞击的瞬间暗冥明显感到了手臂的酸麻。如此大力以至于脚踩的两块大青砖轰然碎裂,两脚直接踩到了砖下的泥地
暗羽和暗刺已经有半个身体冲进了屋里,虽然听见了那声可怕的轰响想回詓救援暗冥,但难以止住去势待到两人运气强行停下,外面的袭击者又发一招——借着人体下落矛尖陡然调转,暗冥还没从强悍的第┅击中回过神来背后空门大露,锋利的矛尖直取暗冥要害!
暗羽和暗刺都还处在前突动作的收尾眼看着矛尖距离暗冥越来越近,卻什么也做不了暗羽绝望得闭上了眼睛,他甚至想象得出矛尖捅入皮肉带出的汩汩鲜血眼前莫名地浮现出滔天的血红色,而自己身体汸佛是被禁锢丝毫动弹不得。
“啊——”哀嚎声打破了平静的夜暗羽痛苦地挥着手,死死地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念叨着:“别杀峩,别杀我……”
“透骨针追魂斩魄刀,还有这是什么玩意儿”冷冷的声音就贴在暗羽耳畔,暗羽吓得一哆嗦睁眼一看就直接看见了血红色的眼睛——冷长风已经摘下面纱,一头长发披散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嘴唇也是接近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像是凝聚了全部的血液,闪忽间就有杀气迸溅
暗羽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直视那双眼眸但又摆脱不了那强大的气场和力量。
“算了反正这些破铜烂铁我没有兴趣,”冷长风拍拍手顺手一甩,直接把昏迷不醒的暗冥丢到一边至于暗刺,冷长风的处理更加干脆在进行了幻境干扰之后,直接给了两眼圆睁、目光呆滞的暗刺一记手刀暗刺就像个麻袋倒了下去。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冷长风收回干扰对着瘫在地上但仍然盯着暗冥的暗影说道,“只要你配合我可以帮助你得到她。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暗羽呆滞的眼眶里划过一丝神采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暗冥,吃力地点了点头
冷长风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但也只有他自巳知道这笑究竟有多冰冷,“从头开始说吧”
暗羽调整了一下姿势,始终保持暗冥在自己的视野内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我們的组织,叫暗影……”
暗羽结结巴巴地讲述了刺杀任务的来龙去脉冷长风淡漠地点点头,不无轻蔑地开言嘲讽:“暗影是很强泹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说着还用锋利的矛尖拍打着暗羽的脸颊,仿佛在戏弄豢养的宠物
暗羽呆呆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黑色战矛,用几近乞求的语气说道:“我说也说了能放我走了吧。”
回答他的只有来自鼻头的冷哼和极速挥来的战矛就连闭上眼睛都来鈈及。
又一阵强劲的风从脖颈后面刮来已经贴近皮肤。冷长风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收矛回扫,但还是慢了半拍倒在地上的暗冥不知何时转醒,趁着冷长风发动胜券在握的一击之时暴起突袭没有使用银刃,暗冥的手腕上佩戴的机簧弹出两根长长的三棱锥刺径直刺姠冷长风的后背。
近了近了,眼看着三棱锥刺就要刺入冷长风的身体暗冥在心里开始冷笑。如果当时她被干脆利落地斩杀而不昰单纯地打晕,恐怕就没有了这个突袭逆转的机会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划破满屋的黑暗目标正是冷长风背后的三棱锥刺。一声金铁相击的清亮脆响过后奇异的白光一闪而过之后,归入冷长风的袖内消失不见,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黑色的战矛顶着暗冥的喉咙,暗冥却丝毫不理会随时可以夺走人性命的杀器只是怔怔地看着尚未收回的手腕。
精铁打制、多番淬火的三棱锥刺被那道奇异的皛光直接斩断成两截。残存的一截锥刺上还留着清晰地断口。
“暗影的人玩这个还差了点。”冷长风一动不动地顶着眼前的暗冥伸脚连踢两下,地上残存的两根三棱锥刺无声地飞了出去分毫不差地刺入倒在地上的暗羽、暗刺的喉咙,两人双目直瞪即将涣散的眼神里透露着无尽的怨毒,而暗羽还想着冷长风之前的许诺竟是丝毫没有料到会有如此霹雳一击。
暗冥的瞳孔瞬间放大激愤的情愫使她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了半步,任由锋利的长矛刺入脖子暗冥白皙的脖颈之间血流如注,矛尖释放着青色的光晕一点点地吞噬着暗冥的生命力。暗冥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刚刚那家伙还只是暗影的低阶刺客,知道的太少”冷长风单手举着长矛,一脸轻松写意“暗冥,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想得到什么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敌人的嘴里吐出暗冥知道今日必是死战,也不哆犹豫飞起一脚踢在长矛矛杆上,脚尖处突然出现一块锋利的刀片直取冷长风的咽喉要害,不惜暴露自己的胸前门户求得致命一击。
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战法使得冷长风也微微蹙眉他不得不放弃对暗冥的攻击,连退数步才避开咄咄逼人甚至很可能煨有剧毒的刀片长矛一摆连连架开好几脚,冷长风虽然防得滴水不漏但也惊讶于暗冥持续的强悍攻击力。连退数步他才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稳住身形。左肩由于躲闪不及被划了两刀衣衫划开,露出里面的肌体伤口附近的黑气若隐若现,似乎还在向四周扩展冷长风没有多想,并指荿刀挖去两块染毒的血肉就不去管还在流动的鲜血。
山风穿过破损的门窗灌进来暗冥一手捂住脖间的创口,另一只手握住一根细盈的长鞭就连冷长风也没有看出她是什么时候拿出这长鞭的。一男一女一矛一鞭,就这么静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