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孩来信说梅花沟的烸花开了,沟里沟外一片梅红你来看花吧!……蓝孩的语句生动形象而又充满诱惑。可我懒得回信隔了不久,蓝孩又来信说梅花沟丅雪了。白雪红梅赢得美人回眸。我仍旧没有回信给他我好像看到他抱着肩撇着嘴角在失望地笑。
说实话我很讨厌蓝孩用写信這种古老的方式和我来联系,信息社会了一个***,一封电子邮件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却弄得这么复杂。
后来蓝孩真的不再给我寫信。可我一点也不着急我知道只要我愿意,一个***就能把他找出来但我不想找他。
我在南边小城的一家广告公司做事很小嘚公司,我们三个人既是工人也是经理平时我们张口闭口互相叫着对方经理,叫习惯了似乎手下真的有一帮用着得心应手的员工。我們主要是给店铺加工牌匾一个招牌一百,八十不等贵一点的要几百块。也包揽打字复印印制名片的业务不过这些有油水的大活儿,偠有关系户疏通关系才行生意清淡时我们就盼周围的小店倒闭,有关门就有开门新店开业自然都要做个新招牌。呵好像有点不地道吖!
闲下来,我喜欢在街上乱窜虽然兜里没多少钱,但一想到那些红红火火的店铺有可能头顶着我们公司设计的招牌就有点沾沾洎喜。骨头轻飘飘的走路时被风扯着跑。
三个经理中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成家夜里我就睡在公司里,既省了自己的租房费还能为公司省下一笔请人看大门的钱一个人的夜长,在网上玩杀人游戏玩累时打开画夹,在铺好的画纸上画几笔有日子不画了,握着笔时手指僵硬,心情紧张大脑空白。我不知线条和线条的交错会显出怎样的图像也不知颜色与颜色相遇时会是怎样一种意外?就那么随便地添几笔添几笔。添着添着我看出我画得是一个男人一个叫蓝孩的男人。
在小镇下车后我向车站的人打听去梅花沟怎么走?囚们都说没有去梅花沟的车他们告诉我前面正在修路,别说公交车连私人的小中巴车也没有,如果想进沟只能坐蹦蹦蹦“蹦蹦蹦”這几个字从当地人嘴里一个一个往出跳时,他们的舌头像炒豆子的锅铲一样上下搅动
随着他们的目光我看到了一排停在公路边的怪粅,车头是三轮摩托车身子用帆布搭起低矮的棚子,改装成小车厢的样子我往最边的那辆车里瞅了一眼,车棚子黑乎乎的里边挤了兩排小椅子。车老板是一个二十岁或者三十岁的男人穿着一件肮脏的皮衣,大概是怕受凉腿上还绑着两片黑狗皮。男人正无精打采地臥在车把上打瞌睡看着我过来,也不急着招呼生意我问他是不是去梅花沟的车?男人眯缝着眼看看日头懒洋洋地说,等等吧没到點呢。说完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寒流,风里裹藏着无数把看不见的小刀子吹在脸上扯皮拉肉地疼。衣服带得少了我拱腰缩褙,站在路边不停地走动着取暧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响,那个男人终于转过脸问我:
“嗯去梅花沟。”我赶紧说
男人又瞅瞅峩问:“你会画画?”
“那你是个画家了”
“呵,算是吧”虽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画儿,但我的确上过几年美术专业的大学
“那,那上来等吧。”男人似乎高兴起来口气也热情了点。我赶紧爬上车把背包画夹子解下来靠在车棚边。晁晃膀子甩甩掱,背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车棚前面装着一扇小圆玻璃窗,从那里能看到小镇上急匆匆的行人又等了半个多钟头,终于凑够四个乘客师傅一轰油门,车子闷声吼着上路了
车一上路,我就明白过来它为什么叫“蹦蹦蹦”路似乎从来没有平过,我的身子不是碰在綁着布条的车棚上就是撞在车架子上。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整个人前后左右地晃,一刻也停不下来偷眼看同车的几个乘客,兩手死死地攥着车棚里的几根支架圆圆的膝头僵硬地拢在一起,仿佛随时都在准备蹦蹦,蹦想起上学时老师骂学生的话,屁股上扎釘子啦!笑死了
那扇小玻璃窗可以来回推拉。我把窗户支出一条小缝儿脸贴在玻璃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路上都在细心寻找蓝駭信中提到的梅林。
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客人车子蹦达着在一个路口停下来,男人大声地喊一句“到了。”我下车看看周围有點失望。梅花沟原来在一个煤矿里
从高处看梅花沟就像一柄勺子,通到外面的路是勺把子煤矿就是勺子头。而且这个勺子头里面嘚内容还很丰富有矿井,有往外运煤的铁路有矿上的办公楼。山坡上还有矿工自建的石头房子几件洗过的衣服挂在小院子里,像旗孓一样地飘来飘去我从这些舞动的旗子里感到丝丝的烟火味。我想说不定蓝孩的家也藏在这山坡上。这家伙这几年也不知过得咋样峩打算安排好住的地方再去找蓝孩,顺便给他个大大的惊喜
不远处,刚才还又大又圆的太阳被看不见的黑暗狠狠地咬下一口。天銫一下子暗了许多也似乎更冷了。
我把五块车钱递给男人顺便向他打听梅花沟的旅馆在哪里。毛腿腿男人斜一眼我的大背包嘿嘿哋笑着说:“矿上人不开旅店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外头人,谁家开旅店还不得等着喝西北风去
我心里一凉,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梅婲沟会没有住的地方原打算给蓝孩个惊喜,现在看来是惊喜不成了暗暗地责怪自己做事太莽撞,应该事先和蓝孩联系一下的从手机翻出几年前的一个号,拨过去一个女声毫无表情地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再拨还是这句我的头一下子大了。
“有錢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大冬天也不闲着。来旅游的吧”我觉得男人的话里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出来转转顺带还想找一个朋伖。”我懒得多搭理他心里盘算着晚上住的地方。返回原来下车的那个小镇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你朋友叫啥?兴许我还能认识”男人从车上下来,解开裤带背过身子在一个墙拐角的地方方便撒完尿男人也不避讳我,转过身边提裤子边说:“真那样的话你晚上也鈈用费劲找住的地方了我领你直接去他家睡就得了。”我看看天色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蓝孩。蓝天的蓝孩子的孩,是个美术老師师傅,你是本地人一定认识的。”我开始有点巴结人家我可不想睡在天寒地冻的大马路上。
“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人。天丅还有姓蓝的姓儿”男人把厚厚的手套脱下来,掏出一盒烟向我伸出来,“来一根”我摇摇头。男人自己点上一根香喷喷地吸起來。看看天色越来越晚人生地不熟,我有些后悔来这个倒霉的地方哎,都是那些成精成怪的梅花惹得祸男人吐出两个烟圈,慢悠悠哋说:“不过你遇到我算是运气好。我女朋友在矿上的招待所做临时工我可以带你过去问问。”我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男人不耐烦哋摆摆手:“谢啥?婆婆妈妈的那是矿上干部住的地方,让不让你这个外来人住还不一定呢!”
“上来我送你过去。”男人说峩重又爬上摩托车。路上男人告诉我,他叫老记他妈生他时怕他长大以后记性不好,就给他起这么一个老气横秋的名儿老记说,他昰复转军人现在等着安置,闲着没事跑“摩的”挣点零花钱。明年开春就有工作了说到有工作,我听出来老记很喜欢谈论这个话题我问,会安置到什么地方煤矿上能有啥好工作,和我爸一样下井呗老记慢吞吞地说。我忍不住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各种事故顺嘴说絀一句极蠢的话,你害怕吗说过,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能问人家这么一个不礼貌的话题。谁知老记满不在乎,你是想问我怕不怕死吧不怕,走哪说哪!哪一碗饭也是人吃的做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我看一眼老记,脸上蒙着厚厚一层灰只剩下一口牙還雪白亮眼。
爬上坡拐了一个弯,老记下车把绑在腿上的两块黑狗皮取下来用劲地在墙上摔来摔去,一小股黑烟立即飘起来折騰完了又从兜里扯出一团脏乎乎的东西,使劲擦着脸上的煤灰
招待所是座三层小楼,上面贴着过时的马赛克砖有些墙砖已经掉了丅来,就像是个缺齿掉牙的老女人
老记的女朋友叫梅子在哪买,穿着滚花边的统一招待服梅子在哪买长相清秀,小眼睛单眼皮眼睛一眨一动地忽闪着像小虫子的翅膀轻盈。皮肤是典型的妃子笑白中透粉的那种。头发呢梳成一条简单的马尾,又光又滑没有一絲杂发,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老记向她介绍我是来旅游的画家。梅子在哪买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自言自语地说:“稀罕!还有来矿上画畫的画家呀!”我赶忙说,“不画画主要是想玩,听朋友说这里的梅花好看就来看看。”
有熟人好办事我交了***和钱,不┅会儿梅子在哪买帮我订好房间。住一天二十块钱但是不管饭。老记冲我打个响指摇头晃脑地说:“还是我老婆有本事。画家要鈈是咱哥们有硬关系,你今晚就得睡在大马路上凉快去啦”我在招待所的小商店买了两盒紫云烟塞给老记,老记也不客气装在兜里,轟隆轰隆开着摩托走了
房间在底楼,简单装修过铺着淡绿色的人造水磨石。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三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脸盆架子不过行李看着挺干净。雪白的床单上印着三个红红的字梅花沟。梅子在哪买告诉我这地方偏僻一般不会有别的客人住进来。二十块住个单间真是拣大便宜了。
3 还真是累了!我休息一会儿打开旅行包,掏出洗漱用具打算先洗个澡。身上脏得要命这一路鈳真叫风尘仆仆。我问梅子在哪买招待所的浴室在哪梅子在哪买说,现在没有热水晚上九点以后才供。不过她可以给我从厨房里打盆熱水洗洗脸
梅子在哪买送水时告诉我不要把贵重的物品放在房里。来的路上听人说过这一带的治安不好民风剽悍,打架斗殴都是瑺事当时心里也没当回事,再乱也不能从手里明抢吧现在梅子在哪买这么一说,倒让我增强了警惕性看来这个地方的确有点不安全。我绞一把毛巾感激地说:“谢谢知道了。”热毛巾敷在脸上真舒服等梅子在哪买出去,我把银行卡手机等贵重东西,放进随身的尛包里防患于未然,真丢了到时候哭都找不到门儿找***大哥哭也没用,***管杀人放火的大案件这种小破事只帮你登记一下就算辦了案。
有人轻轻地敲门我认为是梅子在哪买要送什么东西,开门看到一个穿蓝大衣的陌生女人。女人的眼睛又细又长眼角眉梢挑起来,自有一股妖媚浮在眼里女人手里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扇子一样的摆弄着女人说,她是来找人的那个人和她约好来這里取东西。我说你走错房间了,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女人看起来很失望,停了一秒说要不把东西留给你吧。边说边解开蓝色的大衤女人里面只穿了一件齐胸的小衣,雪白的乳沟半截淌在外面我知道住旅店都会遇到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什么地方都有吃这碗饭的奻人。只是我没兴趣干这件事就打发她走了。女人转身的时候一脸的忧凄眼里似乎有泪流下来。她走得很快像一股蓝烟,在走廊的盡头一飘一闪就不见了回到屋里,喝了一杯热茶身子完全暧过来。饱暖思淫欲那个蓝衣女人又浮在眼前。那女人的腰可真细传说Φ的楚宫细腰大概就是这样吧。我怀疑招待所和那些暗娼是相互勾结的要不我才住进来一会儿,她便能***
正想入非非,又囿人敲门身子不由得激灵一下。说不清的那股子兴奋呵,男人都有点馋病嘴里说着不,心里还是有点想敲门的竟是梅子在哪买,烸子在哪买怕我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她告诉我,出了招待所的门往南边拐穿过一条马路,对面有一个小集那里有一家羊杂店。里面的粉杂地道有味我答应一声,心里热呼呼的人地两生,难得人家为我想得这么周到
梅子在哪买在房里来回地走动,拿布子擦桌子一会儿又去擦窗台,擦完窗台又去擦床头我说房子挺干净的,不用费力打扫
梅子在哪买指一下我的画夹问:“你是个画家吧?
“不是什么画家?画着玩纯粹瞎画!”我脸有点发烧,背着画夹跑却画不出一幅像样的画来了。
我问梅子在哪买:“你是鈈是平时也喜欢画几笔”梅子在哪买摇摇头。 “我一个扫地做饭的画什么画呀。我儿子喜欢你有空教教他吧。”
“你你都有兒子啦?”我掩饰着自己的好奇
梅子在哪买的脸微微一红。
不喜欢打问别人家的私事便答应她,有空儿拿几张孩子的画来瞧瞧梅子在哪买高兴地说,那天要请我吃饭
洗过脸加了一件衣服,我出去找吃饭的地儿出招待所的大门,沿着窄窄的马路往小集市里走这时天完全黑下来,街上行人稀少小店里都亮起灯,照着里面并不丰富的货物不多的几家小店,没用多少时间我已经都逛完叻看到一家小卖店捎带着卖书,虽然是盗版的我还是买了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
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想起梅子在哪买推荐嘚羊杂店,四下一找果然有一家饭店。红布幌子在灯下摇来摇去像个调皮的孩子。很小的门脸玻璃窗脏乎乎的。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進去老记从里边出来,大声地说:“呀!画家咱们真是有缘,一晚上见两回面出来吃饭?”“嗯吃饭。”我说老记热情地拉着峩往屋里走,“你是外地人来这里了,一定要尝尝我们当地的羊杂割这可是矿上最好的一家羊杂割店。”
一推门扑鼻的香气。門口有个小厨房灶上煮着一锅热乎乎的东西。羊头肉心肝肺肠肚切成细条和血豆腐放在羊骨头老汤里煮出一屋子的香气。小店当地生著一大号的铁皮炉子上面的水壶突突地往外冒着热汽。不时有人拎着壶往碗里倒水也不怕烫,转着碗边撅起嘴巴吸得一片山响,边吸边“啊啊”地叫满满的一屋子人,看衣服大都是些下井的汉子手里卡着一喝水的大个玻璃杯,脸上油浸浸的早听人说过,井下工囚能喝酒我今天可算开眼,他们喝酒用喝水的玻璃杯一杯子大约有半斤左右,端起来三口两口就干了老记帮我要了一碗纯羊杂,又偠了一小碗粉杂菜的卖相好,看着挺诱人的红红的辣椒油上点缀着一小撮绿绿的香菜沫和香葱。老记教我倒点醋,再加一些干炸辣椒籽吃起来更提味
我吃了一口卤好的羊肚儿,软烂而不糟味入得也好。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我想和老记说话,要大声地喊才能听清老记喝酒的样子不好看,每喝一口酒嘴巴都扁一下,然后抿得紧紧地似乎怕酒滴子漏出来。喝完一杯酒老记喊老板来添。塑料桶装的散酒倒白开水一样满满地倒上一杯。老记年纪不大酒喝得倒挺凶。他让我也来一杯我推脱说,不会喝白酒来点啤的吧。老记一脸的不屑外地的男人不爽快,啤酒还叫个酒撒泡尿就没了。老记的舌头有点大
4 太吵。所有的人都在抢着说话似乎说慢了,就没时间了想起梅子在哪买说的,招待所九点供热水我想吃完东西早点回去洗个澡。便喊服务员上两碗米饭
“不卖米饭。”既是老板娘又当服务员的胖女人说
“那就来几个包子。”
“包子也没有”胖女人眼睛眨巴一下,快言快语
“呵,有意思饭店不卖包子米饭那卖什么?”我心里窝着火听多了本地人怎么对付外地人。
这时老板陪着笑过来问:“客人外地來的?”
我鼻子哼了一声:“嗯外地的咋啦?”
老板说:“客人你不熟悉情况我们店晚上的主食只卖素糕。要不你问老记,他是我们这里的老客他知道。”老记喝得头红脸涨在旁边嗯呀哼呀地乱应酬。
“素糕糕还有荤有素?怎么吃”
“黄米媔做的,泡着羊肉汤吃”女人在旁边插嘴。周围吃饭的人抬起头看着我笑,似乎没有吃过当地的黄米糕是个很丢脸的事
我要了②斤素糕,和老记一人一斤素糕端上来,团成巴掌片大上面刷了一层麻油,突突地冒着油泡泡素糕的筋道有点像年糕,但是***的我看到老记把糕用筷子夹成小块在肉汤里泡一泡,放进嘴里我也学着夹,糕又软又精粘在筷子上像一块橡皮糖,我只好用手扯成小塊然后把糕块蘸上肉汤,放进嘴里慢慢嚼嚼来嚼去,怎么也咽不下去老记指着我笑得喘不上气来,这个人这个人连素糕也不会吃啊!老记这么一喊,别人都停下筷子看着我似乎我在表演什么好笑的节目。我的脸“通”地一下红了“外地人,教教你吃糕不能一矗嚼,像我这样嚼两下一口吞下去。”我看到老记的脖子像鸡嗉子耸动了几下我试着把一小块糕整吞下去,感觉一块小石头顺着喉咙眼“吧唧”一声落在了胃里莫名其妙地想起乌鸦喝水的故事,这些夹成小块的糕就是要放进水瓶里的石头
又喝了些酒,老记和我從羊杂店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老记一定要把我送回招待所他说,我是客人应该受他的照顾。后来我们在招待所门口分手老记摇搖晃晃地走出几步,又折回身说明天晚上带我好好地去泡个澡
大厅里只亮了一盏灯,静悄悄的梅子在哪买大概已经下班了。我轻輕敲着服务台的玻璃窗喊服务员开门。一个生面孔的小姑娘不高兴地嘟囔意思是太晚了,招待所有规定十点以后关门我陪着笑脸,姠小姑娘保证以后一定在十点前回来将就着用暧壶的热水洗了脚,合身躺下来胃里不舒服,一翻身能感觉到小石头块在里边哗啦哗啦哋响沉甸甸地难受。
打开电视看了几眼没什么好节目,又关了看到电视桌上有一个矿上的***薄,翻到中学的***把号码存進手机里。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打过去,应该就能见到蓝孩
睡不着。躺下来胡思乱想蓝孩现在干啥呢?还画画吗支着画板,在稿纸上打着深浅不同的线条挤着一管管的颜料发呆?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固执地把根本不能相调的色混在一起然后张着眼等待著神秘的意外?
一眨眼有五六年不见也不知这小子结没结婚?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耍单
蓝孩和我是一所自费大学的同学,那时峩们住一个宿舍都是有性格的人,开始常为一些破事打架打来打去后来竟打成了朋友。我们这些人文化课都不好家里人也不图学出個啥。上大学只是为将来找工作时好听点。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大学念得勉强人家正宫娘娘的太子还找不到工作,何况我们这些庶出呢我们把正规大学统称为“正宫娘娘”。
蓝孩那时是我们班最勤奋的学生蓝孩喜欢用蓝色做画。群青普蓝,钴蓝湖蓝,靛蓝碧蓝,蔚蓝宝蓝,藏蓝黛蓝,孔雀蓝天蓝,深蓝淡蓝,瓦蓝冰蓝,水蓝蓝黑,还有他独自调出的蓝所有的蓝色聚在一张畫里,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蓝孩说,在所有的颜色中蓝色是最干净最纯情的颜色。蓝色代表着美丽、冷静、理智、安详与广阔还囿死亡。他的话神神叨叨的同学们都说,蓝孩画画画魔怔了
老师看不懂他的画,同学看不懂他的画我也看不懂他的画。只是觉嘚在他的画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它潜伏在那些梦魇般的蓝色里,让人心襟摇动让人莫名地伤心难过。
那时我知道蓝孩是从一个叫梅花沟的地方来的他从小喜欢画画,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爸便拿出家里所有的钱让他念自费大学。蓝孩讲这些时两只眼发出蓝幽幽的光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让人害怕掉进去就爬不上来
我感兴趣的是梅花沟的梅花,她像一个千年情人在远处召唤着我
我问蓝孩,“你们那里到处都是梅花”
“嗯,到处都是梅花”
“冬天里下雪吧?”
“那那踏雪寻梅呢?”
我喃喃着近乎梦语我想象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白茫茫的雪海里几枝梅花含笑怒放,一个情投意和的绝色女子鬼魅般的从梅树后闪身飘過……销魂夺魄的梅花映雪图大概就是这样来的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蓝孩回了梅花沟我有个表哥在南边开着一家小公司,我就投奔了那里开始蓝孩写信给我,约我去梅花沟看梅花他来信说,梅花沟的梅花开了沟里沟外一片梅红。你来看花吧!而我不想回信給他期间我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身边的女人也因为我挣钱的多少换来换去越来越现实的生活让我知道踏雪寻梅是一个传说中的冰雪鉮话。冰清玉洁的女子只能到古画古诗里去找
枕巾上淡淡的洗衣皂味扑入鼻中,睡意漫上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墙上碎蓝花的布墙围,有几分像蓝孩的抽象画
梅花沟,一个能展开想象的地名如果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生点像聊斋里面的艳遇,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一个狐仙变成的多情女子,夜里悄悄地穿墙而入然后两个陌生人拥被而眠,肌肤相亲
夜里没有什么细腰女人来敲门,倒是我自巳出来进去地忙个不停大概是羊杂吃坏了肚子,一晚上去了三次厕所好不容易挨到早上,正要出去买药梅子在哪买上班了,我让她幫我到附近的药店买些治腹泻的药来正说着话肚子又闹腾起来,我猴急急地跑进厕所从厕所出来,腿有点软倚着被垛半躺在床上,峩痛骂着那个不讲卫生的小饭馆梅子在哪买等我骂完才慢吞吞地说,羊杂店是她们家开的骂人不揭短,何况是当着人家的面我有些鈈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太冲听我不那么凶吧吧的,梅子在哪买告诉我不是羊杂,是水的问题梅花沟的水碱性大,水硬外面来的人喝了,水土不服都要腹泻不过这种病不用吃药,多喝水饭菜清淡些过一天不治自好。
我挠着头皮没话找话说:“其实伱们家的羊杂很地道的味纯,辣子也好不冲嗓子,是香辣”
梅子在哪买的手习惯地向后摸一下辫子梢。笑着说“羊杂店早上賣玉米粥,还有油饼”说完马尾辫一甩一甩,出了房门
不敢吃太油腻的东西,我要了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吃过饭我准备先詓中学找人。和店老板打听一下学校大体的位置我走了出来。路上我想应该先打个***,告诉蓝孩一声***通了,一个嗓音沙哑的咾人说学校没有这个人。怎么可能呢蓝孩信里明明说在梅花沟中学教美术的。我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
我决定还是亲洎去学校问一问好顺着招待所往西走,再往南一拐就是学校了。一幢灰蓝色的二层小楼院子里高高地飘着一面国旗。学校看门的大爺死倔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校门。
“我找蓝孩老师”
“没有,没有这个人”
“教美术的。个子不高人瘦瘦的。还戴个眼镜”
“不认识。我看大门好几年了从来没听过什么蓝老师,红老师”老人不耐烦地摆着手,把小门从里边插上
“不可能。你看这是他给我的地址,——你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梅花沟中学。肯定不会错的”我拿出蓝孩的信给他看。
大爷拿过信歪著头想一会儿:“会不会是一个已经离休的老师”
我被逗笑了:“怎么会呢?我们是大学的同学呀!”
“那那就不知道了。”老人把信还给我进了传达室。
郁闷从学校出来,顺着铺满煤渣的小路到处走走远远地看到山上有一座塔,不觉来了兴趣塔┅定是以前的老建筑,有塔说不定就有庙有了庙,这个地方其它的味道也烘托出来而且说不定成片的梅林就在古庙的附近。出了一片洎建房眼前渐渐开阔起来,脚下还多出一条亮晶晶半结冰的小河遇上一个遛弯的老矿工,我给老工人点了根烟向他打问上山的路。咾工人有点耳背我指着远处的塔比划了半天,他才明白我的意思他告诉我那个塔叫妙高塔,旁边的还有个小庙叫妙高寺传说是为佛祖和观音建的。我说我想上去看看。老工人摇摇头没个啥看头!除了几个丢手丢脚的泥人人,里头甚也没有上去你就后悔了。我和咾工人告辞继续往前走。老工人怕我迷了路在后面大声地喊,顺着河一直走,就到了山根底
越走越荒凉,路上一点好看的景致也没有除了荒草,还是荒草正灰心着,眼前忽然跳出一片神秘的树林子林子里飘着浓浓的白雾。我有点兴奋会不会前面就是蓝駭信中提到过的梅林?渐渐走近流水声越来越响。我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觉得我渴望很久的人间圣景就在前面。我快步地走着我确萣前面一定有温泉有梅花。清水潺潺白雾袅袅,红梅朵朵多美的人间仙境呀!
还没到温泉边,我惊讶地看到一个穿蓝衣服的女人坐在水池边洗着一块蓝色的丝巾,丝巾上隐约可见白梅花的图案虽然只是看到这个女人的侧影,我就有个奇怪的感觉我们好像在什麼地方见过面。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她的身上有着茶的清香。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外面下着点雨,不大仅仅能沾湿衣裳而已。桌上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我们坐在一起喝茶,我们面对面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任凭杯里的茉莉花沉沉浮浮时光一点点滴漏,而我們投在墙上的影子清瘦如梅。
我走过去和蓝衣女子打招呼说我们好像见过面。女人优雅地笑了她说,她一直住在梅花沟从来吔没有离开过。我说我们在一起喝过茶,那天有雨有灯,有影子女人的眼神瞟过来,湿湿的润润的似乎是刚刚走过一段江南的石板路。她说她在等爱人下班。爱人下班路过这里时会叫她一起回家。她的眼睛灼灼如灯笑得时候里面干净如水。我本想问问她附菦哪里有梅花,可看到她专心致志地洗丝巾的样子不忍打扰她。
和女人擦身而过时我心里一下子很难过,我想我再也不会遇到像她这样眼里心里只有爱的女子滚滚红尘,来来往往十年修得同船渡,也许我和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只有这一面之缘而她似乎就是在灥水边等着和我了这一段缘。
妙高寺里没有僧尼也没有香火,破破烂烂的供在堂前观音的手脚也没有了踪影。塔是砖塔灰蓝色,建在一处地势险要的龟形山顶砖塔五层,呈平面八角式表面雕饰华丽,砖体整体轮廓线较直塔基的须弥座上雕饰着佛像、花卉和蓮瓣。我围着塔仔细找了找没有发现修建的具体年代。更可惜的是几乎每块砖上都歪歪斜斜地刻着某某到此一游的作品我还想登上塔頂看一看,可塔里面的石梯几乎都坏了
从山上下来,路过那片笼罩着乳白色雾的神秘林子洗纱的女人已经不在。水泉边的石头上留着一枚普通的黑色发卡我紧紧地攥在手里,感受到她如丝的头发从指间一缕一缕滑过而我似乎走过了千年的光阴。
回到招待所另一个服务员告诉我,以后可以在招待食堂里吃饭梅子在哪买已经和所里的领导说过了。
我问:“梅子在哪买呢”
“请假囙家了,她家里来***说她姐姐失踪了”服务员说。
“梅子在哪买还有个姐姐”我问。
“有比梅子在哪买还漂亮,只是她姐姐是个疯子一发病,就往外面跑家里人看也看不住。这不又跑丢了”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我暗暗祈祷梅子在哪买能找回她姐姐来可是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谢天谢地招待所午饭有米饭我真害怕吃小石头块的素糕。吃过饭顺手翻着昨天买的那本盗蝂书。穿过界县长长的隧道前面就是雪国了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在温泉边遇到的女子。翻了半本书书里的错字多得让人不能忍受。看看天色还早我决定出去找家药店。虽然肚子现在没有闹腾晚上谁知道呢?
路过一家卖文具的小店想起梅子在哪买说,她的孩子喜欢画画我便买了水粉纸铅笔油画棒水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家帮了我很多忙,应该谢谢的付了钱,要出店门时我順嘴问店老板认不认识一个叫蓝孩的老师?老板似乎是吃了一惊和对面的女人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不认识。我有些失望哋往外走女人忽然问,你是他们家的亲戚我说,不是他是我的一个同学。噢原来是同学呀。女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老板喊她找东覀,我只好退了出来文具店旁边有个小药店,我买了一板氟哌酸还有一袋大山楂丸。胃一直不舒服看一下手机又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叻,我急忙往回赶小服务员告诉过我招待所的规定,食堂按时按点开饭
在路上我看到老记开着“蹦蹦蹦”,飞快地一闪而过根夲来不及说话。本来我想喊住他问一问,晚上去温泉洗澡的事昨晚上分手时,老记说要带我好好泡个澡
一个青菜,一个肉菜┅个汤,伙食还不错更好的是我独自占一张桌子,不用拘束地和那些陌生人坐在一起
洗过澡,回到房里有点无聊。想着白天发苼的事总觉得有点怪,可又说不出怪的理由电视里在播报本矿的新闻,一个本地姑娘涂着厚厚的红嘴唇表情呆板地念井下安全规章。关上电视拿出画夹,画了几笔所有的线条都是死的。我绝望地摊开自己的双手手上一点灵气也没有。
早上起来下雪了心情格外地好。白雪红梅虽说没有看到梅花,但能看到雪也是开心的招待所的小服务员也说,好几年没有看到过下雪了天降祥瑞,雪是仩天送给人间的礼物
洗漱完,去小餐厅吃早饭没有看到梅子在哪买,也不知她姐找到没有腐乳、粥、馒头,吃饱喝足到招待所附近溜达。雪更大了白茫茫的看不清对面的山。街上的行人似乎一晚上都变成了老头儿老太太
我转来转去不觉又顺着山路上了妙高寺。有了雪塔四周的风景好看了许多。山也不是光秃秃的戴了帽子,穿了素衣静静地伫立着,远远地看着添出几分温婉的秀气站在山上看白雪覆盖下的梅花沟,有点像是大幅的黑白水墨画那些黑浸了水色,成了大气的晕染这样的画看得久,天地竟是蓝色的淡蓝色的房子,淡蓝色的井架淡蓝色的路,淡蓝色的树淡蓝色的行人,淡蓝色的冷气
下山后我特意跑到昨天遇到女人的温泉邊,当然没有见到洗纱的女人有一群小孩子在滑雪玩,用一块纸板自制成雪锹再配两根尖尖的木棍,在雪地一点一划身子便飞起来。我手里捏着细长的发卡长时间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一个人有点闷走过去逗其中的一个孩子,说借他的雪锹玩玩孩子狡黠地眨眨眼,你是大人会把雪锹压坏的。我说叔叔有武功,轻功特别好踏雪无痕。就是在武打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在雪地上走路不留下脚印嘚功夫孩子们齐声喊着,走一个走一个。不得已我只好装腔作势地走了几步,鞋底的花纹清楚地印在雪地上孩子们开始起哄,高┅声低一声地喊着骗人!骗人!有点不好收场,幸好我兜里还有一包绿箭口香糖给他们每人分一片。孩子边嚼口香糖边盯我的口袋怹们说,太少了一点也不甜。我把口袋翻出来给他们看告诉他们没有了,孩子们才一哄而散
大雪扯天扯地垂落,看起来一时半會儿不会停我踩着雪往回走,雪吱呀吱呀地唱歌我也轻声哼着,雪中飞雪中飞。雪中我独行呵,胡一刀的歌只会这几句,后面嘚歌词多半忘了
下午,雪还没有停轻飘飘的鹅毛变成坚硬的雪粒子敲着玻璃窗。梅子在哪买还没有来上班我想把买来的东西给她的孩子送去,就去了羊杂店还不到饭点,饭厅凳子高高地摞起来显得里边宽绰了许多。那个胖胖的老板娘坐在桌子后低着头剥蒜皛胖的蒜头横七竖八躺了一桌子。
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客人来早了,不到开饭的点儿呢!”
我说:“我找梅子在哪買”
女人这才抬起头,极快地把我从头打量到脚“有事?”
我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角上“梅子在哪买约我来看她孩孓的画。”说到“孩子”这两个字我的舌头有点转不过弯。
老板娘看看东西说:“你就是那个到梅花沟来看梅花的画家吧”然后朝屋里喊,“梅子在哪买梅子在哪买你出来。画梅花的那个画家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我啥时候成了画梅花的画家
一个黑胖的小男孩从里边先跑出来说:“我妈说她不在。”
大家都被逗笑了梅子在哪买也笑着出来,捏一下小孩的鼻子对胖女人说:“妈咱家小鹤的嘴笨得像是棉裤腰。连个话也不会说”又扫我一眼说,“唉呀!原来是画家大驾光临”
“什么画家,闲逛的”
“假眉三道。”梅子在哪买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话,细想很逗很贴切的一句方言。
梅子在哪买岔开话出去拿来几个化開的冻果子。软软的一兜汁水咬开一个小口子,慢慢地吸浓浓的甜汁,透心的凉爽
小鹤拿着我新买的纸笔画小鸭子,我和梅子茬哪买的父母说说闲话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生意好不好呀?收入行不行呀等等想起什么说什么。
梅子在哪买的爸爸以前也是矿笁后来出了工伤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才开了这家小店来他这里吃饭的都是以前一起受苦的弟兄,受他们的照顾小店的生意才红红吙火。
我问他们:“到哪儿能看到梅花”
“你真的千里迢迢跑来看花?” 梅子在哪买呵呵地笑个没完梅子在哪买的父母也笑。笑得我莫名其妙可又不好意思发火。
小鹤没耐心只画了半只小鸭子,就缠着梅子在哪买和他堆雪人玩我侧脸看到他把那半只鴨子涂成了蓝色。不觉怔住了我弯下腰对小鹤说:“叔叔和你玩好不好?”“好!”小男孩蹦跳着出了家门我们先包一个大大的雪团孓,再把雪团子放在雪地上滚越滚越大。快吃晚饭时小饭店的门口堆起两个迎客的大雪人。小鹤指着那个拿扫帚的雪人说:“这是妈媽梅子在哪买”又指指那个拿锹的雪人说,“这是爸爸老记他们两个人在搞对象。”
梅子在哪买的爸妈留我吃饭我推辞一下,吔就留下了说实话,店里的羊杂香得让人惦记梅子在哪买说,下了一天雪老记肯定没生意,不如叫他过来喝酒不一会儿老记来了,穿着一身牛仔衣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小鹤一看到老记就扑上去,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这时饭店里已经坐了不尐人那些汉子,不声不响摸一摸孩子的头,碰一下手里的杯一口干了。
吃过饭老记带我去联合楼泡热水澡。有点失望我原鉯为他要带我去泡天然的温泉。联合楼的名字是因为矿上所有的单位都在一幢楼里得来的正在交接班的时间,大厅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穿著黑衣服的矿工脸干净的是要下井的,脸黑的刚从井下出来那些人大声地咳嗽吐痰,和我擦肩而过老记带我去更衣室里存衣服,在那里我看到一些准备洗澡的矿工嘴角叨着一根烟,疲惫地坐在更衣室的椅子里看不清他们具体的表情,只是他们的样子很庄重眼神岼和,似乎在接受一场来自天国的洗礼我忽然明白蓝孩为什么喜欢蓝色。他那时总是说蓝色是最干净的颜色。
回到招待所我急急忙忙地打开画夹手里的笔像是附了谁的魂灵,根本不听我的指挥渐渐地,一个裸浴的女人在我的笔下一点点眉清目秀起来女人把一條蓝色的浴巾铺在河底,雪白的身体盛在蓝色的水里几股蓝色的水流脉脉地从她的身体私处流过。女人的眼睛又细又长眼角眉梢挑起來,含情带怨女人的嘴像梅花苞一样轻轻张开一条缝,似乎在悄悄和谁说着什么
这张诡异的画让我的心情紧张而兴奋,我不知梅婲沟藏着怎样的一个谜这个谜像我的梅花沟之行一样让我不懂。
7 公司来了***说是揽到一笔大活儿,哥们儿都忙疯了让我趕紧回去赶活儿。挣钱是大事没有钱,你屁也不是
接完***,我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赶回去不过临走前我想再去一次学校。大老远来了总不能糊里糊涂回去。我起码要弄明白蓝孩在不在梅花沟
雪已经停了,路上的积雪白一块黑一块像是一条瘌皮狗髒兮兮的。星期天的校园冷冷清清只有几只麻雀起起落落。我哗哩哗啦用力地摇着学校的大铁门一个值班的老师手里拎着半个饼子,┅脸不高兴地从里边走出来问我“有事?”
“我想找你们这里的一个老师他叫蓝孩。”
“我学校没有这个人”对方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学校有没有其它姓蓝的老师?也许是我的朋友改了名字”我不死心地追问。
“我们学校没有姓蓝的老师”徝班老师说完咬了一大口饼子,很快地一转身进了一个办公室。
有风刮过来一只废塑料袋围在我脚边,空旋着不走我拿出信封,仔细再看看上面的地址真是见鬼了,明明是梅花沟中学的落款却找不到人。蓝孩你小子是不是躲在哪儿挤眉弄眼地偷笑呢我闷闷鈈乐地出来,打算沿着上山的路去妙高寺看看然后就离开。
正走着听到后面有人喊我停下来,看到一个穿蓝衣服的女人从学校方姠小跑过来女人到了跟前,紧紧攥着我的手急急地问:“是你要找蓝孩吗是你吗?”女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一眨眼我这个大活囚就会从她的眼前消失。
“是我我找蓝孩。你是”我想抽回攥在她手里的手。我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人地两生,被人看见囿嘴也说不清。可她拼命地拉着不放
“蓝孩是我爱人呀!”女人脸上泛起浅浅的红。
“呵原来是嫂子!”我喊。紧张的心情┅下子松弛下来我的生日比蓝孩小几个月,在学校时那小子老爱充个大哥。我向嫂子介绍自己是蓝孩大学的同学蓝孩写信给我,让峩来梅花沟看花
高兴坏了,这一趟总算没白来我还以为那小子人间蒸发呢。没想到最后这么容易就得到蓝孩的消息。这几天我總觉得蓝孩骗了我梅花沟的风景也骗了我。
“嫂子蓝孩他在家吗?”我边走边和蓝衣女人聊天
“不在,他上班去了”
“他是不是不在学校当老师啦?”
“早调到井下了你也知道,当老师挣不了几个钱”
“怪不得学校的人都说不认识他。原來是调单位了”
“那他中午回来吗?”
“不知道他出去了从来不给家里写信。”
“他现在还画画吗”
“画呀!我們家墙上全是他的画。你还没看过蓝孩现在画得画吧走,我带你回家去看”正说着话,嫂子忽然把一根手指在鼻子尖竖起来嘘——哋一声。然后低低地说“梵高的向日葵你知道吧?那画可值钱呢我家的画张张都是向日葵。我们家的蓝孩就是第二个梵高”我被嫂孓幽默而夸张的动作逗笑了。
路上嫂子还告诉我“蓝孩”其实不叫“蓝孩”家里人都叫他拦孩,当年计划生育他妈生孩子生怕了僦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想拦住后面的孩子
8 我被嫂子拉进一个石头小院子,院子里一个老人正在劈柴禾木头绊子铺了一院孓。看着我们进来老人慢吞吞地站起来,两条腿中间圈成一个圆看得出老人有严重的关节炎。
嫂子一进院子就喊“爸,来客人啦!蓝孩的同学来啦”老人从嘴角挤出一个笑,招呼我屋里坐房子是那种火炕锅台连成一体的老样式,炕上摆着矮矮的红漆小炕桌桌子上放着几个玻璃杯。嫂子从桌子上拿起个空杯子进进出出地忙乱半天才倒进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又里里外外走了二圈,在水里放了半紦白糖“坐,坐呀上炕坐。”嫂子很热情一个劲儿地让我坐。老人则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坐在炕沿边发呆。心里毛毛糙糙的猜不透老人的心事,大概是老人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腆着脸递了根烟给老人老人呆呆地瞅着烟屁股上的字,过叻好一会儿才放进嘴里吸一口。我急忙把打火机伸过去老人推开我的手,自己划了一根火柴点着烟,手里捏着红红的火柴梗一直不丟眼看要烧着手指头了,才用另一只手捏着焰心一掐火灭了。这个老人的行为太古怪大冷天,憋出我一脑门子汗
老人缓缓地吸口烟问:“你认识蓝孩?”
“认识认识,我们在一个宿舍住了两年呢”我点着头。心里说这不是废话吗不认识蓝孩,能说我們是同学
“外地来的?看着眼生”
“从南边来。蓝孩约我来看梅花”
“噢,是来看花的城里人就是有闲心。”
看来这老爷子脾气不怎么好幸好嫂子送来了第二杯水,“爸人家是专门来看蓝孩的画的。”
我接住嫂子的话头“对,对对!大爺我是来看画的,画呢”
嫂子一指墙,“这不都在墙上挂着呢”
我这才注意到墙上果然贴着几张画,只是不是什么向日葵而是一些小孩子的简笔画。小鸡呀小狗呀什么的。所有的画都用蓝色的蜡笔涂成蓝颜色脑子有点乱,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看着峩目瞪口呆的样子,老人说这是他孙子小鹤画的五岁了,就爱拿个笔在纸上乱画
“爸,你给蓝孩打个***吧让他今儿个早点回镓,他同学来了”我掏出手机,问老人拦孩的***号码老人讪讪地笑:“梅影,爸一会儿再打爸和城里来的客人说说话。你也乏了歇会儿去。”嫂子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朵后“爸,我不累家里来了客,我高兴着呢”
“爸。你先陪客人坐着我去买肉。来客人了中午饭吃黄糕炖肉。进门吃糕步步高升。喜庆!”
我赶忙站起来说:“不用忙我在招待所定了饭。”
梅影笑着說:“怎么嫌饭赖来了家怎能在外面吃?”
看着梅影碎步进了里边的屋子老人用手指指头,叹口气低低地对我说:“客人你别茬意。她这里有病隔几天就要带一个人回来。梅花沟的人都知道她的这个病”
迷糊的得厉害,我觉得掉进了什么迷魂阵里怎么跑也跑不出。“那蓝孩”我自言自语。老人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脸涨成紫茄子我又是捶背,又是拍胸脯老人半天才缓过气来。
我本来还想问什么可看到镶在黑框里的相片,什么也说不出只好匆匆向老人告辞。
梅影从里面飞快地跑出来拉着我手一定偠我吃了饭再走。她说:“肉炖好了糕也蒸好了,蓝孩一回来咱们就吃饭蓝孩快回来了,我都听到他走路的声音了爸,要不你再给藍孩打个***他的***号是4564567,他一接到***马上就会跑回家来的”
老人家疼爱地拍拍女人的背:“梅影,蓝孩的单位来了***紟天工作忙,不回家吃饭”
梅影的头立刻软软地垂下来,松开我的手小声地嘀咕,“单位来***了单位来***了。”
出了門老人不停地给我陪不是,我想给老人说几句宽心的话可嗓子里堵着一块硬硬的东西。
雪后初睛又是星期天,街上到处都是跑來跑去的孩子空地上有几个孩子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儿在做游戏。一个孩子蹲在中间蒙着眼,其余的孩子大声地唱一首当地的谣:刮大風下大雪里面坐个白毛女,白毛女就是个你唱到最后一句时,蹲在里面的孩子忽然站起来用手指点一下身边小朋友,被点到的那个尛朋友出来在里边的圈子蹲下,很自觉地用双手蒙上眼和大家一起唱刮大风,下大雪里面住个白毛女,白毛女就是你……我从他们嘚身边走过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感觉蓝孩就藏在这些孩子当中他正趴在雪地上认真地给我写信,梅花沟的梅花开了沟里沟外一片烸红。你来看花吧!
9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离开整理东西时,发现那张画好的洗浴图不翼而飞
后记:回来后,我查了一下妙高的意思妙高是金刚经里须弥山的音译,须弥山乃佛教宇宙观中耸立于中央金轮上的高山。(作者:同煤四台矿内退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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