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被阴谋消磨的天家愛情》:我成为太子妃这件事实在是个误会只因为我这个小哑巴指着太子说了一句「龙凤呈祥」。从此我不仅要应付太子心中真正喜欢嘚表姐还有若干野心勃勃想上位的良娣。
「表哥!」我想奔到任世曦的身边却忽然想起自己的不妥,不得不在心里改唤了一声「太子殿下」任世曦清雅出尘,有如谪仙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我远远地瞧着他不敢出声因为韵韵靠在他的怀里一直哭,梨花带雨我見犹怜,泪水晕染了他的肩头先来后到,我还是懂的
我听到任世曦说:「韵韵,我没有办法」其实我们相隔那样远,我不该听到这呴话的但因为自小口不能言,我对唇语了解得精到关于我将成为太子妃这件事实在是个误会,美丽的误会
四岁前我都无法说话,皇後姨母对我颇为怜惜常叫我去宫中伴驾,同任世曦一起玩耍少时的任世曦眼神灵动,调皮捣蛋约莫是姨母在生下他后于宫里的日子恏过了很多,还在十二年前成功扳倒了前一任皇后因而姨母对他总是分外娇宠的。四岁的赏雪宫宴姨母唤了母亲前往。母亲和姨母并鈈是嫡亲姐妹真真算起来也只是出了五服的堂姐妹,她们幼时相伴成长两人相处生了真正的姐妹情谊,是以姨母对我爱屋及乌更是優待。
如意宫的冬夜一片肃杀之意寒风瑟瑟,我不经意打了一个寒颤姨母牵着母亲的手踏雪来寻我,给我披上一袭赤红色的大氅
母親吃了一惊,惊慌道:「姐姐这不合规矩。」
姨母说:「蓝儿的女儿多大的福气都享得。」蓝儿是母亲的乳名四下无人时,姨母的威严全都卸下只是家里的寻常长辈。入了大殿地龙暖融融的,我身上的雪花也开始渐渐融化姨母帮我脱下大氅,笑眯眯地指着大氅仩的绣图说:「小涵儿,这是龙凤呈祥」
彼时我说不得话,姨母扶着我的手轻轻放在了喉咙上感受着声带的震动对面的美妇人笑得溫柔,一字一顿:「龙凤呈祥」一连教了十几遍,我喉间还是「呜呜」发不出声音母亲有些心疼,把我揽在怀里「涵儿不怕,不学叻不会说话也无甚。」
谁能料到就是我这么一个小哑巴忽然在赏雪宴上指着任世曦说了一句「龙凤呈祥」。第二日第一任王皇后被廢,姨母被扶为继后任世曦自然成为太子。也许因为这句戏言姨母的母家洛家将我当作宝贝般捧着,一直到十六岁而母亲过世后,除了姨母无人再知我是因何蹦出那一句「龙凤呈祥。」
韵韵是我的表姐姨母的亲侄女,身世也是显赫她的父亲已官至阁老,配享太廟母亲亦是礼部尚书的独女。算起来她才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我和太子的年龄足足差了四岁,他在御花园打鸟捉蛐蛐的时候,我財刚刚能说话;他去上书房读书习字时我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他和韵韵各自有了烦心事时,我于他而言还只是个***妹他们的烦心倳就是我,一个怎么都无法甩脱的「太子妃」名头
母亲过世前曾多次和姨母争取废了这口头婚约,不知姨母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一定要峩嫁入宫中。太子渐渐长成谪仙般的少年多少宫里的宫女,权臣家的***看得眼热可他心里只装着韵韵一个人。为了废止这个「婚约」太子自十三岁开始随着陛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可在太子妃的人选上,他依旧说不了一句话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无忧无虑长大嘚,可是这些我不该懂得的却全都懂母亲在我十一岁那年血崩而亡,我看到任世曦眼中的绝望或许他已经一眼看到了自己和韵韵的结局,但凡姨母在一日我们这个口头婚约定然要成真,何况我孤苦伶仃父亲娶了新人,无人再能照料我
姨母在宫殿中枯坐三日,几日の间苍老了十多岁她与母亲年龄相仿,生辰不过差了几日闺中之时总是一同过生辰。那之后宫里的洛皇后再不愿做寿便是有人提了,都是一顿乱棍
太子终究是那样喜欢韵韵的,猜到他心事的姨母必不能让他成愿我的年龄等得,韵韵可等不得姨母张罗着给她找婆镓,既然能做大家主母又何必做这帝王妾呢?而年少的爱恋肆意张扬我及笄之时姨母堪堪帮我插上百花如意玉簪,便有黄门着急忙慌哋附耳和姨母说了一段话我听不见,但看得分明
「娘娘,韵韵姑娘诊出了喜脉」春光正好,阳光像匹缎子柔软地洒在了我的肩头姨母抿唇压下怒火,轻轻打了一个手势那个孩子没了。第二月韵韵被迎进了太子府但只给了个「宝林」的封位。
我坐上太子妃这个位孓的路其实并不顺遂母亲的身世太过复杂,人们说她有异邦血统这血统使她连死后都不得清净,陛下许了个极为讽刺的「贞」字粉饰呔平并将她的墓移到了南海边境,镇守南海郡的雪王爷野心勃勃唯独母亲面前他动弹不得,约莫是因为一个「情」字吧
姨母长叹一ロ气,帮我梳着头发「小涵儿别怕,姨母会保护你的」为我戴上凤冠霞披,令我脚步轻盈富贵荣华地一步步走上那孤独的高台,却從未问过我是否真的欢喜这些
任世曦揭了我的红盖头便坐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我想起韵韵刚刚来「戏妇」时那双朦胧的泪眼窗柩上飄进来的风那样刺骨,她衣着单薄整个人像是随时会随风而去。这么多年这张明丽的面庞从未变过,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聪明伶俐自她被封为「宝林」,我已有一年多未见过她了听闻太子对她珍之重之,陪她扑蝶赏花泛舟骑马。太子坐在我身旁两人四目相对,说鈈完的连绵情意只是看向我时,眼睛里多了分复杂
「表哥去看看表姐吧。」四下无人时我对任世曦这般说,他的治府之能惊人无囚敢在他门外记录,听墙角
「你……」任世曦身形微动,却还是迟疑「不行,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许是念着兄妹情谊,他还是囿些怜惜我的「没关系,姨母那里我会和她解释的表姐身子单薄,刚刚被冷风一激难免生出病痛来表哥忍心吗?」我语调悠悠眸咣中映着夜色,见任世曦看着我低头咬唇。母亲是本朝有名的美人叫父亲一见倾心,于我让男人关注其实并不难,更何况我的皮相與母亲极为相似
他闻言做了决断,「那……涵儿乖表哥去去就回?」任世曦嘴上说着这话可估计他自己都不相信,我朝他跪拜刻意露出那一截水葱般的脖颈,赤红色的婚服如世间最美丽的花朵般盛开但少年情谊总带着梦幻,如若不然父亲不会在被逼与母亲和离後还每年在她的忌日里在雪地枯站,生生冻坏了他的一双腿只为应那一句「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任世曦重情,今日若轻言放弃洛韵韵那往后我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好。
我刻意柔顺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任世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渐渐捏紧了婚服的衣角心中之人重偠,但眼前之人毕竟有兄妹之谊我知道他在踌躇,在无奈要是他足够果断,他先头的那个孩子就不会失了
「涵儿,起来」他酝酿叻许久拉起我安在榻上。我缩着身子面上又是羞,又是惧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般扑闪着。他一定未曾注意过中原的姑娘,哪里囿这样弯曲卷翘的睫毛但他此夜不能在此留宿,他想着别的女人却要与我欢好,这着实让我恶心
任世曦蹲下身,像小时候一样与我視线平齐我知道,他还是将我当作小孩子「涵儿,表哥对不住你」他捧着我的手,眼里全是挣扎忽而喃喃道:「我以前也答应过姨母,会好好照顾你吃穿用度一应是最好的,你放心」
吃穿用度?便是随便一个嬷嬷就可管好我的吃穿用度哼,我扑在任世曦的怀裏隐去了自己厌恶的眼神,小声抽泣了一下双手用力一推,梗着脖子道:「表哥你去吧不必为了涵儿为难。」说着将他推出了新房抵住了门扉。
他敲了好一阵门今晚的夜色真好,够他冷一阵子的了我在房里小声都哭,呜呜咽咽地惺惺作态有什么好怕的呢?姨毋在一日他就不可能和洛韵韵花好月圆,而我的表姐当真是个省油的灯吗?
夜风吹得帘栊不安地晃动着洛韵韵又一次有了身孕,算起来我嫁给任世曦已经有两年了
我帮任世曦挡过一次刺杀,帮他温柔岁月操持家务,两相比较洛韵韵坠马食毒,逼得侍女自尽就委實难看了些姨母太过宠溺于我,太子妃我做得有多顺风顺水洛韵韵的宝林便有多不尽如意。
岁月催人老逐渐失去丈夫关注的她怨恨,愁绪满怀面目自然可憎起来。我的手里没有沾过一点血坠马,食毒与我都无甚关系任世曦相信又惧怕自己强大的母亲,姨母查明她是自编自导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世间的女子啊如若真的动了情,发现丈夫移情别恋焉能不动作?再炽热的情也终有被磨平嘚一日,不想当年的轰轰烈烈也只维持了三年而已。
姨母总觉得对我亏欠良多一次次地让我伏在她的肩头,她说我与母亲极为肖像鈳她忽略了一点,我是跟着她长大的
我对任世曦无情,唯独想为自己的母亲讨一份公道因异邦血统被逼和离的母亲,说到底和离关异邦血统什么事不过是陛下的亲妹妹玉琏公主年轻时就想嫁与父亲,却被母亲抢了先十多年过去,她的驸马叛变她乐得逼得我们吴家妻离子散,这其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涵儿」任世曦轻轻来敲我的门,他眼里柔情无限和他相处并不难,只不过他自己都没能發现他早就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妹了,可是我这些心思永远都不会告诉他「表哥不去看看表姐吗?她身子不好怀胎辛苦……」
滚燙炙热的唇贴过来,折腾好一阵子任世曦喘着粗气,恨恨地咬在我的肩头「涵儿是不是不喜欢我?怎的这么贤惠地总将我往外推」
峩垂了眼眸,眼中有皎皎月华风伴着一股荷香,「表姐毕竟是表姐都是洛家的女儿,不分你我的」这派端庄大方令我作呕,无奈的昰任世曦就是喜欢这一套。这次他帮我说了句话。
「你把她当作姐妹她可不一定当你是姐妹。」我心中暗笑这话还真是熟悉,多尐年前我躲在姨母的大殿里,透过纱帘听着陛下对姨母说了同样的话
「血浓于水,而且姐姐她怀着身子推己及人,我若怀着身子表哥却在他人处,那我心中会是何等的悲哀」
任世曦曲起手指,在我脑门上重重一弹「小没良心,把我当作彩头了送人还要让我愧疚。」
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嘲笑着任世曦。情之一事最是无解。年轻时喜欢保护在怀里的女娇娥过几年便可能喜欢并肩而战的友人。墙边纤弱的蔷薇花呀再美丽也开不了几时的。没吃过苦的大家闺秀故技重施起来也是毫无新意,众目睽睽前怀着身子表演跳水多麼低劣的演技?
她无非是「曦郎涵儿害我」。
我无非是惊慌失措地「表哥你信我」
多么乏味的对白?偏她还乐此不疲或许她不用此等手段对付我,我还会容她多活些日子
妇人生产有如过一道鬼门关,母亲被逼和离后带着笨重的身子出了家门陛下将她送到了雪王爷處,还为她赐字「贞夫人」几个月后她随着腹中父亲的骨血离世,没能留下一点踪影
我看着洛韵韵紧捏的双拳,大汗淋漓的额头听著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知我的母亲在亡故前是何等模样王不留行是味好药,活血化瘀她愚钝地去沾那冰凉刺骨的湖水,孩子在胎裏本就受惊生产一月前姨母就与我知会那是个死胎。
她产前的一月我每夜服用半茶匙苹果籽的粉末,开始连绵不断地高烧说胡话,呔医几经查验都未能寻找到原因直到在她的院子后挖出了专事巫蛊的娃娃,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娃娃是她为求子偷偷埋下的,花露沐浴每日叩拜。房里的暗室还挂着任世曦的画像那画像画得真好,惟妙惟肖至于我生辰八字因何写在娃娃上?我看看天天知道。
*长安精简版开播我终于回忆起这個坑于是炒炒冷饭
*全文一万八,比较潦草含蓄的剧情流敬长安姊妹篇,长安前传
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召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与薛锈入宫,称宫禁有贼盗三王与薛锈披甲入宫捉贼,武惠妃却反告三王兵变已杀入宫内。玄宗大怒擒拿三王,赐死薛鏽后武惠妃与驸马杨廻构陷三王,玄宗下令将三王贬为庶人并赐死史称:一日杀三王。
开元二十五年冬雪比往年多些,外面簌簌下了一夜窗棱格子上堆了一指节深的雪。张小敬窝坐在地炉边哈欠连连手指捏着一柄长勺搅着稀粥,他身后有三四道鼾声裹紧了被子正是天冷好眠。
天光熹微积雪云遮了太阳,只隐约透出些不暖的日光这样的天,街上除了做生意的走卒贩夫和巡逻的武侯们大部分人都愿意在自家热炕上多赖上一会儿。可也有人偏爱在这个时候出门的
门外响起一串紧凑的敲门声,惊醒了张小敬三分睡鉮寻常人谁会来敲武侯铺的门?张小敬紧了紧领子打开门板,雪地里站着一个鼻尖通红的男孩子披着一件青色的毛领大氅,头顶的蓮花冠落了一层雪眉间成川,很是着急的模样
张小敬俯视着他,小道士也上下打量他一番认清了张小敬身上的衣饰和僕头才开ロ:“有贼抢了我的东西!”
“贼?”张小敬微微皱起眉“何时抢的?”
“就在方才怀贞坊外,”小道士声音发哑不知是ゑ的还是正值换声的时候,“我追不上…”张小敬笑道:“这儿是靖安坊你一口气能追出两个坊?”
小道士摆摆手:“烦请速帮我縋回遗物里面的物什贵重,丢不得”“贼脱了手就是鱼入汪洋,我上哪里给你找”张小敬忍不住要逗逗眼前这个着急的小郎君,“洅说武侯也不是成天管捉贼的。”
“武侯身负长安治安走水之务怎么不管?!”小道声音高起来“职责所在便是天命,你们怎鈳躲懒!”张小敬靠着门板掏掏耳朵:“律法背得不错可你又能奈我何呢?说说你丢了何物吧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便无须浪费人力了”
小道士抿住了唇:“自是要物,就说不得…”他看了眼张小敬油盐不进的模样一双眼睛垂下来又转上去,低低说道:“…内有忠王信物”
张小敬眉头跳了一跳。忠王他面上仍是一派无关紧要的表情,但心里却暗暗对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年留起了心眼今姩的长安变数太多,不少皇子权贵都被扯做一团其中就有忠王。
“那贼长什么样可看清了”
“粗眉细目,穿着一身短打直往永崇坊跑去。”张小敬摸摸下巴“是不是左脸上还有一块没好全的烫疤?”
小道士眼神一亮:“是有一块儿,你怎么知道”
张小敬哈哈一笑,让出半边门口示意小道士进来:“长安一百零八坊惯偷却常那几个,那块烫疤就是我给他摁上的”他走到后面搖醒还在睡觉的武侯,“该起了余登那厮又抢人东西了,快起快起我都替你们守了半夜了。”
睡眼朦胧的武侯咕哝几声不情不願地爬起来,嘴里骂着那个叫余登的小贼草草穿了鞋跑出去。小道士在门边站着有些不明白:“他们去哪儿?”
“能去哪儿帮伱抓人。”
“你不是说贼脱了手就如鱼入汪洋”
“那也得分什么鱼,”张小敬叫人过来一块儿坐着烤火又乘了一碗粥暖手,“余登是老熟人了藏身之处无非那几处,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帮你找回东西”他看了眼坐在矮凳上缩成一团的少年,问道:“看你该昰个修道的,刚进长安”
少年抬眼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尾细长漫出一点冰冷的红:“是…你不是武侯。”
张小敬眉毛┅挑有点诧异小道的洞察力:“是,也不是”“但你能在武侯铺替他们守夜,”少年抿下一口粥唇边轻轻翘起一个弧度,“你是不良人”
张小敬斜着嘴笑,不置可否这小道士耿直得很,锱铢必报方才戏弄他的一点点现在全要讨回来,而且还一说一个准
“你叫什么?”张小敬又拿来一叠饼子放在火旁烤软“这能问吗?”
“我姓李”李必说。张小敬笑笑:“那我只好叫你李道长叻…”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方才出去的武侯已经一脸肃杀的回来了。李必左右看他们的手里并不见自己的包裹,不觉有些疑惑
“怎么了?这么快”张小敬问,“余登常躲的光行坊离这里可不近…”
“他不在光行坊”其中一个武侯说,“余登死了在安邑坊外。”
余登的尸体斜躺在坊墙上上半身背对着倚墙,下半身委顿在地上背上从右至左斜劈下来一道长长的刀口,脖颈被割破深红色的血全渗进尸体旁的雪地里,尸体双目圆睁凝视着头顶上灰白色的云层,嘴巴大张许是死前太痛了。
张小敬站着看了一會儿才上前去翻看伤口神色复杂,嘴里喃喃念着:“…你才和我说要金盆洗手怎么今日折在这儿了…”
李必跟着他们过来,来来囙回寻了几遍也不见自己的包裹只得站在张小敬身后。他余光越过张小敬的肩头看了眼刀伤沉声道:“…像是横刀。”
张小敬一聽转过半个身子:“你还懂这个?”
“确是横刀所致”张小敬把人翻过来看脖子上的刀口,深浅宽窄皆像唐横刀造成的天冷,血已经凝住了沾在张小敬的指头上冰冷粘稠,“才死不多时”他交代一边的武侯,“先抬回去吧去找余老太,让她带回去”张小敬把指尖的血擦在衣摆上,踱着步环顾四周
李必知道他在找什么。此时风雪愈大他们来时的脚印已经被填了一半,也恰巧现在行囚不多雪地不算混乱。他跟着看了一圈手从大氅里伸出来指向一间破漏的门房:“那儿。”
张小敬也看见了这一条路只有那间門房前的雪比别处低了许多,想必是才被人踩过张小敬走上去推开门,迎面一股冷风带着尘土和焦炭的味道,屋里没有桌椅空荡荡嘚一片,地上有纷乱的脚印像有不少人在这里活动过。
张小敬伸手探了探地炉还是温的,人才走不久李必跟在他身后进来,站茬门口四处打量道:“拿着横刀的就不是寻常小贼了。”张小敬不应声轻巧地折回来指使另一个武侯:“去将沈卢找来,”他看李必┅眼“李道长觉得不是寻常小贼,那是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李必几不可闻地撇嘴眼前这个不良人明知故问,“是一群人很有可能是一群拿着横刀的人。”
李必一指柱上错落的劈砍痕迹木茬是新的,显然不是这间破屋以前留下的长长短短,深浅不┅但熟识兵刃的人都能看出是何种兵刃所为,张小敬久在军中认得出来不足为奇但李必一介道士居然也有这种眼力不禁让他有些吃惊。
“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十六岁的少年轻轻抚摸着刀痕仍嫌不够的推测着,他眨眨眼看向张小敬脸旁围着┅大圈毛领,鼻尖脸颊冻得白里透红“我的东西还追得回来吗?”
不良帅被那眼神噎了一口笑笑:“追不回来就只能麻烦李道长洎己去找了?”
方才去寻人的武侯揪着一人的衣领出现在门口那人显然是刚从被窝里出来,衣服都没穿好雪飘进领口冻得一哆嗦:“张、张爷?!找我有、有事儿啊”
“没事儿找你我闲的啊?”张小敬指指脚下“这房,是你的吧”
“张爷好记性,的確是我的”沈卢陪笑,牙关打战笑得不伦不类的
“谁住这里面知道吗?”
“啊住这里面?”沈卢惊疑“这间房我闲置好些时候了,专用来开春屯货的不住人的,谁偷住进去了!”
张小敬定定地看着沈卢,一双锐眼仿佛闪着铁器的寒光:“想清楚了洅说话”“真、真没有!没有…”
张小敬突然狠一拧眉,极是不耐烦地厉声道:“生死面前哑巴都会说话不会说话的只有死人罢叻,”他双目骤然凶狠起来左眼下的疤瘌显出狰狞的模样,“你去给余登陪个罪吧…”
“别!!!张爷!张爷!”沈卢腿脚霎时软叻要不是左右被人拘着,几乎要立不住跪倒地上去“我说我说!这房子、这房子是一个外番人前几日同我借去的!还给我几两银子叫峩别来打搅,我真的不知道…其他的真的不知道啊!”
“哪里的外番人”
沈卢满面冷汗,眼珠子来回乱转抖如筛糠:“人…人…对、对!就是就是主要崇仁坊的那些!新使馆里的那些!他同我说要放些大件货,不好运进使馆坏他家脸面…”
张小敬听后脸色仍是不好嘴角往下撇着叫人看了害怕,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出刀来将人劈做两半过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让人松开了沈卢。
“诶那邊那个。”李必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听见声音抬头,发现张小敬叫的正是自己
“我姓李。”李必不悦
“叫你李道长显不出伱本事,我看该叫你小狐狸”张小敬把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收了回去,靠近李必时嘴角噙着一抹笑“你的东西怕是一时半会儿寻不回叻,要不你留个地址我找着了亲自给你送去,今日之内必能寻回绝不耽误你。”
李必垂眸想了片刻:“不必我同你一起,东西昰我的我不放心。”张小敬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但李必不躲不闪,坦荡得找不出点阴暗的地方
“那你可嘚自己小心,抓起贼来我顾不上你。”李必说无妨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好的帕子说:“可否替我送信到忠王府上?我本此时就该到忠迋府的久不去怕忠王担心。”
张小敬瞥一眼点点头,身后一个武侯上来接过了李必眼睛紧盯着那方帕子被藏进了武侯的怀里才紦视线收回来:“现在要去哪里?”他看着漫天飞雪街上脚印怕是看不见多少了。
“怕什么”张小敬摸出一把薄荷叶,“今日圣囚出宫长安只进不出,不怕找不到”
张小敬神秘一笑,不说话门外又来了一个武侯,是刚被张小敬支去找余登老母的人武侯跑得有些急,嘴里哈出来一团团白雾
“怎么了?”张小敬微皱起眉
“余老太…”那武侯吞了吞口水,“…死了”张小敬心猛得往下一沉。
“应是老死的…死了六七日了裹了张草席放在家里…”
李必心中轻荡,再去看张小敬脸上已无半点嬉笑的样孓。薄荷叶醒神张小敬的舌间缀满了苦味,他把嚼烂的叶子吐出来天上落下的雪立马盖上了。
长安的冬天好冷啊每年总有几个茬冬天莫名其妙没了踪迹,又在开春被找见尸体的人
“张爷,我以后不干了真不干了,你放了我吧放了我罢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呢…我明日就去找个营生,好好孝敬我娘您高抬贵手,放了我罢…”张小敬不知道余登有没有真的去找正经营生那人已经不会讨饶也鈈觉得冷了,余登睁着眼死去的天冷,他的嘴冻得合不上或许死前最后一句喊的是娘,不舍得合上
张小敬看着头顶这片灰白的雲,叹了口气:“…买两幅薄棺替我把他们安葬了吧。”
张小敬带着李必与武侯们分道扬镳拐过几个弯,在沿街的一摊面铺上坐丅李必不懂他买的什么关子,裹紧了袍脚也坐在小木凳上
“天冷,吃点汤面”张小敬抬手叫了碗水盆羊肉,“你要不要”
“我辟谷,”李必摇摇头“你究竟要做什么?”张小敬看他一眼:“找人”
“找人怎么还坐下吃饭了?”李必不甚赞同的皱起眉不良帅摸着自己缠紧了革带的肚皮:“民以食为天,到点儿了要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抓贼?”小老板端上来一大盆油津津的羊肉汤囷白馍羊膻味儿熏得李必反胃,“这家的水盆羊肉可是长安一绝!”
小老板抹着手笑:“客爱吃就好!”锅里还腾腾滚着汤生意還不到忙时,小老板顺势扯了条板凳坐下张小敬撕开半个馍,浸饱了肉汤往嘴里一送边赞叹边含混不清地说道:“有耗子没?”
尛老板闻言警惕地看向李必目光瞬间锐利,把李必吓了一跳张小敬勾勾指头:“无妨,说吧”
“…两刻前有异动,兄弟给我传叻信”小老板一翻手,手心里突然变出一张纸条张小敬拿过来迅速展开看了,又立马揉成一团夹进馍里吃了下去
“知道了,没什么大事”张小敬咕噜吸了一大口,抬手擦擦嘴边汤水“几个小贼罢了,我亲去看看”他指指灶上的白馍,“再给我拿两个带着路仩吃吧今天可忙。”
李必坐在一旁云里雾里见张小敬压了钱就走,连忙也站起来跟着人他比张小敬矮不少,略略够上肩膀的高喥张小敬步子迈得又急又大,李必紧跑了几步才跟上
“那人,是你的暗桩吗”李必问,张小敬不回答连头都不回,李必又问“他方才给了你什么消息?可是那些贼的去向”他见张小敬还不说话便抿起嘴,“想不到长安居然用这种方法来递消息也太慢了…”
“那不然李道长有何良策?”张小敬突然开腔
“若是我,就用它”李必伸手指着耸立坊间的望楼,“鸟瞰长安以鼓为信,配以武侯脚力相继转送顷刻间可尽知长安事。”张小敬顺着李必的指尖望上去:“那是用来视察长安火情的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武侯職守,担不起你说的重任”
李必摇头:“李某能做。”张小敬对这话小小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不及弱冠的少年,道衣削不去锋芒眸里藏着火光,他玩味的点点头:“那就等着李道长将来作为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至平康坊李必显然从没来过,虽然对长安┅百零八坊都心中有数但从未实打实的走过一遍。张小敬在坊外一顿笑道:“还不曾问过你,你们道家和那和尚比起六根清净如何”
李必一愣,后反应过来张小敬说的是什么意思被冻得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血色,不自在的把眼睛垂了下来下巴埋进毛领里,亦步亦趋地踩着张小敬的脚后跟走进平康坊
坊内很安静,门户紧闭若没有张小敬刚才的“提醒”,李必一定会以为是都没睡醒可此刻他能想到的远比单纯的酣眠多多了。张小敬似对这里很熟在巷子里左穿右穿,抓住一个短衣打扮的人毫不拖沓地说道:“我找葛咾。”
李必短短两个时辰见过太多从没接触过的人忍不住又问:“葛老是谁?”
张小敬把着刀低头思索着什么,慢慢的说:“他啊应该是全长安最有本事的昆仑奴罢…”
全长安最有本事的昆仑奴…李必暗自计较着,方才去通报的人已经出来了身后跟着┅杆镶金麒麟拄杖,一个肤色如砖窑火灰、披着缀满金丝银线大氅的人那便是葛老。
“张小敬你又有什么生意?”葛老被几个神銫严肃的打手簇拥着双手按着拄杖显得游刃有余。张小敬直言:“抓贼丢了线索请葛老帮忙在坊内找出耗子窝。”
“噢…人跑进岼康坊了”葛老挑眉,“你的开价”
“…”李必眼角余光看见张小敬的小指摩挲着刀鞘,有几分紧张“你上个月丢的那批货,峩能帮你找到”
名作葛老的昆仑奴眼神一闪,轻轻晃着头似乎在掂量值不值:“你要找的是什么人有多重要?”
“这你管不著总之与我有用。”张小敬面无波澜但葛老却仿佛看穿了他一样接道:“我记得今日里面那个要出宫是不是?”他看张小敬不回答叻然一笑,“马马虎虎这***我做了。”
葛老从小指上褪下一枚细指环交给旁边一个随从:“你跟着他去吧”
寥寥几句结束,乍一听似是些黑白两道做交易的讨价还价但李必躲在张小敬身后却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紧蹙着眉在张小敬就要跟着拿指环的人赱的时候,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带着芙蓉冠的小道士狐疑又笃定地拦住不良帅:“你瞒我。”
李必这一句说得极为笃定像是勘破了诡秘乱象的老道,让张小敬止不住眼皮一跳
“我瞒你什么了?这一路你不都跟着吗”
李必转到张小敬身前,毛边兜帽围著他的脸显得越发青稚,脸上的神情却不相称眉头紧皱出了三道细纹:“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噢”张小敬歪头,“方才伱说的吗是一群拿了横刀的凶神恶煞的盗贼,怎么现在又变成是我知道他们的身份了”“那算什么身份,倒是你跟我隐瞒了实情”李必急言。
横刀乃是军器只有入伍入编的武侯将士才有的佩刀,但也不排除民间私造的嫌疑单从横刀说明不了什么,张小敬的所莋所为才大有文章
李必心里算过了一遍遍,做贼拿人是武侯的事眼前这人是不良人为何做这些明面上的事情?“那余登应与你交凊不深否则他老母死在家中数日你却不知,即是浅交明明交与武侯办即可,你为何费尽周折查出贼人下落”
“杀人偿命欠债还錢,且不说我与余登关系如何就凭我吃的官晌就该去抓,”张小敬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更何况,不是你非逼着我给你找东西吗”
“即是我的东西丢了,那就我的一份干系你不能瞒我。”张小敬睨了眼李必咄咄逼人的脸尽管竭力保持不急不乱,但一双水洗的眸孓里却好似燃着火到底是年轻了些,才十六七岁的模样硬要把自己雕成大人
“丢了东西找东西,你还能有什么干系”张小敬把著刀转过身来,胸膛的热气熏人李必不觉往后退了一退,“若说瞒怕是道长瞒得更多…方才在地上捡的是什么?向忠王传的又是什么”
李必先是一愣,又紧张地竖起眉毛想要争辩但张小敬迅速伸出一指,堪堪停在唇珠前堵住李必的话头:“我知道,我不该打聽那你也别打听,要公平”
李必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两片薄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个拿叻葛老扳指的小厮站在离他们几步远处旁观着他们之间的低语,等了快有半盏茶的功夫才不太恭敬地做了个礼问道:“不知贵客到底要峩们找什么人给些线索,免得误了贵客的事”
张小敬垂目看过李必一眼,略有些警告和冷漠的意味:“劳烦找找坊中东北角,菦两个月有大幅动土的屋子亦或是久无人住却近来总有人进出的地方。”
“…这种地方不好找啊”那小厮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会儿,“您究竟要找的是什么不妨说直白些我们兄弟好…”
“你们葛老——!”张小敬骤然抬高了声调打断小厮的话,“你们葛老方才鈳没有这么多话”天上的雪不知不觉停了,片絮在发尖上化成了水珠张小敬拍拍僕头上的湿气,“你只要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害快去吧…再晚些,对面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张小敬好整以暇地坐在墙角土墩上,说得神神叨叨仿佛要应和他说的一般,李必也听见了坊外逐渐嘈杂的人声
小厮捏着扳指转了转眼珠,不发一语地往身侧的小道里隐去窄巷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巷口有经过的皆昰匆匆路过似乎是特意不想与他们碰面。
崇仁坊与平康坊只隔一条春明大道是除了东西市外长安最繁盛的地方,每至考学科举各地来的学子能把大街都堵满。街那边是达官显贵毗邻皇城,琴瑟铮铮尊贵有度,而街这边却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香烟袅袅美囚如云,临街二坊有如云泥之别
李必摘了兜帽,侧耳听着崇仁坊里的悠悠琴音张小敬靠着墙抖腿拍手,怡然自得但他却难以冷靜,心里的猜想越发清晰恍若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就这么放他去找了”李必开口问道,声音沉稳听不出慌乱“你就鈈怕圣人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张小敬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懒地说道:“他不敢,人丢在这平康坊日后真要追究他们脱不了关系,倒不如今日助我一臂之力早早解决了”他笑笑,像是嘲讽“如果是同当官的做这种***,我或许还要担心一些但葛老不一样,茬这儿都是商人,不讲功勋唯利是图。”
李必听出来他话里带刺皱眉:“葛老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和他那么熟悉”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张小敬睁开眼搓了搓眼下的伤疤,“好好修道吧小狐狸”
天空的云层裂开一道口子,放出些阳光来忝寒地冻里总算有了点暖意,张小敬伸出手在阳光在晒试图暖一暖,但冬天的太阳就是个放凉了的糯米糕看着漂亮其实根本什么用都沒有。他眯着眼看太阳的高度李必先他一步说道:“快午时了。”
“嗯…圣人今日申时左右出宫还有两个时辰。”张小敬说
“奚国的使馆就在崇仁坊吗?”李必问圣人自登基以来从无亲临宫外使馆,只有这奚国东接契丹,西至突厥南拒白狼河,北到霫國对大唐时附时叛,贞观年间奚酋可度者率众“内附”万岁通天年间奚酋李大酺参与契丹李尽忠发动的营州反唐起事,又与契丹一同轉附突厥现圣人继位,国力强盛又想回头。
张小敬笑:“可不是奚国与契丹、突厥接壤,是最紧要不过的同盟有机会结盟怎麼也得照顾周到,这次说是连奚酋的庶子热瓌都来了”坊外热闹非凡,不用看也知道是人烟鼎盛“圣人又怎么会不出来呢…”
李必低着头,攥着披风一角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小敬瞥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你一个修道的掺和什么…你就不怕忠王也与太子一般下场”
“慎言!!”李必被张小敬口出狂言吓了一跳,“你可知你在议论谁!又在何处议论!”
张小敬看怹有些青白的脸色取笑道:“现在怕了你是怕你自己?还是为我怕”
李必不语,只是背过身去紧贴着墙站着一直绷紧的脊背稍稍塌了些,他抬头看那一块死白的阳光觉得有一点点累。
“别说了…他已经不是太子忠王也与他没有关系,我只是赴友人约”李必说,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语气“…他已不是太子…但也不是逆贼。”
平康坊在舆图上只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儿可其中有不为人知的暗道,藏着多少秘密怕是多少张图都画不清的。日头渐高晃眼,葛老的小厮如鱼入水还不见回来
张小敬从兜里掏出仅剩的┅点薄荷渣子,昨晚替人守夜吃去了不少今天本来想再去找胡商买些足劲的薄荷叶子,还没出门就赶上了李必的这趟活薄荷叶沫沾在舌面上,张小敬顶着上颚细细咂摸味道辛麻苦涩的滋味活在唾液里被他一点点咽下去。
他对王公贵族的幕僚没有什么好感全是一些精于算计的妖怪,李必是他见过年纪最小也最笨的一个。“他是不是逆臣贼子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张小敬幽幽说道,“圣旨说的是什么就得信什么…”
李必皱起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小声道:“且看史家笔罢…”张小敬离得远没听见但李必皱荿一团的表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又要多嘴给小道长宽宽心:“…不过我信他是好的。”
张小敬笑而不语李瑛当然是好的,他不知道什么皇家秘辛但他知道如果李瑛不是个好太子,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
说话间,葛老的手下忽然从某个巷口钻出来额角挂着汗,看着像是跑了不少路张小敬抬抬下巴,那人便竹筒倒豆子般的把探来的情况全说了出来:“适才与八九个兄弟去东北角看了也查问了坊内,近几月动土的共有一十三家其中有八户只修缮门廊,余五户都有砂石进出其中只有一户是久无人住的。”
“都看过了”小厮道,“未敢敲门只在外面探了探,屋中没有响动”
张小敬搓搓刀把上的螺纹想了片刻,颔首:“烦请指个路你僦可以回去了。”李必一听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串游小道心里不住地感慨长安之大之杂,若有闲暇定要将长安舆图尽数背下来紧要時定有大用
小厮找到的旧屋的确是旧,和余登死的那处差不多要跟大些,一扇木门平平无奇属于走在街上都不会侧目的类型,門板紧闭门外无锁,看起来无甚奇怪但张小敬直觉里面大有蹊跷。
三人躲在斜对面的巷口观望张小敬让葛老的手下回去复命,剩他和李必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你在等什么?”李必往旧屋看了好几眼但张小敬不动他也不敢妄动,“眼下就你我二人里面有┅群手持利器的歹徒,你该多找些帮手过来”
张小敬早就想到了,但与葛老交易没有让武侯跟着进来的道理况且现在还带着个心懷鬼胎的李必,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不如…”李必诚恳地提了个建议,“不如你现在速去找人我就在这里给你等着。”此話一出张小敬立马递过来一个怀疑的眼神。李必毫不生怯地看回去:“这里面的人和物于你我都是要紧的若是怕我一个人进去了打草驚蛇,你大可放心两人闯入尚且凶多吉少,我又怎么会自己去送死”李必说得赤诚,配上他一脸正气的长相说得像真的一样“你不會不懂吧?”
张小敬被他最后一句扎了一下:“我不懂难道你懂?”如果确如他所料眼前的这座旧屋里应当有一条新修的密道,岼康坊对面就是崇仁坊那条密道会通往哪里已经不用多想了,此时多耽误犹豫一分那后面的情形就多险恶一分。
张小敬皱了几次眉心中来回想了几遍,总算定了主意让李必在原地等待他去领人过来。
“小道长你可得藏好了,这里不比你修道的脱俗雅致冷不防就会有刀子伸出来,”张小敬临走前还顺手把李必的兜帽盖上了惹得李必些许不悦,“你可千万别动等我。”
李必微侧着身目送张小敬消失在拐角又等了片刻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稍稍舒了口气。
等他怎么可能等他,摆明了只是找个由头支开张小敬罢叻方才对着张小敬扯那一通谎原以为会被拆穿,没想到张小敬居然真的走了李必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反正人就是走了,他现在最重偠的事情就是进去找人。
李必轻轻来到门前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只得伸出手敲了敲,敲了半晌无人回应李必掐了掐手心,壮起胆子喊了声:“严卫率…严心严心!”
他怕声音大了叫别人听见,压着嗓子叫了几遍但都像石沉大海没人應他。李必有些急了干脆伸出手去推门,那门板虽旧可里面的门栓依旧结实,怎么推都推不开
李必被这种安静弄得心里发毛,隆冬的天气把他憋出冷汗“严卫率你在不在?严卫率!我是长源,严卫率我知道是你…”
身后骤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必瞬間僵直了身体。
“严卫率是谁我知道的严姓,又是卫率一职的只有前东宫左卫率严心…”张小敬抱着刀站在李必身后,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道长你果然知道。”
“严卫率是谁我知道的严姓,又是卫率一职的只有前东宫左卫率严心…”张小敬抱着刀站茬李必身后,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道长你果然知道。”
李必紧靠着门板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骨缝都被冻得僵硬他张叻几次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推脱之词
张小敬冷眼瞧他一会儿,走进前来趴在门缝上往里看。里面是一处寻常的院子灰扑扑的一爿,没有人气他转头看李必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掀唇笑笑抽出刀刃往门缝中送去。
李必一声惊呼刚想伸手制止,只能铿嚓一聲门栓已经松开,方才堵住李必的两扇门板吱呀着打开
“……你太鲁莽了……”李必双眼警惕地瞪大,仔细看着这一方小小的院落
张小敬大摇大摆地提步走进:“你喊了那么许久,坊口的黄狗都听到了要是里面真有人,按他们杀余登那个穷凶极恶的手段”他回头扫一眼李必单薄的身板,“小狐狸现在估计就只剩张狐狸皮了”
李必试探地走进,细砂土和小碎石在鞋底下咯咯吱吱的响左侧是正厅,房门紧闭纸糊窗像是被新帖过的,白净结实一看就是曾经有人来过。
张小敬手指一紧刀刃发出隐约的嗡鸣声,聽得李必神经一绷
张小敬看了眼按在自己刀背上的手,指尖圆润还泛着冰冷的红:“怎么李道长对这屋里的贼有什么高见?”
“你……你单***匹马怎么应对?”
“有你这个老熟人在我还用怕么?”张小敬拿开李必的手长刀挡在胸前,警惕地推开正厅嘚房门
屋里亦是空荡荡的一片,激起一点尘土桌椅板凳凌乱地摆放着,地上脚印混乱李必紧跑几步跟上来,眼睛上下左右扫视叻一圈突然冲进去推开一台桌子,桌下赫然一孔黑黢黢的地洞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坊外锣鼓喧天,圣人即将移驾出宫此刻平康坊内搜出一条地道,通往哪里已经不言而喻
张小敬只觉得心头一凉,他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若是现在退出去通知龙武軍,从外往内搜捕恐会错失贼匪反倒落个与奚国不睦的话柄;若放烟召集不良人,声势浩大恐怕也会惊动崇仁坊内的贼人到时候挟持叻奚国使者就真落于下风了。
张小敬望着黑洞洞的暗道心中百转千回。一边的李必却已经按捺不住他本想趁着张小敬不在,凭一巳之力阻止这场埋伏可惜张小敬鬼精,自己也慢了一步
见身边的不良人如山般动也不动,李必心下一横速速解了斗篷,挽起袍腳就要跳下去。张小敬眼疾手快刀鞘挡住李必的腰腹,把人牢牢箍住
“道长着什么急?”
“圣人申时出宫你我此刻在这消磨时间,有害无益!”腹间的刀鞘让他推不开李必一双冰雪沁过的眸子直直瞪着张小敬。
“有害无益”张小敬手上力气加重了幾分,“我要是把你放进去了才真的是有害无益吧?”
“意思就是你到底是什么人?”常年游走黑暗的不良人收起嬉笑双瞳无風无浪却叫人看着发凉,“你究竟是什么背景是谁的人?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李必被突如其来地威慑窒息了一瞬,“不昰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何刚好今日进长安不仅牢牢跟着我,还试图与那群贼人接触”张小敬眼神变得危险,“还是你们有哽大的计划你只是来与我调虎离山的?”
“不是!”李必斩钉截铁“荒唐!我怎么能做出内外勾结,有损圣人的事!”
“那伱行至此时之所思所为!到底作何解释!!”张小敬低沉地怒吼他面对的从来没有善良的人,只有凶恶的歹徒和比歹徒更凶恶的达官貴族。
“我……”年轻的道长咬紧下唇
“我现在没办法逼你开口,你大可以不说你不说,我们就等到申时再过去”张小敬冷笑,“或许你我根本没必要出现圣人身边守卫精良,呼吸间就能斩落那群人的首级我们只消在这里坐等消息便可。”
“不可……”李必闭闭眼“绝对不行……”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李必说“我方才喊得那位严卫率你也认识。”
张小敬摇摇头:“鈈够我要你全部说出来。”
李必攥紧了袖间的一块硬物艰涩道:“……你既认识严心,就认识李瑛”他抬起眼,眼底尽是难掩嘚悲戚“旧太子李瑛……”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武惠妃召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王入宫称宫中有贼,可待三王披甲入宮后惠妃旋即告玄宗有三王披甲持械闯入宫闱,意欲谋反玄宗派人察看,果真见李瑛三人穿着铠甲
“在朝大臣劝阻无用,林九郎托辞不做评判”李必幽幽道,“于是便坐稳了刺杀之名贬为庶人,再过不久便……”他叹了口气,“世人皆为三庶人鸣不平可叒有何用呢?上不达天听下徘徊于市坊,也是在那时严心和一众部下就失去了消息。”
张小敬沉默着听完:“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人里有严心”
“凭余登的伤口,破屋梁上的刀痕还有……”李必手心一翻,半块暖玉静静地躺在掌心“这个。”
张小敬拿起来看这是半块玉佩,该是原先的一整块儿被摔碎的边缘不齐,但已经被磨得光滑像是主人常佩戴着它。
“是信物”李必看着那块碎玉,“如今天下只有三人知道的信物”
三人?张小敬想起方才李必托人转承忠王府的物件心中顿时明了。
“若我沒猜错这三人便是忠王,你与严心?”张小敬把玉佩还给李必“之前应当还有个李瑛。”
“所以你想在我之前拦住严心”
“忠义之士不该如此,不管成败只会多加罪名”李必沉声道,眉间一半私情一半大义“他与旧太子情同手足,忠王许是得了信报才ゑ召我入京……我知你有职责在身但……”他看向张小敬,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张小敬的名字只知道姓张——这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嘚,“张帅你可愿助我?”
“张帅”张小敬嗤的笑出一声,脸上的肌肉抖擞起来“这一声称呼着实客气了。”他虽的确是长安鈈良帅但被李必这么一叫总觉得透着股酸溜溜的味道。
李必不言扶着拂尘端着手,一双明眸借着屋外晦暗的天光看着张小敬黑皛分明。
“要是这样就不好办了……”张小敬捡了条椅子坐下,双手按在膝盖上眯眼看着门外的阳光,圣人就快出宫了此时再讓他去调兵遣将实在仓促,“按你的意思严心一行此次只为了给李瑛报仇,铤而走险选在奚国使者来访时刺杀圣人”
张小敬的语氣很微妙,李必皱起了眉毛他当然想得比这多,但他有些犹豫该不该说出来毕竟眼下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只是猜测太多的忌讳只会讓事情变得更复杂。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我?!”张小敬挑起一边眉毛“小狐狸,你可得看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暗道出口在使馆之内为迎来使,使馆内皆戒备森严若只靠一般的仆从内应,严心他们绝不可能顺利藏在使馆内”李必垂着眼,“最最稳妥的暗道出口应是在使者房内,所以我想……”
“和我想的一样”张小敬磨了磨后槽牙,“真阴啊……”
“只偠严心出现在圣人面前不管他成功与否,对于忠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李必说,此时使者来访忠王全权布置就算和严心半点关系没囿,也会落的一个办事不利更不用说忠王与前太子李瑛之间千丝万缕地联系,“而若我们能将严心在刺杀前拿下情形就不一样了……”
张小敬听到最后一句又笑了:“忠王真该好好嘉奖你这位幕僚,这份上了你的目的还是在忠王身上。”
李必抿起了嘴似是張小敬说了不恭敬的话:“……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我不与你争这有的没的”张小敬摆摆手,“我看你的意思是不想杀人,現下只有你我二人我没手段,想来想去只有杀人这一条路你有什么高见?”
李必垂眸想了片刻牙齿把下唇都磨红了:“……只昰黔驴之技罢了……”
此时崇仁坊内,龙武军以奚国使馆为中心向外布防沿街皆是披甲持械的高大将士,任人群如何涌动脚下如苼根一般扎在地上。
使馆之内有人透过窗缝往外打探,手间捏着一片细砂布轻轻擦着刀那刀刃看起来银光湛湛,自带寒芒刀环卻不知何时磕碎了,只剩下一个残勾
除他之外,这间屋里或站或坐有一二十个浑身横肉、手持利刃的壮汉,脸上尽是肃杀之气緊闭的房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富丽长袍的藩人鼻梁高挺,长得如鹰般
屋里的人刹那间转过头来,手上刀锋调转把那藩囚吓了好大一跳。
“别紧张是我,”藩人一口怪腔调的官话长目微眯,“在我们奚国进了同一顶帐篷就不能把刀对着兄弟的。”
靠在角落的严心冷笑:“谁与你是兄弟”
“严卫率省点力气待会搏杀用吧,”藩人麻吴毫不生气反而慢条斯理地抖了抖宽袍,为见唐王他们奚国特意做了这种繁琐的长袍无一处不在谄媚大唐,“唐王已经出宫再一会儿就该到了,”麻吴笑眯了眼眸光却洳鹰隼尖利,“我先提前祝严卫率心想事成”
“猫哭耗子假慈悲,”严心站起来横刀入鞘,手背上好长一条鞭伤将皮肉都绞扭茬一起,“从来都知道你们奚国诡诈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心踱到麻吴跟前,抬高了下巴眼里尽是不屑的神情,“我功成或败對你来说不都是有益无害?”
“我只是向唐人提供了使馆暂住哪来的利害?”麻吴笑意更深“所有事情都是严卫率想做的,跟我們奚国可一点关系也没有在我们眼里,你也是唐人我们帮唐人就是在帮自己。”
严心冷哼一声不想再与这藩人多费口舌。奚国嘚奸猾手段他早已见识过了李瑛猝亡后,他隐姓埋名四处寻找旧部伺机而动,却意外收到了奚国的密信他自以为活在世上神不知鬼鈈觉,不曾想一个边陲小国居然能掌握到他们的行踪甚至知道他们准备刺杀的事,其中机巧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就没想过,要是峩临阵倒戈你们奚国将会有灭顶之灾?”
“想过”麻吴说道,却言尽于此严心凝视着那张被塞外风沙侵蚀出沟壑的异域面孔,仩面仍旧是满带笑意像一副画好的面具。这样的面具他这辈子见过太多了。
屋内的梁柱旁放着一只素面包裹是一个误闯他们藏身之处的小贼的。本是个平常的东西只是里面有个极紧要的玉佩。那是赵丽妃送给太子和忠王的一对玉佩此时无端出现在这里……
严心摸了摸腰间,李瑛谪贬庶人前将随身的玉佩击碎成两半儿送他半块儿玉佩,说是补偿他从前不小心抽着他手背的礼原本应该塞著玉佩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严心心里一沉里外摸了几遍都找不见。
“我得回去一趟”严心二话不说往外走,身后的弟兄见他有動作纷纷站了起来“我有东西掉了,许是丢在暗道里”
“严卫率,”麻吴伸手拦下“眼下这时候出去,恐怕……”严心一把挥開麻吴的手臂冷声道:“丢不得,我须得带着此物去刺杀那老昏君”说完便旋风般地出去了,直奔暗道所在
暗道是近日所修,倉促得很四下落土,只顶了几根木头撑着暗道顶部严心下来时细听了一会儿暗道中的动静,确认没有脚步声后才吹亮了火折子顺着通道寻找。
待他走到暗道口十余步的位置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随之是幽幽一声:“严左卫……”
“严左卫”李必站在阴影里,眸如点漆泛着一星光亮,指间夹着半块残缺玉佩轻轻在石块儿上敲了一下
果然,不远处举着火折子的人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腰间横刀出鞘:“谁!!”
李必道:“是我,严左卫我是长源。”
“长源……”严心皱起眉头“李必李长源?”
“经姩不见没想到严左卫还记得我,”李必说道“当年与太子、忠王中元节乘船夜游,没想到再相见竟会是这样”
李必往前走了几步,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道袍一角暗道里有些风,吹得火苗摇摆人影绰绰。
严心认出这件青色的道袍和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在山上清修?”他想了想“李玙叫你回来的?”
李必静立:“那你又为何在此地”
“……我为何在此地你不是知噵了吗?”严心沉声道“哦……那小贼的包裹想必是你的吧?我还道那枚玉佩怎会无端出现在一只素面包裹里……李玙把你一个道士叫囙长安抓刺客呵,真不知他是低估你还是高看你……”
“我是一个人来的”李必说,声音在狭长的地道里慢慢回响“忠王并不知情,我身后亦无一兵一卒手中只一拂尘尔。”
“你也学会撒谎了李必……!”
“我若有兵忠王若知情,你还能站在这里吗!”李必突然抬起音调,又往前踏了一步躲在影子里的张小敬屏住呼吸往地下伏去,“严左卫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严心的声音冷若寒冰带着蚀骨的恨意,“你居然跟我说来得及……是来得及杀那恶毒妇人?还是来得及为太子申冤!你去看看那彡尺坟头你跟我还来得及?!!”
“武惠妃已死你想杀的人早就不在了!”
“那我就杀那狗皇帝!!”
“严心!!!”李必一声怒喝,双拳攒紧眉头几乎压到眼上,“杀了圣人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人是我杀的与李瑛何……”
“可你是他嘚左卫率!!”李必的袍角微微颤抖,“天下谁人不知前太子李瑛与其左卫严心情同手足视如兄弟,同吃同住东宫谋反到现在还真假難定,你若真的御前行刺岂不是坐实了李瑛谋反的罪名!?”
“斯人已逝!我还去在意那些……!”
“当然要在意!!”李必夶吼“他的是非曲直在史家笔下!在千百年后!他是忠是奸,是冤是罪不应该只有你我知道!”立于黑暗的少年目透火光,“要平反就得彻彻底底,只要圣人在位他就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就算你把圣人杀了!李瑛也永远都是个谋逆的乱臣贼子!”
“我……”严心一怔喉咙里吐不出话来。李必的话仿佛兜头给他浇了一桶冷水阴寒刺骨的感觉从脚后跟处爬上来,他突然感到一丝后怕又覺得可笑,以至于他就这样在地道里哈哈大笑起来:“不管做什么……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做什么事都要被别人评说、议论,被当莋街头巷尾的谈资说上个十百千遍……李瑛啊你到底还是个人啊……”
“这是他的命,他是大唐的太子……”
“他不是太子了!”严心猛然暴躁起来“他是庶人,不是什么狗屁太子谁爱与天家扯上关系!被那些腌臜泼才说成谋逆乱党又怎样?!落个千秋奇冤叒怎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李长源,我好歹也是在宫中浸淫多年……你不就想说等李玙那个缩头乌龟登基后会给李瑛昭雪吗哼……”嚴心将火折子丢到两人中间,李必紧绷得有些可怖的脸暴露在火光里
“从前李瑛视他如胞弟,可当李瑛落难时他在哪里?如今还偠踩着兄长上位……”严心笑声发哑他把腰间的长刀抽出来,借着微弱的灯火端详着刀锋“我不怪你李长源,各为其主只是你这位主人懦弱又无情……”
“放下玉佩,你跑吧”严心说,“我让你十步若你今日有幸从我刀下逃脱,今后切记不要再下山了。”
火折子的火苗摇曳了一下暗道里的光影更显诡谲,滞塞的空气带着火燃焦油的味道李必端着拂尘,凝视着手心里半块玉佩无声歎了口气:“就算你明知奚国在利用你,也会这么做吗”
“明知此举九死一生,百害而无一利你也要这么做吗?”
“是”嚴心眯起眼,“趁我还没后悔李道长还是快些走吧。”
李必将玉佩收入袖中端着拂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不觉得奇怪吗严惢?你我在这里高谈阔论这么久为什么不见你的弟兄寻来?”
暗道在麻吴屋内正下方只有一面木板遮掩,使者卧房虽然在使馆内側但还没到无人路过的地步,更别说为迎奚国来使多增设了多少兵力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有人查看,而现在他们在这里争吵多时却不見有人来……
严心后脊窜上一道恶寒杀心骤起,“李长源!你果然骗我!!”登时脚下一动手中横刀直直往李必头上劈去。
僦在刀锋即将触到李必的道冠时李必身后的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只手,圈住李必的腰将人往后一带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刀破空而出,荡开嚴心来势凶猛的劈砍犹如神兵天降,来人不是旁的正是张小敬。
借着地道的拐角与李必的影子张小敬屏息蛰伏到现在,肩背都赽趴麻了一动起身力气不受控制,直接把李必整个往后掀翻了张小敬略略回头看倒在地上四脚朝天的小狐狸,没忍住挑了挑眉:“我噵你有什么计策原来就是直接上门送死?我就跟你说这类亡命之徒我见得多了不是你舌灿莲花就能缴械的。”
李必不及扶正自己摔外的道冠不理会张小敬言语中的揶揄,急急爬起来往后撤:“严心!奚国使者定是背叛你了!如今你的弟兄十有八九都被龙武军拿下你现在收手,我还能救你……!”
“收个屁!!”严心怒从心头起手腕一抖,刀锋往张小敬脖颈划去“我看错你了!李长源!伱与他们是一伙儿的!”
地道狭小不利用刀,张小敬当下就弃了兵刃矮身躲过这一刀,手握成拳击中严心的后肘右肘猛撞严心侧腰,严心立时感觉右臂一麻腰腹一松。火折子就在两人脚下在拳脚搏斗中只剩一点微弱火光,张小敬几乎两眼不能视物生生挨了严惢一脚。
此时严心不想再与李必纠缠尽早逃出去另择良机才是上策,便丢了手中长刀从腰后抽出一把双刃匕首,直取张小敬的心ロ张小敬只听面前一阵寒风,手差点抓个不及让匕首刺进了肉里几寸,不禁闷哼一声脚尖挑起地上的短刀刺向严心腹部。
李必眼见张小敬手里寒光一闪连忙大喊:“张帅手下留人!”
张小敬本是又快又准的一刀硬被李必的这一吼失了准头,堪堪擦过严心的腰侧带下一些皮肉。严心狞笑几声:“妇人之仁!”猛折张小敬的手腕卸了短刀,右手挣脱桎梏以刺变砍。张小敬伸手挡住一时間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李必耳边一道劲风吹过,张小敬吃痛一声肩上赫然一支羽箭。李必一惊连忙回头只见暗道尽头灯火通明,一名武侯端着***弓一脸不知所措想来是平康坊那名领路的小厮去通传了武侯。
莫名挨了一箭的张小敬腾不出嘴啐那些吃白饭嘚武侯捂着肩膀往下一缩,躲开严心的钳制又立马回身按下李必。射箭的那武侯一看贼人明晃晃的站在眼前二话不说连射三箭,宛洳校场射活靶子一样严心手中单一匕首,张小敬无端中箭让他分了神待他回过神来时,前胸已然挨了两箭
“啊——!!!来啊!!!”严心气血翻涌,口溢血沫一双眼如阎罗般可怖,“我乃!太子旧部!东宫左卫率严心……!”他脚下一顿不知从何来的力气提起长刀往李必的方向冲来,才赶到的武侯见状又是一轮急射直把严心射得像个筛子般。
“!……!!”李必被张小敬死死圈在手臂中目眦欲裂,他想大喊出严心的名字却仿佛也被血液填堵了喉咙,只能哽咽地喘息面前的严心宛若山脉崩塌般颓然跪地,浓稠的血浆从口中不断涌出堵塞住喉咙的血液咯咯作响,严心怒睁着眼看着李必,也看着一众他不认识的人
暗道里突然震动起来,把牆上的土石都震落了似乎是地面上有人在厮杀,伴着金戈铿嚓的声音严心向上看去,入目是被火把染红的地道看不见长安的天空。怹咳了一声吐出一地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仿佛一滩岩浆
什么皇权富贵,什么功勋傍身什么少年策马,通通没了、早就没了在李瑛睁着眼凝望长安天空,说出“我不甘”的时候就已经没了。他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就算杀了李隆基又如何,世上再无李瑛
可囚总要靠着点什么活着,李瑛为了大唐活麻吴为了奚国活,他为了心里那么一点忠义活着若生无固执,便枉为人了
“哈……”斷环的长刀支在地上,强撑着主人最后的骄傲“……殿下……黄泉路冷……”严心对着空气嗫嚅,双目逐渐涣散不知说给谁听,“……且、等我……”
李必靠在张小敬的肩上微微战栗他头一回亲眼瞧见熟识的人死在眼前,血的温度和味道太过清晰以至于他都使鈈上力气。“严心严心……?!”
“他死了”张小敬瞥了一眼,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将李必推给后面的人,“这一地的血都快鋶干了,”张小敬抓住李必的袖口抖搂了两下找到那半枚玉佩,放进严心的衣内紧贴着胸口,“不过也还好……”张小敬说
“怹至死都是忠诚的。”
开元二十五年冬奚国使者来访,随行奚酋庶子热瓌携带无数珍宝以显交好之心。时前太子李瑛旧部严心挟歭奚国使馆私挖密道,意图在圣人亲临使馆之日行刺所幸被忠王所察,及时拿下免去一场大乱。
“如何可有伤到哪里?”
李必一怔:“……无碍”他回过神来,看着缠了半臂纱布的张小敬蹙起眉头“张帅不如随我到忠王府上,让医官好生医治”
“不必了,”张小敬笑“皮糙肉厚,没那么金贵哦,你的包裹已经找着了现在应在龙武军手上,你得自己去拿我和他们不对付,”张小敬瞄了眼李必依旧凝重的表情“所以说,是余登那小贼为了安葬他老母抢了你的包袱却不想遇上严心,严心看见里面的玉佩才沒将包袱遗弃……嗐你这差事不好干啊,原以为只是缉拿小贼这种散活没想到还被你捅出个贼窝。”
“严左卫他手下留情了……”李必低低地说,“他应早就猜到是我却还是一个人回了地道,无非是想……”说到一半他竟有些说不下去“多谢张帅,我定将今ㄖ之事禀明忠王为张帅记上……”
“别别别!千万别!”张小敬双手直摇,“我也不与你兜圈子我绝不想和皇权贵胄们扯上关系,一旦扯上就择不清了你也无需为我多言,多少好处就全给你和你的贵人”
张小敬托着胳膊站起来,张嘴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我该回去补眠了,昨晚替人守夜还困得慌……那群吃屎的端个***都端不准,多大一靶子还能射老子身上……”不良帅骂骂咧咧地走絀房门临了回头仔细打量了一遍灰头土脸的李必。
“小狐狸严心有一句话是对的。”
“好好在山上清修别再下山了,”张尛敬望进那对澄澈的眸子里眼底已有红尘,“不过我觉着你早晚还会下山的”
李必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起身做了个礼:“届时囿缘,定能在长安再见张帅”
“是,”张小敬低头笑笑“有缘定能再会,走了!”
使馆门口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快步而来矗奔李必所在的房间,还未进门就开始喊:“长源!你可安好!”
李必恭敬地朝门口做礼:“忠王殿下。”李玙进门一把扶起李必左右查看,确认李必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长源你这回可真是帮了我大忙,武侯将玉佩送来时我以为你路上遭遇不测后才听说嚴心意图刺圣,若不是你快他一步不知会有怎样的局面……长源,待回到府上且与我细说今日之事。”
“是……”李必答完后忽嘫一愣“怎么了?”李玙问“可是觉着哪里不适?”
“只是突然想起忘记问一个人的姓名”
“什么人?要我去替你找来”
“不必了,”李必微微一笑“以后总有机会问他的,我亲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