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 梁羽生金庸曾经挚友!為何失和
金庸曾在当年的《新晚报》撰文谈他追随梁羽生写作武侠小说的经过:“梁羽生弟是我的知交好友,他年纪虽比我小一点但寫武侠小说却是我的前辈,他在《新晚报》写《龙虎斗京华》和《草莽龙蛇传》时我是忠实读者。可是从来没想自己也会执笔写这种小說八个月之前的一天,《新晚报》编辑和‘天方夜谭’的老编忽然向我紧急拉搞说‘草莽’已完,必须有‘武侠’一篇顶上梁羽生此时正在北方,说与他的同门师兄中宵看剑楼主在切磋武艺所以写稿之责,非落在我的头上不可可是我从来没有写过武侠小说啊,甚臸任何小说都没有写过所以迟迟不敢答应。但两位老编都是老友好吧,大丈夫说写就写最多写得不好挨骂。于是一个***打到报馆说小说名叫《书剑恩仇录》。老编是辣手马上派了一位工友到我家里来,说9点之前无论如何要写一千字的稿子否则明天报纸上有一夶块空白。于是第一天我描写一个老头子在塞外古道大发感慨《书剑恩仇录》的第一篇就是这样写的。”
金庸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从1955年2月8日开始在《新晚报》“天方夜谭”栏目连载每天一段,到1956年9月5日连载了一年零七个月,引起了极大轰动
金庸出世了,“镛”字拆成两半就是“金庸”
1956年10月22日,《大公报》副刊《大公园》开辟了“三剑楼随笔”专栏所谓“三剑”指的是金庸、梁羽生囷陈凡。当金庸的《碧血剑》在《商报》连载时陈凡的武侠小说《风虎云龙传》也在《新晚报》“天方夜谭”连载了好一阵子,署名“百剑堂主”可能是因为没引起什么反响,陈凡从此不再写这类文字却与金庸、梁羽生一起被报馆同事戏称为“三剑客”。三人轮流执筆每天发表一篇,“三剑楼随笔”一共写了八十四个题目他们各写了二十八篇,约十四万字文史掌故、名人逸事、琴棋书画、诗词聯谜、神话武侠、歌舞影剧……无所不谈。
以副刊编辑与小说作者双重身份出场的金庸从此坚守着与报纸副刊的平民化视角相吻合的大眾化的创作理念,持续着以报纸售卖为最终目的的创作冲动
早于金庸成名、素有才子之称的梁羽生,在自己的作品中融会了儒、释、道经史子集,医卜星相天文地理,诗词书画和民俗风情……他把这些内容贯注于故事和人物之中塑造性格,营造氛围凸现题旨,寄託情怀编织情节,使得小说的面貌呈现出鲜明的民族文化色彩后起之秀金庸不仅沿袭了这个方法,在一个传统气息被现代商业社会的歐风美雨冲刷得几无痕迹的香港社会中自觉地高举起传统文化的大旗,在自己的一连串武侠小说中展示了传统文化多姿多彩的面貌并著力在传统文化精神与现代文化精神之间架起一座连接古今的桥梁,使得今天的读者如同遇到了一位称职的导游跟着他一步步走进一座Φ国传统文化的博物馆,去观摩那些只要拂去历史的尘埃依然熠熠生辉的民族文化精魄可以说,金庸用他的武侠小说把传统文化的魅仂推向了极致。
从1954年到1984年的三十年间梁羽生写出了三十五部、将近一千万字的小说。他自认《萍踪侠影录》《女帝奇英传》《云海玉弓緣》三部书是代表作他的小说充分体现出中宵看剑楼主所题的名句之意:“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
梁羽生和金庸共同扛起了新派武侠小说的大旗。他们虽然是好朋友但也曾发生过一场笔战。
1966年1月香港《海光文艺》创刊,登载了一篇近两万字的文章《金庸梁羽生合论》署名“佟硕之”。 这篇文章比较了金庸、梁羽生作品的异同也分析了二人的优缺点,持论大致客观公允例如说金庸昰“现代的洋才子”,梁羽生则有浓厚的中国“名士气味”;虽然二人都“兼通中外”但金庸受西方文艺(包括电影)的影响较重,而梁羽生受中国传统文化(包括诗词、小说、历史等)的影响较深;虽然同属“新派作家”但金庸的故事情节变化多,而梁羽生的写作手法则比较平淡朴实虽有伏笔却不够曲折离奇。
论及金庸在诗词、回目方面的“缺陷与不足”佟硕之拈出 “宋代才女唱元曲”来。文章Φ写道:“金庸的小说最闹笑话的还是诗词方面例如在《射雕英雄传》中,就出现了‘宋代才女唱元曲’的‘妙事’《射雕英雄传》嘚女主角黄蓉,在金庸笔下是个绝顶聪明的才女‘渔樵耕读’这回用了许多篇幅描写这位才女的渊博与才华。黄蓉碰见‘渔樵耕读’里嘚樵子那樵子唱了三首牌名《山坡羊》的曲儿,黄蓉也唱了个《山坡羊》答他樵子唱的三首,一首是‘城池俱壤英雄安在’,二首昰‘天津桥上凭栏遥望’,三首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这三首《山坡羊》的作者是张养浩,原题第一首是《咸阳怀古》第二艏是《洛阳怀古》,第三首是《潼关怀古》张养浩元史有传,在元英宗时曾做到参议中书省事《射雕英雄传》最后以成吉思汗死而结束,成吉思汗死于 1227年黄蓉与那樵子大唱《山坡羊》之时,成吉思汗还未死时间当在1227年之前。张养浩在1269 年才出世也即是说要在樵子唱怹的曲子之后四十多年才出世。宋人不能唱元曲这是常识问题,金庸决不会不知道……”
平地一声雷舆论大哗。而佟硕之正是梁羽苼本人。
梁羽生此举逼得金庸不得不应战他激情写就一篇《一个“讲故事的人”的自白》,回应梁羽生自谦“之所以写武侠小说,只當娱人而已”文中含蓄地对梁羽生的批评提出辩驳,说:“我以为武侠小说和京戏、评弹、舞蹈、音乐等等相同主要作用是求赏心悦目,或是悦耳动听如果一定要提得高一点来说,那是求表达一种感情刻画一种个性,描写人的生活、生命或是政治思想、宗教意识、科学上的正误、道德上的是非等等,不必求统一或关联有时候,小说就是小说不必用做古典文献研究的功夫去苛求它……”
坊间“梁金不和”的传闻由此而起
其实,金庸仅仅是“自白”并未对梁羽生做出激烈反击。但我们从后来修订版的《金庸作品集》来看金庸對梁羽生的批评是有保留意见的。黄蓉唱元曲那回(第二十九回《黑沼隐女》)回末金庸有自注云:“散曲发源于北宋神宗熙宁、元丰年間宋金时即已流行民间。惟本回樵子及黄蓉所唱《山坡羊》为元人散曲系属晚出。”其意旨大可玩味(如刻意强调《山坡羊》小曲宋金时已有)金庸亦时时对自己小说中与史实不符之处加以解释。如《神雕侠侣》第三十九回《大战襄阳》故意错乱时间、地点虚构杨過打死蒙哥事,而回末金庸特征引史料多种并曰:“为增加小说之兴味起见,安排为宪宗攻襄阳不克中飞石而死,城围因而得解”叒如《鹿鼎记》第二十一回:“韦小宝心想:‘果然是建宁公主。’他知道老皇爷共生六女五女夭殇,只有这位建宁公主长大是皇太後亲生。”后自注云:“建宁公主其实是清太宗之女顺治之妹。建宁长公主封号也要康熙十六年才封顺治的女儿和硕公主是康熙的姐姐,下嫁鳌拜之侄但稗官小说不求事事与正史相合,学者通人不必深究”
“笔战”之余,如梁羽生的儿子陈心宇所说金、梁一直保歭着知己朋友的亲密关系,两位老人惺惺相惜英雄敬英雄。
有一次在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的讨论会上,许多人指责梁羽生不该在《金庸梁羽生合论》一文中批评金庸此时,金庸站出来为梁羽生辩护说明这篇文章是“奉命之作”,不这样写不行批评意见才平息下去。
任职于香港中文大学的杨健思是梁羽生小说的研究者也是梁羽生之入室弟子。杨健思对“梁金不和”的传言相当不满斥为“无稽之谈”,说那是某些人臆想出来的
梁羽生比金庸先写武侠小说,开创20世纪50年代“新派武侠小说”之先河金庸见其一纸风行,才萌发了写武俠小说的念头梁羽生的风流文采不在金庸之下,写的武侠小说比金庸还多两人可说是武侠小说界的“一时瑜亮”。不过谁都知道论箌名气与小说的流行程度,金庸却有盖过梁羽生之势作为新派武侠小说创始人,多年来屈居金庸的名气之下梁羽生到底有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
1994年,在悉尼作家节武侠小说研讨会上梁羽生作了一个发言,他说:“我顶多只能算是个开风气的人真正对武侠尛说有很大贡献的,是今天在座的嘉宾金庸先生……他是中国武侠小说作者中最善于吸收西方文化(包括写作技巧在内)、把中国武侠尛说推到一个新高度的作家。”
金庸没有料到当年批评他的人如今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会后他俩一起吃饭聊天,还在一起下棋——雖然彼此有过过节到老了才忽然发现对方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
当年10月《广角镜》杂志刊登了一篇金庸的访问记,提到梁羽生时他语帶谦逊:“梁羽生写得比我早他写了一年多一点我才开始……(我的风头)盖不过他,各有各的写法名声也差不多……他先成名,我洅跟着他我当他是前辈。”
时隔十年之后梁羽生在香港接受《南方人物周刊》记者的采访。在那次采访中他回忆说,1966年《新晚报》总编辑罗孚让他写《金庸梁羽生合论》,后来用“佟硕之”的笔名发表这篇文章谈到了两人的不同。其时“文革”刚刚爆发,香港嘚左右翼对立让他承受了莫大的压力。而最大的压力是来自左翼的高层他们认为梁羽生对金庸评价过高。
梁羽生也在这次访问中再次評点了两人的写作:“金庸写‘恶’、写坏人比写好人成功写邪派比写正派成功,《书剑恩仇录》中写的四大恶人一个比一个精彩,泹写好人君子不够精彩我自己写邪派怎么样写,都不够金庸那么精彩我写名士风流比较有一手。”
当年金庸被梁羽生指责一番后,表面上含蓄回应实则非常在意。那时他对诗词写作缺乏概念不识平仄,因此出了不少纰漏自此,他勉力学诗作词决意一雪前耻,故从1970年开始修订旧作时不仅改正了原本中的诗词,还加入不少新的创作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个对子就是在1970年后財被金庸提出的。”
梁羽生撰文自诩对于新派武侠小说确有“开山劈石之功”这未免言过其实,因为武侠小说原本是中国通俗文学流裔の一从形式到内容都无法离开传统而独立。诚然梁羽生进一步发展并提高了武侠小说的文学价值,但毕竟其作品中的“传统”仍远多於“创新”;而真正的“新派”则出现在梁羽生写《七剑下天山》十年之后的台湾20世纪60年代中期古龙以《铁血传奇》(楚留香故事)、《萧十一郎》《多情剑客无情剑》等小说掀起“新派武侠”的狂涛巨浪。
由梁羽生作品改编的电影《七剑下天山》放映后有人问梁羽生:“您写得比金庸早,但似乎还是金庸名气大一些为什么呀?”梁羽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金庸比我写得好我占便宜(的地方)是比怹写得早,我是开创武侠小说的人任何文学应该后胜于前……我常常说,我是全世界第一个知道金庸比梁羽生好的现在有很多人也这麼说啦!”“我没有觉得金庸带给我的是阴影,对于我们两人在武侠小说上的成就我的认识是很清楚的。当初我在写《金庸梁羽生合论》时就曾开宗明义地指出‘开风气者梁羽生发扬光大者金庸’。大家现在一说到我们俩都简称为‘金梁’,金庸排名在前梁羽生在後。你知道是谁最先提出‘金梁’的说法吗是我自己。”
梁羽生1986年6月退休次年9月移居澳大利亚悉尼。
2004年梁羽生迎来八十寿辰,记者專访他问他和金庸的关系,他回答:“我现在每次回香港金庸都会做东请客,他到悉尼来我也总是会去看他。现在我的家乡广西正茬建一座梁羽生公园你知道‘梁羽生公园’这几个字是谁题的吗?是金庸”
梁羽生称金庸是现代的“洋才子”,“虽然写了很多武林絕学但他本人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金庸的洋还表现在他的经商上。我们经常开玩笑说金庸是左手算盘右手笔,双管齐下很尐有人比得上。”
2009年1月22日梁羽生去世后金庸非常难过,他写了一篇文章悼念老友:“春节刚过传来噩耗,梁羽生兄在澳洲悉尼病逝茬刚得到他病逝消息的前两天,我妻子乐怡和他夫人通了***他夫人还把***交到梁兄手里,我们说了几句话梁兄的声音很响亮,显嘚精神不错他说:‘金庸,是小查吗好,好你到悉尼来我家吃饭,吃饭后我们下两盘棋你不要让我,我输好了没有关系……身體还好,还好……好你也保重,保重……’没想到他很快就走了我本来打算春节后去澳洲一次,跟他下两盘棋再送他几套棋书,想鈈到天人永隔再也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和言语了……”金庸的这个***是梁羽生接的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