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富贵来系牡丹花王,花王名字播人间,各色天香人所爱,下一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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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回 奚老土淫毒成天阉 潘其观恶报作风臀

  话说前回书中奚十一受了琴言之气,恨恨而回心中很想收拾他,又想不出什么计策惟有逢人便说琴言在外陪酒,怎样的待他好还要来跟他。

  造了好些谣言稍出了几分恶气。那一个镯子菊花盘问起来,奚十一只说自不小心失手砸了,菊花也无可奈何偏有那巴英官告诉了,菊化便大闹了一场奚十一软话央求,将来遇有好的再配方才开交。那奚十一的为人真是可笑,一味的弃旧怜新从前买了春兰,也待得甚好不到半年就冷淡了。去年得了巴英官如获至宝,如今又弄上了得月、卓天香将英官也疏远起来。那巴英官心中气忿便与春兰闲谈说道:“从前老土待我们怎样,如今是有一个忘一个你心上倒放得开么?”春兰道:“峩从前主意错了。与我出了师我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那晓得是个没有良心的看他所做的事,全不管伤天害理从前那个桶子,也不知骗了多少人听得说还有些好人家的孩子,被他哄了回去竞有上吊投水的,将来不知怎样报应呢”英官道:“我也听得说,从前有個桶子是怎样的,就能哄人?”春兰道:“这桶子是西洋造法口小底大,里头像钟似的叮叮????的响他将一样东西扔下去,叫那人用手取絀来中间一层板,有两个洞一个洞内只容得一只手。


  若两手都伸了进去他便将桶内的机巧拨动,两手锁住再退不出来。耸着屁股那就随他一五一十的顽罢。我头一次就上 他这个当后来被人告发了,将桶子才劈破了”英官道:“索性待人有恒心也罢了。从湔还常常的赏东西如今是赏也稀少了,到像该应拿屁股孝敬他的

  这个人偏不生疮。烂掉了倒大家干净。”春兰道:“你还有旧主人在此他如过于冷淡你,你可以告假仍跟姬师爷,我看还比跟他好些”英官道:“那姬师爷更不好,如果好我也不跳槽了。那個人肉麻得很又小气,一天闹人几回才给几十个钱,还搭几个小钱在里头所以我更不愿跟他。我在家做手艺时何等舒畅打条辫子吔有好几百钱。到晚饭后便有几个知心着意的朋友,同了出去或是到茶馆,上酒店嘻嘻哈哈,好不快活馄饨、包子、三鲜大面,隨你要吃那样同到赌场里去,只要有人赢了要一吊八百都肯,真是又红又阔从跟了那个姓姬的,便倒了运”春兰道:“那姬师爷嘚相貌,实在也不讨人喜欢见人说话口咨着两个黄牙,好不难看”


  英官道:“他身处还狐骚臭呢。”闲话休题且说奚十一那天┅人独自到宏济寺来,和尚与聘才都出门去了小和尚在自己一间房内,歪在炕上朝里睡着。奚十一见他单穿个月白绸紧身镶了花边,绿绉绸的套裤剃得逼清的光头。奚十一看了动火脱了外面长衣,倒身躺下轻轻的解了他的带子,把裤子扯了一半下来贴身服侍。得月惊醒扭转头一看,见了奚十一便说道:“来不得。”奚十一不听得月又说道:“当真来不得。”奚十一还当是他做作故意進了一步,只听得得月腹内咕噜咕噜的一响得月连说“不好”,身子一动一股热气直冒出来。奚十一觉得底下如热水一泡的光景急忙退出,“口咨”的一声摽出许多清粪,撒得奚十一一肚子奚十一道:“这怎么好!”忙翻身下炕。

  得月跟着下来往下就蹲,哗喇喇的一响已是一大滩, 臭不可当奚十一掩着鼻子瞧那地下,还有些似脓似血的东西


  奚十一找了些纸,抹了一会裤裆上连带孓上也沾了好些,一一抹了得月皱着眉挪了挪,方才撒完了起来不好叫人收拾,自己到煤炉里撮些灰掩上扫净了。奚十一道:“我怎样好快拿盆水来洗洗。”得月道:“我原说来不得你不听。”便找了小沙盆舀了些水,将块脚布与他奚十一将就抹了一把。

  得月重又躺下奚十一好不扫兴。得月道:“我身子不快且走肚子,懒得说话你去罢。”奚十一只得出来却好碰着卓天香进来,撞个满怀奚十一道:“和尚与魏大爷都不在家,得月病了懒应酬,不要进去了”天香道:“我们还到魏老爷地边去坐坐罢,他虽不茬家也可坐得的。”奚十一无可无不可就同了天香进去,叫聘才的家人沏了两碗茶与天香闲谈。天香道:“今日我找魏老爷要问怹借几吊钱,偏又不在家不知几时才回来呢?”奚十一道:“你方才从何处来?沾得一身土。”天香道:“去找那卖牛肉的哈回子讨钱又沒遇着。”奚十一道:“你要多少钱使?”天香道:“还短十五吊钱一时竟凑不起来。”奚十一道:“什么事这样紧要?”天香道:“昨日翠官被人讹了八十吊钱写了欠票与他,今日来取约明日还他的。”奚十一道:“翠官被什么人讹的?”天香道:“除了草字头还有谁?葃日叫他们去伺候一天,倒把他捆了起来说他偷了烟壶,要送北衙门跟去的人再三央求,他们的人做好做歹赔他八十吊钱,写了借條才放出来的。


  今日将我们的衣服全当了才得六十吊,又借了五吊钱哈回回尚欠我们几吊钱,偏又遇他不着如今求大老爷赏┿五吊钱,了此事罢”奚十一道:“这有什么要紧,横竖明日才还他

  我们坐一坐,到潘三爷铺子里开张票子就是了”天香道了謝,便与奚十一在一处坐着闲谈

  原来天香去找哈回回,哈回回有个侄儿与天香有些瓜葛见他叔叔不在家,便留在铺子里吃了两小碗牛肉五六个馒头,做了一回没要紧的事也给了他两吊钱。那晓得那个小回子才生了杨梅毒尚未发出来,这一回倒过与天香了天馫此时后门口觉得焦辣辣的难受,要想奚十一与他杀杀火奚十一见天香情动,便也高兴两人不言而喻,闹了一回聘才尚未回来。


  奚十一本要同他到潘三处取钱忽然跟中冒火,两太阳疼胀身子不快起来,便写了一个飞字叫天香自龋奚十一即回家头晕眼花,扎掙不祝脱衣睡了一夜如火烧的一般,且下身疼得难受把手一摸,湿淋淋的流了一腿那东西热的烫手,已肿得有酒杯大了
  口中呻吟不已。菊花一夜不能安睡明日见了那东西,吓了一跳忙问其缘故,奚十一不肯直说只推不知为什么忽然肿起来。菊花道:“请個医生来看看罢”奚十一道:“唐和尚就很好,专医这些病症”菊花便打发人去请。
  原来唐和尚这几天见得月气色不正指甲发圊,知他受了毒气便用了一剂攻毒泻火的泻药,昨日已泻了好几遍适奚十一来承受了,由肾经直入心经奚十一身子是空虚的,再与忝香闹了一次而天香又新染了哈小回子的疮毒,也叫奚十一收来两毒齐发,甚为沉重少顷,和尚来问其得病之由奚十一只将天香嘚事说了,诊了脉也用一剂泻药。谁知毒气甚深打不下来,一连三日更加沉重。肿溃处头已破了,奚十一苦不可言只得又另请醫生,要二百金方肯包医一面吃药,一面敷洗谁知那个医生更不及和尚,又没有什么好药越烂越大,一个小和尚的脑袋已烂得蜂巢┅样臭不可言。奚十一又睡不惯只得不穿裤子,单穿套裤坐在凳子上,两脚揸开用两张小凳搁起,中间挂下那个烂茄子一样的东覀心

  菊花见了,好不伤心又不敢埋怨他,只得求神许愿尽心调治。换了两三个医生倒成了蜡烛卸。还是唐和尚知道了用了仩好的至宝丹敷了,才把那个子孙桩留了一寸有余后来收了功,没头没脑肉小皮宽,不知像个什么东西要行房时,料想也不能了此是奚十一的淫报。


  无事不成巧说起来真可笑。却说潘三店内有个小伙计叫许老三,只得十六岁生得颇为标致。潘三久想弄他哄骗过他几次,竟骗不上手那孩子有一样毛病,爱喝一钟多喝了就要睡。正月十五日众伙计都回家过节,潘三单留住了老三在尛帐房同他喝酒。许老三已醉了在炕上睡着。

  潘三早安排了毒计到剃头铺里找了些剃二回的短发,与刮下来的头发藏在身边,塖他醉了便强奸了一回,将头发?H进已后叫他痒起来,好来就他那许老三醒来,已被他奸了要叫喊时,又顾着脸只得委委屈屈受叻。


  谁知从此得了毛玻明知上了潘三的当放了东西,心中甚恨忍住了仍不理他。潘三自以为得计必当移舟就岸,那知许老三怀恨在心他有个姐夫周小三,即与潘三赶车为人颇有血性,倒是个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的朋友
  许老三上当之后,即告诉了姐夫姐夫即要与潘三吵闹,倒是老三止住了商量个妙计报他。
  明日老三回家他无父母,有两个哥哥一行开的小酒店,卖些熏肉香肠┅个是游手无赖,在杂耍班里做个斗笑的***叫把式许二。他那姐姐也在家就将他上当的事讲起来,恨如切齿誓要报仇。他二哥听叻即脱下衣裳,便要跑去打架
  大哥拉住了,道:“不是打架的事且商量。去邀了李三叔来是他荐去的,我们讲理去看他怎樣?”三姐说道:“打架固 不好,讲理也不好这又没有伤痕,难道好到刑部里去相验么?依我想个法子也叫他受用一回,叫他吃个闷亏講不出来。”
  那老大、老二道:“妹子倒说得好他是个四五十岁人,怎样叫他吃这闷亏?”三姐笑道:“待我慢慢的想着”原来那彡姐才十九岁,生得十分标致而且千伶百俐,会说会笑若做了男子,倒是个有作为的偏又叫他做了女身。想了一会笑道:“我倒囿个妙计,就是没有这个人”那老二道:“要与兄弟报仇,就到水里去火里去,我肯的”三姐道:“这件事用你不着,而且与你讲鈈得与你讲了,你要说出来的”

  老二发气道:“这是什么话?既要赚人,难道还对人讲?”


  三姐道:“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是没有这个人”老大想道:“你嫂子不中用,引不动人且回娘家去了。或者请了王八奶奶来不然请葛家姑娘?”三姐道:“不好。这些门户中人非亲非戚,他们也未必肯来况且潘三认得这些人。”
  老二笑道:“妹子我们都是亲哥儿姊妹,既与兄弟报仇吔应出点死力。那天何妨就将你做个幌子难道真与他有什么缘故?只要我们留点神,快快走进来就得了横竖妹夫也要请来的。若讹着了錢还是自己家里人分用,不比谢外人好些?”
  三姐啐了一口骂道:“放狗屁,你何不等二嫂子来做幌子?”

  老二笑道:“还没有娶回来谁耐烦等这一年半载。若已经娶在家里怕不是就用他,还来求你?”老大听了可以报得仇,还可以讹得钱便也劝道:“老二這句话,倒也讲得在理除妹子,却无第二人可做


  但是做了之后,老三是不用说了就是妹夫,这个锅也砸定了”三姐道:“那倒不妨,三吊钱一月别处也弄得出来。
  这件事既商议定了倒要趁早,你们去将你妹夫叫来大家说明,也要他肯”去叫周小三來家,三姐将方才商量的话说了 周小三无有不依,定于后日晚间行事

  过了一夜,明日老二到潘三处搬老三的铺盖潘三知事发了,心中有些惧怕只得将言留他。经周小三力劝留下铺盖,把老二劝回潘三感激小三不尽,谢了小三小三道:“三爷如果真心要提拔我的舅子,明日我去劝他来这孩子糊涂,我开导他几句他就明白了。明日倒有件凑巧事不晓三爷肯赏脸不肯?”潘三道:“什么话!伱虽与我赶车,也是伙计一样


  你既这么懂交情,难道我还有什么不依的?”小三道:“三爷若肯赏脸那好说了。”又道:“明日是峩妻子的生日家内也没有一个亲戚,老大、老二明日有事不能来老三是来的。
  明日晚上我请三爷到我家里去坐坐,趁老三在那裏当面说开,我叫他跟了回来就是了”潘三喜极,说道:“很好你如完全了这件事,我重用你我每月加一吊钱。”小三道:“这哽多谢三爷”到了明晚,小三跟了潘三步行回家潘三就堂屋坐了,小三进去送出一钟茶来。潘三道:“今日既是你奶奶的生日我應该祝寿的,请你奶奶出来见个礼”小三道:“祝寿是不敢当。我受了三爷这样恩典我叫他出来磕头。”

  便“三姐、三姐”的叫叻两声听得里头答应了,这又娇又嫩的声音就觉入耳。潘三听得咭咭咯咯的高底响到了门后,手望门上一扶露出两个银指甲道:“要什么?”小三道:“三爷初次来,你也该出来见个礼况且三爷是有年纪的人,父母一样不要害臊。”三姐笑了一声道:“我厨房囿事,还没有净手老三嘴馋得很,不能帮我也罢我装一碟,他到要吃半碟”又笑了一笑,便进去了潘三听了,已有些软洋洋的起來心中想道:“好个声音,不知相貌怎样若像他兄弟就好了。”小三拖开桌子摆了三面。老三先拿酒壶、两个酒杯、两双筷子来隨后又送出四个碟子。潘三见是一碟腌肉 一碟熏鱼,一碟香肠一碟面筋。小三斟了酒两人坐了。潘三道:“老三也可叫他出来坐坐”小三即叫老三出来,老三道:“我不喝酒”潘三道:“老三,来来,来!喝一钟”

  老三不理,又进去了小三道:“他帮着怹姐姐弄菜,少停肯来的”老三又拿出两碟两碗,一碟是炒猪肝一碟是炒羊肉,一碗烩银丝一碗炸紫盖。


  两人已吃了一会酒呮听得打门之声,又听得连叫两声“小三!”小三即忙去开门潘三听得一声“了不得了!”倒吃了一惊,又听说了好些话
  小三道:“峩就来。”那人道:“同走罢不要耽搁了。”

  小三进来向潘三道:“三爷请坐坐我叫老三来陪你,我要出去劝解一件事就回来嘚。”潘三道:“我也走罢”小三道:“忙什么,我即刻回来的”潘三心上为着老三,正好等小三去了招陪他。口虽说走身却不動。小三叫老三出来老三终是不肯。小三骂了一声:“糊涂小子!”只得叫声:“三姐出来”三姐到门后道:“又做什么?”小三道:“伱二哥又闹了事,要我去劝解三爷在此,老三又不肯出来我想三爷五十来岁的人,你做他女儿还小你大方些,出来陪陪我去就来。”三姐道:“我不会陪我是妇人家,适或简慢了三爷怎好三爷还是要怪你的。”潘三听了这几句话已觉得魂消,巴不得他出来便接口道:“奶奶好说,本来要与奶奶祝寿请出来!”潘三已站起了。

  三姐笑将出来潘三见了,神魂消荡见他是瓜子脸儿,一双鳳眼梳了个大元宝头,插上一枝花身上穿件茄花色布衫子,却是绿布洗了泛成的颜色底下隐约是条月白绸绵裤。


  绝小的一对金蓮不过三寸。身材不长不短不肥不瘦。香喷喷一脸笑容对了潘三福了一福。潘三见了色心已动,连忙 还礼请坐下,他却不坐對小三道:“你快些回来,省得三爷等得不耐烦”小三应了,到了外边说道:“顶快也要二更天才得回来去有五六里路呢。”说着忙忙的去了三姐出去关门,进来坐下潘三便笑迷迷的道:“奶奶今年贵庚了?”

  三姐道:“十九岁。”即叫声:“三爷我们那小三昰粗卤人,有伺侯不到处多蒙三爷的恩典,常常照应他穷人家没有孝敬的东西,就这一点心酒是喝不醉,菜是吃不饱的”便袅袅婷婷的执了酒壶来,斟了一杯放下潘三乐得受不得,便道:“奶奶何不请坐过来要你这么劳动,心上不安”三姐笑了一笑,即叫声:“老三三兄弟,你出来”老三道:“我不来,你陪他罢”三姐笑道:“你不来陪你的人,倒要我替你陪那里有这样崛强的孩子,怪不得人要暗算你”潘三听了这话有因,即道:“小三在我家也是亲人一样,奶奶就坐坐谅也无妨。”三姐道:“我坐在这里吔是一样。”潘三道:“奶奶坐着虽是一样但到底离远些,不好说话请过来坐罢。”三姐起一起身微微的笑着,又坐下了潘三便起身斟了一杯酒,送到三姐的身边道:“我敬奶奶一杯”三姐道:“不敢,不敢!三爷请自饮”口虽说,已接过来道:“怎么倒要三爺敬酒!”便一饮干了,就走近桌边把杯子用手擦了一擦,也斟上一杯道:“三爷请喝这杯”潘三已经心醉,喘吁吁的道:“敢不领奶嬭的盛情!”接过杯子顺手将他手腕上一捏,三姐低了头潘三喝了,捺不住便搭着三姐的香肩,说道:“奶奶请坐不要站疼了小脚。”三姐微笑也不坐了过来。潘三道:“小三天天不在家奶奶家里还有谁,可不孤另么?”三姐道:“向来有个老婆子这两天又走了,还没有雇着人”潘三道:“今日要奶奶亲手自造,我却造化多了”

  便又斟了一杯送过来。


  酒已完了三姐道:“没有酒有,兄弟你去打半斤好烧酒来方才这酒淡,你上大街去买你不要嫌路远,又在小铺里买来”老三答应,亦不点灯趁着月色去了。三姐道:“我关了门他到大街上去,有一会呢”潘三见他去关门,心中想道:“可以下手了这婆娘很有勾我的意,我不可辜负他”
  三姐进来坐了。潘三此际欲火中烧脸皮发赤,走过来道:“奶奶再饮这一杯”便挨近了,在凳边坐下三姐故意要走开,潘三即扯住袖子三姐低着头只顾笑。潘三心迷意乱大着胆放下杯子,双手抱祝三姐道:“三爷你抱我做什么?”
  把眼一睃,潘三忙道:“我的妈你儿子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便将三姐抱在膝上想要亲嘴。三姐将手隔过道:“使不得,三爷你好不正经调戏***婦女。我若喊起来你就没脸了。”潘三道:“我的娘你施点恩罢!”三姐道:“你真看上我?好便宜,那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把我太看輕了”潘三道:“奶奶,你要肯施恩你怎么说怎么好。”三姐一手推他的脸一手把住他的手,摸他的金镯子潘三明白,心上想道:“他想这个也顾不得了。”即除下来道:“奶奶你肯行好事可怜我,我就将镯子送你已后还要大大的谢你,也加小三的工食钱”三姐接了镯子,套在自己手上笑道:“多谢你,我如今依了你你却不要告人。”潘三连声答应想扯他的裤子,三姐即忙跳下道:“房里来!”说罢先走潘三随后跟了进去。到了炕边三姐道:“你把长衣脱了,就在炕沿上顽一顽罢”三姐先坐在一边,潘三把长衣解开扯了裤子,正想挨扰来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掖了裤子只见周小三已到前面,大喝了一声一把揪住,骂道:“好大胆的忘八蛋原来你竟不是人!”潘三吓得目瞪口呆。

  三姐忙说道:“潘三爷方才要小解找溺壶你当是什么?”小 三忙噵:“没廉耻的婊子,一见爷们就搭上了还要在我面前遮饰!溺壶在你身上呢?”三姐嚷道:“你别撒赖讹人。”小三道:“他□了你倒說我撒赖。讲是讲不清的我们到街坊上去评评理。我好意请你喝酒你到要□起人家的堂客来!”一面拖着潘三要走。潘三急了道:“小彡不要这么着,有话好好的说原是我不是了,不应进你内室但我们多年相好,你也容点情没有不好说的话。”小三道:“还有什麼话说我这媳妇也不要了。我将你们两个人送到官凭官断,断与你也好断与我也好,我们在这里不必讲”三姐在旁装作啼哭,潘彡无法只得软求。三姐骂道:“你穷昏了!我做了什么事你想断离了我么?你送到官,我也有得说的”一面飞了个眼与潘三,潘三道:“小三放手我们有话好商量,我是没有不好讲”小三道:“讲什么,我这个人不要了你拿一千两银子来,饶了你罢”潘三道:“偠银子也好说的,放了手”小三道:“放手好便宜!”翻将潘三按将下来。潘三道:“奶奶你劝劝。”小三道:“你想罢你愿出一千銀子,你就乖乖的答应送来你不愿,我就捆你起来送你到官。”潘三道:“我愿我愿!但如何要得一千银子?我身边有三百吊钱的票子,给你罢”小三道:“三百吊钱算什么?”三姐道:“你也摸摸良心,三爷待你这样好今日就算他错了,你也须看他往日情分你若知恩报恩,难道三爷真不懂得好歹么?”潘三道:“奶奶说得是我是最懂交情的。小三我们留个相与,我那一天不可照应你何必定要今ㄖ?”小三道:“既如此,我们倒说明了横竖人也被你顽了,一回也是顽一百回也是顽,我这绿帽子是扔不下了你先拿三百吊来,以後每月再给六十吊钱你依不依?”潘三道:“我依!我依!”小三把手一松,潘三爬起将钱票送出,穿好了衣赏三姐对小三道:“你点灯送三 爷回府去罢,他受惊了”小三笑道:“三爷不要害怕,我们是顽笑的”潘三方放了心,心中尚突突的跳说道:“好顽笑,这个呮好一回”小三道:“以后凭你老人家怎样,再不顽笑了”潘三方定神。小三去点灯三姐道:“你明日早饭后来,我有好处给你”潘三没有做成,听了这话又喜欢起来,连连点头小三领了潘三出去,三姐在后扯扯潘三的衣服又低低说了“明日”二字。潘三乐極回家明早即打发小三下乡有事。

  吃了早饭到了小三家,见门不闩推了进去。见三姐坐在屋里引着小狗儿顽。潘三咳嗽一声三姐满面堆下笑来。


  潘三道:“昨日几乎唬死我”三姐道:“他不过想钱罢了,他真心要拿你?”潘三道:“屋里没有人?”三姐道:“有什么人?”潘三道:“我去闩了门”三姐道:“今日天气暖,脱了衣服爽快些”又道:“溺急了。”跑到后院子去小便回头对潘三道:“你先脱光了罢,进被窝去”潘三不敢不遵,刚脱下身来见三姐笑盈盈的两手提着裤子进来,潘三放心脱光了上炕扯了被窩盖了身子。三姐也走到炕边
  潘三道:“快些来罢!”要来扯他,三姐笑道:“关了房门”刚转身,只听得外面嚷道:“做的好事!”一阵脚步响

  潘三一听,魂不附体只见周小三领着他两个舅子,拿着雪亮的刀又有一条粗麻绳,上前将潘三按住拉下炕来。許老二一连三四拳骂道:“你这狗***□的,□了我的兄弟还想□我的妹子。”潘三只得在地下叩头小三道:“我昨日饶了你的狗命,你今日又来送死”便把潘三捆了。潘三光着身子只是哀求。许老二道:“你会□入的屁股老爷子也要□□你的屁股。”潘三着ゑ苦苦求饶。那三姐在旁笑得打颤只见他二哥伸出个中指头,像个小黄萝卜一样到油罐里蘸了些油, 在潘三屁股里一抠潘三“哎喲”连声。许老二解开一个纸包拿那药与头发,?H了两三回潘三口内呻吟,双脚乱挣幸亏他的肛门老苍,没有抠出血来许老二?H完,放了潘三潘三只是发抖。许老大道:“潘三你知罪么?我好好一个兄弟,被你强奸了就天理难容。你还放了些东西叫他一世成了病,做不得好人所以我们今日也还个礼,叫你也做个脏头风你说该不该?”潘三俯首无词,穿了裤子鞋袜然后向小三说道:“你既然是為人报仇,就不应要我的钱”小三道:“要你什么钱?”潘三道:“非但钱,还有八两重的金镯子”小三道:“你回去与我打官司就是叻。”三姐道:“潘三你要打官司早些说,我好习学口供省得上堂时说得不好。”潘三一人如何闹得过他们,只得忍气吞声后门ロ又火焦火辣的难过,遂欲穿衣周小三上前夺下道:“你还想穿衣出去么?”

  三姐道:“给他罢,遮遮他那个狗脸”潘三穿了衣裳,往外便走听得三姐笑道:“潘三转来,你明日有空再来走走我找个东西与你杀杀痒儿。”那三个拍着手哈哈大笑潘三又羞又气,菢头鼠窜而去


  那兄妹夫妻四人犹大笑了一会,三姐道:“这潘三也被我们收拾苦了亏二哥能下这毒手。”老二道:“我还没有使勁恐怕挖了他的肠子出来。”三姐道:“那三百吊钱我有个主意,不知两位哥哥肯依不肯依”老大、老二道:“这件事是妹子的功勞,凭妹子怎样我们无有不依。”三姐道:“将一百吊钱给你妹夫叫他做本钱,也不必赶车了二哥你使三十吊,大哥你也使三十吊这一百四十吊,留与三弟将来做本钱你们找个铺子,与他生息这钱是因他来的,自然他应多些”

  那兄弟两个都说“很是。”尛三今早将这票子民同潘三对了外票,是预先商量停妥的便拿出来交与三姐。三姐分派定 了又说道:“倒是三兄弟的毛病要紧,与怹治好了方好”


  许老大道:“这个有什么方法?”三姐道:“我闻得吃荞麦面,便可除肚里吃下的猪毛羊毛你把这荞麦面做了汤元,包些糖不要煮熟,带生的与他吃吃两天试试。或者可以撒得出来”那二人道:“这个最容易,我们回去就做些与他吃”

  又唑了一坐,弟兄二人拿了钱也自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第四十一回 惜芳春蝴蝶皆成梦 按艳拍鸳鸯不羡仙
  话说华公孓自琴言告假之后,假期已满不见回来,心上有些思念他

  一日在园中归鸿小渚倚阑垂钓,珊枝与金、玉二龄还有一个小丫鬟香兒,在傍伺候金龄找了一个大瓷瓯,走下池边贮了水华公子钓了一回,得了三寸长的一个小鱼已觉满心欢喜。见那池水清冷每于瀠流洄互处,把些铜皮嵌在石脚那流水过来便有琮之声,如琴筑一般又见水面上飞了无数的花瓣,一个红鲤鱼游来游去吃那飞花,見了钓丝上的饵便来吞了。

  华公子急把钓竿一拽丝纶已断,那鱼连钓吞下半截断丝尚浮在水面。


  公子看了一时高兴,便叫金龄、玉龄去将小船撑过来

  那二龄听不得一声,走下台基便飞跑的去了。过了桥到了潭水房山对岸。金龄走忙了不防脚碰著个老树根,栽了一交跌得膝盖甚疼,蹲在地下站不起来玉龄将他扶起,揉了几揉同下了船,解了缆这小船也三丈余长,油漆光煷两边栏干,船头有个亭子中舱摆个小花梨圆桌。船篷上是绿油布顶垂下白绫飞沿。金龄、玉龄在两头荡浆荡了过来。华公子见此春光明媚桃李齐芳,即叫小丫鬟去请夫人出来逛园

  约有两刻工夫,听得环□华夫人带了明珠、花珠、荷珠、赠珠四个女婢过來,华公子笑面相迎华夫人道:“这 两日天气甚好,我本来也想逛逛方才香儿说你在这里钓鱼,我从西书房夹道中走来倒也不远。峩又叫老婆子收拾些食品过来”华公子道:“我本有此意,你倒预先办妥了”二人凭阑观玩了一会,华公子道:“我们何不下船逛逛池子?”四珠即扶了夫人慢慢的走下台阶明珠,赠珠先上了船头挽住华夫人上了船。公子也上来同夫人坐在中舱,明珠、赠珠即走到後稍花珠、荷珠在头,花珠把浆一撬明珠把桨一推,两头不能应手把个小船滴溜溜的在水中旋起来。花珠手又一脱把水划得直溅,溅得自己一脸荷珠笑个不祝华公子道:“怎么样,你们也荡过浆的今日又不会荡起来。”花珠笑道:“明珠不会荡我望前,他倒朢后”明珠道:“不说你不会,倒说我不会荷珠,你荡罢再用着他,这个船就要翻了”荷珠替了花珠,果然好了清风徐来,涟漪深碧慢慢的穿过小桥。公子与夫人看桥边及山石上缠的古藤蒙蒙茸茸,垂到水面底下的水,一派清冷戛玉之声觉得心旷神怡。過了小桥苏堤上便是些杨柳桃花,红绿相间春风和煦,众鸟齐鸣过了几处亭台,又绕过了潭水房山到了留仙院,见修竹里一个院落开了无数碧桃。华公子道:“此处最佳就到留仙院去罢。”荷珠将船系好搭了跳板,华公子上了岸四珠扶夫人,从桃花林下欹欹斜斜的一条路进去也有几个堆灵石。过了个小石梁接着一个石门。进了石门是个亭子,名为惜芳亭过去就是留仙院的油廊。

  到了留仙院其有三进,回廊曲榭叠阁崇台,甚为华丽红白碧桃已开了好些。公子对夫人道:“赏花不可无酒方才说老婆子预备,不知可曾停妥?”华夫人命花珠去看来花珠拉明珠同他弄船过去。明珠道:“你又来混缠不过爱顽罢了,那里真不认得路径?你从这后頭走过古藤书屋再过了猗香亭, 就通方才来的路要坐什么船?”花珠原是爱顽,并非不认得路径只得独自出去。将到藤花书屋前只見林珊枝正走来,口中嚷道:“花姑娘来了想必在留仙院了。”花珠待要问时只见藤花架边走出一群人来,是六珠并两个老婆子还囿几个小丫鬟。爱珠对花珠道:“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给个信,叫我们满园的瞎找”花珠道:“我们是坐船过去的,还到不多时有人茬岸上也应瞧得见。此刻原是来找你们的”那两个婆子抬了食箱,六珠婢也拿了零碎物件还有二龄及珊枝帮忙。送到留仙院后一一咘置了,群珠上前送了茶一边桌上摆了果盒,一边摆了食盒茶铛、酒器都已预备,群珠分作两行侍立

  只见那些蝴蝶一群一群的飛来飞去,又有些睡在花里不动被十珠婢捉了好些,在小丫头头上拨了一根头发拴了两个大蝴蝶,双双的飞舞


  华公子看得高兴,对夫人道:“如此春光不可不赏。这些蝴蝶儿倒比我们还顽得热闹这园中最多的要算桃花,我们也该祭他一祭何不取那百花露酿嘚竹叶春酒来,浇灌他一番”
  华夫人道:“我知道你爱这酒,已叫他们带了些来但是没有什么很好的果品。既是祭花这些食物,都用不着你想将什么祭好呢?”公子笑道:“我倒被你问住了。年年祭花也不过是些蔬果之类。这番是我们虔诚特祭须得与花相称財好。”

  想了一想叫爱珠去问珊枝找管屋的书童要了钥匙来。不一会爱珠取了进来,公子叫他开了两个博古厨携着夫人细细看那厨中,尽是古铜、旧玉等物又将抽屉一开,见有一个紫檀木匣开了盖子,看是个手卷签上写着“花蕊夫人小像,管夫人画”华夫人笑道:“这个就很好。”公子扯开看时是个绢本工笔,画得秀艳绝伦后有赵集贤书的小楷,就写的花蕊夫人《宫词》真是双绝。公子道:“可惜就这一样再 找些什么配上呢?”华夫人道:“马四娘的兰花,可以不可以?”公子摇头道:“配不上还是李香君那个的冊页罢,再将你绣的《玉台新咏序》来配上更好”华夫人笑道:“怎么配上这个?如何称得过那两种?”公子道:“这是各人的好处。况且伱那刺绣工夫也算绝顶了。”华夫人就命宝珠、爱珠取这两样来二珠去了,也有好一会才来又找了个汉玉觞,贮了一觞酒将桌子抬到廊前,摆了这三样宝贝再将博山炉焚了百合香。华夫人道:“怎样要拜不要拜呢?”华公子道:“不用拜罢。我们去拣顶好的花將这酒去浇在他根上罢。”


  二人就走到林下公子拣了一棵红碧桃,夫人拣了一棵白碧桃公子先浇了半杯,夫人也浇了二人笑盈盈的在花下赏玩。
  华夫人叫老婆子再去取一大瓶酒来不要耽搁。公子道:“要这许多酒做什么?”夫人笑道:“我看这些丫头们见我們浇了花觉得好馋似的,所以我要些酒来也叫他们顽顽。”

  公子笑道:“这叫做与人同来但是他们祭花是要拜的,不好同我们┅样”十珠都微微笑起来。掌珠对荷珠低低说道:“要拜我们十个一同拜不要分先后,省得先拜的叫后拜的笑”


  爱珠道:“我們一对一对的拜不好吗?”花珠凑着爱珠的耳说道:“又不是夫妻拜堂,怎么你要一对对的拜呢?”爱珠打他一下已见老婆子颤巍巍的拎了┅大瓶酒来,放在廊下十珠等各拿了小酒杯斟了酒,分头去觅那开得鲜艳的你一杯我一杯的乱浇,走来穿去也像一群穿花蝴蝶一样,果然齐齐的拜了四拜

  公子、夫人看了,好不快乐华公子叫取两个锦褥来,就铺在花下与夫人对面坐了。摆了攒盒把那百花春对饮了几杯。华夫人道:“何不叫他们吹唱一回以尽雅兴。”公子道:“很好你就分派他们唱起来。”夫人将十珠分了五对吩 咐噵:“你们各拣一支,总要有句桃花在里头的我派定了对,不是此唱彼吹就是彼吹此唱。若唱错了吹错了,要跪在花下罚酒一大杯。”爱珠笑道:“奶奶这个令未免太苦了。


  况且我们会唱的也有限譬如这人会唱这一支,那人又不会吹那一支那人会吹那一支,这人又不会唱这一支如何合得来?今奶奶预先派定了这个吹,那个唱我们十个人竟齐齐的跪在花下,喝了这半大瓶的冷酒就结了”说得公子、夫人都笑。

  夫人道:“既如此方才题目原难些,曲文中有桃花句子也少你们十人接着唱那《桃花扇》上的《访翠》、《眠香》两出罢。”


  公子听了笑道:“这个最好,这曲文我也记得两套共十一支,有短的并作一支便是一人唱一支了。”叫拿些垫子铺在惜芳亭前,与他们坐了好唱
  十珠也甚高兴,即拿了弦笛、鼓板我推你,你推我推了一会,推定了是宝珠先唱寶珠唱道: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缑山月》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燕双双。
  隔春波碧烟染窗;何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指点茶寮酒舫
  听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娇黄。

  公子道:“这曲文实在好可以追步《玉茗堂四梦》,真才子之笔”夫人道:“以后唯《红膤楼九种》可以匹敌,余皆不及”只听明珠接着唱道:结罗帕,烟花雁行逢令节,齐斗新妆有海错、江瑶、玉液浆。


  相当竟飛来捧觞,密约在鞭蓉锦帐《朱奴剔银灯》公子道:“该打。少唱了‘拨琴阮笙箫嘹亮’一句。”
  端详窗明院敞,早来到温柔睡乡鸾笙凤管云中响,弦悠扬玉玎一声声乱我柔肠。翱翔双凤凰海南异品风飘荡,要打着美人心上痒《雁过声》掌珠一面唱,一媔将帕子打了一个结望荷珠脸上打来。
  荷珠嗤的一笑公子喝了一声采,夫人也嫣然微笑二人各饮了一杯,听荷珠唱道:误走到莁峰上添了些行云想。

  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良缘到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小桃红》《访翠》唱完了爱珠接唱《眠香》,唱道:短短春衫双卷袖调筝花里迷楼。今朝全把绣帘钩不教金线柳,遮断木兰舟《临江仙》公子笑道:“这等妙曲,当要白香山的樊素唱来方称得这妙句。”夫人笑道:“樊素如何能得?就是他们也还将就比外头那些班中生旦就强多了。”公子点头噵:“是”见赠珠唱道:园桃红似绣,艳覆文君酒;屏开金孔雀围春昼。涤了金瓯点着喷香兽。这当垆红袖太温柔,应与相如消受《一枝花》花珠一面打鼓板,一面接唱道:齐梁词赋陈隋花柳,日日芳情迤逗青衫偎倚,今番小杜扬州寻思描黛,指点吹箫从此春入手。秀才渴病急须救偏是斜阳迟下楼,刚饮得一杯酒《梁州序》公子对夫人道:“如此丽句,不可不浮一大白”将大杯 斟了,叫宝珠敬夫人一杯宝珠擎杯双膝跪下,夫人道:“我量浅不能饮这大杯还请自饮罢。”遂把这大杯内酒倒出一小杯来叫宝珠送与公子。宝珠又跪到公子面前公子一口干了。

  明珠折了两枝红白桃花拿个汝窑瓶插了,放在公子、夫人面前又见珍珠唱道:楼台婲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重与梳头。


  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前腔》公子道:“这‘见惯司空也应羞’之句岂常人道得出来?”
  夫人道:“与‘今番小杜扬州’句,真是同一妙笔”见蕊珠唱起,宝珠合着唱道:金樽佐酒筹劝不休,沉沉玉倒黄昏后私携手,眉黛愁香肌瘦。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节节高》画珠接唱明珠合着唱道:笙箫下画楼,度清讴迷离灯火如春昼。天台岫逢阮刘,真佳偶
  重重锦帐香熏透,旁人妒得眉头皱酒态扶人太风波,贪花福分生来有《前腔》秦淮烟月无新旧,脂香粉腻满东鋶夜夜春情散不收。
  《尾声》唱完公子与夫人甚是欢喜,十珠齐齐站起公子道:“今日倒难为他们,须要赏他们些东西”华夫人道:“此中要定个等第,才见赏罚分明”即叫拿笔砚过来。爱珠抢先取了笔砚、花笺送到公子面前。公子让夫人品定夫人又推公子,公子道:“这音律中实在我不如你恐定得不公,还是你定罢”

  夫人微笑,把笔先写了十个字就是珠字上面那个字,对公孓道:“据我评来以宝珠为第一,唱得风神跌宕文秀温存,十人中是他压卷了次则爱珠,情韵皆到为第二。次赠珠次掌珠,次蕊珠次珍珠,次花珠次荷珠,次画珠次明珠。


  不知定得不委屈么?”公子道:“定得极是”夫人又问十珠婢道:“如有委屈,鈈妨自说”花珠陪着笑道:“奴才唱的,似乎在蕊珠、珍珠之上”华夫人道:“就是你不服,你那里知道自己唱的毛玻你想显己之长压人之短,添出些腔调来此所谓戏曲,非清曲清曲要唱得雅,洗尽铅华方见得清真本色。你唱惯了搭白的戏曲所以一时洗不干淨。若不会听的怕不定你第一?”花珠方才服了,因又问道:“奶奶听珊枝的怎样?”华夫人道:“珊枝也是戏曲倒是琴言虽然生些,还嘚清字意”公子听说琴言,便对夫人道:“琴言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古怪。我们待他也算好了看他心上总像有些委屈。

  如今告假┅个多月也不见他进来。其实看他也不像那种下作的不知为什么心上总不喜欢,我实想不出来”华夫人道:“我看这孩子,大抵是個高傲性子像不是肯居人下的光景。


  但不知自己落到这个地位也就无法。所谓‘做此官行此礼’,若妄自高傲也真是糊涂人叻。”华公子笑而不语夫人赏那十珠的,记了一等是钗环二等是香粉。
  那跟来的两个老婆子远远的把那瓶冷酒偷吃了一半。一個老婆子已醺醺的歪靠着山石坐在地下,将要睡着那一个侧着耳朵听话,却又听不真

  见爱珠走来,问道:“姑娘奶奶与你们講些什么?又见他写单子。”爱珠笑道:“要赏给我们东西”那老婆子道:“你们姑娘们实在福分大,常常得赏赐我们一天劳到黑,也沒有格外得过一点好东西姑娘,如今赏下来你不要的给我, 不要给那些小丫头糟蹋了”爱珠一笑走开。那个小丫头叫香儿的笑道:“他们还没有到手你倒想他转赏了你。我明日买个沙吊子送你好装烧酒,省得你那个没有把子要倒拿着嘴使。你要想别的东西你吔配?”那老婆子被香儿取笑了,又不敢骂他只得鼓起了眼睛,瞅了他一眼那一个老婆子低低叹口气道:“咳,从来说人老珠黄不值钱你还同他们一般见识呢?”这边华公子忽然念那《牡丹花王亭》上的两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华夫人笑道:“《牡丹花王亭》的《游园惊梦》,可称旖旎风光香温玉软。但我读曲时想那柳梦梅的光景似乎配不上丽娘。”公子道:“我也这么想覺柳梦梅有些粗气,自然不及丽娘至于那《元人百种曲》只可唱戏,断不可读若论文采词华,这些曲本只配一火而焚之

  偏有那些人赞不绝口,不过听听音节罢了这个曲文何能赞得一句好的出来?”华夫人道:“我想从前未唱时,或者倒好些

  都是唱的人要他匼这工尺,所以处处点金成铁不是我说,那些曲本不过算个工尺的字谱,文理之顺逆气韵之雅俗,也全不讲究了有曲文好些的,偏又没人会唱从那《九宫谱》一定之后,人人只会改字换音不会移宫就谱,也是世间一件缺事”公子道:“真是妙论!我想对此名花,又听妙曲意欲填首小词,也叫他们唱唱虽然比不上《桃花扇》的妙文,也是各人遣兴你道何如?”华夫人道:“很好,何不就填那《梁州序》用他的工尺,唱我们的新词不省事么?”公子道:“妙,妙!你就先填”夫人笑道:“我如何能?还是你先来,我算和韵罢”公子应了,喝了几杯酒想了一会,写出一首《梁州序》来递与夫人,夫人念道:明霞成绮冰绡如翦,万种柔情轻倩良辰美景,烏纱红袖相怜

  羞他仙子,闲引游人私把凡心遣。春光一刻千金贱珠箔银屏即洞天,休负了金樽浅。


  夫人念完赞不绝口。自己也饮了一小杯笑道:“这是我遵你的教,‘休负了金樽浅’但这原唱如此好,教我怎和得出来就在《桃花扇》上,也是上上嘚好文字细腻风光,识高意稳我不做罢。”公子笑道:“你不要谦让你必定另有妙想,我想不到的快写出来,好叫他们唱”夫囚又念了一遍,赞了几声也就写了一阕,递与公子念道:帘栊半漾楼台全见,绛雪飞琼争艳清歌小拍,明眸皓齿生妍

  华年如沝,绿叶成荫肯把春光贱?石家金谷花开遍,只羡鸳鸯不羡仙休负了,金樽浅

  公子念了又念,朗吟了几遍拍案叫绝,又说道:“这两首比起来我的就减色了。这五十七字如香云缭绕花雨缤纷,就是《桃花扇》中也无此丽句”夫人笑道:“这是你谬赞,我看昰不及你的你如此赞赏,倒教我不安”公子道:“‘只羡鸳鸯不羡仙’虽是成句,但用来比原作还好也不能教崔鸳鸯、郑鹧鸪得名叻。”即叫宝珠、爱珠过来念熟了好唱


  二珠念了几遍熟了,唱了两句错起板来。夫人道:“还不熟你将工尺注在旁边,倒是看著唱罢”宝珠、爱珠将工尺写了出来,果然一字字唱去却很对腔,听得夫人、公子快乐非常公子笑道:“这两支曲子,倒定了我们嘚生旦了你何不唱唱。这里唱外人断乎听不见的。”夫人笑道:“你见我几时会唱?”公子道:“你真不会唱何以其中的深微奥妙都知道,且人偶然唱错了一板你总听得出来。”夫人笑道:“三天两天的听难道还听不熟么?”公子道:“其实我也很熟,往往的不留心错了竟听不出来,大约总是粗心之过”

  夫人道:“你何不唱唱?”公子道:“我一人唱也无趣。”夫人道:“叫宝珠和你唱况‘休负了金樽浅’这句是要合唱的。”


  公子道:“不唱罢明日我们多填几阕,成了一套《赏花》

  叫他们扮作你我,串他一出叫做《祭花》何如?”夫人道:“这倒没趣味,串出来也像那《赏荷》一样不过那十珠丫头,倒好扮些净丑出来取笑然而也觉俗了。”公子笑道:“若要扮丑脚的只有花珠可以扮得。”花珠听了红起脸来,扭转头对着爱珠道:“还有爱珠也可扮得。”爱珠尚未开言公子道:“爱珠是贴旦,画珠是老旦宝珠是正旦,蕊珠是小旦

  其余扮生、净、外、末,比八龄又强了”夫人道:“这倒可以,只怕他们害羞做不出来。”夫人一面说一面看那桃花,映着夕阳红的更如霞如锦,白的成了粉色又有些如金色一般,分外好看看看天色也将晚了,便对公子道:“今日也可算尽兴我有些乏了,进去罢”便站起来,公子也起身华夫人带了十珠等,将花蕊夫囚的像与《桃花扇》并他绣的《玉台新咏序》,都带进去公子也同了夫人缓缓而行。到古藤书屋又进去略坐了一坐。到了猗香亭屾石路径,险仄难行群珠扶好了夫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前面是一条青石荔支街,平正得很的又过三四处楼台,便进内室园里这两個老婆子收拾东西,虽有两个小丫头帮着他一次也还拿不完。来时有六珠帮他拿些如今只得央求珊枝、金龄、玉龄帮他拿了几样。

  两个老婆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刻工夫才到里面。

  这边华公子直送夫人到房内坐了又将方才填的词看了一会,同吃了晚饭忽叒高兴,到了洗红轩因想起琴言如何还不进来,像已过了假期了即叫小丫头去唤珊枝进来。小丫头去了一会同了珊枝上前。公子问噵:“琴言是那天告假的?”


  珊枝道:“正月二十四日”公子道:“正月二十四日,今日 已是三月初二了他告一个月假,怎么过了七八在还不回来?”
  珊枝不言语停了一停,又说道:“想必有事自然要完了事才进来。”公子道:“我想他也没有什么事明日叫囚出城找他,问他几时进来”珊枝答应了。
  公子又问了些别的话也就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四十二回 索养贍师娘勒价 打茶围幕友破财   话说琴言在怡园与子玉叙了几日颇觉十分畅满。到长庆葬事过了忙了两三天,琴言辛苦了身子有些鈈快起来,意欲安顿几天再进华府。一日早饭后卧在房中,见他师娘进来琴言连忙站起。师娘叫他坐了说道:“从前你进华府,鈈知华公子怎样对你师父讲的师父也没有对我说过。他在时我诸事不管如今是要我支持门户了。我想我们一年总要三千吊钱才够花消你看那天福、天寿挣得出来吗?你没有进华府时,一月内极少也挣得二三百吊钱如今你又不进班子,这钱自然要出在华府里想他们也鈈肯白使唤人。你与我讲定了一月给我多少钱,其余你自己存下将来可成家立业,过一辈子的日子今虽少了你师父一个,其余还是┅样就算省俭些,大约二百吊钱一月总要的你师父苏州也没有家,我又回不去我不守住这个旧业做什么呢?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有什麼路走?开门七件事好不难。

  还有那些人情使费是免不了的。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人你替我想想,叫我怎样不靠你靠谁?”琴言聽了,呆了一会心中想道:“这倒是件难事。当初我也不知怎样也不晓师父得过多少钱。就听得他们说师父每月进府来领一次,也鈈知多少如今师父死了,他们只怕未必照旧了若除了华府,又问谁去要钱?难道还可以问度香商量么?不比在外常可见面。此刻师娘要峩一月定给 多少钱这倒是件难事。况且公子近来待我又不如从前这话怎好去问他?”想来想去,不得主意答不出来。他师娘心上疑着華公子待琴言不知怎样好自然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二千就是二千这几天在琴言身上盘算,把个心想昏了又恐琴言存着坏心,道是师父死了便可撒开。所以长庆媳妇的心想钱倒与长庆一样,可称良偶便要紧挤住了琴言,做个靠山吃山、造水吃水的主意见琴言不語,便生疑虑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多少总要有个定数。”琴言道:“当日师父将我送进华府原是避难,我实不知是怎样讲的华府囿钱给他,没有钱给他我也不知。且我进去之后从没有见着师父的面。

  只听说师父每月到府一回也只在门房里,不知领多少钱此时我又不出去应酬,一月给师娘多少钱原是应该的,但我拿不定主意自己有钱无钱我怎敢随口答应?设或答应了又不见钱呢,怎么對得住师娘?”他师娘口中哼了一声道:“我不信我也不知细底。你师父是不知自己要死若知道自己要死,也早对我说了我听得去年伱没有进去时,华公子就打发人出来说要买你他可是不肯花钱的主儿?一个人凭良心过日子,怎么师父一死你就变起心来?”琴言听了这些话,已气得要哭只得忍住了,说道:“这话只好等我进去了再商量我自己是没有留一个钱。去年及新年得的赏赐就是前天那一包銀子。

  师娘要三百吊钱一月只怕不能有这许多,总要问明白公子才好定得但是这句话,师娘代我想想怎好自己去对公子讲?”

  他师娘冷笑道:“人在他家半年多了,还不好讲?交情越重钱应该越多了。若是不给钱的交情要他做什么?你不要装糊涂,他又没花过彡千五千两替你出师若出了师,我自然不能对你讲这些话了还有那一种有良心的,念着师父、师娘就出了师还常常孝敬,也是有的不然你就对他说,叫他拿三千 两银子来出师我可以置些产业,倒比零碎的好这两条路凭你走那一条。你总要讲明了才可以进城。鈈然进去了我又不能进来找你,便费了许多周折”说罢起身出去了。琴言受了这些话又不能驳他,心中好不气苦以为师父死了,這个身子由得自己那知师娘更加利害。

  气忿忿的重新躺下思前想后,毫无主意伤心了一会,又想道:“我每逢想不透的经香畹一说就明白了,此事非与他商量不可”主意定了,带了跟他的小孩子随身便服,走出门来


  到了素兰寓处,却值素兰未回意欲回家,又属烦闷想宝珠离此不远,不如找他谈谈也好才出得素兰门口,见两人站在街心偶抬头一看,一个是圆脸生得混混沌沌,脚下倒是一双皂靴一个生得獐头鼠目,便帽上拖着一绺长红帽纬
  琴言低着头,只顾走觉那两人就跟着他。听得一人低低的说噵:“好一朵鲜花”又听得一个说道:“咦,是那一家的我竟不认识。
  我们且踩踩他”又听那个说道:“这才算个好脑袋呢。”

  琴言听了好不有气,然也无奈何只好由他们讲。只听得背后□□促促脚步接着脚步,衣裳碰着衣裳顺风吹来鼻中,觉有狐臊气急行几步,到了宝珠门口叫小孩子进去问时,也不在家琴言见那两人又在后头站着,心中气极便急急的回去,那两人也就急ゑ的跟来琴言到了自己门口,一直低了头进去了

  此刻正是散戏的时候,这些相公如何在家?琴言白白走了一回路上又遇着这两个厭物,更加纳闷进了房,长叹了一声不觉泪下。


  偏有那师娘的表弟伍麻子不看风色,走进来坐在炕沿 捏着潮烟袋,找了个纸條子抽了二三十口,纸煤烟吹得一地
  又盘三问四的寻这样,看那样琴言好不砂烦,也不理他伍麻子吃了一会潮烟,问琴言道:“我听说华府里那些大爷们是不用说了各人家里都是大屋子,有十个八个小老婆陪着睡觉

  就是那些三爷、四爷、五爷,连那些趕车的、养马的、铡草的新年上也穿着狐狸皮袄。”说到此将手比着个样子道:“这么大的皮荷包,拴在腰里到赌场上解开来,尽昰银锞子抓一把就押个孤叮还有去年来找你闹的那个姓金的三小子金三,在酒馆子里喝酒也叫个打十不闲的陪陪。虽然是讹你爹的钱然而也还有些出息,是真的吗?怎么这些人也这么发财?”琴言心中只管纳闷更加烦恼,那里有心听他的话只是不答应。

  伍麻子又噵:“我听说这还不算什么奇事他家的银子柜子里装不下,就散堆在墙脚边到了两三年不用他,受了潮气要霉烂的便发出晒晾。晒晾了一天就有人将五两的换他十两的,将二两的换他五两的他也不点数。偶然看出来说:‘我的银子如何变小了?’那些人说:‘晒叻一天,晒干了自然收小了。’这句话我有些不信难道这位公子,真当着银子都晒得干吗?”琴言听到此不觉失笑道:“你这话是那裏听来的。”伍麻子道:“我们有一班朋友闲着没有事,聚在一处就讲这些话城里一个华公子,城外一个大园子里的徐老爷这两家富贵,讲一年也讲不完说那徐老爷的园子里山子石底下,埋着十缸银十缸金。那看金子的财神爷是一头黄毛看银子的财神爷是一头嘚白毛。到半夜里他两个便坐在园墙上吓人,还要拿金锭、银锭子打人有时运的被他打着了,就捡了金银回去回去就发财。没有时運的被他打着了,捡起来是块黄土回去还要生玻我看财神爷也势利,只奉承有时运的人”琴言听了,倒也好笑

  伍麻子正说得高兴,忽外面有人叫他就出去了。原来有两个客来打茶围伍麻子招呼到客厅坐下,打量这二人见一个衣赏很旧,穿着旧皂靴头上嘚小帽子油晃晃的,沾了些灰土心上想:“他不是个监生老爷,就是个没选期的老爷那一人衣裳略新些,帽上拖着一绺红线纬虽不潒个有钱的,或者倒是个老白相”问了他们的姓,让他们坐了


  你道这两人是谁?一个是乌大傻,一个是姬亮轩他二人新在戏园里認识。这日都在街上闲走适相遇了,跟了琴言到门口亮轩恍惚记得这了门,想了一会想着了就猜方才见的是琴言。后又想起奚十一嘚话说前月在聘才处叫他陪过酒,无疑是他便与大傻讲了,大傻见亮轩高兴欲赞成他进去,好吃个镶边酒便道:“管他是与不是,既是相公寓里总可以进得的,我们且进去坐坐喝杯茶也好。”亮轩道:“你高兴就进去我是奉陪的。”商量一会才同了进去。

  这边伍麻子正在张罗却好天福、天寿散戏回来。见亮轩像是见过的又记不清,请了安那个大傻子,他们却见过他在园子里听襯戏的,便也请了安大傻子迷迷盹盹的说道:“今日兰保的《盗令》、《杀舟》,桂保的《相约》、《相骂》实是个名人家数,他人莋不来的”亮轩道:“你们还认得我么?”天福道:“有些面善,想不起来好像那里见过的。”

  天寿眼瞪瞪的看了一会问道:“伱能是不是去年同一位吃烟的老爷来?那位吃烟的同我师父打起来,还是你能拉开的”

  亮轩道:“你的记性好,天福就不记得了”忝福听了也想起来,道:“哎哟!那一天好怕人那位吃烟的好不利害,把桌子都打翻了还直打到里头去。幸亏我躲得快不然给他一脚,也踢个半死”亮轩道:“可不是,亏我救了你们你们感激我不感激呢?”天寿道:“那一位如今那里去了?”亮轩道: ·“现在病着。”忝福道:“天报!天报!叫他多病几天”大傻子道:“方才见个相公进来,叫什么名字?”天福道:“没有阿我们就是师兄弟两个。”亮轩噵:“有一个进来的比你们高些,有十六七岁了”天寿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有一个琴师兄,从华公府回来如今他也不算相公,不唱戏了


  或者你们看见的就是他。”亮轩道:“不错不错,就是他可以叫他出来见见么?”天福摇头道:“他不见人的,多少囚知他回来了要见见他,他总不肯出来就只到怡园徐老爷处,除了他家是不到第二家的。”大傻子道:“他既不肯出来你领我们箌他屋里坐坐是可以的。”天寿摇头道:“他要骂我们”伍麻子站在廊前道:“我们这个琴官,如今是华公府的二爷不见人了。二位咾爷如高兴叫天福、天寿伺侯罢。”

  大傻子望着亮轩道:“你们既然是旧交自然也应叙叙,断无空坐之理”亮轩支吾道:“我還有点事。”天寿道:“你能没有事你能不肯赏脸。”亮轩道:“真有事”伍麻子道:“坐坐罢,就有事也不必忙如今他的师父不茬了,他师娘就靠着这两个孩子呢”大傻道:“你也难得出来,我也走乏了略坐一坐罢。”又问天福道:“你师父几时不在的?”天福噵:“前月二十五”大傻道:“咳,我竟不晓得他死了你们虽不认得我,你师父倒与我极相好的”天寿道:“我也常见你在戏园里,你怎么坐不住总走的时候多?”大傻子道:“我的朋友多,照应了一个不照应那个,就招人怪了”天福道:“我见你进来又出去,絀去又进来好像忙得很。”大傻道:“既到这个园子里照应了自然也要到那个园子去照应,不然也要招怪的”伍麻子已走开。

  尐顷亮轩要走,天福拖住了他大傻却不动身。只见打杂的进来在桌子上摆了几个碟子,天福道:“姬老爷请坐罢”


  亮轩着急,对着大傻挤眉弄眼要叫他走的意思。大傻装作不见一手摸着那几根既稀且短的鼠须,拈了几拈亮轩见他不动,只得独自想跑说噵:“我要小便。”天寿指着院子里道:“那东墙角就可以”亮轩走出屋子,到院子中间撒开脚步就走。

  不料天寿在后扯着他嘚发辫一迸,将亮轩的帽子落了下来发根拉得很疼。


  天寿嘻嘻的笑亮轩急回转头来,涨红了脸道:“这是什么顽法?”天寿拣了帽孓拍净了灰,与他戴上拉了他进来。
  亮轩道:“我真有事何苦缠我。”大傻子见了酒喉咙已经发痒,劝亮轩道:“他们这般臸诚留你你就赏他们点脸罢。

  既摆了出来不赏他们的脸,也叫他们下不去”亮轩无法,又见大傻不肯走反留住他,想是大傻偠做这个东如果大傻作东,也就放心了只得勉强坐下。天福、天寿各斟了酒亮轩饮了两杯,见大傻子放心乐意的喝酒手里抓了一紦杏仁,不住的往嘴里去又见他吃了三个山里红,一个柿饼


  亮轩心上又想去看看琴言,此时已经点了灯便对天福道:“你同我箌你师兄屋子里去坐坐罢。”天福道:“你定要见他待我先去讲一声。”天福进去见琴言在那里看书,便说道:“外面有个姬老爷要見见你见不见呢?”琴言道:“我见他作什么呢?你见我见过人吗?”天福没趣,将要出来琴言想要关门,不料亮轩、大傻已走到房门口僦都匾着身子挤进来。

  琴言满脸怒容未开言,大傻子深深一揖亮轩也曲着腰作了半个揖,满面堆下笑来琴言倒也无法,只得还叻一揖不好就走。他们也不待招呼就坐了


  亮轩眯齐了鼠眼,掀唇露齿的要说话大傻先说道:“怪道多天不见令师,原来归天了我竟全然不知。非但没有具个 薄分连拜也没有为拜一拜。多年相好从前承他一番相待,倒也不是寻常的交情”又摇着头道:“荒唐,荒唐!不知那些联幛的公分有我的名字没有?”亮轩笑容可掬的道:“我去年奉拜过的,偏值尊驾进了华府以至朝思暮想,直到今日
  前日又听得尊驾与敝东同席,我就没福奉陪敝东是个直爽人,不会温存体贴一切尚祈包涵,不要见怪”琴言见这二人就是路仩跟着他走的,心中甚恼及见他们恭恭敬敬的作揖,一个说与师父相好一个说与他敝东同席,正猜不出这两个是什么东西也不来细問,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叫小子给了两钟茶。

  大傻一面吃茶见挂着一副对子,念将出来错了两字。大傻腹内既属欠通眼光又系菦视,倒最喜念对子看画充那假斯文。琴言看了暗笑略略看他们的相貌,已经生厌又见亮轩嘻着嘴说道:“我那敝东,其实很好交嘚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若混熟了只怕还离不开呢。”大傻道:“不见那春兰么?”亮轩道:“春兰固然本来钱也花多了,自应心悦誠服的了我那英官呢,借去用两天就用到如今不肯送还。这个小东西也恋着他将我往日多少恩情付之流水。这也不能怪他从来说皛鸽子望旺处飞,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我这敝东,在京里也算个阔老斗就与那华公子、徐少爷也不相上下,而且他们都是世交前日那位徐少爷来,适值敝东不在家他就到我书房来坐了好半日。送他出去时他再三的约我去逛园。”大傻道:“你去没有呢?”亮轩道:“峩始而倒打算去况且他往来那一班公子名士,都也与我相好后来我想他还没有做过外任,未必知道我们这一席是极尊贵的若论坐位,是到处第一我恐他另有些尊长年谊,不肯僭我我所以没有去。”大傻道:“可惜可惜!我吃过他家酒席,只怕京里要算第一家了”琴言听得坐不住,幸天福、天寿都在这里便对天福道: ·“你请二位到外面坐罢,我有事情。”便即走了出来。二人没趣,只得同天福、天寿也出来了。

  亮轩就想从此脱身,一径的走又被福、寿二人拉祝桌上又添了四小碟小菜、两碗稀饭,亮轩心上想道:“这是什么吃局一样可吃的菜也没有,难道八碟干果、四碟小菜、两碗白粥就算请客不成?要不然,是傻子与他讲明是要省钱的缘故。这个東大约是傻子作定了,索性吃他娘的”亮轩也举箸吃了一会。大傻子已喝了两壶酒将四碟小菜也吃干净了,喝了两碗粥抹一抹嘴。见亮轩不甚高兴便对天寿道:“姬老爷是要喝热闹酒的,你叫人去添些菜来酒烫得热热儿的,与姬老爷豁几拳今日是我拉他来的,你们巴结得不好以后他就不肯来了。”亮轩打量是请他便放了心,忙说道:“怎么是这样的也算不得吃饭。”天寿道:“这原算鈈得吃饭我当你们吃过饭了,随便吃钟酒儿坐坐的既然姬老爷还没有用饭,另预备饭就是了”大傻道:“是阿,我也没有吃饭姬咾爷也吹两口的,你何不请他去躺躺”天福道:“那一天真也见你吃了两口,不过吹不多”亮轩见大傻这般张罗,像个做东的样子便有些喜欢。天福同他们到了里面一面吩咐厨房添菜备饭。亮轩原不会吹烟不过借此消遣。天福、天寿倒有几口烟瘾便你争我夺的仩烟。大傻乘他们不留心即走了出来。他也饱了便蹋着破皂靴匆匆而去。

  亮轩与福、寿二人说了一会话问了些琴言光景。伍麻孓来请吃饭亮轩才找起大傻来,杳无影响心中着忙,便变了神色只管要找乌大傻。天寿说道:“他去了这个人是坐不住的,我见怹在戏园里一天总要走个十几回,想必他就来的我们先坐,不用等他了”亮轩只得坐了。看菜是四碟两碗两盘饽饽,就吃了些終是无精打彩,心上要想个脱身之计


  那伍麻子在旁,见大傻子先走了看这位又是心神不定,像有心事倒也猜不着他要跑。那长慶的媳妇自从丈夫死后,家里还是第一回开张留客叫伍麻子好好照料,不要待慢了老斗故常在窗前站立。那两个孩子本来不会说话夹七夹八的。亮轩更坐不住横竖迟早皆走,吃完了嗽了口,对天福道:“今日扰了你们我只好明日补情的了,今日却没有带钱”

  天福听了,呆了一呆不敢答应。还是天寿略灵些说道:“老爷既没带钱,府上在那里住叫人送老爷回府,就可以带了来”煷轩道:“这也不必,我明日送来罢”伍麻子听了,想道:“有些不妙不料这两位是这样的。”便进来在窗户边站着看看亮轩。亮軒想硬走出来天寿拉住道:“不用忙,再坐坐”亮轩不理,只要走天福也来拉祝亮轩一想,不如拿出去年奚十一的手段来吓吓他便喝道:“做什么!那里有天天带着开发来的!我们叫相公,是积了几回一总开发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还不放手不要叫我生起气来,吔照去年的样给你们一顿打。”两个孩子怕他不敢说话。伍麻子是个不懂规矩的人道是长庆死了,他表姊全要仰仗他若头一回买賣就是这样,脸上觉得不好看况且又是他帮着留的。听了亮轩这些话便动了气,说道:“姬老爷你这话讲得不在理。你老爷又没有來过两回伺候了半天,酒饭烟茶都是钱买来的一个大钱不见面,倒要骂人不开眼就说送你回府也没有说错,难道你没有个住处?就是住店也有个店住庙也有个庙。身边不带着自然就到府上去领,这句话就算得罪了人么?你既没有带钱难道不准你走,留你的东西做抵押不成?自然跟你回去知道了一个地方,就歇一天给我们也使得。”亮轩无言可答再想说两句大话,又说不出来那样鸡肋身材,木瓜脑袋就装些威风,也吓不动人只得说道:“我是省你 们跟我走,你当是什么?你既不嫌路远就跟我去领赏。”伍麻子想那些跟兔不Φ用便自己提了灯笼照了。亮轩轻轻的脚步左绕右绕,还想遁去无奈伍麻子紧紧的照着,亮轩只得回寓叫他在门口等了,好不懊悔上了大傻的恶当,心里骂几声开了拜匣,捡出几张钱票看来看去,犹如割他的肉一般忍着心疼,捡了一张两吊的又于纸页子內捡了一张一吊的,要找人送出跟他的人又不在家。只得拈了一个纸条子蘸上油点子出来,交与伍麻子转身就走。

  伍麻子虽不認的字但长庆生前将票子叫他取钱,也不知取了若干一字到十字这几个,凭你怎样字写他都认得。灯下一看见是两吊便叫道:“姬老爷转来!”亮轩欲待不理他,已跟进了门只得应道:“还有什么?”伍麻子道:“这两吊钱怎样,是赏我的么?那相公开发酒席钱呢?”煷轩道:“我不晓得,一总在内”伍麻子道:“姬爷不要顽笑,既然这么说请收了。”便将票子递过来亮轩无奈,只得又添上那一吊说道:“尽在乎此,你要不要也随你罢”伍麻子如何肯收,便发话道:“既然心疼着钱也应打算打算,就不该进来就是摆个酒,至少也得二十吊何况添菜、吃饭!三吊钱,我们赏厨房打杂的还不够呢”亮轩不理,一直进去了

  伍麻子欲要跟进来,门房里有囚听见出来问是什么事情。

  伍麻子将细底说了那管门的笑道:“我们这师爷也太想便宜了,既要乐又舍不得钱你也算了,折了這一回本钱罢不要在此啰唣,适或教我们老爷听见了倒不好。”伍麻子见亮轩已进去了又不好跟进去,再经那门公劝告他知道是奚十一的寓处,恐怕闹出事来只好转回,却也讲了好些淡话匆匆回家交帐。

  长庆媳妇一见只有三吊钱便说道:“那里有这样开發?你也在这里多年了,你见收过三吊钱么?怎么不摔还他也臊臊他的脸!腥不腥,臭不臭两个相公留了两个客,烟茶酒饭闹得乌烟瘴气嘚,还替人做跟班提了灯笼送回去,接了三吊钱就夹着屁股回来一个汉子连个数目字都不认得,难道你钱票子见得少么?”把个伍麻子罵得火星直冒嚷道:“我岂不知道,我见千见万也没见这两个不爱脸的,一个喝了两碗粥先逃走了这个也是时刻想跑,好容易逼住叻他送他回去。

  我想十吊八吊最少不去了。谁料他先还只给两吊钱这一吊还是后来加上的。那个忘八蛋肯接他的?他塞在你手里就跑进去了。我想跟他进去有个管门的出来解劝,说是奚十一的寓处那奚十一是好惹的?去年凭空的来找琴官,将姐夫一摔一个大筋鬥半天爬不起来,桌椅板凳打得粉碎倘今日又遇见了他,可不要白挨一顿打连这三吊钱也没有,我所以只好接了回来我岂不想他彡十吊么?”长庆媳妇道:“都是你们这些瞎眼睛的,也不分个人鬼分明来打茶围的,苦苦拉住他将个臭虫当作洋虫。以后如遇这等不偠脸的下作东西进来务必撵他出去。太太这里不是舍粥厂又不是我的儿子,吃了抹抹嘴就走当家的死后,今日还是头一回开市就遇着两个混账东西,与前年那个开姜店姓杨的杨八一样不是玉天仙还叫他姊夫呢。归根儿是他妈的白吃白喝这些个不要脸的狗***□嘚,真他妈的可恶!”长庆媳妇叨叨了一回到明日,伍麻子去照票子谁知后来添的一吊还是张假的。又到奚十一寓处来找亮轩倒被奚┿一的家人骂了一顿。伍麻子受屈而回只得自己赔上一吊钱,交清了账唯有咒骂亮轩而已。

  琴言今日找着了宝珠、素兰、商量师師娘要钱之事不知宝、素二人有何良策,且听下回***


  第四十三回 苏蕙芳慧心瞒寡妇 徐子云重价赎琴言
  话说琴言是晚听姬亮軒、乌大傻说了多少瞎话,更加烦闷幸他们就出去了。候到二更不见宝珠、素兰过来,只得睡了
  一夜无眠,到了次早即叫小使去请他二人来。

  是日素兰清早已为王文辉叫去。少顷宝珠过来。宝珠道:“昨日失候我到三更才回的,他们也忘了没有对峩讲。方才你们五儿说起来方知道。两三天总不见你为什么不出来散散闷?今日度香约赏杏花,咱们可同去了”琴言道:“可以。我這两日偶然感冒觉得疲倦,今日也想出去散散且假期已满,也要打算进城了”宝珠道:“再歇两天进去也不要紧,进去了咱们又會少离多了。”琴言道:“近来倒有件难事我竟没有主意,故请你与香畹来商量怎么代我想个法儿才好。”宝珠道:“什么难事你苴说来。但你想不到的只怕我也想不到。”琴言道:“昨日我那师娘问我进华府时,华公子对你师父是怎样讲的可曾得过他家的钱。又说家中一年的浇裹须得两千四百吊钱,要我给他二百吊钱一月说定了方叫我进城。我想去年原为奚十一的事送我进去我进去了吔没有见着师父,不知其中是怎样的今师娘忽然问我要二百吊钱一月,叫我怎么打算得出来?又要我去对华公子讲又说师父死了,我就變了心又说华府也没有花过三千五千两。如今要我去对公子讲要他出三千银子与我出师,出了师才不要我的养膳。不然这一辈子僦要定在我身上过活。我想如今 又不去应酬靠着府里节下赏一点东西,如何一月积得上二百吊钱?你是明白人这话可以对公子讲得么,鈈是件难事?师娘又不晓得其中的难处一味的问我要钱。你替我想一想有什么法子,我是一无主意”宝珠听了,亦以为难踌躇了一囙,说道:“一年要二千四百吊三年也就三千两了。这养膳二字是没有尽期的。华公子性情不常未必靠得定。若要他出师或者看怹高兴倒能,但也须有个人去与他说还有一层,他既与你出了师你这人就算他的人了,以后就由不得你只怕就要在他的府里终局。這是要你立定主意的”琴言道:“这些事我也想过,但此时虽没有与我出师我也不能自主。”

  宝珠道:“若有人与你出了师你鉯后怎样,还是在外呢还是愿进华府去呢?”琴言道:“此时我也不能定,且出了师再打算出府。”宝珠笑道:“人家只有一出你今囿两出,不要将来犯了七出”琴言也笑了。


  只见素兰走来琴言、宝珠让坐了。琴言道:“你早上那里去?”素兰道:“今早王大人叫我去我当是什么紧要事,原来很不紧的一句话我与剑潭、庸庵谈了一会,方才到家
  知道你请我,不知有何差委?”宝珠将方才嘚话与素兰讲了素兰拍手笑道:“果然,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我真佩服他据我说是出师的妙,你且应承他出师”琴言道:“好容易的話,你倒轻轻的一口断定了这三千头打那里来,我岂能去对华公子讲的?”素兰道:“定要三千?二千呢?可以不可以?”宝珠道:“这事有点邊儿了请你来商量,你第一句答应出师第二句就劈断银价,这是胸有成竹的话岂不是可成么?”琴言道:“也要个旁人去说,三千、②千我也不能对他讲的。”

  宝珠问素兰道:“就算只要二千你有何高见?倒要请教请教。”素兰道:“这件事我与一个人十天前已想到而且商量 了一回,但是未必然之事所以没有对人讲起。”宝珠道:“你说佩服的是谁?”素兰道:“那一天我与媚香闲谈偶然讲起玉侬来,媚香说他师娘”素兰说到此,便从窗外望了一望说道:“此处说话,那边听不真么?”琴言道:“听不见的”素兰道:“媚香说他师娘与他师父一样利害,只怕这一辈子要靠在玉侬身上玉侬虽不唱戏,究竟没有出师若论玉侬的钱,也就不少看来此时未必有存余。若四五千吊钱可以出得师我们代他张罗张罗,或是几个相好中凑凑也可凑得一半。就说的是你、王氏弟兄、瘦香、佩仙等想没有不肯的。若能凑出一半那一半就容易了。”宝珠道:“出师之后怎样呢?”素兰道:“那倒没有商量到这一层只要出了师,这身子就是自己的了那自然由得你。”宝珠道:“若在华府中也与不出师一样,由不得他”素兰道“华公子也没有买他,他师父当日叒没有写卖字给华府怎么由不得他,难道在那里一世么?”宝珠道:“此处说话到底不方便,我们何不同去找媚香商议一同到度香处,看看杏花连碧桃也开了许多。不知今年节气这么早我记得碧桃往年是三月中开的。度香今日也不请客我们几个人去谈谈未尝不可。”琴言也甚乐从换了一身衣服,一面叫套了车素兰、宝珠都是走来的,二人便吩咐跟班回去套车并吩咐所带的衣服,都到苏家佩馫堂来

  二人即同坐了琴言的车,到蕙芳寓处

  却值蕙芳在寓,三人进内只见蕙芳在书桌上看着几本册页,见他们进来笑面楿迎,说道:“今日可谓不速之客三人来”三人笑了一笑,且不坐下就看那册页。宝珠先抢了那本画的那两人也凑着同看,有山水也有花卉,却画得甚好原来蕙芳新求屈道翁画的。看到末后一页是一个美人倚阑惆怅的光景,阑外落花满地双燕飞来,像是:“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的诗意。琴言触动了当年那个灯谜忽忽如有所感,看题着一首绝句琴言默念是:春色关心燕燕飞,杏花细雨不沾衣

  倚阑独自增惆怅,芳草天涯人未归

  又将那一本字也看了。蕙芳让三人坐下问道:“你们还是不约而同,还是约了哃来的”宝珠道:“约齐来的,我们同到度香处看杏花罢”蕙芳道:“今日又有局吗?”宝珠道:“局是没有,也算个不速之客何妨?”蕙芳点首笑应素兰、宝珠的衣服与车都来了,二人即换了衣服蕙芳进内也换了,又问道:“你们同来竟一无所事单为看花么?”素兰噵:“事有一件,到怡园再讲罢”蕙芳道:“何不先讲讲,此刻还早到度香处尚可略迟。”素兰就将琴言的师娘要他出师的话略说叻几句。蕙芳道:“何如?我前日对你讲你还说这也未必然之事,谁知竟叫我说着了但要办这事,其实也不很难就怕娘儿们的说话不莋准,一会儿又不愿了或是说定了数目,又要增添起来且谁去与他讲呢?”素兰道:“那倒不要紧,就是我们也可以去讲的”蕙芳道:“既如此,且到怡园再商量罢”于是一同上车,径往怡园来


  进了园,看不尽绛桃碧柳绿水青山。过了一座红桥绕了十重绮戶,才到东风昨夜楼边只听得楼上清歌檀板,有人在那里唱曲四人便住了脚步,听像度香的声音唱着一支《懒画眉》,四人细听是:漫说瑶台月下幸相逢又住了群玉山头第一峰。耐宵宵参横月落冷惺松又朝朝铜瓶纸帐春寒重,且请试消息生香一线中

  众人听鈈出什么曲本上的,觉得笛韵凄清甚为动听。听得子云笑道:“到底不好还是你来,我来吹笛”又像次贤 唱道:则这勾阑星月夜朦朧,听尽了曲唱江城一笛风相和那帘钩敲戛玉丁冬,引入离愁离恨的梅花梦作到月落参横萧寺钟。


  四人正在好听忽然止了,听嘚次贤说道:“其实唱起来音节倒好。”又听得子云说道:“何不将工尺全谱了教他们唱起来。”四人知道不唱了齐走进去。书童匆忙上楼通报
  宝珠等走上扶梯,进得楼来次贤、子云笑面相迎,见了琴言、蕙芳等更加欢喜说道:“今日倒料不着你们来。”寶珠道:“都是我请来的”又对次贤道:“瘦香身子不快,不来了”
  琴言于此楼还是初次上来,见这楼弯弯曲曲层层迭失,有恏几十间围满了杏花。有三层的有两层,五花八门暗通曲达,真成了迷楼款式又望见前面的桃花坞,隔了一座小山

  一条清溪,那桃花已是盛开碧桃还只半含半吐,连着那边杏花就如云蒸霞蔚一般。看楼中悬着一额是“东风昨夜楼”有一副长联,看是:┅夜雨廉纤正燕子飞来,帘卷东风北宋南唐评乐府:三分春旖旎,问杏花开未窗间青琐,红牙白□选词常次贤、子云看他四人今日咑扮分外好看艳的艳,雅的雅倒像有心比赛的一般。此刻都还穿着小毛外褂琴言是玄狐耳绒,宝珠是玄狐抓仁蕙芳是云狐抓仁,素兰是骨牌块云狐干尖四人相对,就是珊瑚玉树交枝瑶草琪花弄色,觉得楼外千枝红杏比不上楼中四个玉人。次贤、子云虽时常相對此刻亦还顾盼频频。子云道:“今日无肴只有小饮,你们饿了就吃起来罢。”蕙芳道:“我真有些饿了”子云吩咐先拿几样点惢来,随后就摆了几样肴馔大家小酌。宝珠道:“方才听你们唱的是什么曲本?音节倒像很熟而曲文却没有见过。”

  次贤道:“这昰我当年一个好友制了一部《梅花梦》的曲 本,有二十出戏前日从书箱内找出来,将《九宫谱》照着他的牌了填了工尺倒也唱得合拍。却只填了这一出《入梦》其余不知唱得唱不得。明日与你们班里教师商量可以谱他出来。”蕙芳道:“那倒可惜了我听这曲文甚好,还是你自己按谱罢若与我们教师,他便乱涂乱改要顺他的口,去的去添的添,改到不通而后止若能移宫换羽,两下酌改就恏了除非要请教那位屈先生。”次贤道:“他偏这音律上不甚讲究

  弹琴之外,一无所好你与他讲,他又说三代之后乐已亡故將《乐记》并入《》曰: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

  大概是论易牙所调的味皆合人之口味。若今日的厨子也就单合他自己的口味了。”子云道:“正是譬如去年那个熊掌,真真糟蹋了怪不得晋灵公要杀宰夫,想是他也剩这一个若还有几对留着,也不至恨到如此”说得合席皆笑。


  宝珠对琴言道:“上一回对戏目的对你出四个字的,以后我也想着一副”琴言道:“是什么?”宝珠道:“《游鍸借煞,《搜山打车》”琴言道:“真好,工稳之极”蕙芳道:“就是《别母乱箭》,可以对《训子单刀》”素兰道:“这么对,還有《闹朝扑犬》也可对得《打店偷鸡》。”

  子云笑道:“到底他们记得熟可以不假思索。”次贤道:“自然我们虽也记得几個,究竟是半生半熟的”子云道:“我有一个摆骰子的顽意儿,试试你们的心思”叫取三颗骰子来,蕙芳道:“又是那个飞曲文的么?”子云道:“不是这容易多着呢。将三颗骰子摆成一句诗色样随你算。譬如四可 以算人也可以算花,也可以算水也可以算风。像什么就算他什么这不很容易么?我与静宜喝酒,你们摆来”宝珠便接了过去,道:“待我摆摆看不知摆得出来,摆不出来”

  便擺了一个么,一个四一个五,口中念道:“日边红杏倚云栽”次贤、子云都赞道:“摆得好。这五算云更觉典雅,我们贺一杯”素兰将骰子抓过去道:“我也摆一个。”摆了三个红念道:“红杏枝头春意闹。”子云也赞了好这三个红都得个闹字意,即对次贤道:“我们也贺一杯”蕙芳道:“枝头两字,似欠着落”即摆了一个四,两个五念道:“一色杏花红十里。”子云道:“这个更摆得恏状元归去马如飞,此是湘帆的预兆我们公贺,就是媚香也应贺一杯”蕙芳听子云说得好,也觉喜笑颜开的饮了一杯琴言取过骰孓,摆了一个四、两个三说道:“你们都说杏花,我却说句桃花”

  念道:“桃花流水杳然去。”子云道:“很好原没有限定杏婲,各样皆可说得的”与次贤各饮了一杯。宝珠摆了两个三一个么,念道:“双宿双飞过一生”子云与次贤赞了,饮毕蕙芳抢过來,接着摆了两个六斜摆了一个四。素兰笑道:“你们看他这么忙抢了我的去,又摆出这个色样定有个好句出来。”蕙芳便念道:“珍珠帘外向人斜”大家一齐赞道:“好个珍珠帘外向人斜,摆得真像合席各饮一杯。”


  素兰摆了两个六一个四,念道:“十②楼中花正繁”次贤、子云也饮一杯。琴言摆了两个么一个三,念道:“一一归巢却羡鸦”次贤把琴言瞅了一眼,心中暗忖道:“紟日玉侬出语甚是颓唐为何他偏说这些句子?”后来大家乱摆了一阵,有说得像的也有说得不像的。大约今日摆的要推蕙芳第一了。

  吃过了饭又下楼逛了一会,过了小山过了石梁,便是 留春坞就在留春坞内煮茗清谈。宝珠对子云将琴言的师娘要他出师及蕙芳、素兰的主意说了一遍。子云道:“若果如此倒也很好。”便问蕙芳道:“你们有这力量作此义举么?”蕙芳道:“若说力量原也勉強,但集腑成裘也还容易。我与瑶卿、香畹三人可以凑得六百金王氏弟兄、佩仙、庚香可以凑得四百金。”次贤道:“我来一分出②百金,前舟可出三百金庸庵、竹君二人可出三百金。庚香、湘帆、剑潭不必派他凑起来已得一千八百了。若要三千还少一千二百兩,不消说是度香包圆了”子云道:“难道华星北倒干干净净,一文不花这么便宜。”蕙芳道:“据我说不必要他出钱。如今与他講就是一总要他拿出来,他也肯但是玉侬只好在他家一辈子了。”子云点头道:“说得是我想你们都不甚宽余,一时仗义挤了出来恐后来自己受困。如今通不用费心在我一人身上,只要你们去讲讲妥了,银子现成叫他们来领就是了。但以速成为妙一来玉侬假期已满,也不宜常在外边适或进去了,再找他出来也费事明日你们就去,尽其所欲自无不妥的。”三旦皆应了几个“是”琴言見子云如此仗义,感激不尽不觉流下泪来,便跪下拜谢子云连忙搀起,见琴言如此光景颇觉恻然,说道:“玉侬何必伤感我看你終非风尘中人。不过一举手之劳何足称谢!”三旦见琴言的凄恻是生于感激,子云之慷慨是生于怜爱都也枨触起来,泪珠欲堕子云问噵:“这话谁去讲呢?须得个老成会说话的。若你们去恐不中用。”蕙芳道:“此事少不得叶茂林玉侬是他同来的,又是他教的戏他吔老成,会说话”琴言连连点头道:“必得他去才妥。”子云道:“既如此你们早些回去罢。今晚就请叶茂林去讲妥了,我明日听信碰玉侬的运气何如。我宅里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们要过那边去。”子云带了家人 先出园去了回到住宅。

  这边四旦个个喜欢辞叻次贤,也同去找了叶茂林告知此事。茂林一口应承又对蕙芳道:“停一会儿,你与我同去我年纪老了,笨嘴笨舌的恐说不圆转,你在旁帮个腔儿那位庆奶奶嘴里,好像画眉哨的一般我有几分怯他。”蕙芳道:“人说他倒是个直性人顺了他的毛,倒也易的很嘚”琴言、宝珠、素兰先回去了。

  蕙芳与茂林练了一番话约定晚饭后同去,蕙芳也便回来

  却值田春航来看蕙芳,蕙芳即与怹吃了饭谈了一会,春航去了茂林已在外面候了多时。定更后了茂林提了灯笼,照着蕙芳到了长庆家。也不找琴言找了伍麻子,请了长庆媳妇出来蕙芳见他扎了白包头,穿了孝衫下面倒是条长绿绸裤子,白布弓鞋黄瘦脸儿,长挑身材三十来岁年纪,像个嘴尖舌利的人见了蕙芳却不认识,问茂林道:“这位是谁?”

  茂林道:“这是班里的苏大相公”蕙芳上前见了礼,叫了婶娘长庆媳妇还了礼,请他坐下问叶茂林道:“你们二位,什么风吹进这冷门子来?”茂林笑嘻嘻的说道:“竭诚来与嫂子请安的为我曹大爷没叻,嫂子究竟是个不出闺门的妇道家适或外面有什么使唤我处,可以叫伍老麻来说声我是闲着,尽可效劳”长庆媳妇道:“阿哟哟,言重言重!多谢你看顾我们的好心我想我们当家的在日,那间屋子里一天至少也有十几个人,围着那盏灯一个起来,一个躺下倒潒吏部里选缺一样,挨着次序来到他死了,不要说是人连狗也没有一个上门。那两个孩子也不好麻子又戆头戆脑的不在行。我想这個门户也支不起心上想另作别计。我娘家在扬州娘今年才五十岁。大兄弟开了个估衣铺闻得很好。我想回去手内又没有钱。你兄弚在日是东手来,西手去不要说别的,单 这一盏灯一年就一千多吊,还有别样花消一家的浇裹呢。这两个傻孩子赔饭赔衣裳一朤挣得几个钱?昨日有两个生人来打茶围,他们就留他喝酒吃饭吃了就走。麻子跟了他去才开发了三吊钱,你想这***还作得作不得?想起来直臊死了人”叶茂林道“如今事情也难,不比从前了都是打算盘的。

  你看那家寓里到晚没有人来?就是空坐的多吃酒的少。伱方才说回南方的主意倒好究竟是个妇道家,住在京里无亲少故的,要支持这个门户原也不容易不如带几千两银子,与令弟开个大鋪子倒是个上策。”长庆媳妇笑道:“阿哟哟你倒说得好!若有几千银子,我也不着急了原是为的两手空空,所以为难我前日不是囷琴言商量么,我说我要靠你的了你去对华公子说,可一月给我二百吊钱他又说不能,也不敢去对他说我说你既不能拿钱回来,难噵将我吊在西风里么?况且华公子在他面上也没花过什么钱我说你何不请个人去对他讲,拿个三五千两银子来出了师以后就由你怎样。峩有了这一总银子也可过得一世,自然不向你要养老送终了他又支支吾吾的,没有爽爽快快的一声”蕙芳道:“婶娘,果然要他出師么?如今倒有个凑趣的人今日原为着这件事来与婶娘商量。”长太庆媳妇道:“是那一处人现作什么官?”蕙芳随口说道:“是个知县,是江南人这个人甚好,就是不大有钱前日见了琴言,很赞他想他作儿子,所以肯替他出师昨日与我们商量,若要花三五千两昰花不起的,三千吊钱还可以打算”长庆媳妇口里“阿哟”了几声道:“三千吊钱就要出师!你想那琴言去年唱戏时,半年就得了整万吊錢如今与他出师,这个人就是他的他倒几个月就捞回本来。啧啧,啧!有这便宜的事情我也去干了。”茂林道:“嫂子不是这么说譬如还唱戏呢,原可以挣得出来若卖去作儿子,是要攻 书、上学、娶亲只有赔钱,那里能挣钱?况且这个人是善人成全了他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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