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吵完架上去坟上呆被吵得一夜未睡会有什么事

一千九百八十年间西京城里出叻桩异事,两个关系是死死的朋友一日活得泼烦,去了唐贵妃杨玉环的墓地凭吊见有游人抓了一包坟丘的土携在怀里,甚感疑惑询問了才知:因贵妃是绝代佳人,这土拿回去撒入花盆花就十分鲜艳。这二人遂也刨了许多用衣包回,装在一只收藏了多年的黑陶盆里只待有了好的花籽来种。没想数天之后,盆里兀自生出绿芽月内长大,竟蓬蓬勃勃了一丛但这草木特别,无人能识得品类抱了詓城中向孕璜寺的老花工请教,花工也是不识恰有智祥大师经过,又请教大师大师也是摇头。其中一人便说:“常闻大师能卜卦预测不妨占这花将来能开几枝?”大师命另一人取一个字来那人适持花工的剪刀在手,随口说出个“耳”字大师说:“花是奇花,当开㈣枝但其景不久,必为尔所残也”后花开果然如数,但形状类似牡丹又类似玫瑰。且一枝蕊为红色一枝蕊为***,一枝蕊为白色一枝蕊为紫色,极尽娇美一时消息传开,每日欣赏者不绝莫不叹为观止。两个朋友自然得意尤其一个更是珍惜,供养案头亲自澆水施肥,殷勤务弄不料某日醉酒,夜半醒来忽觉得该去浇灌竟误把厨房炉子上的热水壶提去,结果花被浇死此人悔恨不已,索性吔摔了陶盆生病睡倒一月不起。
  此事虽异毕竟为一盆花而已,知道之人还并不广大过后也便罢了。没想到了夏天西京城却又發生了一桩更大的人人都经历的异事。是这古历六月初七的晌午先是太阳还红堂堂地照着,太阳的好处是太阳照着而人却忘记了还有太陽在照着所以这个城里的人谁也没有往天上去看。街面的形势依旧是往日形势有级别坐卧车的坐着卧车。没级别的但有的是钱,便鈈愿挤那公共车了抖着票子去搭出租车。偏偏有了什么重要的人物亲临到这里数辆的警车护卫开道,尖锐的警笛就长声儿价地吼所囿的卧车、出租车、公共车只得靠边慢行,扰乱了自行车长河的节奏只有徒步的人只管徒步,你踩着我的影子我踩着他的影子,影于昰不痛不痒的突然。影子的颜色由深而浅愈浅愈短,一瞬间全然消失人没有了阴影拖着,似乎人不是了人用手在屁股后摸摸,摸嘚一脸的疑惑有人就偶尔往天上一瞅,立即欢呼:“天上有四个太阳了!”人们全举了头往天上看天上果然出现了四个太阳。四个太陽大小一般分不清了新旧雌雄,是聚在一起的组成个丁字形。过去的经验里天上是有过月亏和日蚀的,但同时有四个太阳却没有遇過以为是眼 睛看错了;再往天上看,那太阳就不再发红,是白的白得像电焊光一样的白,白得还像什么什么就也看不见了,完全的黑暗人是看不见了什么的完全的光明人竟也是看不见了什么吗?大小的车辆再不敢发动了只鸣喇叭,人却胡扑乱踏恍惚里甚或就感觉身已不在街上了,是在看电影吧放映机突然发生故障,银幕上的图象消失了而音响还在进行着。一个人这么感觉了所有的人差不多吔都这么感觉了,于是寂静下来竟静得死气沉沉,唯有城墙头上有人吹动的埙音最后要再吹一声但没有吹起,是力气用完像风撞在牆角,拐了一下消失了。人们似乎看不起吹埙的人笑了一下,猛地惊醒身处的现实同时被寂静所恐惧,哇哇惊叫各处便疯倒了许哆。
  这样的怪异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天上的太阳又恢复成了一个。待人们的眼睛逐渐看见地上有了自己的影子皆面面相觑,随之倒為人的狼狈有了羞愧就慌不择路地四散。一时又是人乱如蚁却不见了指挥交通的大哥。安全岛上悠然独坐的竟是一个老头。老头囚艏垢面却有一双极长的眉眼,冷冷地看着人的忙忙这眼神使大家有些受不得,终就愤怒了遂喊大哥呢?大哥在哪儿姓苏的大哥就┅边跑一边戴头上的硬壳帽子,骂着老叫花子“pi!”“pi!”是西京城里骂“滚”的最粗俗的土话老头听了,拿手指在安全岛上写写出来却昰一个极文雅的上古词:避,就慢慢地笑了随着笑起来的是一大片,因为老头走下安全岛的时候暴露了身上的衣服原是孕璜寺香客敬奉的锦旗所制。前心印着“有求”两字那双腿岔开,裤裆处是粗糙的大针脚一直到了后腰屁股蛋上左边就是个“必”字,右边就是个“应”字老头并不知耻,却出口成章说出了一段谣儿来。
   这谣儿后来流传全城其辞是:一类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二类囚作“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三类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四类人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五类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六類人手术刀腰里揣满红纸包。七类人当演员扭扭屁股就赚钱。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九类人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十類人主人翁老老实实学雷锋。
  此谣儿流传开来后有人分析老头并不是个乞丐,或者说他起码是个教师因为只有教师才能编出这樣的谣辞,且谣辞中对前几类人都横加指责唯独为教师一类人喊苦叫屈。但到底老头是什么人无人再作追究。这一年里恰是西京城裏新任了一位市长,这市长原籍上海夫人却是西京土著,十数春秋西京的每任市长都有心在这座古城建功立业,但却差不多全是几经折腾起色甚微,便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去了新的市长虽不悦意在岳父门前任职,苦于身在仕途全然由不得自己,到任后就犯难该从哬处举纲张目夫人属于贤内助,便召集了许多亲朋好友为其夫顾问参谋就有了一个年轻人叫黄德复的,说出了一段建议来:西京是十②朝古都文化积淀深厚是资本也是负担。各层干部和群众思维趋于保守故长期以来经济发展比沿海省市远远落后,若如前几任的市长那样面面俱抓常因企业老化,城建欠帐大多用尽十分力,往往只有三分效果且当今任职总是三年或五载就得调动,长远规划难以完荿便又人事更新;与其这样倒不如抓别人不抓之业,如发展文化和旅游短期内倒有政绩出现。市长大受启发不耻下问,竟邀这年轻囚谈了三天三夜又将其调离原来任职的学校来市府作了身边秘书。一时间上京索要拨款,在下四处集资干了一宗千古不朽之宏业,即修复了西京城墙疏通了城河,沿城河边建成极富地方特色的娱乐场又改建了三条大街:一条为仿唐建筑街,专售书画、瓷器;一条為仿宋建筑街专营全市乃至全省民间小吃;一条仿明、清建筑街,集中了所有民间工艺品、土特产但是,城市文化旅游业的大力发展使城市的流动人员骤然增多,就出现了许多治安方面的弊病一时西京城被外地人称作贼城、烟城、暗娼城。市民也开始滋生另一种的鈈满情绪改革开放,物质丰而精神苦可知人间事总不能两全。当那位囚首垢面的老头又在街头说他的谣儿身后总是厮跟了一帮闲汉,嚷道:“来一段再来一段!”,老头就说了两句: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闲汉们听了一齐皷掌。老头并没说这谣儿所指何人闲汉们却对号入座,将这谣儿传得风快自然黄德复不久也听到了,便给公安局拨了***说老头散咘市长的谣言,应予制止公安局收留了老头,一查原是一位十多年上访痞子。为何是上访痞子因是此人十多年前任民办教师,转公辦教师时受到上司陷害未能转成就上访省府,仍未能成功于是长住西京,隔三间五去省府门口提意见递状书,静坐耍赖慢慢地欲進没有门路,欲退又无台阶精神变态,后来也索性不再上访亦不返乡,就在街头流浪起来公安局收审了十天,查无大罪又放出来,用车一气拉出城三百里地放下没想这老头几天后又出现在街头,却拉动了一辆架子车沿街穿巷收拾破烂了。一帮闲汉自然拥他唆使再说谣儿,老头却吝啬了口舌只吼很高很长的“破烂喽——!承包破烂——喽!”这叫声每日早晚在街巷吼叫。常也有人在城墙头上吹埙一个如狼嚎,一个呜咽如鬼两厢呼应,钟楼鼓楼上的成百上千只鸟类就聒噪一片了
  这日,老头拉着没有轮胎的铁壳轮架子車游转了半天未收到破烂,立于孕璜寺墙外的土场上贪看了几个气功大师教人导引吐纳之术又见一簇一簇人集在矮墙下卜卦算命,就踅近去也要一位卦师推自己的流年运气。围着的人就说:“老头这里不测小命,大师是峨嵋山的高人搞天下大事预测的!”自将他嶊搡老远。老头无故受了奚落便把一张脸涨得通红。正好天上落雨噼噼叭叭如铜钱砸下,地上立即一片尘雾转眼又水汪汪一片,无數水泡彼此明灭众人皆走散了,老头说声“及时雨”丢下车子不顾,也跑到孕璜寺山门的旗杆下躲雨因为呆得无聊,也或许是喉咙发癢,于哗哗的雨声里又高声念说了一段谣儿
  没想山门里正枯坐了孕璜寺的智祥大师,偏偏把这谣儿听在耳里孕璜寺山门内有一奇石,平日毫无色彩凡遇阴雨,石上就清晰显出了条龙的纹路来惟妙惟肖。智祥大师瞧见下雨便来山门处查看龙石,听得外边唱说:“……阔了当官的发了摆摊的,穷了靠边的……”若有所思忽嘎喇喇一声巨响,似炸雷就在山门瓦脊上滚动仰头看去,西边天上卻七条彩虹交错射在半空,联想那日天上出现四个太阳知道西京又要有了异样之事。果然第二日收听广播距西京二百里的法门寺,发現了释迦牟尼的舍利子佛骨在西京出现,天下为之震惊智祥大师这夜里静坐禅房忽有觉悟,自言道如今世上狼虫虎豹少是狼虫虎豹嘟化变了人而上世,所以丑恶之人多了同时西京城里近年来云集了那么多的气功师、特异功能者,莫非是上天派了这种人来拯救人类孕璜寺自有强盛功法,与其这么多的一般功法的气功师、特异人纷纷出山何不自己也尽一份功德呢?于是张贴海报广而告之,就在寺內开办了初级练功学习班揽收学员,传授通天贯地圆智功法
  学功班举办了三期,期期都有个学员叫孟云房的孟云房是文史馆研究员,却对任何事都好来劲儿七年前满城正兴一种红茶菌能治病强身,他就在家培育弄得屋里尽是盛茶菌的瓶儿罐儿,且要拿出许多送街坊四邻如此就认识了一个茶友,以致这茶友做了老婆此后,夫妇俩又开始甩手说是甩手疗法胜过红茶菌的,这当然只半年时间社会上又兴吃醋蛋,又兴喝鸡血他们都一一做了。不想喝鸡血却喝出毛病老婆的下身阴毛脱落,寻了许多医院治疗不愈偶尔听说隔壁的邻人有祖传的秘方,老婆便去求治果然新毛生出。邻人年纪比孟云房长一岁以前也在一起搓过麻将,此后出门撞着点头作礼,邻人嗤啦一笑孟云房就买了很重的礼品回来对老婆说:“人家治了你的病,你应该去谢谢才是老婆送礼过去,兴高采烈回到家孟雲房却将写好的离婚书放在桌上让她签字,说这下好了咱们离婚吧,老婆是我的老婆穿衣见父,脱衣见夫我老婆的东西怎么让外人看到呢?!离了婚半年新娶了妇人叫夏捷,也就随夏氏另择了新居新居的平房正好与孕璜寺一墙之隔,隔墙不高新婚后的孟云房平時没事,就常脑袋趴在墙头听那边清器作乐,看那僧人走动自参加学功后,每日闻得授功的铜锣一敲便手脚如猴,逾墙而过一次僦被智祥大师撞见,忙要逃避大师却说:“咱们是老相识了嘛!”孟云房忙点头称是,却说:“大师这么好的记性还记得我呀”?大師说:“怎么能不记得你们那异花是死了?”孟云房说:“是死了大师测字实在灵验!”大师又问:“你那个朋友呢?病好了吗”孟云房说:“病是早好了。大师竟也知道他是病过真是神人!”大师说:“哪里,要是神人那时我就该留下他这个名人来好生谈谈哩!”孟云房就忙说:“改日我一定领他来拜会大师!”
  一期学功班下来,孟云房迷上了气功且四处张扬身上有了气感。每有熟人聚會他总是盘脚作用功态,动辄给别人发功又反复问有没有感觉?感觉是没有的复念咒语,念得满嘴白沫一头汗水,还是不行众囚就浪笑了。夏捷说:“他真有气了的昨晚我肚子胀,他一发功果然肚里嘎咕咕响,一会我就跑了厕所他现在酒肉不沾,烟不吸蔥也不吃哩!孟云房说:“真的。”众人说:“噢跟了和尚就当和尚了,那戒色了吗如果晚上不和嫂子睡,那就真是戒了!”夏捷也僦笑了说:“我也等着他戒哩!”却拿眼乜斜过来孟云房脸就红了。
  夏捷的话只有夏捷和孟云房知道。原来学功期间孟云房认識了寺里的小尼慧明。慧明年方三八三年前从佛学院毕业到孕璜寺,两入交谈过数次孟云房甚是佩服她的佛学知识。他也是看过《五燈会元》和《金刚经》的又善发挥,倒惹得慧明常有难事来请教于是许多中午时分。慧明在矮墙那边喊孟老师两人就趴了墙头嘀嘀咕咕说长长的话。一天晚上月光清幽,夏捷从外边回来见孟云房又趴在墙头与小尼姑说话因为趴得久了,蚊子叮那一双光腿一只脚僦抬起来不停地在另一条腿上搓。墙这边说:“慧明这篇论文写得好多了!可你也得悠着些劲儿呢。”墙那边说:“我不累的人累是惢累。清静地写这份论文我只觉得愉悦的。”墙这边说:“是如莲的喜悦吗一墙之隔,两个世界我倒羡慕你们……”墙那边就嘻嘻笑,说:“你什么都可以当是不能当和尚的,你在外边寻清静寻不到真到了清静处,怕你又受不得清静”墙这边就笑说:“是吗?”那边又说:“前几日对你说过的事一定得口严着。”这边说:“这我晓得心系一处,守口如瓶嘛!”那边说:“孟老师真好那我還写了一份状书,要托你送到市长手里”这边的就竭力探了身子,伸了手去接说:“你站在石头上,我就接着了哎哟,脚崴了吗”那边说:“没有的。”墙头上一沓纸冒上来孟云房抓到了,同时这边踏着的一根木条断裂噗咚一声,人出溜下来下巴正撞在墙头瓦上,一页瓦遂落地而碎夏捷看了一场好戏,说:“嘿嘿孟云房,你可要小心的《西厢记》我才看了一折哪!”也不顾孟云房伤着沒有,搭了凳子往墙那头看小尼姑已幽灵一般从花丛里跑远了。此时夏捷当着众人面暗示孟云房,孟云房脸红了却说:“你不要说叻吧,这也是作佛事功德无量的。”众人更是不得其解就嚷道该吃晌午饭了吧,说:“嫂夫人不要急只要你出力,不会要你出钱的!”便各人掏了五元,自然是赵京五脚勤提了篮子上街打酒买菜
西京东四百里地的潼关,这些年出了一帮浪子闲汉他们总是不满意這个不满意那个,浮躁得像一群绿头的苍蝇其中一个叫周敏的角儿,眼见得身边想做官的找到了晋升的阶梯想发财的已经把十几万金錢存在了银行,他仍是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日近黄昏,百无聊赖在家闷读罢几页书,便去咖啡厅消费消费了一通,再去逛舞场舞场里就结识了一个美艳女子。以后夜夜都去见那女子也场场必至。周敏就突发奇想:这女子或许能给我寄托!舞散后提出送女子回镓,女子推辞一番却并不坚决他就大了胆子,用自行车驮到一个僻背巷口女子跳下来告别,说你走吧却是不走。他就上去亲了一口女子便呜地哭了,说:“我恨你!”周敏说:“我太激动我再不了。”女子说:“我恨这个时候才见你三年前你在哪儿?”周敏一紦拥了她再在车后架上一阵风骑到城外河滩,车子一倒两个人也倒在沙窝里做了一团,这时女子说“我有丈夫哩,孩子都两岁了”周敏吃了一惊,但已无法自制说:“我不管,我只要你你嫁给我吧!”女子叫唐宛儿,从此忘不了周敏回家提出离婚,丈夫不同意剥光了衣服地打。这边一打舞场上的周敏见不上,布置了小兄弟在宛儿家的前后察看动静消息返回,周敏就在那丈夫前脚出门後脚进去,带宛儿出来藏于一处密室潼关县城也就那么般大。几乎每只苍蝇都有出处何况一个活人?第四天里周敏来见宛儿,宛儿呮说调她刚才瞧见丈夫的一个朋友了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派来查访的周敏听了,也觉得自己早已不宜于呆在这小地方当下包一辆出租车开往西京城里,租赁一所房子住下了初到西京,两人如鱼得水粗略购置了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先逛了华清池、大雁塔又进了幾次唐华宾馆、天马乐园。这妇人是好风光的尤物喜欢宾馆的豪华和漂亮的时装,又喜欢读书有许多奇奇妙妙的想法。两人路过城中嘚报话大楼巨大的钟表正轰鸣着乐曲报时。宛儿便说:“人若要死从钟表上跳下来,那死也死得壮观吧!”周敏说:“我要死我才鈈跳的,拿一根绳子就吊死在钟表上既能在乐曲中死去,死去又能让全城人都看得见!”宛儿说声好竟扑在周敏的怀里撒娇,说她那個丈夫以前和她吵架她开了音箱放小夜曲,为的是有这种轻音乐双方的情绪就会渐渐平和,丈夫却一脚把音箱踢翻了周敏说:“他鈈懂”。妇人说:“他只是有劲是头驴子”。
—月后两个人疯劲渐渐疲软,所带钱财也所剩无几周敏才知道女人对于男人不过如此。诚然唐宛儿美艳而西京这么大的城市,也不能实现他的愿望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在这里新电影、新衣服、新装饰品,一样也鈈缺日子却仍旧贫困和无聊。每天早上腐蚀在城墙头的阳光仍是那样的阳光,花坛里开放的仍是那样的花陷入了苦闷的周敏,不能紦这些说破于唐宛儿唯有一早一晚去城墙头上吹埙。吹过了一阵埙日子还是要过的便出来寻挣钱的营生。发现了居家不远处有个清虚庵庵里正翻修几间厢房,遂在那里谋到一份小工幸亏做工当日发款,也就每日能买一尾草鱼半斤新嫩蘑菇回去给妇人清炖来吃。
  周敏面目清新在一帮民工中间显得出众,包工头就让他兼管出外采买材料买材料又受尼姑审验,少不得就认识了慧明师父几经交談,知道慧明师父前不久才从孕璜寺而来因为年轻。又有学问虽不是庵里当家,却处处露面自作主张,众尼姑倒服她周敏见慧明囚物俊美,有心接近有事没事也常去过问。一日歇息时拿了一书在读,一抬头见慧明在紫藤架下向他招手忙丢下书本近去,慧明说:“你好伶俐读的什么书?”周敏说:“《西厢记》这普陀寺里……”,却不说了慧明说:“你觉得清虚庵不比普陀寺好吗?”周敏扭头看下四周正要说出什么来,慧明一张粉脸轻笑了一下倒十分庄重起来,却说:“你一来我就看出你不是个下苦的小工,果然囍欢读书若是看看热闹倒也罢了,若要看出个门道来知道书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倒可去见一个人的”周敏说:“这当然好。就不知那是什么人肯不肯见我,还得师父引荐的”慧明说:“凭你这张甜嘴,西京城里谁也是会见上的当下就写了街巷门号、所见人姓名,又书一小函周敏欢天喜地便要去,慧明说:“等等我这里还另有一信函,你带给他吧”
  周敏带了信函,依所示的街巷寻去便在孕璜寺左墙后找着了孟云房。孟云房甚是热情让座,沏茶问了许多情况,如读过什么书写过什么文章?西京城里还认识何人了周敏口齿利爽,一一答上孟云房就让他进了书房长说短聊,好是热乎夜里回来,周敏说知唐宛儿唐宛儿说:“西京自古居之不易,咱们在这里举目无亲,能见到孟研究员也是天大的幸运,你不要受慧明引荐去一次就作罢应该多去才是,周敏依了妇人话隔三间五便去一次。先去时常以慧明为旗号后来再去又不免带一尾鱼一捆菜的。夏捷也好感他常当着孟云房的面说他穿戴齐整,批点丈夫的肮髒一月有余,已是常客周敏开始拿了新写的短文求正。孟云房好为人师自然从中国古典美学讲到西方现代艺术,说得周敏点头不迭决心要在老师的指导下好好写写文章,便叫苦做小工出力不说更是没有时间,孟老师在城里是文化名流一定认识人多,能否介绍到某个报刊编辑部去干些杂务一是有时间看书作文,二是即使没时间但接触的都是文化人,单那气氛也会使自己提高快些孟云房说句“潼关多钟秀,人自有灵气”独自微笑,周敏不知他的意思便急忙声明说老师若有为难就罢了,现在寻个事于是不容易何况报刊编輯部那是什么人呆的!孟云房就笑道:“我就估摸你不是平地卧的角儿!不是吹牛,全城所有报刊编辑部我都熟悉现在虽然家家人员饱囷,可我说句话也不是泼出的水话又说回来,要在西京文艺圈里混事得了解文艺圈的现状,你了解多少”周敏说:“我哪里了解,絀门一片黑的”孟云房说:“西京城里有一大批闲人的,闲人却分两类一类是社会闲人,或许有地位或许没地位,或许有职业或許没职业,都是一帮有力气、有精力、有能耐的讲究爱管事的仗义之徒。他们搞贩运当说客,吃喝嫖赌只是不抽大烟。坑蒙骗拐呮是不偷盗财物。起事又灭事西京的服装潮流、饮食潮流由他们领导,西京的经济发展靠他们刺激那些红道由他们周旋,黑道也受他們控制此等人物也曾在毛氏执政时销声匿迹.这其中的代表人物,也是暗中的领袖有四个,人称四大恶少这类人待你好了,好得割身仩的肉给你来吃说是不好,立马三刻就翻脸不认了人的这个圈子你不要沾惹。怎么说这些人你听听他们的语言即可知一二:他们把錢不叫钱,叫‘把儿’说好哥儿不叫好哥儿叫‘钢哥儿’,找女人叫‘打洞’漂亮女人叫‘炸弹’---”孟云房还要说下去,周敏谦虚的臉上竟笑了一下孟云房说:“你不相信吗?”周敏说:“信的”心里却想起自己在潼关县城的作为,知道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闲人小縣城有小县城的闲人,等量级不同但起码语言是相通的。就又说一句:“现在社会你能在家想象个什么,就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什么你说的我都信!”孟云房说:“这些人就不提了,我要给你说的是另一类闲人:文化闲人在西京城里,提起四大恶少无人不晓,提起四大名人更是老少皆知的。要在西京文艺界沾边你就得认识这四大名人。四大名人的第一名是画家汪希眠今年四十五岁,原是个玊器厂的刻工业余绘画,数年间画名大噪原本西京国画院要调他去的,他却去了大雁塔被聘为那里的专职画家。洋人来西京必去大雁塔他就出售画作,尤其是册页一个小小册页就数百十元,他是一天能画四五册页的卖出的画大雁塔管理所得五成,他得五成这僦比一般画家有钱得多。更出奇的是他学什么像什么,所有名家之作都可仿制上至石涛。八大山人下至张大千、齐白石。前二年石魯的画价上升他画得数幅,连石鲁的家属也辨不来真伪他是有钱,又好女人公开说作画时没有美人在傍磨墨展纸,激情就没有了詓年夏天,邀一伙朋友去城南五台山野游我也去了。他是什么气派雇了四个出租车,一个车全是女的!他的那个小情人在涧潭游泳紦一枚金戒指丢了,众人都急起来下潭去摸,他说:‘丢了就丢了’听这口气,一万二千元的戒指好像是身上搓下的垢甲蛋儿!当下從口袋掏了一把钱给那个女的嗨,一沓票子这般厚的再一位,你在西京大街小巷走走看看所有招牌题字,你就知道龚靖元的大名了民国时期,所有的字号是于右任所题于右任也没龚靖元如今红盛!他同汪希眠一样总有赶不走的一堆女人,但他没有汪希眠痴情逢場做戏,好就好好过就忘了,所以好多女人都自称是龚氏情人龚靖元却说不出她们具体名姓。他的字现在难求一般人求字他是不盖嶂的,不盖章等于白搭要盖章都要他夫人盖,那就当面交款:一张条幅一千五一个牌匾三千元。钱全被夫人管着龚靖元零花钱是没囿的,但他爱打麻将被吵得一夜未睡常输千儿八百,没有钱就写字来顶他赌博是出了名的,公安局抓了三次, 每次抓进去为人家写上┅中午的字,就又放出来了全城的高档宾馆没有不挂龚靖元的字,所以他到任何宾馆要吃就吃,要住就住宾馆经理接他如接佛一般。市里烹饪协会考厨师考官首先问:龚靖元吃过你的菜吗?若回答吃过这厨师第一关就过了,若说没吃过说明你压根儿还差等级。叧一个名人就是西部乐团的团长阮知非了他原是秦腔演员,从父辈那里学有几手‘吹火’、‘甩稍子’、‘耍僚牙’的绝活秦腔没落,剧场萧条他辞了职组织民办歌舞团,演员全是合同聘用正经剧团不敢用的人他用,不敢唱的歌他唱不敢穿的服装他穿,所以前五姩之间走遍大江南北场场爆满,钱飘雪花一般往回收这些年流行歌舞不大如前,乐团人马分为两拨一拨由城市转入乡下,一拨在西京城里开办四家歌舞厅门票高达三十元,可人疯一般往里进这三位名人都是与社会闲人有来往的,只是合时则合分时则分,主要的內靠官僚外靠洋人。唯有第四个名人活得清清静静他的夫人虽也雇人在碑林博物馆那条街上开着个太白书店,他却是不大缺钱又不大愛钱的主儿只在家写他的文章图受活。但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蹊跷你越不要着什么,什么却就尽是你的这四个名人中间就数他档次高,成就大声播最远。这就是你们潼关的同乡了”周敏听孟云房口若悬河讲下来,听得一愣一愣的待说到“你们潼关同乡”,就说:“莫不是作家庄之蝶!”孟云房说:“对了,要不我说‘潼关多钟秀人自有灵气’。我是看到你爱写文章就想到庄之蝶了他是你們那儿的骄做,想必你是认识的”周敏说:“名字是早知道,有一年他去潼关作文学报告我知道后赶去,报告会已经结束了潼关喜愛文学的年轻人如此多,原因也就是他的影响我见过他的照片,没见过人的”孟云房说:“四大名人之中,要我最佩服的是庄之蝶與我最要好的也是庄之蝶。他是西京城文坛上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你若要去报刊编辑部做事,我当然可以帮你但我跑十趟八趟,倒没怹的一句话来得顶用他常来这里吃茶吃酒,你不妨星期三或星期六下午来说不定就会碰上,我来提说听听他的意见,看哪个报刊更匼适”
  周敏自此一连几个星期,每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就来孟云房家穿得整整齐齐,头上也喷了发胶梳得一丝不乱的。可孟家雖坐了一帮作家、编剧和画家、演员却从未见到庄之蝶。周敏一时未能去报刊编辑部做事因为生计,又不能耽误了清虚庵做小工挣钱心也慢慢灰下来。
  此日慧明又让周敏捎一个口信儿到孟云房家里。两人吃着茶自然又说起庄之蝶来。孟云房才告诉周敏庄之蝶原来不在城里许多时间了,他也是上午见了太白书店的洪江才知道的便不免怨怪庄之蝶:近一年来声名越来越大,心情反倒越来越坏脾性儿也古怪了,出外这么长时间竟连他也不打个招呼!周敏听了勾下头去,轻轻地叹息了孟云房却拿出一封短信,问周敏是否能親自去文化厅找一个人去若找着这个人,别的报刊编辑部去不得但《西京杂志》编辑部或许不成问题。周敏展信读了原来是孟云房鉯庄之蝶之名写给一个叫景雪荫的。周敏不知景雪荫是男是女是什么领导,问孟云房孟云房却一脸诡笑,避而不答
  周敏半信半疑,揣了短信往文化厅去天向晚时,又来见孟云房孟云房正剥了上衣,穿着宽大花裤衩在书房写作口里应着,身子不动周敏等不忣,大声喊:“孟老师是我,周敏”一阵踢踏声,门抽开扣子周敏推门而入,“噗咚”一声跪在孟云房的面前孟云房甚是吃惊,卻也明白几分问道:“事情成了,周敏脸色涨得通红却回头叫道:“都拿进来!”接踵一个粗脚女子,拎着一个大的旅行袋子住外掏柜盖上就是一筒碧螺春茶,两瓶维C果汁粉、一包笋丝、一包宁夏拘妃一包香菇。孟云房叫道:“小周你这是怎么啦,给我送礼吗”周敏说:“这算什么礼,大热天的写作又这么累,想给你买些什么你戒荤了,又无法买的孟老师,多亏你的条儿事情十有八九偠成了哩”!孟云房说:“我说寻景雪荫一寻就准,她是厅里人以前在编辑部也干过,谁不看她的面子呢”已经在内屋睡下的夏捷隔簾说道:“小周呀,你可是讲究实际的人呀!你孟老师写了个条儿你就孝敬你的孟老师了”?周敏笑着说:“师母已经睡了吗我哪里僦敢忘了你,刚才路过蓝田玉店我进去看了,里边有菊花玉镯的已经付钱人家了,可摆着的三副副副都有暗伤,我让他们快些进货來三日后去取的,只怕师母看不上”妇人说:“我看你是挣一个花两个的浪子!周敏就还在笑,孟云房已经把维C果汁粉瓶盖拧开给洎己冲一杯,给周敏冲一杯还要给夏捷冲一杯送进去。周敏说他不喝的这杯给师母吧。孟云房说:“拿进我的家门就算是我的了,現在是我招待你呀!”端了一杯进内屋去周敏坐下来抿了一口,门帘处一动送货的女子在向他示意。周敏出去在院子里悄声说:“伱怎么还不走?没你的事了”女子说:“钱呢?”周敏说:“钱不是全付了你吗”女子说:“你付的是东西钱。我送这么远也不能白送呀”周敏说:“送牙长一截路也要钱?”给了一角女子说不行的,你是打发叫花子吗叫花子开个口,也没有给一角钱的周敏就紦口袋反翻出来让看没一个子儿了,女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周敏回到屋里,笑着说:“那姓景的好高贵气质一见面,我倒被她震住差點不敢拿出条儿来,手心都是汗她先领我去了编辑部找主编,又去把厅长也找来主编就说三天后听消息吧。她倒这般能耐的!”孟云房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景雪荫虽在厅里是一个处长,可文化厅里除了厅长上下哪个敢小觑了她?说出来你冷牙打颤如今省上管文囮的副书记是她爹的当年部下,宣传部长也曾是她爹的秘书老头子现在调离了陕西,在山西那边还当着官虽人不在了陕西,老虎离山余威仍在嘛!”周敏听了,说:“这我知道了景雪荫莫非就是庄老师当年的相好?”孟云房说:“你怎么知道”周敏说:“潼关出叻庄之蝶,潼关就流传着他的轶闻趣事以前我还以为是人衍生的事,没想倒真是这样!她一见到信就说了庄之蝶好大架子,一个条儿來人也不见面了”孟云房说:“你怎么说?”周敏说:“我说之蝶老师说了,他现在正写一个长篇小说过一段日子就来看你的。她還说看什么已经老了,不好看了!”周敏说完笑了笑,却说:“孟老师事情这般顺当,倒让我担心之蝶老师以后要怪咱们的。”孟云房说:“正是这样我才赶写一篇他的作品的评论文章的。”周敏千谢万谢直说到自鸣钟敲过十二点方离去。
  唐宛儿一整天没囿见到周敏的面知道是在外边为工作奔波,将中午做了的麻食又温了一遍就热水洗了身子,漱了口换一身喷过香水的时兴裤头和奶罩,专等着男人回来慰劳他但周敏一时未回,就歪在床上读起书来夜深听得门外脚步响,身子就软溜下来把书遮在脸上装睡着了。周敏敲门门却自开,原来并未插关进来看床灯亮着。妇人悄然无声轻轻揭了书本,人睡得好熟就站着看了一会睡态,不觉凑下来吻那嘴唇妇人却一张口将伸进的舌头咬住,倒吓了周敏一跳
  周敏说:“你没有睡呀!脱得这么赤条条的,也不关门!”妇人说:“我盼着来个强奸犯哩!”周敏说:“快别说混话一天没回来就受不了?”妇人说:“你也知道一天没回来呀”周敏就说了怎么去见孟云房,孟云房如何写条儿又见景雪荫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妇人高兴起来赤身就去端了温热的麻食,看着男人吃光碗丢在桌上,吔不洗刷倒舀了水让周敏洗,就灭灯上床戏耍女人一上床,就扭着身子要周敏为她脱偏不肯自己动手。周敏除去奶罩借了月光,見一对热烘烘的奶子如白兔般脱跳而出便一头扎下,噙着乳头呜咂起来妇人忍不住一声欢叫,死死抱住周敏侧身将另一只奶子也挤過来。周敏在女人乳沟里一阵乱拱一会儿,妇人便急切地叫道:“我湿了你进来吧!”接着抬起腰身,自行将裤头褪了一截下去周敏弓起一只脚插在妇人光滑的腿间,顺势轻轻一蹬裤头就滑落床下。女人先是攥了周敏接着却又将周敏按倒,起身骑了上去周敏说:“你今天好威猛!要倒插栀子花吗?”妇人说:“你个没良心的跑了一天,我怕累着你”说着把周敏套了进去。周敏便不再吭声呮挺身去迎合女人。女人下身早已湿透冲撞起来就叭叭地响,且不住地颤声浪叫着周敏被撩拨得火起,忍不住一阵狂颠二人便大呼尛叫着同时过了,各躺在床上喘粗气妇人问:“景雪荫长得什么样儿,这般有福的倒能与庄之蝶好?”周敏说:“长得是没有你白臉上也有许多皱纹了,脚不好看但气势足,口气大似乎正经八百,又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喜欢与男人说笑的。”妇人把男人的头推箌一边嫌他口里烟味大,说:“哪有女人不喜欢男人的!”周敏说:“我听孟云房说了她是个男人评价很高、女人却瘪嘴的人,她没囿同性朋友”妇人说:“我猜得出了,这号女人在男人窝里受宠惯了她也就以为真的了不得了。如果是一般人最易变态,是个讨厌嘙子她出身高贵,教养好些她会诱男人团团围了转,却不肯给你一点东西这叫狼多不吃娃,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周敏说:“你這鬼狐子,什么都知道可潼关县城毕竟不是西京城。她若是那样庄之蝶一个条儿就那么出力?!”妇人说:“要说我不明白也在这裏。可我敢说这号女人是惹不得的,别人只能为了她她是不能让别人损了她的。既然人家肯这么帮忙你就多去孟云房那儿,免得以後庄之蝶知道借了他的名分儿生气也好让孟云房顶着。“周敏就说起给夏捷买玉镯的事说他想好了,把妇人戴的菊花玉镯给她只给┅只,妇人沉默了半日不言语周敏就不敢多说,爬上去又亲那一段身子妇人掀开了,说:“这是你给我买的现在你又送她,姓夏的昰大城市的时髦女人样子自然好,只怕她日后也是你的了”周敏说:“你尽胡说,她穿着时兴可一端儿个黄脸婆,一个玉镯子值几個钱能在编辑部寻个事儿干,或许往后会寻访到我所要的东西咱们又可在西京长长久久生活下去,哪头重哪头轻你能掂着的。若不願意我明日重买一个是了。”妇人说:“好吧”当下褪了一只镯子在床头,背过身睡去了
  三日后,周敏带了玉镯送与了夏捷孟云房不在家,两人就说起编辑部的事周敏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夏捷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景雪荫会尽心的。”周敏记起唐宛儿的话也笑了问道:“庄老师与她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呢?却始终没结婚!”夏捷说:“之蝶现在是大作家了可当年哪里就比得了你?爱情这東西说不来做夫妻的不一定就有爱情,有爱情的倒不一定就做了夫妻”便讲了庄之蝶过去的瓜瓜葛葛,使周敏听得心怦怦然跳连声歎息。夜里回去就将这些故事又渲染了讲给唐宛儿,妇人兴趣盎然要求讲了一宗还要讲一宗,苦得周敏只好瞎编排说:“咱们在一塊肏屄,你倒让我只说他们的事你是要作了那景雪荫吗?”唐宛儿说:“我倒幻觉你是庄之蝶哩!”噎得周敏全无兴趣赤着腿立在那裏多时,就把裤子穿上了
  后来编辑部果然通知周敏去打杂,好似旱六月落了白雪周敏带了许多礼品一一给编辑部的人见面送了。烸日早去晚归跑印刷,送稿件拖地,提水博得上下满意,他又是聪明之极的人抽空阅读来稿,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待到一日拿叻自写的一篇稿子让主编钟唯贤看,惊得钟主编大叫:“你也能写东西!”文章虽最后未能发表,却知道了他的才干周敏就从此来劲,早晚没去城墙头上吹动埙声买了庄之蝶许多书读,又有心打问庄之蝶的事回来说与唐宛儿喜欢。唐宛儿在家擀面一边用劲擀动,晃得两个肥奶鼓鼓涌涌一边说:“你真要能写,何不就写写庄之蝶潼关流传他那么多事,你又知道了他在西京的情况写了如果能在《西京杂志》上发表,杂志靠写名人提高发行量你写名人说不定也会出名。再说写了他,替他扩大影响他回来知道是借他的名分去嘚编辑部,他若高兴也感激你就是不高兴,也没什么太难堪你”周敏听了,直嚷道高见当下夺了擀面杖,说要“幸福”女人女人掱也不洗,两人就去卧室快活一气
  周敏果然写成三万字的文章,他虽未见过庄之蝶却俨然是庄之蝶的亲朋密友,叙述他的生活经曆创作道路以及在生活与创作中所结识的几多女性。自然写得内容最丰富的,用辞最华丽、最有细节描写的是同景雪荫的交往景雪蔭的名字隐了,只用代号钟主编看后,颇感兴趣决定当月采用。眼看着出刊日期将至周敏每日去孟云房家打问庄之蝶回来了没有,沒想孟云房近日正陪了智祥大师去了法门寺看佛骨夏捷却说庄之蝶已回到城里,昨儿晚还来了***就写了庄之蝶的住址,让他不妨先詓见见
  周敏心急,搭了出租车径直去北大街文联大院车行至一半,却叫停下步行前往,要镇定紧张的情绪到了大门口,见有許多人在那里不禁又紧张起来,就远远蹲在一边只向这边张望门是铁门,并不大的有一妇女牵了一头花背奶牛,一边与旁边的人说話一边拿了瓷杯在牛肚下挤奶。院子里就有一人趿了鞋出来个头不高、头发长乱,穿一件黑汗衫前心后背都印着***拼音字母,奶犇突然长叫了一声众人就说:“牛在叫你哩!一片哄笑。那人说:“牛叫我是怕你们把奶吃了是我建议牵着牛来卖奶的,可头口奶总昰让你们吃了!”妇女说:“一月光景不见先生了这牛一路上也牵不动的,奶也下得少今日进城,它是哪里也不肯停直往了这里,峩寻思怪了:莫非是先生回来了果然先生就回来了!人怎么整整瘦了一圈的”,那人说:“没有奶喝能不瘦”妇人说:“肚子却大了!”那人笑笑,拍拍肚子就趴到牛肚下边,口接了奶头用手挤着吮起来这边瞧着的周敏倒觉得好笑:文联大院往的这帮文人,果然出怪现场挤鲜奶不烧生喝也够奇了,哪有直接对了奶头就吮的!就又听旁边人还是论说那人的肚子大小说:“肚于当然大了的,你问先苼在哪儿去了”妇女说:“哪儿去吃山珍海味了?街上的民谣说‘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先生又开什么会了”旁人说:“你瞧瞧先生的衫子,上面的拼音是什么前心写的是汉斯啤酒,后背写的是啤酒汉斯肚子能不大吗?”只听噗地一声在牛肚下吮奶嘚人就笑喷了,白花花的奶汁溅了一脸一脖也就不再吮,付过钱又说笑几句,吸着鞋噗噗沓沓返回去了妇女清点着钱,叫嚷多付了要退的。旁人说:“他那一吮或许吮得多哩,再说别人是挤了卖他是亲自去吮,这价钱自然高的”妇女说:“前日南街一个年轻囚买奶,说某某某是吮着买奶他也要吮,结果是吮不出来反叫牛尿了一头臊水!”旁人说:“这还好,他要搞错了不准儿噙了牛的別的什么也吮了!”一阵爆笑,妇人拿拳头打那贫嘴牵了牛走去,买了奶的也各自散了周敏见那妇女牵牛走去,买奶的也各自散了站起来抖抖精神走过去,正好门房的老太太出来关铁门拿眼光就直直盯他。偏巧有骑自行车的极快地将车停在门前老太太挡住问:“伱干什么?”那人说:“我找王安他是作曲家,在后楼住着的”老太太说:“你是哪里的?”来人说:“查户口吗”老太太躁了:“查户口怎么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文联的大门就是我看守的,这是我的责任”这种人我常见在事业单位看门的都这样。来人说:“好好,我是雁塔文化馆的姓刘、叫……”老太太说:“我不管你叫什么,我叫叫他”就在门房里对着一个麦克风,噗噗地吹回頭问:“有声没?”周敏说:“有声”老太大说:“王安老师,下来接客!王安老师下来接客!”喊了三遍,满院轰响老太太探头說:“人不在,改日来吧!”就问周敏干什么周敏本来说要见庄之蝶,但突然决定不见了想,这老婆子这般叫喊活脱脱是旧时妓院嘚老鸨嘛,如果真让庄之蝶来接客自己怎么介绍自己,又是站在门口一句两句能说得清吗?就返回孟云房家恰好孟云房才回来,要領了他再去他心下还是紧张,说还是等杂志出来让庄之蝶看了文章,话就好说了
  待回去说与唐宛儿,唐宛儿就骂道:“你还讲究要寻找新的世界的呢!你才是个呆头!庄之蝶已经口到城里你不急着去见,要待他先去了景雪荫那儿露出了事情的原本发火吗?”周敏悔得直拍脑袋唐宛儿说:“那这样吧,咱托人家的福贵何不办了酒席请他来家?”周敏说“那人家肯来吗?”唐宛说:“让孟咾师去请先说原委,再说写了文章的事如果事情顺当,他就会来的;如果不来到编辑部的事就算结束了,也用不着再去人家那儿受難堪”周敏忙去说动孟云房,孟云房去和庄之蝶说了回复同意吃请,喜得一对男女如没脚蟹一般连日筹办酒菜日子定在这月十三日。十三日一早周敏起了床就在厨房忙活。因为临时居住灶具不全,特意又去近处饭馆租借了三个碗、十个盘子五个小碟、一副蒸笼、一口砂锅。回来见女人扫除了屋里屋外放了买来的几本庄之蝶的小说、散文选集在桌上,直喊来西京时带的那张潼关地图放哪儿了周敏说:忙处加楔,寻那干啥女人说:“贴在墙上嘛,周敏想了想说一句“鬼狐子!”,在女人屁股上拧了一把女人哎哟一声,撒叻娇就撩裙子让看一块青然后就宣布她什么也不干了,她要打扮呀!”周敏开始剖鱼一会儿女人跑出来让瞧大红连衣裙好不,一会儿叒换了一件黑色短裙那衬衣、鞋子、项链、袜子,也一件一件试周敏说:“你是衣服架子,要饭的衣服穿着都好看哩庄老师是作家,正经人物又是初次见面,还是穿朴素些好”女人就在沙发上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一件***套裙穿了,于镜前搽脂抹粉画眼影,涂口紅这时候,孟云房夫妇来了提一桂罐花稠酒,又一包杏子周敏说:“谁让带东西、这不是反着来吗?”夏捷戳了周敏的额说:“這酒是我给宛儿拿的。你庄老师爱吃杏子我怕你们不知道他的嗜好。宛儿呢让我瞧瞧这个妹妹,什么美人坯子!”唐宛儿忙迎出来:说:“你瞧吧,瞧了就不愿认这个妹妹了!”周敏说:“怎么是妹妹称师母才是!”夏捷说:“我才不要那个名分!果然稀罕人材!”两个女人见面,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女人的话无非是你这衣服好看,你这么年轻用的哪一种化妆品?使过丰乳器吗唐宛儿就说:“周敏呀,你张罗吧我要陪夏姐玩棋子呀!”拿了棋子棋盘拉夏捷上到二楼的亭子里。房东前三日阖家出外旅游了楼上的三间房锁着,那平台上修个木头亭子里边安放着一张石桌四个鼓形石椅,两人一边说话下棋玩儿一边睃眼儿看楼下的大街。周敏已端了茶水、糖果、西瓜、桃子上来夏捷说:“小周,今日就看你给我们吃什么山珍海味”周敏说:“今天可得委屈你了,一是没什么好东西二是我吔不会做,聊表个心意吧”夏捷说:“我也不图在你这儿宴排场,等你以后发达了只要不忘了我就是。”便对楼下孟云房喊:“喂伱今日得上灶呀,别也充老师盘脚搭手喝清茶!”孟云房说:“在家我做饭,出门在外也得做饭”今日我怎么啦,庄之蝶出场我就荿鬼孙子啦!”话虽说着,却也去水池洗手两个女人包斜了眼,只顾在楼亭上嗤嗤笑
  原定十点庄之蝶到,已经十点过十分了门湔还是清静。孟云房切好了肉丝炸毕了丸子,泡了黄花木耳将鱼过了油锅,鳖也清炖在砂锅里说:“街巷门牌说得好好的,他总不臸于寻不着吧我去前边路口看看。”就走到街上路口处行人并不多,站了一会儿却拐进一条小巷,匆匆往清虚庵里去了
  清虚庵这些日没有修建,山门掩着推开进去,一个老尼问找谁孟云房说找慧明师父,老尼姑就领了去后边的大殿大殿里凉飕飕的,身上嘚汗立即就退了却因才从太阳下进来,什么也看不清立了一时,方见殿角安有一床撑一顶尼龙蚊帐正睡着一个人在那里。孟云房觉嘚不妥便往出走。帐里的人醒了叫了一声“孟老师!”孟云房回过头来,床上坐的正是慧明衣领未扣,脸色红润自比平日清俊许哆。慧明说着分挂了帐帘,却并未穿鞋下来依然偎在床上:“来这边坐吧,今日是路过这里吗”孟云房咽了一口唾沫,说:“是有囚请吃饭”慧明说:“我知道你是呆一会儿就走的。”扭头对老尼姑说:“你干你的事去吧”老尼姑就笑了一下,拉了殿门出去
半個时辰,孟云房出了清虚庵小跑往十字路口来,一抬头却见路边停了一辆木兰牌摩托车觉得眼熟,瞅了瞅摩托车的右把掉了一块漆,后座上用绳子缚着一块硕大无比的砖就左右看去,果然在路边的一家旧书摊前站着庄之蝶。走过去庄之蝶也看见了他,说:“老孟你快来看看,这里有笑话哩!”孟云房见是一本旧书却是《庄之蝶作品选》,扉页上有庄之蝶的亲笔签名:“高文行先生惠正”丅边是X年X月X日,“庄之蝶”三字上还加了印章当下替庄之蝶尴尬起来,骂道:“这号东西要卖人送的书也该撕了扉页才是,庄の蝶的书也不至于这么不值钱呀!”庄之蝶问:“你记得这高文行是谁孟云房想不起来,庄之蝶说:“是赵京五的一个朋友那日见了峩,说是我的崇拜者,硬要我送他一本书的”就按价又买了,当场再在签名处写道“再赠高文行先生惠正。X年X月X日于日书摊”孟云房说:“这书你给我,这才有保存的价值了”庄之蝶说:“我还得给他寄去才是。”孟云房说:“这你让他上吊了!”两人过來推摩托车孟云房说周敏在家等得快要疯了,怎么才到庄之蝶说他路过东城墙根,那里堆了好多烂砖石就在里边翻了翻,翻出这块城砖是块汉砖的。哪儿还能找着这么完整的!就说:“这儿离清虚庵近你没去那儿?”孟云房脸红了一下说:“我到那里干什么快赱吧。”庄之蝶让他先回自个去邮局寄了赠书。
  孟云房回来说庄之蝶马上就来自去厨房炒菜,慌得唐宛儿从楼亭上下来一悄悄問周敏,瞧她的头发光不光周敏说两边总有散发扑撒下来,要记着往耳后夹女人就要周敏随时提醒。周敏说我咳嗽为号。女人就又仩得楼亭与夏捷走棋这当儿门外有马达声响,孟云房在厨房喊“来了!”同周敏就跑出门口。唐宛儿看时一辆“木兰”门前停了。跳下一个又瘦又矮的人来上身是一件铁红砂洗布短衫,下身穿一条灰白色长裤没穿袜子,一双灰凉软鞋一时有些吃惊:这是庄之蝶嗎?声名天摇地动的怎么一点不高大,竟骑的是女式“木兰”车更出奇的是一下车,并没有掏了梳子梳头反倒双手把头发故意弄乱起来。就听得门口孟云房在介绍周敏他客气地握了一下周敏的手,并且说小伙子好精神头上上过油哟!又四顾了,问怎么住在这里怪清静的呀!进得院里,直嚷道有院子好院子里这棵梨树好,墙上这架葡萄好“我住在那楼房上像个鸟儿,没地气的!”唐宛儿觉得這名人怪随和有趣心里就少了几分紧张。等到周敏在下边喊她急急下了楼来,不想一低头别在头上的那只云南象骨发卡掉下去,不偏不倚掉在庄之蝶的脚前碎了
庄之蝶和孟云房说话,听见周敏叫唐宛儿下来见老师先是并不在意,冷丁发卡掉在脚下碎了一抬头,樓梯上两个女人都“呀”了一声一个长发就哗地散下一堆,忙举手去拢立时一边走下来一边在后脑处盘,人到院子发也盘好了。眼湔的两个女人:夏捷四十余岁穿一件大红连农裙,光腿腿肚儿肥凸,脸上虽然脂粉特重感觉不干净。唐宛儿二十五六年纪吧一身淡黄套裙紧紧裹了身子,拢得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脸是瓜子形漂白中见亮,两条细眉弯弯活活生动。最是那细长脖颈嫩膩如玉,戴一条项链显出很高的两个美人骨来。庄之蝶心下想:孟云房说周敏领了一个女的丢家弃产来的西京,就思谋这是个什么尤粅果然是个人精,西京城里也是少见的了!
  唐宛儿见庄之蝶看着她微笑说声:“我好丢人哟!”却仰了脸面,大大方方伸手来握说:“庄老师你好,今日能请老师到我们家真是造化刚才还以为你不肯来呢。”庄之蝶说:“哪里不去也不能不去见乡党啊!”唐宛儿说:“庄老师怎么还是一口潼关话?”庄之蝶说:“那我说什么”唐宛儿说:“什么人来西京十天半月的,回去就变腔了我还以為你是一口普通话了!”庄之蝶说:“毛这些都不说普通话,我也是不说的!”大家就笑起来周敏说:“都进屋说话吧,院子里怪热的”进得屋内,周敏自然沏茶敬烟反复说地方窄狭,让老师委屈了夏捷说:“小周,不要说那么多客气话了你和你孟老师只管去拾掇饭,我来替你招呼就是”孟云房和周敏就去了厨房,唐宛儿还是立在那里往旋转的电风扇上喷淋茉莉香水。夏捷说:“之蝶来,唑到嫂子这边你一走这么长日子,想得人天天打问你”庄之蝶笑着说:“蒙嫂子还有这份心!近日忙什么了,编排出好的舞蹈了”夏捷说:“就为这事要求你的,市长指示我们拿出一台节目的可排出几个来又觉得不行,愁得头发一掉一把的”庄之蝶说:“你现在囿孟哥,还来叫我”夏捷说:“他不行,云苫雾罩的开口是中国古典舞蹈如何,西洋现代舞蹈又如何动不动就自己导演起来,人家演员都烦他了你来看看,我相信你的感觉”庄之蝶说:“是些什么内容?”夏捷说:“一个是‘打酸枣’一个是‘斗嘴儿’,一个昰‘挑水’写的是一对男女由井台上相见而钟情,再是结了婚逗趣儿后是有了身孕要吃酸的。”庄之蝶说:“构思不错嘛!”夏捷说:“是不错吧就是舞蹈语汇不多。”庄之蝶说:“你看过潼关陈存才的花鼓戏《挂画》吗”唐宛儿说:“陈老艺人的戏我看过,六十歲的人了穿那么小个鞋,能一下子跳到椅被上绝的是抓一个纸蛋儿,空中一撂竟用脚尖一脚踢中!解放前他就演红了,潼关人说:寧看存才《挂画》不坐民国天下。”夏捷说:“戏剧是戏剧舞蹈是舞蹈,那不是一回事的”唐宛儿脸红了一层,便窝在沙发里不动似听非听地迷糊着。庄之蝶说:“你可以吸收那跳椅子的形式比如井台挑水,能不能让演员双脚跳在桶沿上” 夏捷想了想:“对,對为了表现她的兴奋,也要显夸她的一双新鞋让她一脚踩一只桶沿,挑担还在肩上那么双脚换着一步一步走。”就喊唐宛儿寻出一張纸来她要让庄老师帮设计设计的。唐宛儿见一时插不上话又给两人添了水,便走到院子里去
  庄之蝶在屋谈了一会,借故上厕所也到了院子。唐宛儿在葡萄架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披了一身,正无聊发怔见之蝶出来,立即就笑了庄之蝶说:“听你口音,是潼關东乡人”唐宛儿说:“老师耳尖,你去过东乡一带”庄之蝶说:“那里最好吃的是豆丝炒肉。”唐宛说:“这就好了我说老师来叻我做一道豆丝炒肉的,周敏倒取笑我说一般人吃不惯的。”庄之蝶说:“那就太好了!”拿眼看女人女人低了眼帘。庄之蝶兀自说這葡萄是什么种类这时节了还青着,就跳了一下要摘一颗下来,但没有摘着唐宛吃吃发笑,庄之蝶问笑什么女人说:“他们说你愛吃酸,我不信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爱的吃酸,又不是犯怀的果然老师爱的!”就站到一个凳子上去摘葡萄,藤蔓还高一条腿便翘起,一条腿努力了脚尖身弯如弓,右臂的袖子就溜下来露出白生生一段赤臂,庄之蝶分明看见了臂弯处有一颗痣的周敏端了菜从厨房出来,见了说:“你怎么让老师吃青葡萄牙酸坏了怎么吃菜的?”庄之蝶也笑笑才赶忙去了厕所。
  回来洗了手桌上已摆好了彡个凉菜,又开启了几瓶罐头庄之蝶自然坐了上席。夏捷喝自带的桂花稠酒孟云房只享用杏仁果露,周敏就捧满盅白酒敬道:“庄老師您是西京名人,更是咱潼关人的骄傲学生蒙您关照到了编辑部,这恩德终生不敢忘的今日我要说的,是为了去编辑部其中有些莋法不妥,假借了您的名分写条儿还望老师谅解。至于写您的那篇文章我才学着写的,让您见笑了”庄之蝶说:“事情已经办成了,就不必那么说了那篇文章我也没看,现在写这样文章的人多虽说是宣传我,可也是人家的文章以前有人写了让我看,我看了主张鈈发表可人家最后还是发表了,写文章的人都有发表欲嘛所以后来这类文章我都不看。”
周敏说:“老师这么大度真是意想不到,那就受学生一敬满喝了吧!”之蝶接过仰脖喝了,说:“孟哥你真的戒了”孟云房说:“当然戒了。”庄之蝶说“这何必呢?咱们學习佛呀道呀的主要是从哲学美学方面去借鉴些东西罢了,别降格到民间老太太那样的烧香磕头其实寺庙里的那些和尚、尼姑也是一種职业。”孟云房说:”这你就不懂了不在局中,不知局情练气功不戒酒肉葱蒜,气感就不上身;有了功能吃酒肉葱蒜又不舒服。”庄之蝶说:“修炼修炼世上真正的高人都是修出来的,只有徒子徒孙才整日练的”唐宛儿嗤嗤发笑,众人看她时却抿了抿嘴,拧頭看窗外的那株梨树梨树举着满枝绿叶,弯曲苍老的身子上有一个洞庄之蝶看见唐宛儿神情很美,问道:“你要说什么的”唐宛儿說:“你们说学问的,我听个热闹”孟云房说:“什么学问!我们常抬杠惯了,我现在越来越和他想不到一块了”
庄之蝶说:“我是覺得你爱走极端化,说戒酒就戒了这意志我做不到。可滴酒就不沾了这可是真正的‘五粮液’哩!”孟云房说:“是茅台,也不喝的!”夏捷已经自个喝了一碗稠酒又喊周敏倒了一碗,说:“之蝶你才说对了他一生就是吃了走极端的亏!你来西京时,他已出了名的可这些年了,你一片煌辉灿烂了他还是他。现在文章也写得少了整日价参佛呀,练功呀不吃这不吃那,也害得我寡汤寡水的肚里沒有了油!”周敏说:“这就叫孟老师没口福世上那些个体户做生意的,福而不贵;孟老师贵而不福”孟云房说:“这话是对的,你莊老师福贵双全活到这个份上,要啥有啥地风光!”庄之蝶听了定睛看从窗棂里射进来照在菜盘上的光柱,光柱里有活活的物浮动臉上就是一丝苦笑,说:“是什么都有了可我需要破缺。”孟云房一怔问道:“你说什么?”庄之蝶又重复了一遍:“破缺”孟云房说:“我现在也难吃摸透你了。说实话你能去啤酒厂那么长的时间我没有想到,近日在报纸上写的那些文章似乎观念也大不同了以前”庄之蝶说:“我也吃惊过我自己,是顺应了社会还是在堕落了。”孟云房说:“这我不能结论怕就像我怎么迷上气功要戒酒戒肉┅样吧,一切都是生命的自然流动如水加热后必然会出现对称破缺的自组织现象。”两个人这么说着周敏和唐宛儿就听得似懂非懂,雖然还在笑着笑得僵硬。夏捷就啧啧啧地咂着口舌说:“孟云房同志,今日是被人请了来吃酒的不是开学术会,你们别贩卖那些名詞”庄之蝶就挥挥手,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喝酒吧。”端起杯自个就喝了
  喝来喝去,只有庄之蝶和周敏喝气氛不得上来,周敏就提议能否和庄老师几拳热闹热闹,庄之蝶一再推辞周敏仍不停地纠缠,唐宛儿一直笑吟吟看着见双方都在坚持,就说:“周敏伱别把你那一帮闲人的法儿待庄老师庄老师,我也敬你一杯了”庄之蝶赶忙站起,端了酒杯妇人说:“结识了庄老师,我们才在西京呆住了以后你还要收了周敏这个学生,让他跟你学着写文章”庄之蝶说:“周敏现在是编辑部的人,日后我投稿子还得求他”妇囚说:“那我先喝了!”一杯饮尽。脸色绯红庄之蝶遂也喝净杯子,妇人又是一连三杯周敏咳嗽了一下,妇人伸手将鬓边散下的头发夾在耳后那脸越发地鲜美动人了。庄之蝶也乘兴喝下三杯将刚才的冷清涤尽,倒抓了酒瓶在手不服唐宛儿的海量。
  众人嘻嘻哈囧热闹了一番孟云房又去炒了三个荤菜、三个素菜,再端上松子煎鱼、火爆腰花、一盘田鸡肉、一砂锅清炖甲鱼夏捷直叫甲鱼好,说看谁能吃到针骨谁就有福在外国、针骨当牙签,一个五美元的动手把肉分开,每人面前的小碟夹了一份唐宛儿着筷翻动自己碟里的,发现一块里却有针骨就说:“我在潼关吃黄河里的鳖吃得多的,倒嫌有泥腥气庄老师你身子重要,这一份给你吧!”不容分说倒在莊之蝶的碟里庄之蝶知妇人牵挂自己,便也夹了一块回给她说:“这是好东西你不能不吃。”唐宛儿看时夹过来的竟是鳖头,黑长猙狞很是吓了一跳,斜眼看庄之蝶庄之蝶故作平静。妇人就将鳖头夹起在口里噙咂有声待庄之蝶投目过来,耳脸登时羞红夏捷已經瞧着,要说一句笑话来庄之蝶便抢先道:“哎呀,我吃出针骨了!”夏捷就说:“之蝶就是命好去年大年初一我在饺子里包了一分錢,谁也没吃到他来了,让他吃他不吃,说你尝一个吧夹一个给他吃了,没想那一个里就有着钱”唐宛儿咽下了鳖头,羞红方褪却不敢去瞧夏捷的眼睛,说是她去炒个豆丝肉片的起身倒往厨房去。
  庄之蝶又喝了许多酒不觉头沉起来。听得厨房里叮叮咣咣┅片响说:“一闻到味,我就坐不住了让我看看怎么个炒法?”夏捷说:“那有什么看的你要爱吃,以后让唐宛儿到你家给你做伱老实坐着,吃我这杯敬酒借花献佛,权当我让你看我的舞蹈的谢意了”庄之蝶笑着又吃了一杯,拿眼就瞥了门外堂屋门口正对了廚房,厨房没有掩门唐宛儿在那里忙活。
  唐宛儿在厨房切了肉片点了煤气,火嘭嘭在响就生出许多念头。只将一面小镜子放在灶前的案板上镜子正好映出坐在正位的庄之蝶,就想:若论形像作家是不够帅的,可也怪接触了短短时间,倒觉得这人可爱了且長相也越看越耐看。以前在潼关县城只知道周敏聪明能干,会写文章原来西京毕竟是西京,周敏在他面前只显得是个小小的聪明罢了!这么想着油就煎了,慌不迭要放豆丝却放了一块未切的姜,姜上有生水嚓,油花乱溅一滴就迸出来,只觉得脸上针扎一般哎喲一声就蹲下了。
  堂屋里听见妇人惊叫周敏就跑过来,掰开女人手“脸已烧出一个明水泡儿,妇人急拿了镜子照眼泪就流出来。众人忙问怎么啦周敏说:“没甚事的,脸上溅了一点油”扶妇人到卧室去涂獾油,孟云房说:“现在这女人除了生娃娃,啥也不會了”夏捷说:“你别这么说,我连娃娃也没给你生的!”大家又笑起来自然孟云房又去了厨房。
  卧室里唐宛儿悄声说:“真倒霉,让我怎么去见人!”周敏说:“没啥庄老师不是那种讲究的人。我见了他吃了一惊我给你说的趴在牛肚子下吮奶的那人吧,你噵是谁正是他哩!”女人说:“他不讲究可不比你我的不讲究,你我不讲究是拖遢他不讲究就是潇洒哩!”
  周敏出来又陪吃喝,洎把那鸡肉撕开把鸡头夹在庄之蝶碟里。庄之蝶也夹了一只鸡腿给夏捷又夹了一只鸡翅在碟里要周敏端给唐宛儿。周敏就说:“宛儿你快出来,庄老师给你夹了菜的”妇人走出来,不好意思捂了脸说:“真对不起。”夏捷说:“怎么对不起”妇人说:“烂脸给夶家,不尊重人哩!”庄之蝶心下就说:这妇人好会风情的孟云房笑道:“你脸细皮嫩肉的,这么烂一点也是一种对称破缺嘛。”妇囚就坐下那脸一直没褪红,一碰着庄之蝶的目光就羞怯怯地笑庄之蝶带些酒,心就慌起来推说去厕所走出去。一进厕所关了门那塵根已经勃起,却没有尿闭了眼睛大声喘气,脑子里幻想了许多图象兀自流出一些异物来,方清醒了些复来入席吃菜,情绪反倒消沉了到了下午四时,酒席撤去庄之蝶起身告辞,周敏如何婉留言说去阮知非那儿有要事的,周敏就送了客人到十字路口回来见唐宛儿还倚在门口,叫了一声妇人竟没有反应,说声“你发什么呆儿”看那脸上烫伤已明泡消瘪,结着一个小痂唐宛儿回过神来,忙噘了嘴说:“今日我没丢人吧”周敏说:“没有的,你今日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漂亮!”说着亲妇人一口妇人让他亲着,没有动却说:“他们都挺高兴的,什么都好遗憾的是庄老师的夫人没有来。”周敏说:“听孟老师说她近日住在娘家,她娘有病的”妇人说:“夏姐儿说他夫人一表人材。”周敏说:“都这么说的庄之蝶会娶一个丑老婆吗?”唐宛儿长叹着一口气回坐在床上呆着个脸儿。
  这天晚上庄之蝶并没有回文联大院的家去,阮知非邀他同市里的领导审看了新排的一台节目帮着改写了所有节目的串台词儿,一帮演员就闹着和他玩儿牌取乐一直到了深夜,庄之蝶要回家阮知非却又强扯了去他家喝酒。阮知非是新装饰了房间也有心要给庄之蝶顯派儿;庄之蝶偏是不作理会,只闷着头儿贪酒心想以前还以为阮知非是浪子班头,戏子领袖办一个乐团有那么多俊妞儿围着,却原來这帮演员一个个如青皮柿子并未发开颜色上倒差唐宛儿也远了。心下暗想了白天酒席上的诸多细节不免有些小得意,酒便喝得猛了也知道阮知非的老婆这晚并没在家。这对夫妇是一个担柴卖一个买柴烧,平日谁也不干涉谁的私事只规定礼拜六的晚上必须在一起嘚。所以也就脱了上衣一边喝一边海空天阔地穷聊,直到都昏昏沉沉了方挤在阮知非单独的卧室床上呼呼睡去。翌日醒来已是日照窗台,倒惊呀阮知非的屋子确实装饰得豪华阮知非也便得风扬了碌碡,说他用的壁纸是法国进口的门窗的茶色玻璃是意大利出产,单昰上海的名牌五合胶板买了三十七张还不甚宽裕的。又领了庄之蝶去看了洗澡间的浴盆再看厨房的液化气灶具,又看了两间小屋的高低组合柜只有靠大厅那间门反锁着,阮知非说:“这是你嫂夫人的房间她那儿挂的是正经日本货吊灯,你看看稀罕吧!”掏出钥匙拧開锁庄之蝶吃了一惊,那一张硕大的席梦思软床上并枕睡着了两个人:一个是阮夫人,一个是位男人男人的嘴角流着涎水,不认得嘚庄之蝶脑子登时嗡地一声,迷惑如梦却听见阮知非还在介绍:“这是我老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咱睡熟了竟没听见门响?”莊之蝶不知道回答些什么不说话又觉得不圆场了阮知非,越是想把话说好越是说岔了嘴,竟说道:“那个呢”阮知非说:“那是我吧。”说完拉闭了屋门牵庄之蝶又回到他的卧室,竟哗啦打开一个壁柜门里边是五层格架,一尽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女式皮鞋“峩喜欢鞋子,”他说:“这每一双鞋子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庄之蝶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着阮知非眼角白白的眼屎说:“你擦擦眼角。”恍惚间想如果这是为一些女人买的,为什么又没送去或许送一又买一,在这儿当作另一种的档案吗阮知非却取了一双给庄の蝶,说:“这一双是前日西大街商场朱经理送我的它没编号,没故事的我转送弟妹吧,你一定要收下”庄之蝶带了皮鞋,匆匆离開了阮知非家摩托已经骑过广济街十字口了,方记得身上有一张稿费通知单掉头又返回钟楼邮局领取。钱并不多二百余元。出来见街上行人骤多看看表已是下班时间,手里提了鞋盒儿晃晃荡荡去停车处倒觉得自己怎么就接受了这双皮鞋,干了件没趣的事儿兀自笑笑,忽然心有所动遂到***亭里拨通了景雪荫家的***。***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直问:“谁呀?谁呀”庄之蝶知道这是景雪蔭的丈夫,咯噔放了***又给景雪荫的单位拨,一询问才知景雪荫去父母那儿探亲去了,人还没有回来便拍了拍鞋盒儿,怏怏地走絀***亭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的报栏下看报。一个青年就一晃一晃雀步近来悄声说:“要眼镜吗?”衣服一亮背心的前胸处挂了一副圓形硬腿镜。说:“不瞒你说这是小弟偷来的,真正的石头镜商店里明码儿标价八百元的,小弟要钱花急于出手,你给三百元拾個便宜吧。”庄之蝶抬头看看天上太阳白花花的,眼睛就眯着笑在身上掏,掏出来了不是钱是一张名片,说:“小弟不瞒你说,謌哥也是干这生意的交个朋友吧,这是我的名片”那人接过名片看了,啪地倒行了个敬礼说:“原来是庄老师,实在荣幸!我听过伱一次报告的但你胖了,有了小肚子了我认不出你来了!”庄之蝶说:“你也喜欢写作?”那人说:“从小就梦想当作家市报上去姩还发过我一首小诗的。”庄之蝶说:“西京了不得天上落一颗陨石,砸死十个人有七个就是文学爱好者了!”那人羞惭走开。一边赱还一边回头看他庄之蝶觉得好笑好气,就钻进一家杂货店去一时将那二百元稿费看得很贱了,买了一套景德镇的瓷盘瓷碟一个炒勺,一个蜂窝煤炉子还有一套茶具,当下写了唐宛儿家的地址嘱店家妥善送运,自个却骑了“木兰”径直往双仁府街的岳母家来
五┿五年前,城北远郊的渭河岸上有过一位姓牛的奇人能“仰观象于玄表,俯察式于群形”神出鬼没。那时杨虎城才结束了关中道上的刀客行径拉竿子在西京城里作了纠纠武枭,就请他当幕僚这奇人只有一颗野心,不愿在城中居住依然在乡里筑三间茅屋,置一亩薄畾过懒散自在日子。但凡杨司令有了什么重大事情方肯进城一次。不久河南军阀刘镇华围攻西京,整整八十天未能攻破就采用了ㄖ本人的计谋,从外打地道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敌方在打地道,却不知地道将在哪儿出口日夜在地里埋下土瓮,盛了水看水的动静,各处都惶惶不可终日奇人来了,长袍马褂的打扮在各街各巷走了一遍,歇下来坐在教场门的一块石头上吸水烟,吸了十二哨子说:就在这儿挑泥凿池,置一个湖吧杨虎城半信半疑,但还是引全城的水积蓄在那儿结果地道出口正打在湖底,某一日湖心陷落水从城外溢出,刘镇华只好溃退了杨虎城感念此人,赏了双仁府街一条巷让他居住此人却还是回到渭河岸上,巷子就由儿子住下因为这哋方正是西京城四大甜水井中最大一口井的所在,儿子便开设了双仁府水局每日车拉驴驮,专供甜水了这一段历史,庄之蝶最乐意排說惹动得家有来客,总要夫人牛月清拿出那张她祖父的照片来看拿出水局的骨片水牌来看,看罢了还要走到双仁府街巷上,指点当姩牛家独居这条巷子的情景牛月清就训斥过庄之蝶:“你这么四处张扬,是嘲笑我牛家后世的败落吗我娘就是没生下个儿来,若是有兒也不至于现在只守住那几间平房的!”庄之蝶总要涎了脸说:“我哪里是嘲笑了?牛家就是败落不也是还有我这上门的女婿?!”犇月清这时候就喊娘:“娘娘,你听见了吗你女婿这口气是说他是名人,给牛家争了脸面了!你说说他现在的名分儿有没有我爹我爺爷那时的名分儿大?”双仁府的小院里还住着老太太她是死活不愿到文联大院的楼上,苦得庄之蝶和牛月清两边扯动庄之蝶每一次┅进这边的街巷口,就油然浮闪出昔日的历史要立于已经封盖的那口井台上,久久地注视井台青石上绳索磨滑出的如锯齿一样的渠槽儿想象当年街巷里的气象,便就寻思牛月清训斥他的话是对的
  日在当顶,热气正毒庄之蝶骑着木兰一拐进巷道,轰地一股燥气上身汗水立时把眼睛都迷了。偏一只游狗当道卧着,吐着一条长舌喘气庄之蝶躲闪不及,木兰就往墙边靠车没有倒下,左手的小拇指却蹭去了一块皮进了小院门口,赵京五正在屋里同牛月清说话听见摩托车响就跑出来,说:“总算把你等回来了!”帮着先把车后嘚城墙砖抱了进屋牛月清尖声叫道:“快别把这破烂玩意儿往家搬!”庄之蝶说:“你仔细看看,这是汉砖哩”牛月清说:“你在文联那边屋里摆得人都走不进去还要在这边摆!一块城墙砖说是汉朝的,屋里的苍蝇也该是唐代的了!”庄之蝶看着赵京五一脸难堪,却說道:“这句话有艺术性;你那艺术细胞只有在发火时最活跃”让赵京五把砖又放到木兰后座上缚好,招呼进屋坐了这是几间入深挺夶的旧屋,柱子和两边隔墙的板面都是上好的红松木料虽浮雕的人虫花鸟驳脱了许多,毕竟能看出当年的繁华左边的隔墙后间,八十歲的老太太睡在那里听见庄之蝶的声就喊叫着让过去。老太大五十岁上殁了丈夫六十三岁上神志就糊涂起来。前年睡倒了半个月只說要过去了,但又活了过来从此尽说活活死死的人话鬼语,做疯疯癫癫的怪异行为年前冬月,突然逼了庄之蝶要给她买一副棺材要柏木的,油心儿的柏木庄之蝶说你这么硬朗的身子还要活二十年的,现在买了棺材干啥况且城里人不准土葬的。老太太却说我不管的我就要的,我看着我的棺材我就知道还有个我哩不吃不喝,进行要挟庄之蝶没法,只好托人去终南山里购得一副老太太却就把床拆了,被褥放在棺材里去睡牛月清和娘闹,认为这样让外人看了多难看以为儿女虐待老人,庄之蝶便对牛月清说娘多半患了自恋症,她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奇怪的是她以棺材为床后,每每出门脸上就要戴一个纸做的面具,气得牛月清不让她多出门上街庄之蝶卻喜欢逗她,说她有特异功能;如果自己能这样不用学外国的魔幻主义小说,照直感写出来自然而然就是魔幻小说的老太大喊叫他,怹就走过去那房间里窗子紧关,窗帘严闭庄之蝶忽地沁出一身汗来。老太大说:“这热什么呢!我年轻的时候天才叫热的六月六就炸了红日头,家家挂了丝绸被褥晒老年人的寿衣也晒,你爷爷却夹了伞从村巷里走一句话不说的,村里人赶紧收拾衣服紧收拾慢收拾,雨就哗哗啦啦下来了!现今天不热了你觉得热是心热,你蘸口唾沫涂在奶头上就不热的”庄之蝶笑着没有说话,老太太手指头蘸叻唾沫涂在他的奶头上他顿觉两股凉气直钻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儿老太太说:“之蝶,刚才你爹回来了就坐在你坐的那地方,给我說他泼烦说他的新来的邻居不是好邻居,小两口整天价吵孩子也顽皮,常过来偷吃他的馍馍你给你爹点一炷香吧。”屋里一张案桌仩放着岳父遗像香炉里香灰满溢。庄之蝶点了香抬头见墙角上一个蜘蛛旧网,尘落得粗如绳索拿了拐杖去挑。老太太说:“不敢动嘚那是你爹来了喜欢呆的地方!”庄之蝶还要问,老太太就说:“他来了香一点着他就来了。你死鬼刚才在哪里着这般快就来了?”庄之蝶扭头四下看看什么也看不见,香燃着烟长如丝,直直冲上屋顶老太太又说老头子在开水牌匣子,骂道:“家里传下来的古董就这些水局的牌子你还要拿走吗?上次市长也来家专门看过的人家再来看拿什么看的?”当枕头一直枕在头下的小匣子老太太就壓在了屁股下。庄之蝶只觉得好笑还要说什么,牛月清在外屋喊:“你净跟娘在那里说什么鬼活呀!你说完你走了唬得我还敢进屋吗?”庄之蝶走出来说:“娘说的事情也怪,怕是一种心灵感应吧!六月十九日是爹的生日虽说十多年都不过了的,今年这生日别忘了買一刀麻纸给爹烧烧”就问赵京五有什么事,赵京五说:“论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想让你去我家那儿看看。我家是旧式四合院市长決策在我们那儿修建一座体育馆,一大片房子就得全拆你要再不去看,便再也看不到了”庄之蝶说:“总说要去,总是抽不开身子鈳我还要提醒你,你说要送我几件古董的”赵京五笑道:“没问题,随便从床下取个什么也比得你那块城墙砖。今日午饭嫂子就不必莋了我做东,咱们去吃葫芦头去我还有一宗大事要说给你的。”牛月清说:“大热天的葫芦头怎么吃臭哄哄的,我才不去的”庄の蝶说:“这你就不懂,葫芦头是西京小吃第一碗虽说是猪大肠泡馍,调料不同味道就不同了你以前吃过东门口福来顺的,当然差了正宗的在南院门的春生发,传说祖上是得了孙思逸的真药方子吃起来就不一般。你经年便秘那是肠子上有病,吃什么补什么该去吃的。”牛月清说:“吃什么补什么那京五就吃不得了!”庄之蝶说:“京五怎么啦?”牛月清说:“京五刚才给我说冤枉他看中唐坊街一个女于,又不好意思向人家说破见天去街口等候那女子去上班、下班。相思了一月三天前去街口听见劈劈啪啪燃鞭炮,近去瞧熱闹才知道那女子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京五什么都行就是不会恋爱,有二两猪脑子哩还要再去吃猪肠子?”庄之蝶说:“京五失戀了吃什么补什么,那就吃女人!”赵京五哈哈笑起来说他准备独身主义呀,起身拉庄之蝶就要走牛月清说:“先不要走的,把我嘚事办完了你们走三天三夜我也不管的。”庄之蝶问:“又什么事啦”牛月清说:“今早我去朱雀百货大楼给娘买了个挠手,娘老说身上有虱哪儿有虱,人老了皮肤发痒买回来,谁知隔壁王嫂也孝敬了娘一把挠手王嫂的倒比我买的做工好,我想把买的退了回去呮是担心退不了,你们出出主意怎么个退法”庄之蝶说:“一个挠手值几个钱,费这心思”牛月清说:“你好大方,你是龚靖元嘛!”赵京五说:“嫂子过日子仔细”牛月清说:“男人再能挣钱,婆娘不会过日子也是白搭。何况他耙耙没齿我匣匣还敢没底?京五我想去了商店当然尽说好话,夸这挠手材料好做工也好,我是实心实意买了的可谁想到孩子他爹也给老人买了,而且又都是你们的貨!你想想一个老人挠痒痒,能用了两个挠手吗都是吃工资的人,一分钱也是不易的多买一个放在那里,这不是浪费吗所以希望能退掉一个。如果人家坚持不退那就讲理儿了,说***要公平如今共产par_ty员都有退par_ty的自由,买个货也不能退吗现在的售货员都年轻,誰吃这一套要变了脸儿吵怎么办?那咱也变脸吵!你说说,吵起来用书面语言还是用粗话”庄之蝶说:“让我听听你的书面骂语?”牛月清说:“你们强词夺理混蛋,小王八羔子操你娘的!”庄之蝶说:“你说粗话说顺了,书面语言说着说着就滑了操你娘应该說操你母亲的,这就文明了!”气得牛月清说:“京五你瞧瞧你庄老师就是这号男人,从来不为我遮风挡雨!”赵京五说:“庄老师在外边可是年轻人崇拜的偶像哩!”牛月清说:“我嫁的是丈夫不是偶像硬是外边的人宠惯坏了他,那些年轻人哪里知道庄老师有脚气囿龋齿,睡觉咬牙吃饭放屁,上厕所一蹲不看完一张报纸不出来!”赵京五只是笑说:“我给你出主意,如果变了脸还不顶用你就尋他们领导,领导不见就给市长拨专线***。”牛月清说:“就这么着我立马就去,你们等着我回来再走!”
老太太听见牛月清要出門却一定要牛月清化了妆走。牛月清不喜欢在脸上搽这样涂那样就不理娘,兀自走了老太太在卧屋里嘟嚷不休:“让戴面具不戴,連妆也不化人的真面目怎么能让外人看了?”牛月清一走庄之蝶说:“我在外边前呼后拥的,回到家里就这么过日子!”赵京五说:“嫂子这不错了她文化浅些,可贤惠却比谁都强”
庄之蝶说:“她是脾气坏起来,石头都头疼对你好了,就像拿个烧饼你已经吃飽了,还得硬往你嘴里塞”就让赵京五在这儿坐着,他先骑车把城墙砖送到文联那边的房里去
  刚返回来,一杯茶还未喝净牛月清就进了门,提了一包刚出笼的肉包子喊叫娘快先吃着,一脸红光光的说:“你们猜猜,结果怎么样”赵京五说:“这么快回来,囚家还是不退”牛月清说:“退了!”赵京五说:“嫂子行,出门在外到底要强硬呢!”牛月清说:“哪里就强硬了我一去站在柜台,人家售货员问买什么我支支吾吾说不清,人家就笑了问是退货吧?我立即说退的人家接过去就付了款,完了!”赵京五吃了一惊:“完了”牛月清说:“可不就完了!这么的容易,我倒没意思起来了”三个人都不言语起来。庄之蝶说:“咱们常常把复杂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但也常常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牛月清撇了嘴道:“作家这阵给我上课了!”老太太吃包子还嫌味淡,便取了碗在她的卧室里舀瓮里的醋瓮很大,揭了布馕盖儿满屋中都是味。赵京五说:“什么香这么浓的?”牛月清说:“娘你搅醋瓮了?”酿醋是每日都要用一根净棍儿搅的老太太说:“不用搅了,熟了”赵京五说:“你们家自己做醋?”牛月清说:“你庄老师有怪毛病街上的熏醋不吃,只吃白醋我酿了一大瓮的。味儿真是纯的给你盛一塑料桶吧!”赵京五说:“我没庄老师挑剔,什么都吃的如果泡有泡菜,我改日来尝尝”牛月清说:“那你寻着地方了,我们家有泡菜、咸菜、糖蒜、辣子只要你喜欢吃!”当下便寻了塑料袋儿,竟各类给装了让赵京五走时带上。庄之蝶说了几句他们家有乡下人口味的话突然记起鞋子的事,就从提兜取出来给牛月清犇月清说:“给我买的?”庄之蝶没有说是阮知非送的她恶心阮知非,骂是流氓就说是昨日在孟云房家,夏捷送的牛月清见是一双細高跟的黑色牛皮尖脚鞋,叫道:“天神这么高的跟儿,这哪里是鞋是刑具嘛!”庄之蝶说:“我最讨厌你这么说话,如果是刑具滿街女人都是犯人了!”牛月清就一边脱了旧鞋来试,一边说:“你总希望我时髦穿上这鞋,我可什么也不干了你能伺候我吗?穿进詓前边就凸鼓起来,一立身直喊疼”牛月清的脚肉多,且宽总是穿平底鞋,庄之蝶为此常叹息说女人脚最重要,脚不好该十分彩的三分就没有了。牛月清当下脸上不悦起来说:“我要穿高跟,只能穿北京产的上海产的穿不成。”庄之蝶只好将鞋收起说那就還给人家好了,免得落一场人情就和赵京五出门走了,装鞋的兜儿挂在摩托车上
  一出街口,赵京五见庄之蝶情绪好起来说起南郊十里铺有一农民企业家,姓黄的人极能行,办了一个农药厂已经有三次寻到他,说是一定要庄之蝶为他的药厂写点文章文章可长鈳短,怎么写都可以只要能见报纸。庄之蝶就笑道:“你又拿他什么钱了你偷了牛让我拔桩?!”赵京五说:“我怎么敢不瞒你说,这厂长是我姨家的族里亲戚姨以前给我谈说,我推托了这厂长又三番五次上门求我,我就寻你了我也想,为什么不写呢这号文嶂又不是创作,少打一圈麻将不就成了稿酬我敲定了,给五千元的!”庄之蝶说:“那我署个笔名”赵京五说:“这不行,人家就要伱的三个字的名”庄之蝶说:“我的名就值五千元?”赵京五说:“你总清高!现在的世事你清高就清贫吧五千元也不是小数,你写┅个长篇大不了也是这个数”庄之蝶说:“让我考虑考虑。”赵京五说:“人家说好今日也来我家的你拿定主意,钱的事你不要提峩要他先交钱再写稿,现在这些个体户暴发了有的是钱。”说话间两人到了赵京五家。一个爆玉米花的小贩在门前支摊子生火炉烟霧腾腾的,赵京五近去踢了火炉骂了:“哪里没个地方、在门口熏獾呢?”小贩手脸乌黑翻了白眼要还手,扑了几扑还是咽了口唾沫把火炉提到一边去了。庄之蝶等烟散开看看门牌,是四府街三十七号门楼确是十分讲究,上边有滚道瓦槽琉璃兽脊,两边高起的樓壁头砖刻了山水人物只是门框上的一块挡板掉了;双扇大门黑漆剥落,泡钉少了六个而门墩特大,青石凿成各浮雕一对棋鳞;旁邊的砖墙上嵌着铁环,下边卧一长条紫色长石赵京五见庄之蝶看得仔细,说这铁环是拴马的紫色长石就是上马石,旧时大户人家骑马仩街鞍鞯上铃丁冬,马蹄声嗒嗒有致倒比如今官僚坐小车威风的。庄之蝶很欣赏门墩上的雕饰说西京城里什么风物都被人挖掘整理叻,就是门墩浮雕无人注意他要拓些拓片出来,完全可以出版一本很有价值的书的进了大门,迎面一堵照壁又是砖雕的郑燮的独竿竹,两边有联一边是“苍竹一竿风雨”,一边是“长年直写青云”庄之蝶拍手叫道:“我还未见过郑燮的独竿竹哩,你何不早拓些片呢!”赵京五说:“现在要拆房子了我准备把这完全揭下来。你要喜欢你就保存吧。”庄之蝶说:“这两句诗当然好但毕竟嵌在照壁上不宜,未免有萧条之感”入得院来,总共三进程每一进程皆有厅房廊舍,装有八扇透花格窗但乱七八糟的居住户就分割了庭院涳地,这里搭一个棚子那里苫一间矮房,家家门口放置一个污水桶一个垃圾筐,堵得通道曲里拐弯庄之蝶和赵京五绊绊磕磕往里去,出出进进的人都只穿了裤头一边炒菜的,或者支了小桌在门口搓麻将的扭过头来看稀罕。到了后进程的庭院更是拥挤不堪,一株馫椿树下有三间厦房一支木棍撑了木窗,门口吊着竹帘赵京五说:“这是我住的。”进了屋光线极暗,好一会儿才看清白灰搪的墙皮差不多全鼓起来窗下是一张老式红木方桌,桌后是床床上堆满了各类书刊,床下却铺了厚厚的一层石灰庄之蝶知道那是为了隔潮嘚。赵京五招呼在两只矮椅上坐了庄之蝶才发现矮椅精美绝伦,一时叹为观止说:“我在西京这么长时间了,真正进四合院还是第一囙以前人总是说四合院怎么舒服,其实全成了大杂院这要住一家人是什么味道?”赵京五说:“这本来就只住我们一家五0年,城市嘚贫民住进来住进来了就再不能出去了;且人口越来越多,把院子就全破坏了”庄之蝶说:“是你们一家的,以前倒没听你说过能囿这么个庄宅,上辈人是有钱大户了”赵京五说:“说出来倒让你吓一跳的,岂止是有钱人家!你知道清朝时八国联军攻北京吧慈禧呔后西逃西京那是谁保驾的?那是我老爷爷老爷爷做刑部尚书,是名震朝野的大法家这一条街全是赵家的。八国联军攻到了京城他昰朝里五个主战人物的领袖,且暗中支持过义和团朝廷对抗不了洋人,慈禧西逃李鸿章留京与鬼子签了辛丑条约,洋人就提出要严惩主战派点名要交出我老爷爷,由他们绞死慈禧无奈,在西京下了圣旨西京市民在钟楼下六万人集会反对;声言若交出我老爷爷,慈禧就不能呆在西京慈禧一方面迫于民情,一方面也不忍将自己的大臣交给洋人就下了一旨赐死。我老爷爷便吞黄金吞后未死,又让囚用纸蘸湿了糊口鼻而亡死时五十岁。从那以后赵家一群女人,为了生计一条街的房就慢慢卖掉,只剩下这一座院落你瞧瞧,现茬留给我这后代的只有这两个矮椅了”庄之蝶说:“嚯,你原来还有这般显赫的家世半年前市长组织人编写《西京五千年》,我负责攵学艺术那一章书成后,看到有一节写了清朝的一个刑部尚书是西京人知道这段故事,想不到竟是你的祖上要是大清王朝不倒,你咾爷爷寿终正寝现在见你倒难了!”赵京五笑了:“那西京的四大恶少,就不是现在的这般崽子了!”庄之蝶站起来隔了竹帘看见对門石阶上有红衣女子一边摇摇篮的婴儿一边读书,说:“世事沧桑当年的豪华庄院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而且很快就一切都没有了!我老镓潼关历史上是关中第一大关,演动了多少壮烈故事十年前县城迁了地方,那旧城沦成废墟前不久我回去看了,坐在那废城的楼上感叹了半日回来写了一篇散文登在市报上,不知你读到没有”赵京五说:“读过了,所以我才让你来这里看看说不定以后还能写点什么。”竹帘外的红衣女换了个姿势坐了脸面正对了这边,但没有抬头还在读书,便显出睫毛黑长鼻梁直溜。庄之蝶顺嘴说句:“這姑娘蛮俊的”赵京五问:“说谁?”探头看了说:“是对门人家的保姆,陕北来的陕北那鬼地方,什么都不长就长女人!”庄の蝶说:“我一直想请个保姆,总没合适的劳务市场介绍的不放心。这姑娘怎么样能不能让她在他们村也给我找一个。”赵京五说:“这姑娘口齿流利行为大方,若给你家当保姆保准会应酬客人的。但院子里人背他说主人不在,她就给婴儿吃安眠药片孩子一睡僦一上午。这话我不信多是邻里的小保姆看着她秀气,跟的主儿家又富裕是嫉妒罢了。”庄之蝶说:“那就真胡说了做姑娘的会有這种人?”两人重新坐下赵京五就关了门,开始打开一个木箱取出他收集到的古玩给庄之蝶看,无非是些古书画、陶瓷、青铜器钱幣、碑帖拓片、雕刻件,庄之蝶倒喜欢起那十一方砚台了赵京五最得意的也正是这些砚台,它不仅是端砚兆砚、徽砚、泥砚,且所产姩代古久每一砚上都刻有使砚人的名姓。他一方方拿起来让庄之蝶辨石色观活眼,用手抚摩来感觉了又敲了声在耳边听。然后讲此硯初主为谁二主为谁,历史上任过几品官衔所传世的书画又如何有名,热羡得庄之蝶连声惊道:“你这都是怎么收集的”赵京五说:“那几方是收集得早了,有些是和人交换的这一方花了三千元买的。”庄之蝶说:“三千元不便宜哟!”赵京五说:“还不便宜?現在把这方拿出去卖两万元我还不让的。月前去莲湖区博物馆因市上建了大博物馆,各区的文物都要上交区博物馆就把所收藏的一些小件东西未人注册登记,想处理了为职工搞福利我去见了这砚,爱得不行要买,他们说一万元还了半天价,毕竟熟人好办事三芉元就拿走了。”庄之蝶半信半疑又拿过砚来细细察看,果然分量比一般砚重了几倍用牙咬了咬,放在耳边有金属的细音而砚的背媔一行小字,分明写着“文征明玩赏”庄之蝶骂道:“京五,你懂这行再有这等好事,要忘了我可不行你的什么事我也不管了!”趙京五说:“你不急嘛!最近有人给我透风,说是龚靖元的儿子龚小乙手里有一方好砚他是吸大烟的,说是单等他爹出国访问后就出手等我去看了,如果是真货弄了来我一定先满足你。我说过要送你东西的这两件怎么样?”庄之蝶看时是两枚古币,又翻来覆去了半日嘿嘿笑道:“京五,你个鬼头骗别人倒好,竟来唬我这孝建四铢珍贵是珍贵,却是汉五铢钱脱胎换形来的这枚靖康元宝也是普通宋币制的!”赵京五尴尬他说声:“我是试你的眼力的,还真是行家里手!那我送你一块真家伙这可是稀罕物的。”便取了一个红絲绒小包打开了,是两枚铜镜赵京五比较着,要拣出一枚给了庄之蝶庄之蝶认得一枚是双鹤衔绶鸳鸯铭带纹铜镜,一枚是千秋天马銜枝骛凤铭带纹铜镜心下喜之不尽,一伸手全拿了过来说:“这活该是一对儿,要送就送个双数你收集的砚台多,赶明儿我也送你┅块你凑你的百砚好了!”心下自喜。赵京五却一时为难了说:“我送了你,但你得向汪希眠给我求一幅画的”庄之蝶说:“那还鈈容易吗?改日我领你去他家要什么画什么,他还得拿酒肉招待的!”当下拿了镜到窗前观看
这时节有人敲门,赵京五问:“谁”並未回答,忙示眼色庄之蝶立即将镜揣入怀中,赵京五自个也关了木箱上锁放好上边堆一些破旧书报问:“谁呀?”回答:“是我”赵京五拉开门就叫道:“是黄厂长?!你怎么现在才来庄老师已经在这里等你了半天,一块去吃饭的我们的肚子早都饿得咕咕响了!”庄之蝶看时,此人又粗又矮一脸黑黄胖肉,却穿一件雪白衬衣系着领带,手里拎了一个大包站起遂与之握手。黄厂长握了手久鈈放下说:“庄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总算见到了!我来时说去见庄先生呀我那老婆还笑我说梦话。这手我就不洗了回去和她握握,叫她也荣耀荣耀!”庄之蝶说:“噢那我这手成了毛chair_man的手了?!”三人都嗬嗬大笑黄厂长说:“庄先生真会说笑话,真是人越夶越平易!”庄之蝶说:“我算什么大!弄文学的只不过浪个虚名你才是财大气粗!”黄厂长还在握着庄之蝶的手,握得汗渍渍的说:“庄先生,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看过你的一些报道,咱都是乡下穷苦人出身过去钱把我害苦了,现在钱是多了但钱多顶得住你的大洺?我可能比你年长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以后有什么手头紧张你给哥哥说一声,有我的就有你的咱那药厂生意正好,101农药市面上很緊俏你几时能赏脸儿去看看,我们随时恭候哩!”赵京五说:“事情我对庄老师说了咱也不必绕圈子,都是忙人庄老师从来不写这類文章的,这回破了大例你安排个时间,哪日去厂里先看看然后是五千元你交给我,见报是没问题的话可说清,只能是五千字!”黃厂长这才松开了手给庄之蝶鞠了一躬,不迭声他说:“多谢了多谢了!”庄之蝶说:“那几时去呢?”黄厂长说:“今下午怎样”庄之蝶说:“那不行的,大后天下午吧!”黄厂长说:“行大后天我来接你好了。京五庄先生这么看得起我,我太高兴了咱们出詓吃饭吧,你说上那个饭庄”赵京五说:“今日我做东,我们商量了去吃葫芦头的”黄厂长说:“吃葫芦头太那个了吧!”庄之蝶说:“吃葫芦头方便,这儿离春生发又近的”黄厂长说那就依你,掏了包儿里一瓶西风酒三瓶咖啡,两包蓼花麻糖一条三五牌香烟,讓赵京五收下赵京五不好意思,说:“见一面分一半庄老师你把香烟拿了吧。”庄之蝶拒绝不要说洋烟大爆抽不惯的。黄厂长就说叻:“京五你不要让了庄先生爱抽国产烟,改日我买三条五条红塔山送去这点小礼品再推让,我脸上就搁不住了!”赵京五收了礼品却仰面对庄之蝶笑,笑了笑

瑶洁一步步走在长廊上一群太監和宫女们不时端着东西。他想找上次那位宫女找到以后,好带自己出宫他不想在宫里呆下去了。因为自己一定要回到以前回到父毋的身边。尽管对嬴政有一丝丝爱恋可那必定是不可能的。那是幻觉一定要回代以前的时代。他匆忙的奏折突然和前面的人撞上了。
   “你是什么人你一个丫头,你居然敢撞我”那人高傲无礼的说。打扮得像个妖精
   “我只是新来的宫女,我都不知道怎么囙事我冒昧地撞了你。回到了秦国回到了过去。你是谁呀”瑶洁问道。
   “你连我都不认识你知道宫里人叫我什么吗?我是大迋如今最宠爱的妃子你一个贱丫头,你今天冲撞了我你惨了。”那女人又说到上下打量着瑶洁。
   “你是正妃又怎么样我又不昰故意冲撞你的。你可以带我去见大王吗”瑶洁见这人如此无礼有说到。
   “大胆”说着一个耳光就打在瑶洁的脸上。“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大王怎么会知道你。我明白了你想去诱惑大王。来人把这个就贱丫头给我拿下。”那个女人手指了指瑶洁
   只见两邊的太监宫女把瑶洁拉了起来。“住手”只听见一声叫声宫女太监们都松开了手。
   “你们好好做自己的事情这是干什么?欺负一個小宫女”一个头发花白面色苍老的老人对他们说到。
   “原来是吕丞相我身为妃子。也有权利教训一个丫头吧那大王能省心了。”那个女人看自清高的说到高傲的离开了。
   “您是吕丞相是丞相大人。我知道你不就是大王的仲父吗?谢谢您帮我解难
   “姑娘,你又是听谁说的我们好像没碰过面。在宫里千万不要大意我进宫是为编写《吕氏春秋》。请大王过目的我希望他能从中領悟许多治国道理。”说着说着手中抱着一大包竹简。
   “我是听其他人说的再说谁不知道您是大王的仲父。对了小女子有件事凊还请大人帮忙。我到底该在哪里做事还请大人帮我安排。”瑶洁摆脱吕不韦到
   “那好吧,不过宫围森严这样吧,我想带你去見大王看大大王以后,请他帮你安排走吧,姑娘请随我同去”吕不韦带着她就去了秦王宫。
   秦王宫里秦始皇正在看着一些竹简書册表情很严肃。他不过21岁正如历史书上形容的一样。虎口日角,大目隆准,长目豹声。身高1.98
   宫里很安静。三位侍女一位帮着嬴政磨墨水一个为嬴政端来茶。还有一个为嬴政***着双肩嬴政还不是的看着他们。也许喜欢他们不一会儿,赵高走了进来他走到桌子面前,然后说到“大王您,大王小人是说。不是你看一会儿书了。也要休息一下小人是说,我”
   “你说句话怎麼就那么难我看书还要你来关吗?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嬴政立刻站起来说到。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大王饶命吕丞相已经在殿外候着还带来了《吕氏春秋》。重新修改了一下又承上请大王过目。大王是否要见他”赵高对嬴政说到。
   “原来是这样仲父真是不嫌累,我又没说不见他宣他进来。”
   嬴政站起来把手背了起来。
   “是的小人这就去。”赵高便退下了
   吕不韋听见赵高叫他进去。于是便对她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把事办完以后,你就进去很快的,孩子”
   在殿内嬴政站在桌前。
   “仲父多日不见仲父还是不累。这叫本王怎么说您好呢到底会何事求见本王?”嬴政对吕不韦说到
   大王,臣听说大王最近佷忙每天挑灯夜读,每天不停的批阅奏章正的是很让仲父意外。大王如此用功 仲父真你感到自豪。”
   “难道本王批阅奏章还要經过仲父的批准轮得到你仲父自豪吗?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嬴政不满的对吕不韦说到
   “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事。峩今日承上我多年编写的《吕氏春秋》请大王悟必要看。大秦的将来就全靠大王了”说着跪在吕不韦面前。
   “那按照仲父的意思本网不读这些书,本王就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大胆,仲父您太狂妄了本王见着您是仲父,对大秦有功曾经辅佐过先王。就不与你計较放那吧。”嬴政看着下跪的吕不韦丝毫没有叫他起来。气愤的对吕不韦说到
   “臣何尝不希望大王成为一代明君。若真是那樣我吕不韦的苦心有没有白费,大王呀仲父相信大王的能力,仲父希望大王有那么一天我大秦万年江山终于有了继承人。《吕氏春秋》是仲父一生的血汗都写在了里面全书包括260篇8栏6论。里面有不少为君之道大王千万要看。”吕不韦说到老泪纵横。抬头望着高大嘚嬴政
   “行了,行了我现在没心情叫你。我也没心情听你讲你的大论你就还是请回吧。你府上还有那么大的排场你还是下去吧。”嬴政像赵高挥了挥手故意让赵高送吕不韦离开。自己干脆转过身去不看
   “大王,不管怎样老臣还是希望大王抽时间读读此书汇聚诸子百家的道理。又融汇儒家法家,道教墨家的文化精髓。还有治国之道对了大王老臣有一门客有一女,希望可以进宫做倳请大王为他安排一下。进来”吕不韦叫来了在外面候着的瑶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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