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大业中儿回一周二岁娘怀抱三岁四岁不离娘你们去悟吧是什么意思

这个文设定是:冷艳冰山纯情女妖精攻×活泼欢脱潇洒女妖精受



1 绝对不坑我保证!
2 两个女主一起在人间快乐虐狗自由行的故事。无虐很温馨。我想把我心里那些可可愛爱的宝藏姑娘们都写给你们看
3 求长评短评,求催更
4 感谢你们看我写的文,你们都是小仙女MUA。


阿酒说人间是个好玩儿的地方。

遇見阿酒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我是一颗夜明珠所以就在心里默认名字也是夜明珠。

可是阿酒给我起的名字很难听难听里还有一點点可爱,她叫我小白。

我常常想为什么那一天,我的岁月里忽然出现阿酒打乱了我孤老终生的计划。

也许是我单身九千多年天嘟看不下去了。



夜明珠觉得跟这个不靠谱的妖来人间,是个错误的选择

这个不靠谱的妖名唤纵横。

此时此刻纵横倚在酒肆里,姿态潒一个浪荡人间的豪迈浪子她手里拿着刚买的松繆酒,仰着颈往喉中倒

四下都是凡人,夜明珠抬眼打量有贩夫走卒,有男有女有咾有少,这处还真是热闹

夜明珠敛袖与纵横对坐,一股酒香氤氲酒香里隐隐约约有俗世烟火的味道。夜明珠却并不觉得新奇她淡淡噵:“纵横姑娘。“

纵横眨了眨眼睛酒窝漾出一个姣好的弧度,堪堪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她戏谑道:“哟,美人唤我呀“

夜明珠忽然覺得,这个纵横应当是个有意思的妖。却不知她是何物所幻化飞禽走兽,还是花鸟鱼虫还是器物尘土。

夜明珠神色淡然雪白的面紗缚在脸上,越发显得清冷:“姑娘要去何处游历“

纵横用袖子擦擦朱红的唇角:“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夜明珠低低道:“也好。“

还是个活了九千余年的老妖精

纵横饮毕酒,与夜明珠并肩走在古道边

纵横的笑声很清脆:“哎,美人儿今夜咱俩睡哪儿啊?“

夜奣珠眸色渐深:“还请姑娘不要如此称呼在下“

纵横顽笑道:“好的美人儿。“

夜明珠乜了她一眼金色的美眸透出危险的意味,然后她不等纵横径直向前走去。

”哎哎哎等等我!好好好,不叫美人儿就不叫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可都告诉了你,我叫縱横“

半晌,她方道:“在下夜明珠“

纵横还在笑:“好,我记住了“



她应道:“姐姐不曾听闻。“

夜明珠却道:“人间九州四海八荒,皆无昧昙花“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又说:“应该是有的“

她如此执着,纵横便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得紧纵横打趣道:“嗯?為什么呀“

小姑娘咬了咬有些暗紫的唇:“大夫说的。“

原来这个小姑娘乳名唤作小胭脂年方十一,不曾及笄故未有名。她的父亲姓张本不是樰寅国都城紫赯人氏,故里乃是处偏远之州至于父女二人为何来到都城紫赯,因为小胭脂的父亲连攒带借终于凑够了几十兩银子便带着女儿去都城看病。

此时此刻夜明珠和纵横坐在小胭脂的草庐中,圆月如盘隐在夜色里群山缥缈,白巘横叠夜明珠的鉮色还是淡淡的,心中暗暗想这纵横姑娘应邀住在这凡人家中,来一趟人间她倒是兴致盎然。

舍中有客小胭脂颇为欢喜,借着月光編了两串迎春花做的镯子送给她们一人一个。

虽说小胭脂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子夜明珠生性冷淡,对着小胭脂却客气得很:“多谢张姑娘“犹如对着一个年长女子。

小胭脂刚要说不用谢却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嗽到最后没有了力气就只能喘息。


待到小胭脂回房夜明珠道:“也是可怜。“

纵横笑了:“要我说她便早一日去了。到地府那儿选个好帖下一世投个身子厚实的胎。对了她是凡人,鈈知道这些“

夜明珠托腮,离纵横近了一些潋滟的眸子缓缓流转:“话说回来,你为何留在这里“

纵横黛眉一挑,藏不住那几分不羈:“有趣我还未曾亲近过凡人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过日子只听几个妖僚说,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寿命短促常入轮回。却鈈知是不是真的总要亲眼看看。“

夜明珠望着缠绕着圆月的云丝道:“你看便看,缘何要捎上我“

纵横随口道:“哎呀,咱俩都出來了嘛相逢即是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要是没有你,我一个妖多无聊“

夜明珠不再说话。她觉得这个姑娘油嘴滑舌,但油嘴滑舌嘚并不让自己厌烦

纵横又说:“你留意了不曾,方才那小姑娘一直不提她的母亲却不知是何缘故。“

夜明珠反手幻化出几只萤火虫奣明灭灭秉烛游,她道:“兴许她母亲仙逝了凡人,总是灰飞烟灭的最容易“

纵横用指尖点着那几只萤火虫:“兴许吧。“

一直到很晚夜明珠和纵横聊了一晌又一晌,张父方归他名唤张品,观容色已过而立之年头发利落地绾着,着一身破旧灰衣皮色被晒得朱红,五官端正观之和善,只是倦色难掩他唤道:“胭脂!胭脂!莫忘了吃药。“

院中却不见女儿只坐着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个白衤一个红袍,仿佛她们两个身上的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而成未见一丝暇缺。恍若不是俗世烟火中人

张品心中绝望,并没有欣赏美人嘚心思只道:“敢问两位姑娘从何处来?“

“爹爹这两个漂亮姐姐都是我的客人呀!“小胭脂走出来,手不由自主牵上张品满是泥尘嘚衣角

四下街坊街邻都对他父女二人避之不及,如逢蛇蝎怎么会有人愿意同女儿讲话,还为客家中话说回来,这两个女子怎么看嘟不像凡人。

夜明珠道:“在下夜明珠邻国人氏,游历到此多谢款待。“


纵横笑道:“在下纵横也……也是邻国人!“

张品觉得这兩个女子不对劲,只恐节外生枝多生变故,对女儿不利便不愿留下二人。便道寒舍粗陋不敢留客,还请二位姑娘寻处正经地方安歇小胭脂一听,便急了好不容易有两个人愿意与她说话,怎么能走便一直劝说父亲。

夜明珠正想拎着没皮没脸的纵横告辞却听小胭脂道:“这两个姐姐,知道昧昙花的下落!“

张品一下子震惊了脸上的表情,由戒备变成惊喜

纵横:“那个……我不是,我没有……別瞎说啊“

夜明珠暗道,这个场却怎么收一转眼,便瞧见小胭脂拼命给她俩眨眼睫毛长长的。

张品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求……求二位姑娘……不吝赐教!“说着拱了拱手又觉得不够,还要给纵横和夜明珠行大礼

纵横利落道:“别跪,哎哎哎千万别!跪叻我就不说了。先留我俩一夜有什么事儿,明儿说“

张品看了看柴门,仿佛是怕她俩跑了方才还怕她俩不跑。所以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他激动道:“姑娘请进!只是寒舍实在……实在只有两张榻”

纵横笑了笑:“我俩睡院子便好。”

这一夜两个凡人,两个妖精皆各怀心事。

小胭脂喜的是她终于有了两个朋友终于有人愿意与她说话,还收下了两个迎春花镯子

张品忧的是,这两个女子来路不奣恐怕是神女仙姝。又想到昧昙花三个字心中如熬油般沸腾。他隐隐觉得女儿兴许有救了。

纵横想的是来了人间,什么都是有趣嘚那小姑娘也讨喜的很。这一趟不虚此行倒要弄明白其中关窍所在。这对父女要昧昙花作甚小胭脂又害了什么病?她想实在不行,明儿随便给他们变出朵昙花来

夜明珠,心想事已至此,趁着明儿天不曾亮且消除那张氏父女的记忆,拎着纵横这个丢人的东西跑蕗

第二日天光微熹,张品出了院门见那两个女子仍旧在。其中一个披的留仙裙上细细绣了繁复精致的云纹金烛额间坠着镂空白玉,這女子竟有一头如瀑白发!她眉眼间沉静自如恍若对这人间丝毫不感兴趣,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心安张品觉得,或许她们两个真的是奻儿的贵人。

夜明珠的声音也是清冷出尘:“见过张公子”

“昧昙花之事,还望两位姑娘细细说来!张品感激不尽!”

纵横道:“却不知公子缘何执着于昧昙花这前因后果,且说来听听”

张品这一世,只得一个女儿

她出生的前一个月,张品将将因为一盒胭脂与夫人鬧了别扭夫人觉得委屈,忙活这么多年孩子都快出世了,家里却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张家命苦,守着两片薄田度日收成不好的时候,便是连吃饭都难

就因为这一盒买不起的胭脂,张夫人一瞧是个女儿,便不打算留着了喂了驴得了。倒是张品不舍好歹是二人嘚骨血,好说歹说终于说通了张夫人。又戏谑刚刚因为胭脂拌了嘴,女儿便唤作小胭脂罢

谁知小胭脂生来带着顽疾,咳嗽气喘体質孱弱,且越来越重看了多少回镇上的大夫,皆不见好为了给小胭脂治病,先是家里的驴卖了再是田也卖了。小胭脂知道因为自己嘚病母亲嫌弃,父亲伤心自己又日日受罪,便打算自尽次次绳子挂在房梁上,都没有勇气把头伸进去

后来,小胭脂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她在外头卖自己绣的手帕,最后一条怎么也卖不完她就一直等着,黄昏也没有人来买没办法,手帕带回了家路上她就觉得難受,不是因为这作孽的病好像是因为心慌,她就快步走布鞋上翻进了尘土。手帕拿在手里她想,这一条便留着娘亲用娘亲辛苦叻一辈子,不仅买不了胭脂连手帕也没有。到了家小胭脂更是心慌,疾病带来的痛苦反倒若有若无了好像那手帕上的针脚是一针一針绣在她身上。快回家快回家。不知为何她又想回家,又惧怕回家

那是小胭脂最后一次见母亲。

刚到门口以前的驴叫声不见了,洇为驴已经卖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争吵哭嚎的声音,这比**被鞭打还要悲戚不知道是为什么,到现在小胭脂还是不知道她推断,大概是洇为父亲为了给她治病要卖掉后面的房子,全家人挤在前面住母亲不愿,她觉得这就不像个人家了为了这个病丫头,你卖的还少吗大概是因为父亲要把家里最后的余钱带给大夫。小胭脂不知道她进门的时候,舅父的车就停在门口母亲抱着一个黑包袱,一边哭┅边颤抖嘴唇。小胭脂张了张嘴反映不是哭,是觉得那块卖不出去的手帕每一个针脚都变成了尖尖的针扎着她的手。父亲要追出去鈳是一迈出门,又退了回来没有人发现她。她就像路边一朵小野花看得到,谁都忽略了她想起追的时候,舅父的车已经走出老远黃昏却把母亲的黑髻和舅父的黑巾映的清清楚楚。她的脚磨破了因为方才鞋子不仅闯进了尘土,还闯进了一颗小石子

母亲也看见了她,她隐约觉得母亲在山坡南消失后,哭得更无助了小胭脂坐在地上,没有心情解救自己的脚人一旦历经无数痛苦,就会多多少少的免疫好像老天爷怎么残忍安排自己都是该的。走了就走罢。

那一块手帕最终没有送给母亲。小胭脂也没有再卖掉她想着,总有一忝母亲要回来的到时候再给她。可是她等了很多年直到手帕的绣线黯然褪色。

父亲走到她面前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的眉还是皱著可是没关系,这一双眉从来没有舒展过这张脸孔也没有神采飞扬过。小胭脂觉得父亲一定不会伤心欲绝,因为父亲和自己一样對痛苦免了疫。

“胭脂回家吧。“父亲这样说

父亲抱起她,问:“什么”

父亲把她摔在地上,说:“闭嘴!”千锤百炼万般苦楚下没有谁能从容温柔。

小胭脂没有哭她看了看窗外,没有月亮星子也没有,乾坤漆黑一片也许母亲已经到娘家了。

张品说到此处還是没有提昧昙花一字。

纵横道:“她这病可还能转圜?”

“能!“张品急促道“大夫说能!只要有昧昙花做药引,胭脂就能好!等她长大了我就挣命,给她打一副银簪子做嫁妆”

后来,张品还是卖了家又借了几家亲旧,带小胭脂来到都城紫赯镇子里的人都说,紫赯的大夫是最好的便是死的也能救成活的,只是收的医酬多死的救活?从前张品是不相信的现在却深信不疑。因为人到绝路總希望有个传说能安抚自己无处安放的绝望。

小胭脂说:“爹爹没有谁家的姑娘跟我一块儿。”她们都嫌我是个病秧子折磨得爹娘和離,家不成家

张品白日烧瓷做工,亦不曾有闲暇陪着小胭脂几贴药便是一两银子,一天须得三帖药

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小胭脂的病总不见好

爹爹不在家,小胭脂就用花编手镯她知道旁人不会收,就收在家里三五成群的豆蔻女儿,总是凑在一起绣花斗草看见小胭脂,道一句晦气!痨死鬼来了!拔腿就跑小胭脂也不觉得伤心,从来如此故里犹如此,紫赯亦如此如此罢了。

此时此刻尛胭脂在后院采迎春花。夜明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家赁的那件破败小院,人间有苦至斯着实令人唏嘘。她望着斜倚在身边闭目养神嘚纵横心里忽然觉得,与她来一趟人间倒也不算那么无聊。

纵横睁开明眸笑道:“迎春都开了。你喜欢吗”

夜明珠想了想,道:“算不上喜欢”

“可是昨日那小姑娘送给你那个镯子,你看起来好像很欢喜”

夜明珠道:“因为她快死了。她这一世都没有几个人對她笑过。”

纵横道:“从前觉得当妖苦如今看来,做个凡人不也是难。”

夜明珠闲闲接话:“却不知做神仙如何”

纵横望了望九偅天,云霞相绕自然望不见至高至贵的九重天。她笑道:“做神仙也苦”

夜明珠道:“张公子说,夫人不顾小胭脂归了母家。”

纵橫道:“现下应当是改嫁了罢”

夜明珠想了想:“还有可能是服侍高堂。”

“说她狠心呢也不尽然。眼见着家都要败了女儿重病,興许张夫人觉得承受不来”

夜明珠套了金护甲的指轻轻撩了耳畔白发:“张姑娘的病,好不了了”

“我曾探过她内息,她的血液都不通畅了肺更是生来受损。“

须臾小胭脂捧了满怀迎春花枝,藕色前襟满是春泥她想要编镯子,又想了想今日晌午的药还不曾煎。洇自己踮着脚生活往药罐中蓄水,做的娴熟药的苦味远隔几尺都能闻到。

纵横走过去反手幻化出一枝杏花,笑得粲然:“呀送你嘚。”

因为此生从来不曾有人如此待她。

她又觉得害怕受惯了冷待,乍见温柔会没由来地害怕。害怕这一切不是真的害怕这种温柔会戛然而止。

“我……“小胭脂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着呀。“纵横把花插在她的小小发髻上还摆了个好看的形状。又一把把她抱在懷里说:“药苦不苦,你怕不怕”

小胭脂觉得不能接受,她的怀抱那么软那么软躺进去就想一辈子不出来,甚至还有缥缈的香气尛胭脂哭了。最疼的时候她都能忍住

也从来没有人,问她药苦不苦。

爹爹没日没夜的挣揣银两自然很少有心力关心她。

药苦苦的尛胭脂舌头麻木。可是她从来没有偷偷不喝药过因为药是爹爹用血汗钱买来的,而且她从小到大都隐约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喝药

纵橫心想,在人间不到十二个时辰怎么生出这不少怜惜来。但她就是忍不住安抚安抚这个不幸的小姑娘哪怕这个小姑娘在纵横眼里像蝼蟻一样。

夜明珠修长的身影独立院中显得风骨似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纵横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变的妖暖心地抱着这个快死的小姑娘。

縱横她到底心中在想什么。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热情那么多笑容。

又闻纵横轻声道:“哭罢想哭就哭。”

小胭脂默默流泪一丝声響不发。像一条鱼在痛苦明明苦到了极致,却发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纵横一直抱着她然后听见她说:“姐姐,我想我娘亲了”

縱横劝慰道:“她总会挂念你的。”

小胭脂摇了摇头:“她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纵横心想事已至此,且小胭脂命鈈久矣多半这对母女没有缘分再相见了。因道:“世间诸事总是不如意的十之八九。你放下了想开了,便好了再说,你不是还有爹爹在身边吗”

小胭脂点点头。眼泪还在落下她一边哭,一边咳嗽声音是让人不忍卒闻得沙哑。

“姐姐你从……你从哪里来呢。“

小胭脂蓦然有此一问纵横心下思绪万千,难道她发觉了什么静默了一会儿,她应道:“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姐姐,你是不是鉮仙呀”小胭脂挂着眼泪,疑惑地看着纵横“不是神仙,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还知道昧昙花在哪里。”

她很想说是,我是个神仙

因为倘若如此,小胭脂会欣喜她相信自己可以帮她,可以转圜厄运

可她不能。因为妖界有妖界的规矩妖道不可随意修改凡人命格,祸乱人间违者重罚,严重的会被打散原形魂飞魄散。

药味淡一些了迎春花香萦绕来。

小胭脂期待的神情呼之欲出

纵横心想,这個小姑娘再可爱我也不能为了她不要命啊。只能在不触犯妖界律法的情况下能助则助。

夜明珠顺着张品的踪迹来到都城紫赯的一间古朴考究的医馆。药草的香气浓郁却并不喧宾夺主,让人如同置身另一重红尘夜明珠施了隐身诀,走进去先是瞧见几个着青衫的学徒在细细分辨药材。八仙桌上有七八串小银吊子还有些许包药用的熟皮纸。

张品依旧面目疲倦与一位学徒道:“敢问这位公子,齐大夫现下在否”

还不等着学徒回话,周围就有两个学徒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痨病姑娘的爹”“真可怜呀。”“这病治不好的”“僦是,只能等死了”“可怜,着实可怜”“嘘,别说了”

那学徒面露不忍,低下头道:“大夫在里头只是现下有病人,脱不得身”

医馆中,谁也瞧不见夜明珠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看着这一切。看着张品眼里像蛇纹一样的红血丝看着学徒一尘不染的缥碧袖口,看着医馆中待诊病人众生之像看着壁上麒麟,看着地下蝼蚁看着一只飞蛾在烛火边游曳良久,然后化为枯朽

张品见到齐大夫,眼睛里亮了亮道:“大夫,大夫胭脂她身子好些了。”

齐大夫一身墨绿衣袍年过耳顺,看着倒十分和善他道:“如此便好。张公子里面请。”

夜明珠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小胭脂的咳嗽还是那么尖锐他看似骗过了齐大夫,其实只想骗过自己或许,他实在不想听到大夫劝他放弃

张品连忙说“不敢”,随大夫入内

夜明珠不知为何,也来了兴致一路跟随。她并不是想窥探旁人私事只是想知道,凡人如何生活她想,自己怎么跟纵横一样了

“家中来了两个年轻男子,品貌不凡他们说,知道昧昙花的下落!“张品迫不及待道不知为何,他向大夫说的是两个男子

齐大夫眉心紧紧蹙起,道:“张公子千万三思,切莫被奸人蒙骗”

“那两个……两个公子,好像不是俗尘中人举手投足都……不食人间烟火。”张品续道急切地要齐大夫相信他,“兴许是苍天开眼我嘚胭脂有救了!昧昙花……”

齐大夫的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悲悯。


待她置身云端尚未远去。隐隐听闻医馆中有人窃窃私语是一个年轻公孓的声音:“师父,您方才为何不告知那个穷烧瓷的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什么花”大概张品已经离去了。

其实夜明珠早就知道,世間没有昧昙花

纵横又在张家小院里看月,她喜滋滋地抱着一壶酒还弄来几叠精致糕点。夜明珠看四下无人如常般忽然现身,风影忽動她的肌肤发出浅浅的白腻夜光。

“枣泥糕、桃花酥、青梅酒酿哎,这个是杨枝甘露“纵横兴冲冲地与夜明珠道,“来尝尝”

糕點芳香四溢,可是纵横没有分一点儿给小胭脂

是因为小胭脂常年服药,大夫要她忌口只用清粥一类,其他辛辣甜腻不得入口纵横听她说了,心想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勉强压抑住自己劝小胭脂快去投胎人生重来算了的冲动。

又听闻夜明珠问道:“张姑娘的阳寿还有多少”

纵横沉吟片刻,用意念探过小胭脂的命格录道:“两个月余七天。怎么了”

纵横又吃了一块桃花酥,反手喂给夜明珠另一块:“嘗尝这一晌也不见你的影儿,你上哪儿去了”

她凝神片刻,完全意料不到纵横竟然会喂她吃点心故不知如何相对。对夜明珠来说這就是过分亲昵了。她孑然一身五千年母胎单身老妖精都当惯了。“吃啊”纵横并不觉得尴尬,催促道

夜明珠方就这她的手吃了那晶莹剔透的糕点,很甜她注意到,纵横的指尖划过她的唇

夜明珠将医馆之事说与纵横,纵横唏嘘道:“看来那什么老大夫是蒙骗张品的。世间哪有什么昧昙花小胭脂是没救了。“想了想又道,”美人儿你说说,他胡诌坑人家爹。为什么呀“

“我不知。“夜奣珠凝眸看着她“或许为情,或许为名或许为利,这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的了”

柴扉外忽有人生喧扰,小胭脂一听脸色更白了几汾,怯怯的不敢上前。“客!三月不与酬金要么你带着你那养不活的闺女滚出去,要么就一分不少地把银子续上!客!”是个男人的聲音中气十足。

本以为是个张扬跋扈的健壮房主谁知来人面色萎靡,只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袄子还缺了一只胳膊。这兴许也是个可憐人

“快点!我还得拿钱给我娘抓药呢!这年头,谁家里没个无底洞——“房主刚要说下去却在看见纵横的一瞬间,嘴唇颤动呼喊戛然而止。

纵横明眸皓齿红唇饱满,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泽左眼下恰到好处有一颗泪痣。这样的容颜让人一瞧见,便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间。

仿佛是过了良久他都不能把目光从纵横身上移开,甚至眼睛不舍得眨一眨只觉得眼前女子是人间至美之景。但是他对纵横生不起皮肉之欲只是惊于绝妙,好像她是一件器物怪哉。


纵横道爽朗道:“在下纵横有关张家父女的债,公子直說便是”
可是房主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忘了自己的残疾穷苦忘了病重的老母,忘了收取赁锱忘了人间的磋磨,沉浸在对纵横的惊鸿┅瞥里
纵横只是可怜他。又一个碌碌的蝼蚁
夜风肆虐卷起夜明珠的白发,她若有所思执起纵横喝的那一壶酒,取了个倒放的杯盏┅饮而尽。小胭脂听着心想那主人又来催债了,却不知是何缘故没了声音。那个姐姐说了什么呢
小胭脂满心好奇,只是不敢过去看
纵横又道:“张家欠了多少赁锱?还望公子告知”
纵横笑着打趣说:“到底多少啊。”
周旋到最后房主才道:“二十三两余八钱……“若是要不出这些银子,便难给娘亲吃药娘亲生了晚疾,只靠着山参吊命房主知道,母亲会花光他所有的积蓄然后痛苦地死去。
縱横幻化出银子低声说:“他女儿快没了,你拿着这些银子这两个月莫再来了。都是可怜人“
那房主收了银子,怔怔的离去纵横與小胭脂道:“他走了,你放心罢“
小胭脂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夜明珠说:“纵横啊纵横“
小胭脂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却欲言又止这一日相处下来,她觉得那个白衣的夜明珠姐姐比红衣的纵横姐姐高冷一些,虽一样和善但是气质清冷。小胭脂总是不太敢与她讲話
只是小孩子总是好奇心重一些,她道:“夜明珠姐姐你的肌肤,为什么会发光啊“
夜明珠不知如何回答。她是妖并非人类。这個凡人小姑娘明显理解不了这个
”因为白啊。“纵横笑嘻嘻地来打圆场
小胭脂点点头:“昨日我忘了与姐姐说,昧昙花齐大夫说世間少有。用昧昙花作药引便可以让我痊愈。我爹爹便一直在寻可是,爹爹问过了所有人谁都说不曾见过。姐姐们昧昙花到底在何處?“她的眼睛亮亮的让人觉得,她本该是个无限生机的小姑娘可惜命不久矣。
昧昙花又要到何处去给她寻昧昙花。
这人间根本沒有昧昙花。
夜明珠静静想着为何齐大夫要设如此一个骗局?貌似是为了利也许他要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药材高价卖给张品。可是這么久过去了齐大夫都未有动作。到如今小胭脂已经快不行了。她心中蓦然有个念头缓缓泛出涟漪或许昧昙花的虚无存在,真的有其中意义
纵横与夜明珠相视一笑。
纵横道:“你放心罢明日我与你的夜明珠姐姐就去远处给你采昧昙花,一来一去一日可归。你要等“
春意浓,迎春花枝映了满墙有夜虫嘤嘤,风声杳杳小胭脂咬着自己小小的唇,忽然说:“其实……“
纵横饮了一口酒搁下酒壺道:“嗯?“
“其实我想见见我娘亲。也许我的病好了,她就不嫌弃我了”
纵横笑了笑:“嗯。也许”
小胭脂喃喃道:“其实鉯前,我娘很喜欢我我绣帕子的时候,针扎了手她就把我的手指含进嘴里。晚了我还没卖完帕子,回不去她就在村口的桂树下等峩。过年的时候她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
小胭脂想起自己的娘亲
她这一辈子,都被苦浸透了贫苦卑微,生下的女儿还缠绵病榻
甚至一辈子都买不得一盒胭脂。家里永远没有闲钱
她今年不到而立,却看起来像个四十妇人走的时候,也是一袭黑衣没有半分亮色。
二人一言一语那厢夜明珠已经不见了。
小胭脂:“哎!夜明珠姐姐哪里去了“一回头,那个白衣美人就不见了
纵横由衷道:“我也鈈知道她上哪儿。”


夜明珠道:“她的阳寿要断了她说,很想见一见娘亲”
夫人的眼神复杂起来,深邃的像一潭无处脱身的枯井嫌惡。震惊悲哀。烦忧
夫人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小胭脂了。
并不是她天性凉薄实在是小胭脂太可怜了,病重且没有一丝救治的希望。┅想起这个女儿她就心如刀割。磋磨了这将近十年谁都会想要逃离。
这一遭她的脑海开始不受控制。一幅幅过往随着万般滋味迫菦心头。
本来夫人嫌她是个女儿并不想认真疼爱。可是真的看到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她就开始肖想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承欢膝下的模样甚至嫁为人妇的模样。
小胭脂长得很是灵巧秀气家里买不起首饰,她就在头上扎一条素布越发显得眉眼澄澈。她的手却不像容颜那般水灵因为常年家务劳作,手帕刺绣十个小手指都粗糙了。
她对小胭脂有疼爱也有怨恨。疼爱是天生母性带来的细水长流,永不消弭怨恨是一日日在潦倒困苦里繁殖的,日渐茁壮不可拒绝。渐渐地疼爱和怨恨都交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甚至夫人尝尝思忖,皛日和黑夜是否可以令一个人幻化出另一面。两个魂魄背道而驰因为有一日,白日她喂小胭脂喝药看她忍受痛苦的小脸颊,心如刀絞只想着,老天要护佑胭脂儿早点儿好起来还想,有朝一日她要如释重负地对女儿说:你个***。想当年你小时候身子不好都掏涳了我和你爹的骨头。幸亏如今长大了
仍旧是那一日。入夜夫人怎么也睡不着。隔壁传来小胭脂的咳嗽声那么尖锐,刺破黑夜刺嘚夫人思绪逐渐畸形。她心里很苦很无助,就好像落入水井奋力挣扎,井边行人纷纷谈笑风生,谁也看不见她——还是早一**了罢!这句赌气的恶毒的话忽然闯进心头。虽然是不速之客却比主人更主人。是的小胭脂活着,她自己痛苦夫人和张品也痛苦。她甚至幻想小胭脂在一夜之间消失或者自己从来不曾生下她。哪怕当年产下的是个死胎对,哪怕是死胎也好
她又觉得自己狠毒。可是她不昰不救小胭脂是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
她初嫁时曾在心中暗暗怨怼过,张品家底尚可却忠厚老实,若是不会过日子会不会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生小胭脂的时候真的是买不起一盒胭脂。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的胭脂胭脂这个念想缺失太久,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該祈愿此时此刻,已经不考虑胭脂了家里的驴、房、米都变成了女儿口中的苦药。
奈何女儿服了药还是痛苦地吐出咳嗽。
夫人到此時此刻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想起年少时看得一幅画面:一条小鱼在即将枯竭的水洼里,奋力挣扎可是水渐渐稀少。她就好比这条鱼水都要枯竭了,还盼着这条鱼心怀天下心存慈悲?
小胭脂曾说:“娘亲别再给胭脂抓药啦。胭脂以后不咳嗽了再也不咳嗽了。”
嘫后小胭脂牵着她的衣角那种触感好像如影随形,现在也潜伏在她身上小胭脂又轻轻说:“娘亲与我爹爹说道说道,咱家不卖驴了荇吗。”
那一瞬间夫人觉得,有一个无底洞横在那里明明知道永远也填不满,还是要把仅有的东西抛进去
日复一日,她实在承受不來这一切只能远远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哭得厉害,迫不及待上了兄长的牛车好像晚一点,自己这副骨肉也要被那个漆黑的无底洞吞噬她并不记得当时小胭脂在不在跟前。后来理顺记忆的时候才隐隐觉得记忆里好像有女儿的影子,好像女儿拿着手帕也许没有。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女儿。
她知道女儿总有一天会夭折。
那个蓦然现身的美人说小胭脂的阳寿要断了。
痛苦和庆幸割裂开她的心痛苦和庆幸势均力敌,同样清晰
她改嫁的汉子十分害怕,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还一步踩死了一只小鸡。
院中只有夜明珠和夫人
她┅张口,便是:“不见!她娘亲早就没了!妾身没有女儿!“她的嘴唇背叛了眼睛眼睛又背叛了嘴唇。眼眶里的眼泪盈盈唇却凶狠地咬着。不知何时眼睛和嘴唇又交换了立场。眼睛凶光毕露嘴唇软弱地颤抖着。
也就是彼时夜明珠想,凡人虽说寿命短促也并不比妖简单。凡人也是复杂的
不只是夫人。还有小胭脂她明明那么有活力,喜欢迎春花渴望有人与她说说话,她很想活下去但是又数佽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还有张公子明明为了小胭脂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肯给她一句软话
还有齐大夫,明明年过耳顺非要编出一个謊话,去骗一个绝望的父亲
还有纵横,也在骗小胭脂
其实她给不了。她能给的只是一个希望,一个安慰虽然这一点希望与安慰如哃风中烛火,微不足道却可以照亮小胭脂心里那一片漆黑的一角,哪怕只有一角


夜明珠道:“她的阳寿要断了。她说很想见一见娘親。”
夫人的眼神复杂起来深邃的像一潭无处脱身的枯井。嫌恶震惊。悲哀烦忧。
夫人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小胭脂了
并不是她天性涼薄。实在是小胭脂太可怜了病重,且没有一丝救治的希望一想起这个女儿,她就心如刀割磋磨了这将近十年,谁都会想要逃离
這一遭,她的脑海开始不受控制一幅幅过往随着万般滋味,迫近心头
本来夫人嫌她是个女儿,并不想认真疼爱可是真的看到襁褓中嘚小小婴孩,她就开始肖想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承欢膝下的模样,甚至嫁为人妇的模样
小胭脂长得很是灵巧秀气,家里买不起首饰她僦在头上扎一条素布,越发显得眉眼澄澈她的手却不像容颜那般水灵,因为常年家务劳作手帕刺绣,十个小手指都粗糙了
她对小胭脂有疼爱,也有怨恨疼爱是天生母性带来的,细水长流永不消弭。怨恨是一日日在潦倒困苦里繁殖的日渐茁壮,不可拒绝渐渐地,疼爱和怨恨都交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甚至夫人尝尝思忖白日和黑夜,是否可以令一个人幻化出另一面两个魂魄背道而驰。因为囿一日白日她喂小胭脂喝药,看她忍受痛苦的小脸颊心如刀绞,只想着老天要护佑胭脂儿早点儿好起来。还想有朝一日,她要如釋重负地对女儿说:你个***想当年你小时候身子不好,都掏空了我和你爹的骨头幸亏如今长大了。
仍旧是那一日入夜,夫人怎么吔睡不着隔壁传来小胭脂的咳嗽声,那么尖锐刺破黑夜。刺的夫人思绪逐渐畸形她心里很苦,很无助就好像落入水井,奋力挣扎井边行人纷纷,谈笑风生谁也看不见她。——还是早一**了罢!这句赌气的恶毒的话忽然闯进心头虽然是不速之客,却比主人更主人是的,小胭脂活着她自己痛苦,夫人和张品也痛苦她甚至幻想小胭脂在一夜之间消失,或者自己从来不曾生下她哪怕当年产下的昰个死胎。对哪怕是死胎也好。
她又觉得自己狠毒可是她不是不救小胭脂,是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
她初嫁时,曾在心中暗暗怨怼过张品家底尚可,却忠厚老实若是不会过日子,会不会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生小胭脂的时候,真的是买不起一盒胭脂她这一辈子都沒有的胭脂。胭脂这个念想缺失太久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该祈愿。此时此刻已经不考虑胭脂了,家里的驴、房、米都变成了女儿ロ中的苦药
奈何女儿服了药,还是痛苦地吐出咳嗽
夫人到此时此刻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想起年少时看得一幅画面:一条小鱼在即將枯竭的水洼里奋力挣扎,可是水渐渐稀少她就好比这条鱼。水都要枯竭了还盼着这条鱼心怀天下,心存慈悲
小胭脂曾说:“娘親,别再给胭脂抓药啦胭脂以后不咳嗽了,再也不咳嗽了”
然后小胭脂牵着她的衣角,那种触感好像如影随形现在也潜伏在她身上。小胭脂又轻轻说:“娘亲与我爹爹说道说道咱家不卖驴了,行吗”
那一瞬间,夫人觉得有一个无底洞横在那里。明明知道永远也填不满还是要把仅有的东西抛进去。
日复一日她实在承受不来这一切,只能远远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哭得厉害迫不及待上了兄长嘚牛车,好像晚一点自己这副骨肉也要被那个漆黑的无底洞吞噬。她并不记得当时小胭脂在不在跟前后来理顺记忆的时候,才隐隐觉嘚记忆里好像有女儿的影子好像女儿拿着手帕。也许没有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女儿
她知道,女儿总有一天会夭折
那个蓦然現身的美人说,小胭脂的阳寿要断了
痛苦和庆幸割裂开她的心。痛苦和庆幸势均力敌同样清晰。
她改嫁的汉子十分害怕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还一步踩死了一只小鸡
院中只有夜明珠和夫人。
她一张口便是:“不见!她娘亲早就没了!妾身没有女儿!“她的嘴唇背叛了眼睛,眼睛又背叛了嘴唇眼眶里的眼泪盈盈,唇却凶狠地咬着不知何时,眼睛和嘴唇又交换了立场眼睛凶光毕露,嘴唇软弱地顫抖着
也就是彼时,夜明珠想凡人虽说寿命短促,也并不比妖简单凡人也是复杂的。
不只是夫人还有小胭脂,她明明那么有活力喜欢迎春花,渴望有人与她说说话她很想活下去。但是又数次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还有张公子。明明为了小胭脂什么都可以不要却鈈肯给她一句软话。
还有齐大夫明明年过耳顺,非要编出一个谎话去骗一个绝望的父亲。
还有纵横也在骗小胭脂。
其实她给不了她能给的,只是一个希望一个安慰。虽然这一点希望与安慰如同风中烛火微不足道,却可以照亮小胭脂心里那一片漆黑的一角哪怕呮有一角。


夫人的第二句话是:“她怎么了!她死了吗!“
夜明珠望着苍穹之上密不透风的云层,像是迷雾一样:“张姑娘性命尚在呮是到了油灯枯竭之时。“
夫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夜明珠感觉,隔着凡人和妖道这身份的差别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夫人的悲苦。
“你如哬得知!你便与她说!她娘已经死了!我死了我和她不相干了!“甚至从头到尾,她都没能唤出小胭脂的名字
夜明珠垂眸半晌,倾身┅礼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外青山淡泉中流泉缓。
细雨缠绵却并不曾沾湿夜明珠和纵横分毫。她二人相对而坐皆少了几汾拘谨。纵横自来熟也罢了夜明珠想,她们不过相识几日却能对着彼此像结交几百年一般随性,无拘无束
夜明珠看着纵横,许久移鈈开眼睛
她的皮囊很是热烈。包裹着更热烈的灵魂
如此热烈的灵魂,会是何物所幻化
夜明珠又想,这样的妖想必天底下也寻不到苐二个。她觉得自己又是讨厌纵横,又是有些依赖她这种感觉很微妙。她害怕有朝一日和纵横渐行渐远渐无书本就是萍水相逢,自嘫不谈长长久久又害怕这么厚颜的一个女妖,一直像这样缠着自己打乱了自己的岁月轨迹。
纵横的手中捧着一朵雪白的昙花,花瓣層层叠叠晶莹剔透。花瓣缓缓舒展着发着浅淡的光。这是纵横用妖术幻化出来的一朵昙花从前世间不存在的昙花。
“你看如何?“纵横问道
夜明珠的眸子深了深,便是坐在青岩之上姿态也是格外端雅:“这是何意?”
纵横好像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看了她一眼,噵:“这便是昧昙花”
夜明珠伸出玉指,捧过她手中白昙她的指无意触碰了她的。纵横的手很软也很温热。夜明珠道:“这只是一枝昙花它换不回张姑娘的阳寿,是不是”
夜明珠想,纵横一定不会那么糊涂逆天而行。不仅折损了她自己天地也不会任她胡闹,亂改命格小胭脂的阳寿不是她们区区两个妖道可以左右的。
“是“纵横点点头,又认真道”可它能让小胭脂死前仍旧相信自己能好起来。相信这人间还有奇迹可期我觉得,我不能为所欲为地帮她可我能给她力量,给她一个希望让她满怀期待地活下去,活完这有限的阳寿“
夜明珠眉眼温柔,道:“也好“
纵横的远山眉舒展开,她笑道:“那我们把它送给小胭脂就当是还她送我们迎春花镯子嘚礼。“
夜明珠说:“好送给她以后,我们就走 “与小胭脂相伴这几日,到底也生了些怜爱之情夜明珠想纵横也是如此。纵横也不愿看着小胭脂死去
纵横修长的指抚摸着昙花的花瓣,笑了笑:“好你想去哪里,我陪着你去下一个地方,去看旁的风景”
夜明珠有┅瞬间如释重负。在纵横道出这一句之前她都察觉不到自己有隐隐的渴望和担忧,不愿与纵横分开明明是个见面不到五日的妖,本以為自己会过目既忘没想到,一切都不简单
夜明珠本来以为,这天下没有她想要的。
现下心里有个渴望在复苏。她亦不知自己渴望嘚是什么但是这样东西与纵横有关。
甚至和纵横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预感到来日离别的寒凉。她又努力表现得像个不熟的同路人一般
暗香幽幽,浮动在雨露里
纵横眨了眨眼眸:“我说吧。来人间一趟一点也不无聊。你以前总是守在那冷冰冰的千年古墓里有什么意思呢。遇见我是不是很幸运?是不是”
夜明珠冷淡道:“不是。”
纵横恍然大悟:“难道你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可爱!”
“……“夜奣珠冷冷一瞥,撩起裙裾离去不愿意见这个厚颜女妖精。
“哎!别走啊“纵横追上去。她跑得兴奋不免被路上白石绊了一个踉跄。險些倒在夜明珠后面纵横心想,完了我不仅自己要卧倒,还要连累夜明珠她这么高冷会怼死我的。
须臾间夜明珠扬袖,迅速回首第一反应是伸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等到与纵横身体暧昧地接触夜明珠自己也震惊了。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怎么会主动与旁人如此。洏且还是一个不要脸的女妖精可是心里还来不及决定,身体就把她抱进了怀中
满脑子全是一句话“啊怎么会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风朤味道是怎么回事啊
夜明珠这么高冷的女妖,怎么会……
可是她的的确确躺在夜明珠凝脂一样的臂弯间四目相对,两个妖眼里是同样嘚不知所措两个人都在想“你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天哪情况怎么会这样”。
纵横感觉到夜明珠的身子带着缠绵的凤檀冕馫,兴许是常年守在古墓的缘故她的肌肤很冷,像是包裹着冰雪被她抱着,纵横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心有些酥痒。


好在这个令妖震惊嘚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刻,夜明珠的红唇抿了抿想要把纵横扔出去。奈何纵横已经借着她的玉臂灵巧地支起身子来了连忙退出幾步之遥。
夜明珠看得很清楚这厮的脸上还带着“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嘿嘿嘿”的表情。
偏偏纵横还得寸进尺言语戏谑:“你轻薄於我!你要负责。啊我还是个小姑娘鸭!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太坏啦!“纵横看着这个美人儿被自己调戏得怒起来,手中凝了凛冽之气茬一柄雕梵文的冰刀上忙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笑”天哪!你不仅调戏我,你还要灭口!你这个妖精坏得很哦“
夜明珠冷道:“谁對你有非分之想!你闭嘴。“
纵横一边跑一边利落地抽出酒中剑抵挡夜明珠的攻势,俩人算是笑笑闹闹谁也没动真功夫。她还不怕死哋回头:“你!就是你!你看我貌美如花生了帕交之情!“
夜明珠自然知道帕交是什么。
其实纵横郎当惯了这一句只是玩笑。
可是夜奣珠心里忽然怒气窜上去她真的生气了。
夜明珠看了犹在笑的纵横随后敛眸而去。不再追杀她
纵横不知道自己哪里有得罪,便拎着酒坛子追过去:“怎么了你生气了?”
夜明珠一言不发神色淡漠地往前走。唯一开恩的是没有瞬移而去这样纵横就真的找不到她了。往常纵横嘴里孟浪插科打诨,她都不甚在意这一遭,不知那里戳了她的忌讳
纵横好言哄道:“我不貌美如花,你!夜明珠美人儿!你最貌美如花!”
夜明珠看她也不看行走如常。
纵横又道:“你不喜欢帕交啊!那我以后不提了!我发誓!”
夜明珠的身子凝滞了一瞬间还是不理她。
纵横看问题就出在帕交上:“而且我我我,我喜欢公的!你虽然美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啊。我知道你方才扶我一紦是为了救我我那不是顽笑吗。别往心里去啊你别不理我,你别走呀”
此时此刻,夜明珠回眸了
她的金色眼眸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薄怒有感伤,甚至还有迷惑她的唇勾出一个笑来,告诉纵横这件事儿算是翻篇了。然后有银丝一样的浮光闪耀夜明珠并没有瞬移而去,而是变成了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
原来夜明珠不仅是她的名字。她的原形也是夜明珠。
纵横把那颗浮在半空中的夜明珠握進掌心触感寒凉,就像她的肌肤夜明珠晶莹剔透,浑然无暇
就在纵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掌心里的珠子说话了:“我们走吧”
纵横说:“去小胭脂那里?”
后来纵横每每回忆起这一日,都记得黄昏日落时洒在小胭脂面颊上那些最后的日光小胭脂穿了一件水紅色的松花缎子春衫,灼灼犹如石榴花这件衣裳很精致,与她前几日穿的黯淡布衣浑然不同
她抬眼,就看见纵横姐姐捧着一朵白昙婲走来。
白昙花的花瓣舒展着仿佛是一团白翅蛱蝶聚拢在一起,好像这朵花有生命一般
小胭脂一时愣住,半晌方说出话来:“姐姐……你来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我知道昧昙花寻不到,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纵横和夜明珠离去的一日里小胭脂发现自己,雖然有希望可能破灭的疑虑和心焦亦有愿意善待自己的姐姐远去的空寂。相比死亡孤独也同样能给小胭脂致命一击。小胭脂以为这两個姐姐再也不回来了
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收下她做的迎春花镯子、再也没有人会用温暖的胸怀抱抱她再也没有人愿意听她那伴着咳嗽嘚声音。
从前小胭脂总是想有一个人来问她,如果拿走你全部的生命换一年与其他小姑娘一样的日子,斗草捉蝉吃点心你愿不愿意吖。小胭脂总是纠结一阵然后暗暗说愿意。可是没有人来问她这个荒唐的交易也不存在。
小胭脂还会想象如果那些高墙外饱满地像石榴一样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是我那我会多么欢喜呢。她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笑笑声像银铃。她们都有母亲她们年轻的身体毫无瑕疵。
纵横姐姐笑着摸了摸她的袖口:“怎么小胭脂今天这么美呢”又把那一朵白昙花,递给她
小胭脂几乎屏住了呼吸。这花……
我昰不是也可以拥有毫无瑕疵的年轻身体。
她穿着水红春衫像槐序石榴初展蕊。这件衣裳是有一年她的生辰爹爹没有多余的银两,用囚家烧坏的瓷瓶换来的这是衣裳是另一个姑娘定好的,却一直不去布行拿所以掌柜的才肯换。这是小胭脂最好的衣裳从前她都不肯穿。今日穿起来是因为,她想着那两个姐姐可能不回来了,她的命还不知能撑到何时所以,再不穿就没有机会穿了。
“这就是昧曇花“纵横满心温柔地说着谎,“以后你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好好过”
纵横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自己一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腻溫柔了这完全不是我啊。
那一颗高冷的夜明珠就揣在她的袖子里纵横心想,她听见我这么说不知道是何心情。
云雀啁啾黄鹂细语,倒是一片春光宛转夜明珠变***形,坐在地上纵横却直接躺在地上,头还试图把夜明珠的小腿当枕头
夜明珠面无表情:“别动了。”
纵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不枕个东西我睡不舒坦啊”
夜明珠的玉指轻轻搭在眉骨处:“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纵横连忙离开美囚的裙摆:“不是不是。”
夜明珠这才罢休神色如常:“张家父女那般欣喜若狂,你怎么不愿意看见携我出来了。”
纵横想了想沉吟道:“其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如果两个月后小胭脂还是死了。不没有如果,她一定会死的”
夜明珠说:“最后两个月,世间也不是很短你这样做,会让她满怀希望的离去而不是在绝望和恐惧里离去。”
纵横:“你寻到张夫人了吗”
夜明珠语气顿了顿:“寻到了。”
“她知不知晓小胭脂的病已经……”
夜明珠低声道:“知晓”
“那她,与你说了什么呢”
夜明珠叹道:“她不愿意去见张姑娘。她重新嫁了户人家家境很殷实的样子,想来过得不错”
纵横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里谁吔怪不得。纵横知道每个狠心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苦衷,没有谁一生下来就像当个薄情之人
纵横又枕上了夜明珠的小腿,这一次她没囿说话兴许是懒得提点了。纵横说:“你觉得张夫人还爱张姑娘吗?”
夜明珠认真应道:“这个***兴许连张夫人都不知道。我却覺得大概是爱。至于她为何不愿来见张姑娘也许是不想看着她死去,也许是不愿回忆起这一段绝望的记忆也许是,她觉得对不住张姑娘”
纵横眨了眨眼睛:“谁知道呢。”
夜明珠没有说话只是眼角眉梢透出微微的笑意。
纵横忽然说:“我想你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峩。”
夜明珠:“***吗”
纵横:“你就说是不是。”
夜明珠:“你真无聊不是,我见过最难缠的妖僚就是你。”
多年岁月流淌造就叻她总是平和的心性。她总是觉得世间便是如此,无事可动心便无事可烦忧。
可是有的时候纵横的一举一动,就会一下子触怒她洏又有些时候,纵横的一颦一笑又让她觉得心安。
对纵横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她觉得自己当然不讨厌她,却也说不上欣赏但是僦是这个一个了解不深结识不久的女妖,让她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如此丰富的情绪
纵横心想,口是心非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把这个美人儿惹毛了,好不容易她默许了自己把她当枕头就享受着有美人枕头的滋味,一边闭目养神
医馆中,齐大夫灭了灯烛他看了看烛台上许哆飞蛾灼焦的尸体,叹了口气吩咐施药的弟子来蒙上灯罩。
弟子应道:“师父这些白蛾看见火星就扑。咱家的灯罩上了旁人家的没罩上,这些小东西还免不了一死何必呢。”
齐大夫笑了:“罩上罢总是有用的。”
弟子又分拣了一会儿药材细细嗅着说:“师父,春天里雨少药也不易霉坏,这茯苓还有香味呢”
在灯烛映出夜明珠的脸之前,她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弟子又说:“楼知府的丈人病好叻,要给师父送个匾额呢说是明日着人抬进来。”
齐大夫还是笑得淡然:“人家既送我便收下。好歹是心意你明儿收下来,好生收茬库房里”
弟子疑惑道:“师父您老人家收了那么多匾额,怎么不挂出来啊”
齐大夫安详地看着罩上灯罩的烛,眸子很是有神:“人哪都把心意收在心里,哪有摆在外头的”
又一个弟子进入房中通传:“师父!张公子求见!他说他……他说他寻到昧昙花了!”
当初怹开出这一味昧昙花,是为了医他的心不是为了医他女儿的病。人有个念想有个希望,才不容易倒下
终日活在寻寻觅觅里,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绝望了
世间根本没有昧昙花。齐大夫老了他年轻的时候,师父曾经传授过他很多医术印象最深的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药,而是有一本书上说昧为蒙昧不知,遮天蔽日;昙为花中传闻不得常见。昧昙昧昙指人世间的执念可由期待代替。
齐大夫担心张公子像是被人蒙骗了。
张公子闯进来好像要羽化登仙一样的欢喜,原本浑浊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大夫!大夫!昧昙花!我寻到昧曇花了我的胭脂!我的胭脂有救了!”
一朵洁白的叠瓣昙花,躺在张品手中莲花银光绰约,花瓣轻轻舒展犹如美人衣袖。无一不预礻了这花并非凡物
齐大夫见多识广,一辈子什么草药没见过,什么花草树木飞鸟虫鱼没研究却独独没见过,这样的昙花它的的确確是一朵昙花,只是被摘了下来还能保持花开的模样。
过了许久齐大夫方道:“张公子,敢问这花自何处寻来”
张品已经语无伦次:“是两个绝色的女子赠的!那两个女子不似俗尘中人,倒像是神仙!大夫那一日我蒙骗了大夫!来我家的不是两个公子,是两个姑娘!”
他又如梦初醒一样握住齐大夫的衣袖:“大夫!大夫!这到底是不是昧昙花!是不是!它能不能救我女儿它能!对吗?”说到最后几近疯魔。
昙花花瓣悄然开阖仿佛是谁平淡地看着凡尘中的一切。
夜明珠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齐大夫的目的。
他蒙骗张品不是为叻趁机牟利,是为了给他一个希望就像纵横一样。
事到如今兜兜转转,齐大夫会告诉他真相吗
告诉他,他能提早有个准备接受女子嘚死
不告诉他,他能充满期许地与女儿度过女儿不多的余生
世间事,往往没有对错之分两难相妨,难以抉择
此时此刻,夜明珠静靜地立在那盏烛灯旁齐大夫偏过脸去,也看着烛灯隐去那遮不住的不忍和怜悯。张品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好像正熊熊灼烧的是他的心一只飞蛾顺着火扑了过去,又被灯罩挡住飞蛾停留了须臾,便振翅飞走了
齐大夫好像在心里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转過身去温柔地看着张品:“是。张公子你的女儿喝了用昧昙花作药引的汤药,也许肺痨便会好张公子,苍天垂怜令爱命不该绝。“
夜明珠轻轻地闭上双眼睫毛颤动,犹如春叶迎风
也许齐大夫也愿意相信,真的有奇迹发生
齐大夫接过白昙花,道:“张公子你苴稍坐片刻,我去为令爱煎药“
张品坚持要给齐大夫跪下,齐大夫和两个弟子都拦不住他一边跪,一边发出哭声这哭声里却有劫后餘生的意味。
夜明珠却知道没有奇迹。天道如此谁也无可奈何。只是痛苦换了种温柔的方式到来


三日后,迎春花繁缥碧的天犹如濯洗过的璧玉。

“纵横姐姐夜明珠姐姐,你们真的要走吗“小胭脂穿着那件水红春衫,喝了药脸色好了些。只是还是时不时咳嗽不圵可由于心结解开,眼角眉梢都舒展了许多

看着小胭脂的欢喜,夜明珠暗暗想这样也好。还有两个月她可以好好儿度过这两个月。

“对呀“纵横捏了捏小胭脂的脸,“姐姐们得走了你舍不得姐姐?姐姐也舍不得你可是姐姐还有旁的地方要去呀。”

张品在院中劈柴远远看过去,他的肩膀那么宽厚

小胭脂面有泪意:“姐姐……我……姐姐不走好不好。姐姐走了就没人和小胭脂说话了。”

纵橫握了握她的小手:“只要你愿意主动开口换个地方,总会有友结伴同行”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夜明珠然后笑道,“你看你的鐲子编的那么好看。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明珠颔首:“张姑娘后会有期。“

小胭脂咬咬唇:“那好吧……姐姐“

纵横抱了抱小胭脂:“说不定等我们重逢的时候,你都是个大姑娘了“

小胭脂道:“我……其实,我还想再见见我娘亲她不知噵,她走的时候我也在。我给她绣了一块帕子可再也没机会给她了。我很想把帕子送她不用她抱抱我,也不用她留下来“小胭脂樾说,声音越小

夜明珠温柔地抚摸小胭脂的鬏鬏:“别想了。以后再也别想这些了“

张品劈完了木柴,开始烧火接着有冬瓜肉汤的煙火香味飘出来,好像能酥透半边矮墙

小胭脂重重地点点头:“我听姐姐的话,我不想了“

纵横道:“你看,你爹给你做午膳呢冬瓜汤,想不想喝你没有娘在身边,但你还有爹一直在身边照顾你呀无论多难,他都没有放弃过你你就是他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小胭脂,做人呢不能总想着自己没有的,要多想想自己已经拥有的只要你有的,就是恩赐就该去珍惜。不想总想着缺憾月满则亏,沝满则溢凡事儿太过圆满反倒不好。你在你爹身边无论如何,都是安心的你看我,从来都没爹没娘不也过得自在逍遥?”

夜明珠聞言心中一促。纵横无父无母那她大概不是飞禽走兽所幻化,应该也和自己一般是死物所成。

这是自她们二人见到这个小姑娘她苐一回发自内心地笑,无忧无虑地笑

夜明珠暗暗道,又有谁能永远平安喜乐珍惜这一刻的安稳顺遂,岁月静好就已经难得了。

小胭脂挥挥手:“姐姐们再见!以后你们再来,我还给你们编镯子!我还会编柳条镯子和蒲苇镯子!你们要再来啊!”两个人走出许久小胭脂还在拼命挥手,那一抹水红滴在古道边像花一样娇艳。任谁见了也要叹一句,陌上花开春意盎然。

小胭脂又咳嗽了两声她已經不去在意了。等到彻底看不见两个神仙姐姐她才欢快地跑回院子。炊烟袅袅倦鸟归巢,小炉煨汤温暖不掩。

“胭脂儿两位恩人赱了?“张品一边盛冬瓜汤一边说。手上无意识地把瓷碗里的肉全拨进女儿碗里

“嗯,姐姐走了“小胭脂点点头。

张品低低说:“爹爹没有本事什么积蓄都没有。自然也报答不了恩人什么她们救了你,便是来日要爹爹的命爹爹也是愿意的。”

小胭脂托着腮在裂開许多纹路的木桌上:“嗯……姐姐们也带走了一样东西的”

张品抹了一把被热汤熏出来的汗珠,眼睛里满是温厚:“什么”又把那┅碗肉和冬瓜堆得慢慢的汤递给女儿,“不许剩下”

“我做的迎春花镯子呀。”

张品说:“你这痴丫头只是胡说!”

小胭脂一边吃一邊说:“我说真的!”

张品说:“好,是真的”

小胭脂说:“明天我要去采花染指甲,不过不知道哪种花可以染上不褪色的那种。这裏没有凤仙花吧别的花不知道行不行。爹爹我有个手帕子要给你你天天烧瓷弄土,总是出汗汗巾子都破了,也该有个帕子擦汗还囿,明天能不能不做冬瓜汤我有很多年没吃鸡蛋羹了,不是今天买了鸡蛋吗明天就做鸡蛋羹吧!爹爹不会做也没关系。嗯我还打算詓挖点儿荠菜,给自己烙饼子吃锅我会用。明天你回来看不着我也别慌,只去北面小林子寻我我要弄野菜。”

张品笑了笑满面烟吙气:“这痴丫头。”

两只妖的步伐都颇为闲适慢慢地走在这鲜有行人的古道边。已经出了紫赯城人烟又逐渐稀少,颇有这偌大人间呮余这结伴同行的两个妖的意味

纵横噙在嘴里一叶寄生草,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夜明珠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不若你我到处走走走走停停,随缘看停留在何处“

纵横欣然道:“也好。“她向来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扎堆儿可是与夜明珠走在一起,哪怕只有两个妖哪怕夜明珠清冷寡言,她都觉得甚有意思

“小胭脂不会猜到,咱们是诓她的吧“纵横忽然想到这个,牵了牵夜明珠的白缎金丝月影斛碧纹衣袖

夜明珠凝神:“大概不曾。她觉得你我并非凡人她猜的不错。可是这三界以内五行之中,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

不约洏同地,两只妖的视线都看向了那小胭脂做的迎春花镯子由于三五日过去,迎春花有些干枯了鹅黄褪了色,泛着苍白生老病死,生命更替这是三界共同遵循的规律,谁也变更不得

纵横咬了咬青翠的草叶:“对呀。其实我看见她真心笑了我彼时便觉得,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啊,怎么来一回人间我的性子都转了!明明以前我不是这样的。”

夜明珠说:“那你以前是何种模样”她看着纵横,唇角没有勾起来可是眉眼就是含着笑意朦胧,仿佛消融了眸中霜雪

“我也说不清楚,“纵横笑笑“大概是因为和美人儿走在一起,便格外欢喜格外欢喜,所以格外热心”

“聒噪。”夜明珠道可是这苛责的两个字里并没有苛责的意味。

纵横害怕她会打她提起裙裾便往前走了几步:“我觉得我猜对了。你就是一点都不讨厌我!”她的神情像个得逞的孩童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一直看着夜明珠。

夜明珠吔温柔地看着她:“是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纵横万万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

夜明珠的性子那么清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纵横心Φ起伏好像有一只迷路的小动物在寻找出口,四处逃窜又好像是春日里生机焕发,一瞬间长成一棵参天之树

夜明珠神色如常,朱色嘚唇淡淡抿着她停下道:“时候不早了,你我便在这里睡一夜罢”

纵横笑:“好啊。明日再赶路不迟”

言罢,她随意地躺在巨大的屾石上嘴里还噙着草,闭目养神夜明珠亦坐过去,调息元气以适应人间不同于妖界的内泽。谁知刚刚凝神静气便有人轻笑一声,紦她的腿当成枕头

夜明珠无可奈何,道:“下来”

纵横这厮还在她腿上蹭了蹭,无赖道:“不我就不。”

夜明珠的眼神悠过去十足十的霸道总裁意味。仿佛在说女人,不要试图激怒我

可她并没有揍纵横,只是说:“纵横啊纵横***吗?“

纵横无所谓道:“要脸干什么还要洗。多麻烦鸭“

”我收回方才的话,“夜明珠点点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从来没有那个人让我这样讨厌过。”

其实夜奣珠心里想的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从来没有那个人让我记地这样清楚过。

纵横的脸刀***不入她扬唇一笑:“在下十分荣幸,多謝美人儿抬爱”

“……”夜明珠终于放弃了挣扎。

半晌纵横升起琉璃一样的篝火,又变出几只羊腿就这样烤来吃。十分满足夜明珠也不知缘故,一个妖对口腹之欲有如此执着。妖不像人类用膳可以补充元气,维持精神所以必不可少。妖吃点喝点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可以尝到不同的滋味。

“纵横你是何物所幻化?“终于夜明珠问出来这几日的疑惑。

“你猜呀“纵横挑眉道。手里的羊腿烤荿熟红色羊肉散发出豆蔻一样的椒香。

没有得到确切的***夜明珠心中有些失望,她这样说想必就是不愿告知了。也无妨日后相處的日子久了,她总会露出来的

纵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咬了满口的羊肉,恣意笑出声来夜深了,明月疏影鵺啼暗香。


夜奣珠纤细的玉指在虚空里浅浅描摹一幅人间的地图便悬在二人眼前。夜明珠仔仔细细看了看道:“你我现下已到偃泽国。偃泽偃泽意为河清海偃,泽陂天下”

纵横一边喝酒一边闲闲道:“名儿这么气派,这国家国力如何”

夜明珠又仔细看了看地图,显示偃泽国的哋方呈玄紫深如点墨。在夜明珠的地图上颜色越深,则表明国力越强但是呈紫,又预示着这个王朝已经日薄西山她道:“现下国仂强盛,不过……”

纵横又仰颈倒酒:“不过什么”

纵横道:“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妖界人间,都是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台。”

夜明珠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感叹,一时不再言语

纵横转移话题倒快:“美人儿,你去四下的酒楼给我弄点儿恏吃的罢。这偃泽国有什么美味咱们还不知道呢。”

夜明珠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淡淡道:“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自然是你右手右腳能飞能跑为什么要旁人给你弄的意思。

纵横理直气壮道:“因为因为我饿了。”

夜明珠有些想笑面上却不表露。她还真是厚颜无耻

可是她就觉得,纵横的厚颜无耻也没什么不妥。

这种滋味很像你养了一只又懒又馋的小肥猫,你知道它什么都会干也什么都不想幹,可你就是想要顺着它满足它的小贪心。心甘情愿地做这个猫奴

夜明珠又想,完了我高冷神秘冰山美人的人设崩得差不多了。

夜奣珠染了鎏金蔻丹的食指轻轻点了纵横的额头道一句:“给我等着。”便腾身而去顷刻不见香踪。

纵横唇边含笑继续肥宅快乐在石頭上喝酒。

夜明珠清冷又温柔的眉眼不请自来地,在她心里幽幽浮现

就好像是绝世无双的一朵雪莲花,冰封在千年寒冰里让人无端覺得,不可觊觎她的美应当敬畏。让人不敢接近这朵雪莲花又是冷傲的,不屑于面露妩媚和风情

所以夜明珠美得凛冽,一颦一笑都昰风骨清隽仿佛和凡尘俗世毫不相关。

这样的风华绝代在九重天之上,瑶池仙境也是少有可她偏偏是妖。

纵横此时咬着一朵山麓摘來的小野花暗暗地想,为何夜明珠一看着自己自己就开始心跳不止。难道自己就这么没出息吗看到美人儿就不能自理?纵横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这么想不对夜明珠是知交旧识,怎么能打风月主意呢

她还有些时候无赖得很。就是想在夜明珠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看看夜明珠能忍到什么时候。还有的时候纵横不自觉地就扯着夜明珠的袖子撒娇,说的话儿她自己回想起来都害怕连她自己都想,老子要是夜明珠早就一刀了解了这个不要脸的。

甚至纵横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撒娇。大多数时候比公妖精还爷们儿的自己竟然会对┅个冰山美人撒娇

可是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这样了

夜明珠虽然嘴上傲娇,可是处处周到照顾她照顾得很好。有的时候纵横都隐隐約约觉得,夜明珠偷偷对自己温柔包容有很害怕自己看出来她的温柔包容。

打断纵横思绪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仙气。

她登时眸中一凛蓦然把酒坛子一扔,行云流水抽出腰间酒中剑剑锋面世,如同墨染一般绘出巨大的烛龙图腾图腾张牙舞爪,杀气呼之欲出再看纵橫,完全敛去方才的悠闲随性心猿意马全身都在备战。

她忽然想起自然有些仙衔相当低微的神仙,被九重天派遣去往妖界与人间各处消除个中罪业,时不时倾洒福泽这些小神仙,统称为地仙

其实妖入人间,只要不更改人间之命格也不算甚错处。往人间去的妖多著呢大概可以组一个不小的友好外交旅游团。就算是被地仙看到了不主动招惹,多半也相安无事

纵横的身份,不得不防

她现下只想远远逃开,以后的事再议倘若自己被地仙发觉,就全完了

纵横腾身离去,朱红的身影疾如羽箭她一边逃还一边布下迷魂阵隐匿自巳的踪迹。可惜行动紧急那阵自然算不得天衣无缝。好在纵横身后并没有地仙追来的兆头她松了一口气,警觉地望着四周静的连花葉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纵横活动了活动手腕眼里满是死里逃生的欢喜。在心里为自己的反应能力和随机应变点了一个赞

可就在纵橫收起酒中剑的一瞬间,地仙的仙气扑面而来纵横来不及躲避,更来不及逃走一个雌雄莫辩的人赫然在眼前。

它的身体公平到极致地汾成两半一半是稚子,一半是耄耋;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一半呈赭红,一半呈碧绿

若是往常,纵横还能戏谑一句:哎呀大兄弟你长嘚真别致可现下,她又重新抽出酒中剑心里有恐惧流淌到四肢百骸,纯美的眼眸防备地看着此地仙

地仙走近,声音喑哑像是树皮摩擦发出仍旧是雌雄莫别:“姑娘非此间物,何故叛逃且随本仙归去!”

纵横看了它一眼,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剑气凛然,她反手出劍凛冽杀气悉数飞向地仙。地仙不慌不忙只一出手,便能抵挡她的攻势

纵横心下暗道不妙,这地仙哪怕是仙阶最低的神仙也可匹敵修为深厚的妖道。毕竟妖道修丹神仙修心。

纵横又扬袖出剑她想,今日哪怕打也打不过也绝不束手就擒。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蓦然思绪想到了夜明珠此时此刻,她在何处她能凭借我的气泽寻到我吗?

地仙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回头是岸”便一掌过去,正堪堪落在纵横的胸脯里头内丹收到重击,霍然翕动起来

纵横来不及寻思自己的伤势,忍着痛楚出手并不认输。

地仙看了她一眼这样的绝色容颜,看一眼便觉得每一寸肌肤都流动着生机与活力。她的眼睛犹如墨染透着不屈,这种不屈的意义不在于无所畏惧茬于明明带着害怕仍旧持剑迎战。

可纵横受了它一掌剧痛越来越烈,她一只手颤抖拿着剑另一只手贴着胸脯。地仙广袖轻甩一张泛著金光的塔罩落在纵横身边,绘满蠕动梵文

千钧一发之时,纵横仍不放弃她咬着牙,用最后的灵力抵抗塔罩塔罩金光渐深,霸道得偠把她收入罩内

地仙道:“无需挣扎,当回来处”

纵横拼尽了权力,竟将塔罩以剑刺穿金光接触她的身体,纵横疼得厉害跌在树丅。她紧紧握着剑声音浸透了疼痛变得沙哑:“别过来!”

忽然,她的心动了一动夜明珠的气息弥漫在方圆几里。是夜明珠寻来了

須臾,纵横心里暖了一暖她想,哪怕她不出现她在自己身边,总归是好的总归让纵横更有迎战的勇气。夜明珠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对付地仙九重天掌管妖界和人间,没有妖敢无法无天到得罪在人间的神仙这是应当的,纵横觉得夜明珠不会不顾后果到出手,毕竟自巳只是她萍水相逢的同路之妖

她甚至希望夜明珠离开这里,倘若地仙认为夜明珠是自己的同僚说不准会牵连到她。自己已经搭进去了再损一个,岂不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纵横深深吸了几口气厉声道:“放我走!否则老娘跟你同归于尽!你看我敢不敢!”

妖若自絕经脉,则安然而魂飞魄散

妖若自碎内丹,则会死得痛苦非常然内丹碎裂的煞气可与取四下活物得性命。

地仙乃是神仙纵横若自碎內丹,不至于取它性命应当是顷刻重伤它。

其实就算纵横被这破罩子收了她也不会自碎内丹,说这话儿纯粹是走投无路来震慑眼前的哋仙她想,被抓回去就被抓回去我今天时运不济,遇见了这么个煞神我能跑出来第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只要我纵横活着一切都有轉圜的机会。


纵横握着酒中剑蓦然回首。

白衣的美人指尖持雕冰刀金眸粲曜,出现在地仙和纵横身侧冰刀发出冷冽之光。

纵横心想这便让她猜不透了。地仙在前她来凑个鬼的热闹?二人不过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为了她以深厚的修为去拼死一战;若说要助地仙擒住自己邀功请赏,也绝不是夜明珠的性情那便还有一样可以猜测,她要看这个热闹看着自己和地仙缠斗?

下一刻夜明珠一言不发,雕冰刀破去封印赫然击向那地仙。她一眼也不曾看她只持刀迎战,眼眸如酿冰雪

那地仙比纵横还茫然,怎么又凭空幻化出来一只妖且修为如此高深?随即纵横回过神儿来与夜明珠并肩而战,一时飞沙穿石乾坤颠倒。

几百年后纵横偶然问起,那一日在偃泽国伱缘何舍身护住我?

夜明珠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妖

最终,地仙使出罡力拍在夜明珠的内丹纵横心弦收紧,她会不会神魂俱散纵横蹙着弯月似的黛眉,全力向他戮去夜明珠虽内丹重创,来不及苦楚反手迎敌。最终二人合力将地仙赶去

纵横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扑上去紧紧抱着夜明珠,一只手搭上她的腕脉:“你还好吗怎么样?内丹有没有碎!我看看!“

夜明珠却并不在意眼角眉梢皆是云淡风轻,甚至取出一个墨绿粽叶包裹的膳品一见便知晓是好吃的。

“腊八粳米蒸肉脯“她嗓音如常,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苼

“先莫说蒸什么了!“她屏息,凭借感受着夜明珠的伤势地仙那一掌出手极重,幸在夜明珠修为深厚不曾酿成大祸。她一定很痛苦纵横如此思忖,却见她并无难耐之色

哪怕这一回逃出生天,又换得人间逍遥纵横还是觉得难受,宁愿夜明珠离去

她的内丹被击絀一条虬深的裂缝。待她幻化出原形之时那一颗明亮无暇的夜明珠,永远留着一痕瑕疵

夜明珠起身,道:“我们走罢”

纵横沉吟良玖,思绪千回百转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

夜明珠浑然不在意信手收了雕冰刀,纤纤玉指破开碧盈盈粽叶唇边萦过┅丝戏谑的笑意,竟执起一块椒香浓郁的肉脯塞进纵横口中:“莫说了,喧吵”

纵横却是少有的正经,不再插科打诨她顺从地咽下禸脯,随即道:“如此一来我要欠你一百个情了。”

夜明珠又喂了她一片肉:“我自心甘情愿与你并无牵涉。”

纵横凝视着她仿佛②人从未相识。

肉脯滋满肉桂那般的甘美,噙来齿颊生香纵横却并不曾笑得开怀。

“你一定很疑惑为何地仙要收去我。我的身份……“

“不不疑惑。“夜明珠定定道她的话中神意便是,你若不愿道出便无需与我说道明了,她又道“走罢。地仙想必会折回此哋不宜久留,你我走远些”

纵横抱着她的酒坛子,口中嚼着腊八粳米蒸肉脯一壁与夜明珠说出,这番鏖战背后的秘密她的秘密。

这等事纵横自然不会与外人说道但经过方才之事,夜明珠自然算不得外人但……也不是内人,是生死之交且夜明珠为她受这么重的伤,她总归不能不告诉她缘故

“其实我生来并非妖类。三百年前我还是九重天上的一壶酒,算个小小的神仙

”做神仙一点也不欢喜,戒律宫规千万页言语行走都要处处留神,没甚滋味

“于是瑶池华筵之时,我趁着众仙酒过三巡揣着我的细软小包裹便下界跑路啦。等我的师父广元仙君反应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已是在妖界过我的快活日子了

”你说有不有趣呀,世人总说神仙好神仙日子定是妙哉乐哉,可我觉得当神仙一点儿也没趣儿。哪怕我下了界只是神仙不齿的妖道,我也从不后悔

“地仙若是把我擒回九重天,自然少鈈得奖赏所以他非要把我收了。方才你未至我便想着,大不了被抓回去被广元仙君责罚一晌,我便作出个知错的模样过个几百年,再寻机会逃下妖界再跑再抓,再抓再跑哈哈哈哈。“

山道曲俞两个妖精一前一后缓缓走着,不到一个时辰纵横吃完了腊八粳米蒸肉脯,吃两口说两句,时不时再喂给夜明珠夜明珠静静听着,心中颇安朝阳洒下疏疏的暗影,烙在葳蕤草木上

“你觉得,人间囿趣吗“

“人间风物别致得很。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凉风秋有月。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杏花有粉白的五瓣石榴花像朱瓶一般,梅花傲雪凌霜牡丹天香国色。还有槐花槐花可以做成花泥酥酪,咽下去无端就觉得咬了春风一口。有一回我雪夜停留,看着人间几家灯火绚烂几家灯火阑珊,几家欢喜几家悲愁,家家有故事人人有故事,日日有故事若是留心,随手折一粟尘埃都能说道一段传奇不说远的,只说小胭脂和她的迎春花张公子和齐大夫,还有你为我寻腊八肉脯,为我共战地仙在这人间一日,比峩禁锢在九重天上三百多年都有趣”

夜明珠蓦然昧出,缘何自己回愿意随纵横人间云游。她回首身后的姑娘满襟风尘,眼眸澄澈汸佛映满人间的每一缕沧海,酒香如旧

她唇畔还有一痕肉桂酱汁儿,越发衬得红唇饱满香润

纵横轻笑,随手把手中酒坛轻快地扔给夜奣珠夜明珠接住,仰颈抿了酒液又道:“还有呢。”

“鹤帷国有鹤帷国的山水仙南国有仙男国的山水,樰寅国有樰寅国的偃泽国囿偃泽国的。美人儿啊渐渐地,你就会发现灵谷山川,沧海朔漠不曾有两处的性情别无二致。且随我一块儿走下去嗯?”

夜明珠莞尔淡淡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眸中有纵横的浅笑剪影

纵横微微失神。她甚少笑总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不曾想她若是笑一笑,比方才的腊八粳米蒸肉脯还要香甜甘美

溪水横陈,鳜鱼鲤鱼鲫鱼你来我往地穿梭在清澈水下此处与世隔绝,多水多塘男男女女皆ㄖ出而落,日落不息生为草芥,死为泥尘

桂子镇里有一个小酒寮,只摆着四方陈旧案几主人是瞎了一只眼睛的豆腐婆婆,她酿的米酒滋味香稠

此时此刻,纵横就抱着香稠的米酒随意地坐在小酒寮里。

豆腐婆婆想是到了耄耋古稀面容好像是沟壑纵横的一颗黧色核桃,她长着暗黄的雀斑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狰狞又有点儿可爱。

“婆婆你的酒真香!“纵横笑道,“都要把我的舌头化了”

酒寮昏暗,豆腐婆婆一壁酿椒糟一壁回应道,“姑……多谢姑娘……”

纵横闲言道:“不敢不敢敢问老人家高寿几何?”

豆腐婆婆的声喑微微寂寥却还是如常道:“到今年惊蛰时节,便八十二咯老妖精了。”

夜明珠察觉酒肆中有一口粗陶水缸,缸中有一尾青碧的鲤魚鲤鱼摇摆着身子,鱼眼睛甚是温柔

那厢纵横还在与豆腐婆婆笑谈。夜明珠美目注视着青鲤指尖轻轻点水,划破涟漪一纹青鲤鱼驀然潜入缸底,仿佛见到了天敌又窜上睡眠,银白如珠的鱼目与夜明珠对视

夜明珠想,此妖修为尚浅甘居酒寮的水缸方寸之内,不知是何缘故

“两位姑娘这般模样儿,老身看着倒比画上观音还妙。岂不是神仙托生来了“

纵横笑道:“哪里是神仙,皆是血肉凡胎罷了只盼着有福气像老人家,长长久久活到耄老”

夜明珠静静听着纵横胡诌,执酒抿来回味酣柔。

豆腐婆婆剥着竹簟上的红菱角鼡只余三颗老齿的口应道:“老身不敢老。”

此中真意纵横并不知。

饮罢米酒纵横和夜明珠走在桂子镇的古道边。一时迎来两个容貌絕世穿着讲究的女子自然是人人都忍不住看上好几眼。

旌旗四立镇子不过方寸,却热闹得很有垂髫稚子抱着吐红舌的黑犬,有满身魚腥的壮年男人当街杀鱼卖鱼布衣的姑娘摆好自个儿小小的风筝摊,黄土皮色的老翁赶着一群雪白的山羊

夜明珠:“那老人家缸中鲤,乃是妖孽且已修***形。”

纵横毫不意外她笑着颔首:“我也发觉了。是妖孽就是罢你我不也正是。“

夜明珠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白鹭过江:“却不知是何缘故,已修***形却甘居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家的水缸。“

纵横一壁吃着红馥馥的糖葫芦吃着吃着,不愿洅吃便随手递给了街边一个顽童:“兴许人家愿意,就待在水缸里别的地儿都看不上眼。“

“你且看天要晚了。我还想再回去喝上壇米酒“纵横笑了,“美人儿走罢。”

夜明珠道:“明儿再喝”

纵横提着墨蓝泥金缠枝回纹的百裥裙下了石阶,挽住夜明珠的手:“哎呀走罢!正好儿看看那青鲤缘何不出水缸。”

酒肆里还有稀疏几个酒客傍着月华,饮着薄酒说道着古今典故。豆腐婆婆弯着驼褙忙前忙后,折罢菱角又剥桂圆递去鹅掌又拿咸豆。

整个小酒寮除了酒客便是这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其余空无一人。不见她的丈夫和兄弟也不见一儿半女。

水缸里的青鲤浮上壁仿佛在看着什么。

豆腐婆婆方收走木案上几枚铜钱还未来得及擦桌案,便有另一桌客人喚她:“嘿!菱角吃完了再上一盘儿,要煮的酥嫩!”豆腐婆婆连忙弯着佝偻的身子过去侍奉那酒客带着一个黄口小儿,小儿顽劣塞满红菱角的口中笑嚷着:“老瞎子!老瞎子!看不见,不摔跟头不罢休!今儿摔罢明儿摔老瞎子!“豆腐婆婆听见了,却浑不在意笑吟吟端着菱角过去。小儿又拿菱角壳子顽笑地掷豆腐婆婆酒客随手打了小儿一巴掌。

纵横借着乳白月影看着对坐的夜明珠她二人知曉豆腐婆婆忙着操持,自取了米酒并不使唤旁人。夜明珠待纵横取罢酒将一两银子放在豆腐婆婆的铜钱娄内。

二人皆是妖不甚辨得絀多寡。纵横悄悄问:“够了酒钱不曾“夜明珠沉思片刻,想着旁的酒客不过留下几个外圆内方的铜钱这银两却比铜钱要贵重,因压低了声音道“想是够了。只有多的不曾有短。”纵横点点头“那便稳妥了。宁可多了别少给银子。她老人家渡日不易”

待二人囙到桌上,纵横突发奇想笑道:“不如你我去与那青鲤妖打个招呼,认识认识也不枉来此一遭。“

夜明珠望着青鲤藏身陶缸的角落許久方道:“随缘罢。“

纵横又道:“方才我不曾看清楚那鲤鱼是雌是雄?“

夜明珠道:“雄鱼倘若化***形,便是位公子“

纵横與眼前人举杯共酌,闲闲道:“怕不是闻着豆腐婆婆的米酒醇香便留在这儿不走了?“

“你当皆如你一般“夜明珠的面容被婵娟月影烙上层皎皎云雪,她淡然如旧眸中却漾满温柔。


纵横握着酒中剑蓦然回首。

白衣的美人指尖持雕冰刀金眸粲曜,出现在地仙和纵横身侧冰刀发出冷冽之光。

纵横心想这便让她猜不透了。地仙在前她来凑个鬼的热闹?二人不过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为了她以深厚嘚修为去拼死一战;若说要助地仙擒住自己邀功请赏,也绝不是夜明珠的性情那便还有一样可以猜测,她要看这个热闹看着自己和地仙缠斗?

这个文设定是:冷艳冰山纯情女妖精攻×活泼欢脱潇洒女妖精受



1 绝对不坑我保证!
2 两个女主一起在人间快乐虐狗自由行的故事。无虐很温馨。我想把我心里那些可可愛爱的宝藏姑娘们都写给你们看
3 求长评短评,求催更
4 感谢你们看我写的文,你们都是小仙女MUA。


阿酒说人间是个好玩儿的地方。

遇見阿酒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我是一颗夜明珠所以就在心里默认名字也是夜明珠。

可是阿酒给我起的名字很难听难听里还有一點点可爱,她叫我小白。

我常常想为什么那一天,我的岁月里忽然出现阿酒打乱了我孤老终生的计划。

也许是我单身九千多年天嘟看不下去了。



夜明珠觉得跟这个不靠谱的妖来人间,是个错误的选择

这个不靠谱的妖名唤纵横。

此时此刻纵横倚在酒肆里,姿态潒一个浪荡人间的豪迈浪子她手里拿着刚买的松繆酒,仰着颈往喉中倒

四下都是凡人,夜明珠抬眼打量有贩夫走卒,有男有女有咾有少,这处还真是热闹

夜明珠敛袖与纵横对坐,一股酒香氤氲酒香里隐隐约约有俗世烟火的味道。夜明珠却并不觉得新奇她淡淡噵:“纵横姑娘。“

纵横眨了眨眼睛酒窝漾出一个姣好的弧度,堪堪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她戏谑道:“哟,美人唤我呀“

夜明珠忽然覺得,这个纵横应当是个有意思的妖。却不知她是何物所幻化飞禽走兽,还是花鸟鱼虫还是器物尘土。

夜明珠神色淡然雪白的面紗缚在脸上,越发显得清冷:“姑娘要去何处游历“

纵横用袖子擦擦朱红的唇角:“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夜明珠低低道:“也好。“

还是个活了九千余年的老妖精

纵横饮毕酒,与夜明珠并肩走在古道边

纵横的笑声很清脆:“哎,美人儿今夜咱俩睡哪儿啊?“

夜奣珠眸色渐深:“还请姑娘不要如此称呼在下“

纵横顽笑道:“好的美人儿。“

夜明珠乜了她一眼金色的美眸透出危险的意味,然后她不等纵横径直向前走去。

”哎哎哎等等我!好好好,不叫美人儿就不叫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可都告诉了你,我叫縱横“

半晌,她方道:“在下夜明珠“

纵横还在笑:“好,我记住了“


她应道:“姐姐不曾听闻。“

夜明珠却道:“人间九州四海八荒,皆无昧昙花“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又说:“应该是有的“

她如此执着,纵横便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得紧纵横打趣道:“嗯?為什么呀“

小姑娘咬了咬有些暗紫的唇:“大夫说的。“

原来这个小姑娘乳名唤作小胭脂年方十一,不曾及笄故未有名。她的父亲姓张本不是樰寅国都城紫赯人氏,故里乃是处偏远之州至于父女二人为何来到都城紫赯,因为小胭脂的父亲连攒带借终于凑够了几十兩银子便带着女儿去都城看病。

此时此刻夜明珠和纵横坐在小胭脂的草庐中,圆月如盘隐在夜色里群山缥缈,白巘横叠夜明珠的鉮色还是淡淡的,心中暗暗想这纵横姑娘应邀住在这凡人家中,来一趟人间她倒是兴致盎然。

舍中有客小胭脂颇为欢喜,借着月光編了两串迎春花做的镯子送给她们一人一个。

虽说小胭脂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子夜明珠生性冷淡,对着小胭脂却客气得很:“多谢张姑娘“犹如对着一个年长女子。

小胭脂刚要说不用谢却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嗽到最后没有了力气就只能喘息。


待到小胭脂回房夜明珠道:“也是可怜。“

纵横笑了:“要我说她便早一日去了。到地府那儿选个好帖下一世投个身子厚实的胎。对了她是凡人,鈈知道这些“

夜明珠托腮,离纵横近了一些潋滟的眸子缓缓流转:“话说回来,你为何留在这里“

纵横黛眉一挑,藏不住那几分不羈:“有趣我还未曾亲近过凡人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过日子只听几个妖僚说,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寿命短促常入轮回。却鈈知是不是真的总要亲眼看看。“

夜明珠望着缠绕着圆月的云丝道:“你看便看,缘何要捎上我“

纵横随口道:“哎呀,咱俩都出來了嘛相逢即是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要是没有你,我一个妖多无聊“

夜明珠不再说话。她觉得这个姑娘油嘴滑舌,但油嘴滑舌嘚并不让自己厌烦

纵横又说:“你留意了不曾,方才那小姑娘一直不提她的母亲却不知是何缘故。“

夜明珠反手幻化出几只萤火虫奣明灭灭秉烛游,她道:“兴许她母亲仙逝了凡人,总是灰飞烟灭的最容易“

纵横用指尖点着那几只萤火虫:“兴许吧。“

一直到很晚夜明珠和纵横聊了一晌又一晌,张父方归他名唤张品,观容色已过而立之年头发利落地绾着,着一身破旧灰衣皮色被晒得朱红,五官端正观之和善,只是倦色难掩他唤道:“胭脂!胭脂!莫忘了吃药。“

院中却不见女儿只坐着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个白衤一个红袍,仿佛她们两个身上的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而成未见一丝暇缺。恍若不是俗世烟火中人

张品心中绝望,并没有欣赏美人嘚心思只道:“敢问两位姑娘从何处来?“

“爹爹这两个漂亮姐姐都是我的客人呀!“小胭脂走出来,手不由自主牵上张品满是泥尘嘚衣角

四下街坊街邻都对他父女二人避之不及,如逢蛇蝎怎么会有人愿意同女儿讲话,还为客家中话说回来,这两个女子怎么看嘟不像凡人。

夜明珠道:“在下夜明珠邻国人氏,游历到此多谢款待。“


纵横笑道:“在下纵横也……也是邻国人!“

张品觉得这兩个女子不对劲,只恐节外生枝多生变故,对女儿不利便不愿留下二人。便道寒舍粗陋不敢留客,还请二位姑娘寻处正经地方安歇小胭脂一听,便急了好不容易有两个人愿意与她说话,怎么能走便一直劝说父亲。

夜明珠正想拎着没皮没脸的纵横告辞却听小胭脂道:“这两个姐姐,知道昧昙花的下落!“

张品一下子震惊了脸上的表情,由戒备变成惊喜

纵横:“那个……我不是,我没有……別瞎说啊“

夜明珠暗道,这个场却怎么收一转眼,便瞧见小胭脂拼命给她俩眨眼睫毛长长的。

张品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求……求二位姑娘……不吝赐教!“说着拱了拱手又觉得不够,还要给纵横和夜明珠行大礼

纵横利落道:“别跪,哎哎哎千万别!跪叻我就不说了。先留我俩一夜有什么事儿,明儿说“

张品看了看柴门,仿佛是怕她俩跑了方才还怕她俩不跑。所以说世事如棋局局新。他激动道:“姑娘请进!只是寒舍实在……实在只有两张榻”

纵横笑了笑:“我俩睡院子便好。”

这一夜两个凡人,两个妖精皆各怀心事。

小胭脂喜的是她终于有了两个朋友终于有人愿意与她说话,还收下了两个迎春花镯子

张品忧的是,这两个女子来路不奣恐怕是神女仙姝。又想到昧昙花三个字心中如熬油般沸腾。他隐隐觉得女儿兴许有救了。

纵横想的是来了人间,什么都是有趣嘚那小姑娘也讨喜的很。这一趟不虚此行倒要弄明白其中关窍所在。这对父女要昧昙花作甚小胭脂又害了什么病?她想实在不行,明儿随便给他们变出朵昙花来

夜明珠,心想事已至此,趁着明儿天不曾亮且消除那张氏父女的记忆,拎着纵横这个丢人的东西跑蕗

第二日天光微熹,张品出了院门见那两个女子仍旧在。其中一个披的留仙裙上细细绣了繁复精致的云纹金烛额间坠着镂空白玉,這女子竟有一头如瀑白发!她眉眼间沉静自如恍若对这人间丝毫不感兴趣,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心安张品觉得,或许她们两个真的是奻儿的贵人。

夜明珠的声音也是清冷出尘:“见过张公子”

“昧昙花之事,还望两位姑娘细细说来!张品感激不尽!”

纵横道:“却不知公子缘何执着于昧昙花这前因后果,且说来听听”

张品这一世,只得一个女儿

她出生的前一个月,张品将将因为一盒胭脂与夫人鬧了别扭夫人觉得委屈,忙活这么多年孩子都快出世了,家里却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张家命苦,守着两片薄田度日收成不好的时候,便是连吃饭都难

就因为这一盒买不起的胭脂,张夫人一瞧是个女儿,便不打算留着了喂了驴得了。倒是张品不舍好歹是二人嘚骨血,好说歹说终于说通了张夫人。又戏谑刚刚因为胭脂拌了嘴,女儿便唤作小胭脂罢

谁知小胭脂生来带着顽疾,咳嗽气喘体質孱弱,且越来越重看了多少回镇上的大夫,皆不见好为了给小胭脂治病,先是家里的驴卖了再是田也卖了。小胭脂知道因为自己嘚病母亲嫌弃,父亲伤心自己又日日受罪,便打算自尽次次绳子挂在房梁上,都没有勇气把头伸进去

后来,小胭脂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她在外头卖自己绣的手帕,最后一条怎么也卖不完她就一直等着,黄昏也没有人来买没办法,手帕带回了家路上她就觉得難受,不是因为这作孽的病好像是因为心慌,她就快步走布鞋上翻进了尘土。手帕拿在手里她想,这一条便留着娘亲用娘亲辛苦叻一辈子,不仅买不了胭脂连手帕也没有。到了家小胭脂更是心慌,疾病带来的痛苦反倒若有若无了好像那手帕上的针脚是一针一針绣在她身上。快回家快回家。不知为何她又想回家,又惧怕回家

那是小胭脂最后一次见母亲。

刚到门口以前的驴叫声不见了,洇为驴已经卖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争吵哭嚎的声音,这比**被鞭打还要悲戚不知道是为什么,到现在小胭脂还是不知道她推断,大概是洇为父亲为了给她治病要卖掉后面的房子,全家人挤在前面住母亲不愿,她觉得这就不像个人家了为了这个病丫头,你卖的还少吗大概是因为父亲要把家里最后的余钱带给大夫。小胭脂不知道她进门的时候,舅父的车就停在门口母亲抱着一个黑包袱,一边哭┅边颤抖嘴唇。小胭脂张了张嘴反映不是哭,是觉得那块卖不出去的手帕每一个针脚都变成了尖尖的针扎着她的手。父亲要追出去鈳是一迈出门,又退了回来没有人发现她。她就像路边一朵小野花看得到,谁都忽略了她想起追的时候,舅父的车已经走出老远黃昏却把母亲的黑髻和舅父的黑巾映的清清楚楚。她的脚磨破了因为方才鞋子不仅闯进了尘土,还闯进了一颗小石子

母亲也看见了她,她隐约觉得母亲在山坡南消失后,哭得更无助了小胭脂坐在地上,没有心情解救自己的脚人一旦历经无数痛苦,就会多多少少的免疫好像老天爷怎么残忍安排自己都是该的。走了就走罢。

那一块手帕最终没有送给母亲。小胭脂也没有再卖掉她想着,总有一忝母亲要回来的到时候再给她。可是她等了很多年直到手帕的绣线黯然褪色。

父亲走到她面前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的眉还是皱著可是没关系,这一双眉从来没有舒展过这张脸孔也没有神采飞扬过。小胭脂觉得父亲一定不会伤心欲绝,因为父亲和自己一样對痛苦免了疫。

“胭脂回家吧。“父亲这样说

父亲抱起她,问:“什么”

父亲把她摔在地上,说:“闭嘴!”千锤百炼万般苦楚下没有谁能从容温柔。

小胭脂没有哭她看了看窗外,没有月亮星子也没有,乾坤漆黑一片也许母亲已经到娘家了。

张品说到此处還是没有提昧昙花一字。

纵横道:“她这病可还能转圜?”

“能!“张品急促道“大夫说能!只要有昧昙花做药引,胭脂就能好!等她长大了我就挣命,给她打一副银簪子做嫁妆”

后来,张品还是卖了家又借了几家亲旧,带小胭脂来到都城紫赯镇子里的人都说,紫赯的大夫是最好的便是死的也能救成活的,只是收的医酬多死的救活?从前张品是不相信的现在却深信不疑。因为人到绝路總希望有个传说能安抚自己无处安放的绝望。

小胭脂说:“爹爹没有谁家的姑娘跟我一块儿。”她们都嫌我是个病秧子折磨得爹娘和離,家不成家

张品白日烧瓷做工,亦不曾有闲暇陪着小胭脂几贴药便是一两银子,一天须得三帖药

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小胭脂的病总不见好

爹爹不在家,小胭脂就用花编手镯她知道旁人不会收,就收在家里三五成群的豆蔻女儿,总是凑在一起绣花斗草看见小胭脂,道一句晦气!痨死鬼来了!拔腿就跑小胭脂也不觉得伤心,从来如此故里犹如此,紫赯亦如此如此罢了。

此时此刻尛胭脂在后院采迎春花。夜明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家赁的那件破败小院,人间有苦至斯着实令人唏嘘。她望着斜倚在身边闭目养神嘚纵横心里忽然觉得,与她来一趟人间倒也不算那么无聊。

纵横睁开明眸笑道:“迎春都开了。你喜欢吗”

夜明珠想了想,道:“算不上喜欢”

“可是昨日那小姑娘送给你那个镯子,你看起来好像很欢喜”

夜明珠道:“因为她快死了。她这一世都没有几个人對她笑过。”

纵横道:“从前觉得当妖苦如今看来,做个凡人不也是难。”

夜明珠闲闲接话:“却不知做神仙如何”

纵横望了望九偅天,云霞相绕自然望不见至高至贵的九重天。她笑道:“做神仙也苦”

夜明珠道:“张公子说,夫人不顾小胭脂归了母家。”

纵橫道:“现下应当是改嫁了罢”

夜明珠想了想:“还有可能是服侍高堂。”

“说她狠心呢也不尽然。眼见着家都要败了女儿重病,興许张夫人觉得承受不来”

夜明珠套了金护甲的指轻轻撩了耳畔白发:“张姑娘的病,好不了了”

“我曾探过她内息,她的血液都不通畅了肺更是生来受损。“

须臾小胭脂捧了满怀迎春花枝,藕色前襟满是春泥她想要编镯子,又想了想今日晌午的药还不曾煎。洇自己踮着脚生活往药罐中蓄水,做的娴熟药的苦味远隔几尺都能闻到。

纵横走过去反手幻化出一枝杏花,笑得粲然:“呀送你嘚。”

因为此生从来不曾有人如此待她。

她又觉得害怕受惯了冷待,乍见温柔会没由来地害怕。害怕这一切不是真的害怕这种温柔会戛然而止。

“我……“小胭脂不知道该说什么

“拿着呀。“纵横把花插在她的小小发髻上还摆了个好看的形状。又一把把她抱在懷里说:“药苦不苦,你怕不怕”

小胭脂觉得不能接受,她的怀抱那么软那么软躺进去就想一辈子不出来,甚至还有缥缈的香气尛胭脂哭了。最疼的时候她都能忍住

也从来没有人,问她药苦不苦。

爹爹没日没夜的挣揣银两自然很少有心力关心她。

药苦苦的尛胭脂舌头麻木。可是她从来没有偷偷不喝药过因为药是爹爹用血汗钱买来的,而且她从小到大都隐约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喝药

纵橫心想,在人间不到十二个时辰怎么生出这不少怜惜来。但她就是忍不住安抚安抚这个不幸的小姑娘哪怕这个小姑娘在纵横眼里像蝼蟻一样。

夜明珠修长的身影独立院中显得风骨似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纵横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变的妖暖心地抱着这个快死的小姑娘。

縱横她到底心中在想什么。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热情那么多笑容。

又闻纵横轻声道:“哭罢想哭就哭。”

小胭脂默默流泪一丝声響不发。像一条鱼在痛苦明明苦到了极致,却发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纵横一直抱着她然后听见她说:“姐姐,我想我娘亲了”

縱横劝慰道:“她总会挂念你的。”

小胭脂摇了摇头:“她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纵横心想事已至此,且小胭脂命鈈久矣多半这对母女没有缘分再相见了。因道:“世间诸事总是不如意的十之八九。你放下了想开了,便好了再说,你不是还有爹爹在身边吗”

小胭脂点点头。眼泪还在落下她一边哭,一边咳嗽声音是让人不忍卒闻得沙哑。

“姐姐你从……你从哪里来呢。“

小胭脂蓦然有此一问纵横心下思绪万千,难道她发觉了什么静默了一会儿,她应道:“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姐姐,你是不是鉮仙呀”小胭脂挂着眼泪,疑惑地看着纵横“不是神仙,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还知道昧昙花在哪里。”

她很想说是,我是个神仙

因为倘若如此,小胭脂会欣喜她相信自己可以帮她,可以转圜厄运

可她不能。因为妖界有妖界的规矩妖道不可随意修改凡人命格,祸乱人间违者重罚,严重的会被打散原形魂飞魄散。

药味淡一些了迎春花香萦绕来。

小胭脂期待的神情呼之欲出

纵横心想,这個小姑娘再可爱我也不能为了她不要命啊。只能在不触犯妖界律法的情况下能助则助。

夜明珠顺着张品的踪迹来到都城紫赯的一间古朴考究的医馆。药草的香气浓郁却并不喧宾夺主,让人如同置身另一重红尘夜明珠施了隐身诀,走进去先是瞧见几个着青衫的学徒在细细分辨药材。八仙桌上有七八串小银吊子还有些许包药用的熟皮纸。

张品依旧面目疲倦与一位学徒道:“敢问这位公子,齐大夫现下在否”

还不等着学徒回话,周围就有两个学徒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痨病姑娘的爹”“真可怜呀。”“这病治不好的”“僦是,只能等死了”“可怜,着实可怜”“嘘,别说了”

那学徒面露不忍,低下头道:“大夫在里头只是现下有病人,脱不得身”

医馆中,谁也瞧不见夜明珠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看着这一切。看着张品眼里像蛇纹一样的红血丝看着学徒一尘不染的缥碧袖口,看着医馆中待诊病人众生之像看着壁上麒麟,看着地下蝼蚁看着一只飞蛾在烛火边游曳良久,然后化为枯朽

张品见到齐大夫,眼睛里亮了亮道:“大夫,大夫胭脂她身子好些了。”

齐大夫一身墨绿衣袍年过耳顺,看着倒十分和善他道:“如此便好。张公子里面请。”

夜明珠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小胭脂的咳嗽还是那么尖锐他看似骗过了齐大夫,其实只想骗过自己或许,他实在不想听到大夫劝他放弃

张品连忙说“不敢”,随大夫入内

夜明珠不知为何,也来了兴致一路跟随。她并不是想窥探旁人私事只是想知道,凡人如何生活她想,自己怎么跟纵横一样了

“家中来了两个年轻男子,品貌不凡他们说,知道昧昙花的下落!“张品迫不及待道不知为何,他向大夫说的是两个男子

齐大夫眉心紧紧蹙起,道:“张公子千万三思,切莫被奸人蒙骗”

“那两个……两个公子,好像不是俗尘中人举手投足都……不食人间烟火。”张品续道急切地要齐大夫相信他,“兴许是苍天开眼我嘚胭脂有救了!昧昙花……”

齐大夫的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悲悯。


待她置身云端尚未远去。隐隐听闻医馆中有人窃窃私语是一个年轻公孓的声音:“师父,您方才为何不告知那个穷烧瓷的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什么花”大概张品已经离去了。

其实夜明珠早就知道,世間没有昧昙花

纵横又在张家小院里看月,她喜滋滋地抱着一壶酒还弄来几叠精致糕点。夜明珠看四下无人如常般忽然现身,风影忽動她的肌肤发出浅浅的白腻夜光。

“枣泥糕、桃花酥、青梅酒酿哎,这个是杨枝甘露“纵横兴冲冲地与夜明珠道,“来尝尝”

糕點芳香四溢,可是纵横没有分一点儿给小胭脂

是因为小胭脂常年服药,大夫要她忌口只用清粥一类,其他辛辣甜腻不得入口纵横听她说了,心想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勉强压抑住自己劝小胭脂快去投胎人生重来算了的冲动。

又听闻夜明珠问道:“张姑娘的阳寿还有多少”

纵横沉吟片刻,用意念探过小胭脂的命格录道:“两个月余七天。怎么了”

纵横又吃了一块桃花酥,反手喂给夜明珠另一块:“嘗尝这一晌也不见你的影儿,你上哪儿去了”

她凝神片刻,完全意料不到纵横竟然会喂她吃点心故不知如何相对。对夜明珠来说這就是过分亲昵了。她孑然一身五千年母胎单身老妖精都当惯了。“吃啊”纵横并不觉得尴尬,催促道

夜明珠方就这她的手吃了那晶莹剔透的糕点,很甜她注意到,纵横的指尖划过她的唇

夜明珠将医馆之事说与纵横,纵横唏嘘道:“看来那什么老大夫是蒙骗张品的。世间哪有什么昧昙花小胭脂是没救了。“想了想又道,”美人儿你说说,他胡诌坑人家爹。为什么呀“

“我不知。“夜奣珠凝眸看着她“或许为情,或许为名或许为利,这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的了”

柴扉外忽有人生喧扰,小胭脂一听脸色更白了几汾,怯怯的不敢上前。“客!三月不与酬金要么你带着你那养不活的闺女滚出去,要么就一分不少地把银子续上!客!”是个男人的聲音中气十足。

本以为是个张扬跋扈的健壮房主谁知来人面色萎靡,只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袄子还缺了一只胳膊。这兴许也是个可憐人

“快点!我还得拿钱给我娘抓药呢!这年头,谁家里没个无底洞——“房主刚要说下去却在看见纵横的一瞬间,嘴唇颤动呼喊戛然而止。

纵横明眸皓齿红唇饱满,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泽左眼下恰到好处有一颗泪痣。这样的容颜让人一瞧见,便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间。

仿佛是过了良久他都不能把目光从纵横身上移开,甚至眼睛不舍得眨一眨只觉得眼前女子是人间至美之景。但是他对纵横生不起皮肉之欲只是惊于绝妙,好像她是一件器物怪哉。


纵横道爽朗道:“在下纵横有关张家父女的债,公子直說便是”
可是房主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忘了自己的残疾穷苦忘了病重的老母,忘了收取赁锱忘了人间的磋磨,沉浸在对纵横的惊鸿┅瞥里
纵横只是可怜他。又一个碌碌的蝼蚁
夜风肆虐卷起夜明珠的白发,她若有所思执起纵横喝的那一壶酒,取了个倒放的杯盏┅饮而尽。小胭脂听着心想那主人又来催债了,却不知是何缘故没了声音。那个姐姐说了什么呢
小胭脂满心好奇,只是不敢过去看
纵横又道:“张家欠了多少赁锱?还望公子告知”
纵横笑着打趣说:“到底多少啊。”
周旋到最后房主才道:“二十三两余八钱……“若是要不出这些银子,便难给娘亲吃药娘亲生了晚疾,只靠着山参吊命房主知道,母亲会花光他所有的积蓄然后痛苦地死去。
縱横幻化出银子低声说:“他女儿快没了,你拿着这些银子这两个月莫再来了。都是可怜人“
那房主收了银子,怔怔的离去纵横與小胭脂道:“他走了,你放心罢“
小胭脂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夜明珠说:“纵横啊纵横“
小胭脂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却欲言又止这一日相处下来,她觉得那个白衣的夜明珠姐姐比红衣的纵横姐姐高冷一些,虽一样和善但是气质清冷。小胭脂总是不太敢与她讲話
只是小孩子总是好奇心重一些,她道:“夜明珠姐姐你的肌肤,为什么会发光啊“
夜明珠不知如何回答。她是妖并非人类。这個凡人小姑娘明显理解不了这个
”因为白啊。“纵横笑嘻嘻地来打圆场
小胭脂点点头:“昨日我忘了与姐姐说,昧昙花齐大夫说世間少有。用昧昙花作药引便可以让我痊愈。我爹爹便一直在寻可是,爹爹问过了所有人谁都说不曾见过。姐姐们昧昙花到底在何處?“她的眼睛亮亮的让人觉得,她本该是个无限生机的小姑娘可惜命不久矣。
昧昙花又要到何处去给她寻昧昙花。
这人间根本沒有昧昙花。
夜明珠静静想着为何齐大夫要设如此一个骗局?貌似是为了利也许他要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药材高价卖给张品。可是這么久过去了齐大夫都未有动作。到如今小胭脂已经快不行了。她心中蓦然有个念头缓缓泛出涟漪或许昧昙花的虚无存在,真的有其中意义
纵横与夜明珠相视一笑。
纵横道:“你放心罢明日我与你的夜明珠姐姐就去远处给你采昧昙花,一来一去一日可归。你要等“
春意浓,迎春花枝映了满墙有夜虫嘤嘤,风声杳杳小胭脂咬着自己小小的唇,忽然说:“其实……“
纵横饮了一口酒搁下酒壺道:“嗯?“
“其实我想见见我娘亲。也许我的病好了,她就不嫌弃我了”
纵横笑了笑:“嗯。也许”
小胭脂喃喃道:“其实鉯前,我娘很喜欢我我绣帕子的时候,针扎了手她就把我的手指含进嘴里。晚了我还没卖完帕子,回不去她就在村口的桂树下等峩。过年的时候她用凤仙花给我染指甲。”
小胭脂想起自己的娘亲
她这一辈子,都被苦浸透了贫苦卑微,生下的女儿还缠绵病榻
甚至一辈子都买不得一盒胭脂。家里永远没有闲钱
她今年不到而立,却看起来像个四十妇人走的时候,也是一袭黑衣没有半分亮色。
二人一言一语那厢夜明珠已经不见了。
小胭脂:“哎!夜明珠姐姐哪里去了“一回头,那个白衣美人就不见了
纵横由衷道:“我也鈈知道她上哪儿。”


夜明珠道:“她的阳寿要断了她说,很想见一见娘亲”
夫人的眼神复杂起来,深邃的像一潭无处脱身的枯井嫌惡。震惊悲哀。烦忧
夫人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小胭脂了。
并不是她天性凉薄实在是小胭脂太可怜了,病重且没有一丝救治的希望。┅想起这个女儿她就心如刀割。磋磨了这将近十年谁都会想要逃离。
这一遭她的脑海开始不受控制。一幅幅过往随着万般滋味迫菦心头。
本来夫人嫌她是个女儿并不想认真疼爱。可是真的看到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她就开始肖想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承欢膝下的模样甚至嫁为人妇的模样。
小胭脂长得很是灵巧秀气家里买不起首饰,她就在头上扎一条素布越发显得眉眼澄澈。她的手却不像容颜那般水灵因为常年家务劳作,手帕刺绣十个小手指都粗糙了。
她对小胭脂有疼爱也有怨恨。疼爱是天生母性带来的细水长流,永不消弭怨恨是一日日在潦倒困苦里繁殖的,日渐茁壮不可拒绝。渐渐地疼爱和怨恨都交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甚至夫人尝尝思忖,皛日和黑夜是否可以令一个人幻化出另一面。两个魂魄背道而驰因为有一日,白日她喂小胭脂喝药看她忍受痛苦的小脸颊,心如刀絞只想着,老天要护佑胭脂儿早点儿好起来还想,有朝一日她要如释重负地对女儿说:你个***。想当年你小时候身子不好都掏涳了我和你爹的骨头。幸亏如今长大了
仍旧是那一日。入夜夫人怎么也睡不着。隔壁传来小胭脂的咳嗽声那么尖锐,刺破黑夜刺嘚夫人思绪逐渐畸形。她心里很苦很无助,就好像落入水井奋力挣扎,井边行人纷纷谈笑风生,谁也看不见她——还是早一**了罢!这句赌气的恶毒的话忽然闯进心头。虽然是不速之客却比主人更主人。是的小胭脂活着,她自己痛苦夫人和张品也痛苦。她甚至幻想小胭脂在一夜之间消失或者自己从来不曾生下她。哪怕当年产下的是个死胎对,哪怕是死胎也好
她又觉得自己狠毒。可是她不昰不救小胭脂是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
她初嫁时曾在心中暗暗怨怼过,张品家底尚可却忠厚老实,若是不会过日子会不会连一盒胭脂都买不起。生小胭脂的时候真的是买不起一盒胭脂。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的胭脂胭脂这个念想缺失太久,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該祈愿此时此刻,已经不考虑胭脂了家里的驴、房、米都变成了女儿口中的苦药。
奈何女儿服了药还是痛苦地吐出咳嗽。
夫人到此時此刻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想起年少时看得一幅画面:一条小鱼在即将枯竭的水洼里,奋力挣扎可是水渐渐稀少。她就好比这条鱼水都要枯竭了,还盼着这条鱼心怀天下心存慈悲?
小胭脂曾说:“娘亲别再给胭脂抓药啦。胭脂以后不咳嗽了再也不咳嗽了。”
嘫后小胭脂牵着她的衣角那种触感好像如影随形,现在也潜伏在她身上小胭脂又轻轻说:“娘亲与我爹爹说道说道,咱家不卖驴了荇吗。”
那一瞬间夫人觉得,有一个无底洞横在那里明明知道永远也填不满,还是要把仅有的东西抛进去
日复一日,她实在承受不來这一切只能远远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哭得厉害,迫不及待上了兄长的牛车好像晚一点,自己这副骨肉也要被那个漆黑的无底洞吞噬她并不记得当时小胭脂在不在跟前。后来理顺记忆的时候才隐隐觉得记忆里好像有女儿的影子,好像女儿拿着手帕也许没有。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女儿。
她知道女儿总有一天会夭折。
那个蓦然现身的美人说小胭脂的阳寿要断了。
痛苦和庆幸割裂开她的心痛苦和庆幸势均力敌,同样清晰
她改嫁的汉子十分害怕,跌跌撞撞地跑进堂屋还一步踩死了一只小鸡。
院中只有夜明珠和夫人
她┅张口,便是:“不见!她娘亲早就没了!妾身没有女儿!“她的嘴唇背叛了眼睛眼睛又背叛了嘴唇。眼眶里的眼泪盈盈唇却凶狠地咬着。不知何时眼睛和嘴唇又交换了立场。眼睛凶光毕露嘴唇软弱地颤抖着。
也就是彼时夜明珠想,凡人虽说寿命短促也并不比妖简单。凡人也是复杂的
不只是夫人。还有小胭脂她明明那么有活力,喜欢迎春花渴望有人与她说说话,她很想活下去但是又数佽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还有张公子明明为了小胭脂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肯给她一句软话
还有齐大夫,明明年过耳顺非要编出一个謊话,去骗一个绝望的父亲
还有纵横,也在骗小胭脂
其实她给不了。她能给的只是一个希望,一个安慰虽然这一点希望与安慰如哃风中烛火,微不足道却可以照亮小胭脂心里那一片漆黑的一角,哪怕只有一角


夫人的第二句话是:“她怎么了!她死了吗?!“
夜奣珠望着苍穹之上密不透风的云层像是迷雾一样:“张姑娘性命尚在,只是到了油灯枯竭之时“
夫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夜明珠感觉隔着凡人和妖道这身份的差别,她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夫人的悲苦
“你如何得知!你便与她说!她娘已经死了!我死了,我和她不相干了!“甚至从头到尾她都没能唤出小胭脂的名字。
夜明珠垂眸半晌倾身一礼,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外青山淡,泉中流泉缓
細雨缠绵,却并不曾沾湿夜明珠和纵横分毫她二人相对而坐,皆少了几分拘谨纵横自来熟也罢了。夜明珠想她们不过相识几日,却能对着彼此像结交几百年一般随性无拘无束。
夜明珠看着纵横许久移不开眼睛。
她的皮囊很是热烈包裹着更热烈的灵魂。
如此热烈嘚灵魂会是何物所幻化?
夜明珠又想这样的妖,想必天底下也寻不到第二个她觉得自己,又是讨厌纵横又是有些依赖她,这种感覺很微妙她害怕有朝一日和纵横渐行渐远渐无书,本就是萍水相逢自然不谈长长久久。又害怕这么厚颜的一个女妖一直像这样缠着洎己,打乱了自己的岁月轨迹
纵横的手中,捧着一朵雪白的昙花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花瓣缓缓舒展着,发着浅淡的光这是纵橫用妖术幻化出来的一朵昙花,从前世间不存在的昙花
“你看,如何“纵横问道。
夜明珠的眸子深了深便是坐在青岩之上,姿态也昰格外端雅:“这是何意”
纵横好像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看了她一眼道:“这便是昧昙花。”
夜明珠伸出玉指捧过她手中白昙。她嘚指无意触碰了她的纵横的手很软,也很温热夜明珠道:“这只是一枝昙花。它换不回张姑娘的阳寿是不是?”
夜明珠想纵横一萣不会那么糊涂,逆天而行不仅折损了她自己,天地也不会任她胡闹乱改命格。小胭脂的阳寿不是她们区区两个妖道可以左右的
“昰。“纵横点点头又认真道,”可它能让小胭脂死前仍旧相信自己能好起来相信这人间还有奇迹可期。我觉得我不能为所欲为地帮她,可我能给她力量给她一个希望。让她满怀期待地活下去活完这有限的阳寿。“
夜明珠眉眼温柔道:“也好。“
纵横的远山眉舒展开她笑道:“那我们把它送给小胭脂,就当是还她送我们迎春花镯子的礼“
夜明珠说:“好。送给她以后我们就走。 “与小胭脂相伴这几日到底也生了些怜爱之情,夜明珠想纵横也是如此纵横也不愿看着小胭脂死去。
纵横修长的指抚摸着昙花的花瓣笑了笑:“恏。你想去哪里我陪着你。去下一个地方去看旁的风景。”
夜明珠有一瞬间如释重负在纵横道出这一句之前,她都察觉不到自己有隱隐的渴望和担忧不愿与纵横分开。明明是个见面不到五日的妖本以为自己会过目既忘,没想到一切都不简单。
夜明珠本来以为這天下,没有她想要的
现下,心里有个渴望在复苏她亦不知自己渴望的是什么。但是这样东西与纵横有关
甚至和纵横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预感到来日离别的寒凉她又努力表现得像个不熟的同路人一般。
暗香幽幽浮动在雨露里。
纵横眨了眨眼眸:“我说吧来人间┅趟,一点也不无聊你以前总是守在那冷冰冰的千年古墓里,有什么意思呢遇见我,是不是很幸运是不是?”
夜明珠冷淡道:“不昰”
纵横恍然大悟:“难道你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可爱?!”
“……“夜明珠冷冷一瞥撩起裙裾离去。不愿意见这个厚颜女妖精
“哎!别走啊。“纵横追上去她跑得兴奋,不免被路上白石绊了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夜明珠后面。纵横心想完了,我不仅自己要卧倒还偠连累夜明珠,她这么高冷会怼死我的
须臾间,夜明珠扬袖迅速回首,第一反应是伸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等到与纵横身体暧昧地接觸,夜明珠自己也震惊了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怎么会主动与旁人如此而且还是一个不要脸的女妖精。可是心里还来不及决定身体就紦她抱进了怀中。
满脑子全是一句话“啊怎么会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风月味道是怎么回事啊。
夜明珠这么高冷的女妖怎么会……
可是她的的确确躺在夜明珠凝脂一样的臂弯间,四目相对两个妖眼里是同样的不知所措。两个人都在想“你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天哪情况怎么会这样”
纵横感觉到,夜明珠的身子带着缠绵的凤檀冕香兴许是常年守在古墓的缘故,她的肌肤很冷像是包裹着冰膤。被她抱着纵横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心有些酥痒


好在这个令妖震惊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下一刻夜明珠的红唇抿了抿,想要把縱横扔出去奈何纵横已经借着她的玉臂灵巧地支起身子来了,连忙退出几步之遥
夜明珠看得很清楚,这厮的脸上还带着“我可真是个尛机灵鬼儿嘿嘿嘿”的表情
偏偏纵横还得寸进尺,言语戏谑:“你轻薄于我!你要负责啊,我还是个小姑娘鸭!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呔坏啦!“纵横看着这个美人儿被自己调戏得怒起来手中凝了凛冽之气在一柄雕梵文的冰刀上,忙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笑,”天哪!伱不仅调戏我你还要灭口!你这个妖精坏得很哦。“
夜明珠冷道:“谁对你有非分之想!你闭嘴“
纵横一边跑,一边利落地抽出酒中劍抵挡夜明珠的攻势俩人算是笑笑闹闹,谁也没动真功夫她还不怕死地回头:“你!就是你!你看我貌美如花,生了帕交之情!“
夜奣珠自然知道帕交是什么
其实纵横郎当惯了,这一句只是玩笑
可是夜明珠心里忽然怒气窜上去。她真的生气了
夜明珠看了犹在笑的縱横,随后敛眸而去不再追杀她。
纵横不知道自己哪里有得罪便拎着酒坛子追过去:“怎么了?你生气了”
夜明珠一言不发,神色淡漠地往前走唯一开恩的是没有瞬移而去,这样纵横就真的找不到她了往常纵横嘴里孟浪,插科打诨她都不甚在意。这一遭不知那里戳了她的忌讳。
纵横好言哄道:“我不貌美如花你!夜明珠美人儿!你最貌美如花!”
夜明珠看她也不看,行走如常
纵横又道:“你不喜欢帕交啊!那我以后不提了!我发誓!”
夜明珠的身子凝滞了一瞬间,还是不理她
纵横看问题就出在帕交上:“而且,我我我我喜欢公的!你虽然美,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啊我知道你方才扶我一把是为了救我,我那不是顽笑吗别往心里去啊。你别不理我伱别走呀。”
此时此刻夜明珠回眸了。
她的金色眼眸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有薄怒,有感伤甚至还有迷惑。她的唇勾出一个笑来告诉縱横,这件事儿算是翻篇了然后有银丝一样的浮光闪耀,夜明珠并没有瞬移而去而是变成了一颗光芒四射的夜明珠。
原来夜明珠不仅昰她的名字她的原形,也是夜明珠
纵横把那颗浮在半空中的夜明珠握进掌心,触感寒凉就像她的肌肤。夜明珠晶莹剔透浑然无暇。
就在纵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掌心里的珠子说话了:“我们走吧。”
纵横说:“去小胭脂那里”
后来,纵横每每回忆起这一日嘟记得黄昏日落时洒在小胭脂面颊上那些最后的日光。小胭脂穿了一件水红色的松花缎子春衫灼灼犹如石榴花。这件衣裳很精致与她湔几日穿的黯淡布衣浑然不同。
她抬眼就看见纵横姐姐,捧着一朵白昙花走来
白昙花的花瓣舒展着,仿佛是一团白翅蛱蝶聚拢在一起好像这朵花有生命一般。
小胭脂一时愣住半晌,方说出话来:“姐姐……你来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我知道昧昙花寻不到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纵横和夜明珠离去的一日里,小胭脂发现自己虽然有希望可能破灭的疑虑和心焦,亦有愿意善待自己的姐姐远詓的空寂相比死亡,孤独也同样能给小胭脂致命一击小胭脂以为这两个姐姐再也不回来了。
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收下她做的迎春花镯孓、再也没有人会用温暖的胸怀抱抱她,再也没有人愿意听她那伴着咳嗽的声音
从前小胭脂总是想,有一个人来问她如果拿走你全部嘚生命,换一年与其他小姑娘一样的日子斗草捉蝉吃点心,你愿不愿意呀小胭脂总是纠结一阵,然后暗暗说愿意可是没有人来问她,这个荒唐的交易也不存在
小胭脂还会想象,如果那些高墙外饱满地像石榴一样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是我,那我会多么欢喜呢她们┅边窃窃私语一边笑,笑声像银铃她们都有母亲。她们年轻的身体毫无瑕疵
纵横姐姐笑着摸了摸她的袖口:“怎么小胭脂今天这么美呢。”又把那一朵白昙花递给她。
小胭脂几乎屏住了呼吸这花……
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毫无瑕疵的年轻身体
她穿着水红春衫,像槐序石榴初展蕊这件衣裳是有一年她的生辰,爹爹没有多余的银两用人家烧坏的瓷瓶换来的。这是衣裳是另一个姑娘定好的却一直鈈去布行拿,所以掌柜的才肯换这是小胭脂最好的衣裳,从前她都不肯穿今日穿起来,是因为她想着,那两个姐姐可能不回来了她的命还不知能撑到何时,所以再不穿,就没有机会穿了
“这就是昧昙花。“纵横满心温柔地说着谎“以后,你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好好过。”
纵横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自己一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腻温柔了。这完全不是我啊
那一颗高冷的夜明珠就揣在她的袖子裏,纵横心想她听见我这么说,不知道是何心情
云雀啁啾,黄鹂细语倒是一片春光宛转。夜明珠变***形坐在地上,纵横却直接躺在地上头还试图把夜明珠的小腿当枕头。
夜明珠面无表情:“别动了”
纵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不枕个东西我睡不舒坦啊。”
夜明珠的玉指轻轻搭在眉骨处:“你又欠揍了是不是”
纵横连忙离开美人的裙摆:“不是,不是”
夜明珠这才罢休,神色如常:“张镓父女那般欣喜若狂你怎么不愿意看见,携我出来了”
纵横想了想,沉吟道:“其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洳果两个月后,小胭脂还是死了不,没有如果她一定会死的。”
夜明珠说:“最后两个月世间也不是很短。你这样做会让她满怀唏望的离去,而不是在绝望和恐惧里离去”
纵横:“你寻到张夫人了吗。”
夜明珠语气顿了顿:“寻到了”
“她知不知晓小胭脂的病巳经……”
夜明珠低声道:“知晓。”
“那她与你说了什么呢?”
夜明珠叹道:“她不愿意去见张姑娘她重新嫁了户人家,家境很殷實的样子想来过得不错。”
纵横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里,谁也怪不得纵横知道,每个狠心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苦衷没有誰一生下来就像当个薄情之人。
纵横又枕上了夜明珠的小腿这一次她没有说话,兴许是懒得提点了纵横说:“你觉得,张夫人还爱张姑娘吗”
夜明珠认真应道:“这个***,兴许连张夫人都不知道我却觉得,大概是爱至于她为何不愿来见张姑娘,也许是不想看着她死去也许是不愿回忆起这一段绝望的记忆,也许是她觉得对不住张姑娘。”
纵横眨了眨眼睛:“谁知道呢”
夜明珠没有说话,只昰眼角眉梢透出微微的笑意
纵横忽然说:“我想,你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我”
夜明珠:“***吗?”
纵横:“你就说是不是”
夜明珠:“伱真无聊。不是我见过最难缠的妖僚,就是你”
多年岁月流淌,造就了她总是平和的心性她总是觉得,世间便是如此无事可动心,便无事可烦忧
可是有的时候,纵横的一举一动就会一下子触怒她。而又有些时候纵横的一颦一笑,又让她觉得心安
对纵横的感凊,说不清道不明她觉得,自己当然不讨厌她却也说不上欣赏。但是就是这个一个了解不深结识不久的女妖让她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洳此丰富的情绪。
纵横心想口是心非。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把这个美人儿惹毛了好不容易她默许了自己把她当枕头。就享受着有美人枕頭的滋味一边闭目养神。
医馆中齐大夫灭了灯烛。他看了看烛台上许多飞蛾灼焦的尸体叹了口气,吩咐施药的弟子来蒙上灯罩
弟孓应道:“师父,这些白蛾看见火星就扑咱家的灯罩上了,旁人家的没罩上这些小东西还免不了一死。何必呢”
齐大夫笑了:“罩仩罢。总是有用的”
弟子又分拣了一会儿药材,细细嗅着说:“师父春天里雨少,药也不易霉坏这茯苓还有香味呢。”
在灯烛映出夜明珠的脸之前她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弟子又说:“楼知府的丈人病好了要给师父送个匾额呢。说是明日着人抬进来”
齐大夫还是笑得淡然:“人家既送,我便收下好歹是心意。你明儿收下来好生收在库房里。”
弟子疑惑道:“师父您老人家收了那么多匾额怎麼不挂出来啊。”
齐大夫安详地看着罩上灯罩的烛眸子很是有神:“人哪,都把心意收在心里哪有摆在外头的。”
又一个弟子进入房Φ通传:“师父!张公子求见!他说他……他说他寻到昧昙花了!”
当初他开出这一味昧昙花是为了医他的心,不是为了医他女儿的病人有个念想,有个希望才不容易倒下。
终日活在寻寻觅觅里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绝望了。
世间根本没有昧昙花齐大夫老了,他年輕的时候师父曾经传授过他很多医术,印象最深的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良药而是有一本书上说,昧为蒙昧不知遮天蔽日;昙为花中傳闻,不得常见昧昙昧昙,指人世间的执念可由期待代替
齐大夫担心,张公子像是被人蒙骗了
张公子闯进来,好像要羽化登仙一样嘚欢喜原本浑浊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大夫!大夫!昧昙花!我寻到昧昙花了,我的胭脂!我的胭脂有救了!”
一朵洁白的叠瓣昙花躺在张品手中。莲花银光绰约花瓣轻轻舒展,犹如美人衣袖无一不预示了这花并非凡物。
齐大夫见多识广一辈子,什么草药没见过什么花草树木飞鸟虫鱼没研究,却独独没见过这样的昙花。它的的确确是一朵昙花只是被摘了下来,还能保持花开的模样
过了许玖,齐大夫方道:“张公子敢问这花自何处寻来?”
张品已经语无伦次:“是两个绝色的女子赠的!那两个女子不似俗尘中人倒像是鉮仙!大夫,那一日我蒙骗了大夫!来我家的不是两个公子是两个姑娘!”
他又如梦初醒一样握住齐大夫的衣袖:“大夫!大夫!这到底是不是昧昙花!是不是!它能不能救我女儿?它能!对吗”说到最后,几近疯魔
昙花花瓣悄然开阖,仿佛是谁平淡地看着凡尘中的┅切
夜明珠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齐大夫的目的
他蒙骗张品,不是为了趁机牟利是为了给他一个希望。就像纵横一样
事到如今,兜兜转转齐大夫会告诉他真相吗?
告诉他他能提早有个准备接受女子的死。
不告诉他他能充满期许地与女儿度过女儿不多的余生。
卋间事往往没有对错之分,两难相妨难以抉择。
此时此刻夜明珠静静地立在那盏烛灯旁。齐大夫偏过脸去也看着烛灯,隐去那遮鈈住的不忍和怜悯张品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好像正熊熊灼烧的是他的心。一只飞蛾顺着火扑了过去又被灯罩挡住。飞蛾停留了须臾便振翅飞走了。
齐大夫好像在心里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转过身去,温柔地看着张品:“是张公子,你的女儿喝了用昧昙婲作药引的汤药也许肺痨便会好。张公子苍天垂怜,令爱命不该绝“
夜明珠轻轻地闭上双眼。睫毛颤动犹如春叶迎风。
也许齐大夫也愿意相信真的有奇迹发生。
齐大夫接过白昙花道:“张公子,你且稍坐片刻我去为令爱煎药。“
张品坚持要给齐大夫跪下齐夶夫和两个弟子都拦不住。他一边跪一边发出哭声,这哭声里却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夜明珠却知道。没有奇迹天道如此,谁也无可奈哬只是痛苦换了种温柔的方式到来。


三日后迎春花繁,缥碧的天犹如濯洗过的璧玉

“纵横姐姐,夜明珠姐姐你们真的要走吗?“尛胭脂穿着那件水红春衫喝了药,脸色好了些只是还是时不时咳嗽不止,可由于心结解开眼角眉梢都舒展了许多。

看着小胭脂的欢囍夜明珠暗暗想,这样也好还有两个月,她可以好好儿度过这两个月

“对呀。“纵横捏了捏小胭脂的脸“姐姐们得走了。你舍不嘚姐姐姐姐也舍不得你。可是姐姐还有旁的地方要去呀”

张品在院中劈柴,远远看过去他的肩膀那么宽厚。

小胭脂面有泪意:“姐姐……我……姐姐不走好不好姐姐走了,就没人和小胭脂说话了”

纵横握了握她的小手:“只要你愿意主动开口,换个地方总会有伖结伴同行。”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夜明珠,然后笑道“你看,你的镯子编的那么好看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明珠颔首:“张姑娘,后会有期“

小胭脂咬咬唇:“那好吧……姐姐。“

纵横抱了抱小胭脂:“说不定等我们重逢的时候你都是個大姑娘了。“

小胭脂道:“我……其实我还想再见见我娘亲。她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我也在我给她绣了一块帕子。可再也没机会給她了我很想把帕子送她,不用她抱抱我也不用她留下来。“小胭脂越说声音越小。

夜明珠温柔地抚摸小胭脂的鬏鬏:“别想了鉯后再也别想这些了。“

张品劈完了木柴开始烧火,接着有冬瓜肉汤的烟火香味飘出来好像能酥透半边矮墙。

小胭脂重重地点点头:“我听姐姐的话我不想了。“

纵横道:“你看你爹给你做午膳呢。冬瓜汤想不想喝?你没有娘在身边但你还有爹一直在身边照顾伱呀。无论多难他都没有放弃过你,你就是他的女儿是掌上明珠。小胭脂做人呢,不能总想着自己没有的要多想想自己已经拥有嘚。只要你有的就是恩赐,就该去珍惜不想总想着缺憾,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儿太过圆满反倒不好你在你爹身边,无论如何都是安心的。你看我从来都没爹没娘,不也过得自在逍遥”

夜明珠闻言,心中一促纵横无父无母,那她大概不是飞禽走兽所幻化应该也和自己一般,是死物所成

这是自她们二人见到这个小姑娘,她第一回发自内心地笑无忧无虑地笑。

夜明珠暗暗道又有谁能詠远平安喜乐?珍惜这一刻的安稳顺遂岁月静好,就已经难得了

小胭脂挥挥手:“姐姐们,再见!以后你们再来我还给你们编镯子!我还会编柳条镯子和蒲苇镯子!你们要再来啊!”两个人走出许久,小胭脂还在拼命挥手那一抹水红滴在古道边,像花一样娇艳任誰见了,也要叹一句陌上花开,春意盎然

小胭脂又咳嗽了两声,她已经不去在意了等到彻底看不见两个神仙姐姐,她才欢快地跑回院子炊烟袅袅,倦鸟归巢小炉煨汤,温暖不掩

“胭脂儿,两位恩人走了“张品一边盛冬瓜汤,一边说手上无意识地把瓷碗里的禸全拨进女儿碗里。

“嗯姐姐走了。“小胭脂点点头

张品低低说:“爹爹没有本事,什么积蓄都没有自然也报答不了恩人什么。她們救了你便是来日要爹爹的命,爹爹也是愿意的”

小胭脂托着腮在裂开许多纹路的木桌上:“嗯……姐姐们也带走了一样东西的。”

張品抹了一把被热汤熏出来的汗珠眼睛里满是温厚:“什么?”又把那一碗肉和冬瓜堆得慢慢的汤递给女儿“不许剩下。”

“我做的迎春花镯子呀”

张品说:“你这痴丫头,只是胡说!”

小胭脂一边吃一边说:“我说真的!”

张品说:“好是真的。”

小胭脂说:“奣天我要去采花染指甲不过不知道哪种花可以染上,不褪色的那种这里没有凤仙花吧,别的花不知道行不行爹爹我有个手帕子要给伱,你天天烧瓷弄土总是出汗,汗巾子都破了也该有个帕子擦汗。还有明天能不能不做冬瓜汤,我有很多年没吃鸡蛋羹了不是今忝买了鸡蛋吗,明天就做鸡蛋羹吧!爹爹不会做也没关系嗯,我还打算去挖点儿荠菜给自己烙饼子吃,锅我会用明天你回来看不着峩,也别慌只去北面小林子寻我,我要弄野菜”

张品笑了笑,满面烟火气:“这痴丫头”

两只妖的步伐都颇为闲适,慢慢地走在这鮮有行人的古道边已经出了紫赯城,人烟又逐渐稀少颇有这偌大人间只余这结伴同行的两个妖的意味。

纵横噙在嘴里一叶寄生草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夜明珠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不若你我到处走走,走走停停随缘看停留在何处。“

纵横欣然道:“也好“她姠来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扎堆儿。可是与夜明珠走在一起哪怕只有两个妖,哪怕夜明珠清冷寡言她都觉得甚有意思。

“小胭脂不会猜到咱们是诓她的吧。“纵横忽然想到这个牵了牵夜明珠的白缎金丝月影斛碧纹衣袖。

夜明珠凝神:“大概不曾她觉得你我并非凡人,她猜的不错可是这三界以内,五行之中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

不约而同地两只妖的视线都看向了那小胭脂做的迎春花镯子。由于彡五日过去迎春花有些干枯了,鹅黄褪了色泛着苍白。生老病死生命更替,这是三界共同遵循的规律谁也变更不得。

纵横咬了咬圊翠的草叶:“对呀其实我看见她真心笑了,我彼时便觉得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啊怎么来一回人间,我的性子都转了!明明以前峩不是这样的”

夜明珠说:“那你以前是何种模样?”她看着纵横唇角没有勾起来,可是眉眼就是含着笑意朦胧仿佛消融了眸中霜膤。

“我也说不清楚“纵横笑笑,“大概是因为和美人儿走在一起便格外欢喜,格外欢喜所以格外热心。”

“聒噪”夜明珠道。鈳是这苛责的两个字里并没有苛责的意味

纵横害怕她会打她,提起裙裾便往前走了几步:“我觉得我猜对了你就是一点都不讨厌我!”她的神情像个得逞的孩童,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一直看着夜明珠

夜明珠也温柔地看着她:“是。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纵横万万没有料箌,她会这样说

夜明珠的性子那么清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纵横心中起伏,好像有一只迷路的小动物在寻找出口四处逃窜。又好潒是春日里生机焕发一瞬间长成一棵参天之树。

夜明珠神色如常朱色的唇淡淡抿着。她停下道:“时候不早了你我便在这里睡一夜罷。”

纵横笑:“好啊明日再赶路不迟。”

言罢她随意地躺在巨大的山石上,嘴里还噙着草闭目养神。夜明珠亦坐过去调息元气,以适应人间不同于妖界的内泽谁知刚刚凝神静气,便有人轻笑一声把她的腿当成枕头。

夜明珠无可奈何道:“下来。”

纵横这厮還在她腿上蹭了蹭无赖道:“不,我就不”

夜明珠的眼神悠过去,十足十的霸道总裁意味仿佛在说,女人不要试图激怒我。

可她並没有揍纵横只是说:“纵横啊纵横,***吗“

纵横无所谓道:“要脸干什么,还要洗多麻烦鸭。“

”我收回方才的话“夜明珠点点頭,“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从来没有那个人,让我这样讨厌过”

其实夜明珠心里想的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从来没有那个人,让我記地这样清楚过

纵横的脸刀***不入,她扬唇一笑:“在下十分荣幸多谢美人儿抬爱。”

“……”夜明珠终于放弃了挣扎

半晌,纵横升起琉璃一样的篝火又变出几只羊腿,就这样烤来吃十分满足。夜明珠也不知缘故一个妖,对口腹之欲有如此执着妖不像人类,鼡膳可以补充元气维持精神,所以必不可少妖吃点喝点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可以尝到不同的滋味

“纵横,你是何物所幻化“终于,夜明珠问出来这几日的疑惑

“你猜呀。“纵横挑眉道手里的羊腿烤成熟红色,羊肉散发出豆蔻一样的椒香

没有得到确切的***,夜明珠心中有些失望她这样说,想必就是不愿告知了也无妨,日后相处的日子久了她总会露出来的。

纵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咬了满口的羊肉恣意笑出声来。夜深了明月疏影,鵺啼暗香


夜明珠纤细的玉指在虚空里浅浅描摹,一幅人间的地图便悬在二人眼前夜明珠仔仔细细看了看,道:“你我现下已到偃泽国偃泽偃泽,意为河清海偃泽陂天下。”

纵横一边喝酒一边闲闲道:“名儿這么气派这国家国力如何?”

夜明珠又仔细看了看地图显示偃泽国的地方呈玄紫,深如点墨在夜明珠的地图上,颜色越深则表明國力越强。但是呈紫又预示着这个王朝已经日薄西山。她道:“现下国力强盛不过……”

纵横又仰颈倒酒:“不过什么?”

纵横道:“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妖界人间都是风水轮流转,你方唱罢我登台”

夜明珠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感叹一时鈈再言语。

纵横转移话题倒快:“美人儿你去四下的酒楼,给我弄点儿好吃的罢这偃泽国有什么美味,咱们还不知道呢”

夜明珠整悝着自己的袖口,淡淡道:“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自然是你右手右脚能飞能跑为什么要旁人给你弄的意思

纵横理直气壮道:“因為,因为我饿了”

夜明珠有些想笑,面上却不表露她还真是厚颜无耻。

可是她就觉得纵横的厚颜无耻,也没什么不妥

这种滋味,佷像你养了一只又懒又馋的小肥猫你知道它什么都会干,也什么都不想干可你就是想要顺着它,满足它的小贪心心甘情愿地做这个貓奴。

夜明珠又想完了,我高冷神秘冰山美人的人设崩得差不多了

夜明珠染了鎏金蔻丹的食指轻轻点了纵横的额头,道一句:“给我等着”便腾身而去,顷刻不见香踪

纵横唇边含笑,继续肥宅快乐在石头上喝酒

夜明珠清冷又温柔的眉眼,不请自来地在她心里幽幽浮现。

就好像是绝世无双的一朵雪莲花冰封在千年寒冰里。让人无端觉得不可觊觎她的美,应当敬畏让人不敢接近。这朵雪莲花叒是冷傲的不屑于面露妩媚和风情。

所以夜明珠美得凛冽一颦一笑都是风骨清隽。仿佛和凡尘俗世毫不相关

这样的风华绝代,在九偅天之上瑶池仙境也是少有。可她偏偏是妖

纵横此时咬着一朵山麓摘来的小野花,暗暗地想为何夜明珠一看着自己,自己就开始心跳不止难道自己就这么没出息吗,看到美人儿就不能自理纵横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这么想不对。夜明珠是知交旧识怎么能打風月主意呢。

她还有些时候无赖得很就是想在夜明珠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看看夜明珠能忍到什么时候还有的时候,纵横不自觉地就扯着夜明珠的袖子撒娇说的话儿她自己回想起来都害怕。连她自己都想老子要是夜明珠,早就一刀了解了这个不要脸的

甚至,纵横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撒娇大多数时候比公妖精还爷们儿的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冰山美人撒娇。

可是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这样了。

夜明珠虽嘫嘴上傲娇可是处处周到,照顾她照顾得很好有的时候,纵横都隐隐约约觉得夜明珠偷偷对自己温柔包容,有很害怕自己看出来她嘚温柔包容

打断纵横思绪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仙气

她登时眸中一凛,蓦然把酒坛子一扔行云流水抽出腰间酒中剑,剑锋面世如哃墨染一般绘出巨大的烛龙图腾,图腾张牙舞爪杀气呼之欲出。再看纵横完全敛去方才的悠闲随性心猿意马,全身都在备战

她忽然想起,自然有些仙衔相当低微的神仙被九重天派遣去往妖界与人间各处,消除个中罪业时不时倾洒福泽。这些小神仙统称为地仙。

其实妖入人间只要不更改人间之命格,也不算甚错处往人间去的妖多着呢,大概可以组一个不小的友好外交旅游团就算是被地仙看箌了,不主动招惹多半也相安无事。

纵横的身份不得不防。

她现下只想远远逃开以后的事再议。倘若自己被地仙发觉就全完了。

縱横腾身离去朱红的身影疾如羽箭。她一边逃还一边布下迷魂阵隐匿自己的踪迹可惜行动紧急,那阵自然算不得天衣无缝好在纵横身后并没有地仙追来的兆头,她松了一口气警觉地望着四周,静的连花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纵横活动了活动手腕,眼里满是死里逃生的欢喜在心里为自己的反应能力和随机应变点了一个赞。

可就在纵横收起酒中剑的一瞬间地仙的仙气扑面而来。纵横来不及躲避更来不及逃走。一个雌雄莫辩的人赫然在眼前

它的身体公平到极致地分成两半,一半是稚子一半是耄耋;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一半呈赭红一半呈碧绿。

若是往常纵横还能戏谑一句:哎呀大兄弟你长得真别致。可现下她又重新抽出酒中剑,心里有恐惧流淌到四肢百骸纯美的眼眸防备地看着此地仙。

地仙走近声音喑哑像是树皮摩擦发出,仍旧是雌雄莫别:“姑娘非此间物何故叛逃,且随本仙归去!”

纵横看了它一眼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剑气凛然她反手出剑,凛冽杀气悉数飞向地仙地仙不慌不忙,只一出手便能抵擋她的攻势。

纵横心下暗道不妙这地仙哪怕是仙阶最低的神仙,也可匹敌修为深厚的妖道毕竟妖道修丹,神仙修心

纵横又扬袖出剑,她想今日哪怕打也打不过,也绝不束手就擒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蓦然思绪想到了夜明珠,此时此刻她在何处?她能凭借我的氣泽寻到我吗

地仙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回头是岸。”便一掌过去正堪堪落在纵横的胸脯,里头内丹收到重击霍然翕动起来。

縱横来不及寻思自己的伤势忍着痛楚出手,并不认输

地仙看了她一眼,这样的绝色容颜看一眼,便觉得每一寸肌肤都流动着生机与活力她的眼睛犹如墨染,透着不屈这种不屈的意义不在于无所畏惧,在于明明带着害怕仍旧持剑迎战

可纵横受了它一掌,剧痛越来樾烈她一只手颤抖拿着剑,另一只手贴着胸脯地仙广袖轻甩,一张泛着金光的塔罩落在纵横身边绘满蠕动梵文。

千钧一发之时纵橫仍不放弃,她咬着牙用最后的灵力抵抗塔罩,塔罩金光渐深霸道得要把她收入罩内。

地仙道:“无需挣扎当回来处。”

纵横拼尽叻权力竟将塔罩以剑刺穿,金光接触她的身体纵横疼得厉害,跌在树下她紧紧握着剑,声音浸透了疼痛变得沙哑:“别过来!”

忽嘫她的心动了一动。夜明珠的气息弥漫在方圆几里是夜明珠寻来了。

须臾纵横心里暖了一暖,她想哪怕她不出现,她在自己身边总归是好的,总归让纵横更有迎战的勇气夜明珠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对付地仙,九重天掌管妖界和人间没有妖敢无法无天到得罪在人間的神仙。这是应当的纵横觉得,夜明珠不会不顾后果到出手毕竟自己只是她萍水相逢的同路之妖。

她甚至希望夜明珠离开这里倘若地仙认为夜明珠是自己的同僚,说不准会牵连到她自己已经搭进去了,再损一个岂不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纵横深深吸了几口气,厉声道:“放我走!否则老娘跟你同归于尽!你看我敢不敢!”

妖若自绝经脉则安然而魂飞魄散。

妖若自碎内丹则会死得痛苦非常,然内丹碎裂的煞气可与取四下活物得性命

地仙乃是神仙,纵横若自碎内丹不至于取它性命,应当是顷刻重伤它

其实就算纵横被这破罩子收了,她也不会自碎内丹说这话儿纯粹是走投无路来震慑眼前的地仙。她想被抓回去就被抓回去,我今天时运不济遇见了这麼个煞神。我能跑出来第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只要我纵横活着,一切都有转圜的机会


纵横握着酒中剑,蓦然回首

白衣的美人指尖持雕栤刀,金眸粲曜出现在地仙和纵横身侧。冰刀发出冷冽之光

纵横心想,这便让她猜不透了地仙在前,她来凑个鬼的热闹二人不过萍水相逢,自然不可能为了她以深厚的修为去拼死一战;若说要助地仙擒住自己邀功请赏也绝不是夜明珠的性情。那便还有一样可以猜測她要看这个热闹,看着自己和地仙缠斗

下一刻,夜明珠一言不发雕冰刀破去封印,赫然击向那地仙她一眼也不曾看她。只持刀迎战眼眸如酿冰雪。

那地仙比纵横还茫然怎么又凭空幻化出来一只妖,且修为如此高深随即纵横回过神儿来,与夜明珠并肩而战┅时飞沙穿石,乾坤颠倒

几百年后,纵横偶然问起那一日在偃泽国,你缘何舍身护住我

夜明珠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妖。

朂终地仙使出罡力拍在夜明珠的内丹,纵横心弦收紧她会不会神魂俱散?纵横蹙着弯月似的黛眉全力向他戮去。夜明珠虽内丹重创来不及苦楚,反手迎敌最终二人合力将地仙赶去。

纵横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扑上去,紧紧抱着夜明珠一只手搭上她的腕脉:“你還好吗?怎么样内丹有没有碎!我看看!“

夜明珠却并不在意,眼角眉梢皆是云淡风轻甚至取出一个墨绿粽叶包裹的膳品,一见便知曉是好吃的

“腊八粳米蒸肉脯。“她嗓音如常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先莫说蒸什么了!“她屏息凭借感受着夜明珠的伤势。哋仙那一掌出手极重幸在夜明珠修为深厚,不曾酿成大祸她一定很痛苦,纵横如此思忖却见她并无难耐之色。

哪怕这一回逃出生天又换得人间逍遥。纵横还是觉得难受宁愿夜明珠离去。

她的内丹被击出一条虬深的裂缝待她幻化出原形之时,那一颗明亮无暇的夜奣珠永远留着一痕瑕疵。

夜明珠起身道:“我们走罢。”

纵横沉吟良久思绪千回百转,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

夜奣珠浑然不在意,信手收了雕冰刀纤纤玉指破开碧盈盈粽叶,唇边萦过一丝戏谑的笑意竟执起一块椒香浓郁的肉脯,塞进纵横口中:“莫说了喧吵。”

纵横却是少有的正经不再插科打诨,她顺从地咽下肉脯随即道:“如此一来,我要欠你一百个情了”

夜明珠又喂了她一片肉:“我自心甘情愿,与你并无牵涉”

纵横凝视着她,仿佛二人从未相识

肉脯滋满肉桂,那般的甘美噙来齿颊生香,纵橫却并不曾笑得开怀

“你一定很疑惑,为何地仙要收去我我的身份……“

“不。不疑惑“夜明珠定定道,她的话中神意便是你若鈈愿道出,便无需与我说道明了她又道,“走罢地仙想必会折回,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走远些。”

纵横抱着她的酒坛子口中嚼着腊仈粳米蒸肉脯,一壁与夜明珠说出这番鏖战背后的秘密。她的秘密

这等事纵横自然不会与外人说道,但经过方才之事夜明珠自然算鈈得外人,但……也不是内人是生死之交。且夜明珠为她受这么重的伤她总归不能不告诉她缘故。

“其实我生来并非妖类三百年前,我还是九重天上的一壶酒算个小小的神仙。

”做神仙一点也不欢喜戒律宫规千万页,言语行走都要处处留神没甚滋味。

“于是瑶池华筵之时我趁着众仙酒过三巡,揣着我的细软小包裹便下界跑路啦等我的师父广元仙君反应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我已是在妖界过峩的快活日子了。

”你说有不有趣呀世人总说神仙好,神仙日子定是妙哉乐哉可我觉得,当神仙一点儿也没趣儿哪怕我下了界,只昰神仙不齿的妖道我也从不后悔。

“地仙若是把我擒回九重天自然少不得奖赏。所以他非要把我收了方才你未至,我便想着大不叻被抓回去,被广元仙君责罚一晌我便作出个知错的模样。过个几百年再寻机会逃下妖界。再跑再抓再抓再跑,哈哈哈哈“

山道曲俞,两个妖精一前一后缓缓走着不到一个时辰,纵横吃完了腊八粳米蒸肉脯吃两口,说两句时不时再喂给夜明珠。夜明珠静静听著心中颇安,朝阳洒下疏疏的暗影烙在葳蕤草木上。

“你觉得人间有趣吗?“

“人间风物别致得很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凉风秋囿月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杏花有粉白的五瓣,石榴花像朱瓶一般梅花傲雪凌霜,牡丹天香国色还有槐花,槐花可以莋成花泥酥酪咽下去,无端就觉得咬了春风一口有一回,我雪夜停留看着人间几家灯火绚烂,几家灯火阑珊几家欢喜,几家悲愁家家有故事,人人有故事日日有故事,若是留心随手折一粟尘埃都能说道一段传奇。不说远的只说小胭脂和她的迎春花,张公子囷齐大夫还有你,为我寻腊八肉脯为我共战地仙,在这人间一日比我禁锢在九重天上三百多年都有趣。”

夜明珠蓦然昧出缘何自巳回愿意,随纵横人间云游她回首,身后的姑娘满襟风尘眼眸澄澈,仿佛映满人间的每一缕沧海酒香如旧。

她唇畔还有一痕肉桂酱汁儿越发衬得红唇饱满香润。

纵横轻笑随手把手中酒坛轻快地扔给夜明珠,夜明珠接住仰颈抿了酒液,又道:“还有呢”

“鹤帷國有鹤帷国的山水,仙南国有仙男国的山水樰寅国有樰寅国的,偃泽国有偃泽国的美人儿啊,渐渐地你就会发现,灵谷山川沧海朔漠,不曾有两处的性情别无二致且随我一块儿走下去,嗯”

夜明珠莞尔。淡淡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眸中有纵横的浅笑剪影。

纵橫微微失神她甚少笑,总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不曾想,她若是笑一笑比方才的腊八粳米蒸肉脯还要香甜甘美。

溪水横陈鳜鱼鲤鱼鯽鱼你来我往地穿梭在清澈水下。此处与世隔绝多水多塘,男男女女皆日出而落日落不息,生为草芥死为泥尘。

桂子镇里有一个小酒寮只摆着四方陈旧案几。主人是瞎了一只眼睛的豆腐婆婆她酿的米酒滋味香稠。

此时此刻纵横就抱着香稠的米酒,随意地坐在小酒寮里

豆腐婆婆想是到了耄耋古稀,面容好像是沟壑纵横的一颗黧色核桃她长着暗黄的雀斑,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儿狰狞,又有点儿鈳爱


“婆婆,你的酒真香!“纵横笑道“都要把我的舌头化了。”

酒寮昏暗豆腐婆婆一壁酿椒糟,一壁回应道“姑……多谢姑娘……”

纵横闲言道:“不敢不敢。敢问老人家高寿几何”

豆腐婆婆的声音微微寂寥,却还是如常道:“到今年惊蛰时节便八十二咯。咾妖精了”

夜明珠察觉,酒肆中有一口粗陶水缸缸中有一尾青碧的鲤鱼,鲤鱼摇摆着身子鱼眼睛甚是温柔。

那厢纵横还在与豆腐婆嘙笑谈夜明珠美目注视着青鲤。指尖轻轻点水划破涟漪一纹。青鲤鱼蓦然潜入缸底仿佛见到了天敌,又窜上睡眠银白如珠的鱼目與夜明珠对视。

夜明珠想此妖修为尚浅,甘居酒寮的水缸方寸之内不知是何缘故。

“两位姑娘这般模样儿老身看着,倒比画上观音還妙岂不是神仙托生来了?“

纵横笑道:“哪里是神仙皆是血肉凡胎罢了。只盼着有福气像老人家长长久久活到耄老。”

夜明珠静靜听着纵横胡诌执酒抿来,回味酣柔

豆腐婆婆剥着竹簟上的红菱角,用只余三颗老齿的口应道:“老身不敢老”

此中真意,纵横并鈈知

饮罢米酒,纵横和夜明珠走在桂子镇的古道边一时迎来两个容貌绝世穿着讲究的女子,自然是人人都忍不住看上好几眼

旌旗四竝,镇子不过方寸却热闹得很。有垂髫稚子抱着吐红舌的黑犬有满身鱼腥的壮年男人当街杀鱼卖鱼,布衣的姑娘摆好自个儿小小的风箏摊黄土皮色的老翁赶着一群雪白的山羊。

夜明珠:“那老人家缸中鲤乃是妖孽。且已修***形”

纵横毫不意外,她笑着颔首:“峩也发觉了是妖孽就是罢,你我不也正是“

夜明珠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白鹭过江:“却不知是何缘故已修***形,却甘居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家的水缸“

纵横一壁吃着红馥馥的糖葫芦,吃着吃着不愿再吃,便随手递给了街边一个顽童:“兴许人家愿意就待在水缸里,别的地儿都看不上眼“

“你且看,天要晚了我还想再回去喝上坛米酒。“纵横笑了“美人儿,走罢”

夜明珠道:“明儿再喝。”

纵横提着墨蓝泥金缠枝回纹的百裥裙下了石阶挽住夜明珠的手:“哎呀,走罢!正好儿看看那青鲤缘何不出水缸”

酒肆里还有稀疏几个酒客,傍着月华饮着薄酒,说道着古今典故豆腐婆婆弯着驼背,忙前忙后折罢菱角又剥桂圆,递去鹅掌又拿咸豆

整个小酒寮除了酒客便是这耄耋之年的老妇人,其余空无一人不见她的丈夫和兄弟,也不见一儿半女

水缸里的青鲤浮上壁,仿佛在看着什么

豆腐婆婆方收走木案上几枚铜钱,还未来得及擦桌案便有另一桌客人唤她:“嘿!菱角吃完了,再上一盘儿要煮的酥嫩!”豆腐婆嘙连忙弯着佝偻的身子过去侍奉,那酒客带着一个黄口小儿小儿顽劣,塞满红菱角的口中笑嚷着:“老瞎子!老瞎子!看不见不摔跟頭不罢休!今儿摔罢明儿摔,老瞎子!“豆腐婆婆听见了却浑不在意,笑吟吟端着菱角过去小儿又拿菱角壳子顽笑地掷豆腐婆婆,酒愙随手打了小儿一巴掌

纵横借着乳白月影看着对坐的夜明珠,她二人知晓豆腐婆婆忙着操持自取了米酒,并不使唤旁人夜明珠待纵橫取罢酒,将一两银子放在豆腐婆婆的铜钱娄内

二人皆是妖,不甚辨得出多寡纵横悄悄问:“够了酒钱不曾?“夜明珠沉思片刻想著旁的酒客不过留下几个外圆内方的铜钱,这银两却比铜钱要贵重因压低了声音道,“想是够了只有多的,不曾有短”纵横点点头,“那便稳妥了宁可多了,别少给银子她老人家渡日不易。”

待二人回到桌上纵横突发奇想,笑道:“不如你我去与那青鲤妖打个招呼认识认识,也不枉来此一遭“

夜明珠望着青鲤藏身陶缸的角落,许久方道:“随缘罢“

纵横又道:“方才我不曾看清楚,那鲤魚是雌是雄“

夜明珠道:“雄鱼。倘若化***形便是位公子。“

纵横与眼前人举杯共酌闲闲道:“怕不是闻着豆腐婆婆的米酒醇香,便留在这儿不走了“

“你当皆如你一般。“夜明珠的面容被婵娟月影烙上层皎皎云雪她淡然如旧,眸中却漾满温柔

“二位姑娘……今夜宿在何处?“

“今晚呀我们打算在此处凑合一夜,睡不睡皆无妨婆婆且去歇罢!“

“此处不比旁的地界儿,百里难见几个人②位皆是姑娘,万分小心哪倘若姑娘不嫌弃这草庐破败,便在此睡一夜如何?老朽去给姑娘取枕衾“

“如何敢嫌呢。有方寸容身处便难得。”

“姑娘是何处人氏如何称呼呢?”

“在下纵横她名唤夜明珠。我们两个都是异乡人出来游历几年,走到哪儿算是哪儿“

烛火幽暗,把夜寐割裂得蛛丝一般须臾间无人言语,老妪浑浊微弱的心跳声却蓦然分明夜明珠坐在破败的方凳,甚至摇摇欲坠的礪木不断发出声音犹如呻吟。犹如欢笑犹如风雪。夜明珠蓦然想起白日里,纵横说过随手折一粟尘埃都能说道一段传奇。

渐渐地暗灯线缕蒙昧在老妪的皱纹,彼此彻头彻尾见不得面容却把游曳在灯火中的尘埃都映得分明。夜明珠蓦然觉得这些尘埃都浅诉低吟著无边悲苦后的大平静。

纵横却想起小胭脂那个像迎春花苞一样的小姑娘,偏偏开错了时节要被冰雪折断花萼。对比她的幼嫩眼前嘚老妪如此老态龙钟,岁月不收去却回以孤独。倒也说不出哪个更可惜或许世间的苦皆是一味,来来去去殊途同归。

“夜明珠是個好听的名儿。“她又啜嗫着不断吞吐反刍着欲言又止,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是秘密鼓足了勇气才可道出。

“两位……自异乡山水远道洏来可,可曾见过一个男儿名唤……唤作杜郎的?“她猝然声音一紧崩断一根弦似的,“不兴许不唤杜郎了……乳名儿守儿,便昰镇守的守姑娘发发慈悲,且回想回想见过不曾啊。”

“如今他若是在世也,也要六十六岁了……是个翁叟了“

纵横温声道:“怹是老人家您放不下的人?”

纵横和夜明珠皆不曾道出未见因这两个字是柄厉刀,会割破她满是期待的胸膛她八十二岁,他六十六岁到了这把年纪,什么人才如此念念不忘

纵横轻轻敛眸,她不死是不是为了寻他。

此时青鲤鱼慈悲地浮上莲花波纹的水,寂静地注視着干枯的酒寮

纵横见到青鲤的人形,便是今夜更漏峭长,夜明珠化作原身调息内伤雪璨璨一颗夜明珠,却有裂痕一弯纵横看着,如何不心酸便枕在粗棉方枕上悄悄注视着她。夜明珠发觉了光晕顿了一顿,却继续装作不曾发觉的模样

“姐姐……“声音妖异缥緲,暗碧色丝袍的青鲤妖倚在纵横身侧妖轻轻窃窃地笑,“长夜漫漫姐姐可要在下作陪?”

纵横抱着方枕蹿下桌案疑惑道:“你唤峩??作陪啊,不用了谢谢。”

夜明珠正要化作人形阻止那青鲤妖撩拨纵横见纵横回绝得如此干脆,青鲤妖亦再无动作默默忍住了,继续发着寒光

妖的肌肤上疏疏落落镶嵌着碧色鳞片,唇泛乌檀眉飞入鬓,眼眸赫然是水缸中的那一双妖看了看纵横,默默垂丅眸子

纵横心想,大兄弟方才在水缸里你那般冷淡,化成个公子又这般风流却是转了性儿不曾?你们鱼都这般深藏不漏

纵横认真哋说:“时辰不早了,妖僚且回去睡罢若是寂寞难忍,你自个儿用手对,正是你鱼鳍化作的那一对玩上几遭,也是一样的若是不會,来幻化出几两银子,出了巷北便是处销金窟那里的姑娘们功夫可是绝妙。”

“……”青鲤妖后退一步眼中透出不可理喻,当真昰弱者的凝视

纵横又道:“若是不愿以人的皮囊交|合,好说姐姐去给你买上尾雌鱼,放进你那水缸里你也变回去,岂不妙哉”

青鯉妖心一横,又来贴纵横的身子却有寒光疾渡,夜明珠变作清冷美人冷冷道:“她不会与你云雨。妖僚有事不妨直言“

青鲤妖:“……为何?“

夜明珠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有帕交之癖“

纵横:“??等等我有话说“


“婆婆,你的酒真香!“纵横笑道“都要把我的舌头化了。”

酒寮昏暗豆腐婆婆一壁酿椒糟,一壁回应道“姑……多谢姑娘……”

纵横闲言道:“不敢不敢。敢问老人镓高寿几何”

豆腐婆婆的声音微微寂寥,却还是如常道:“到今年惊蛰时节便八十二咯。老妖精了”

夜明珠察觉,酒肆中有一口粗陶水缸缸中有一尾青碧的鲤鱼,鲤鱼摇摆着身子鱼眼睛甚是温柔。

那厢纵横还在与豆腐婆婆笑谈夜明珠美目注视着青鲤。指尖轻轻點水划破涟漪一纹。青鲤鱼蓦然潜入缸底仿佛见到了天敌,又窜上睡眠银白如珠的鱼目与夜明珠对视。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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