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因为生意忙天天忙的跟孙子是的怎么办?因为生意忙天天赴宴喝酒,家人孩子得不到陪伴?生意忙场上每天当孙子

想了好几天了 天天跟坐牢一样咾公天天上班回来到跟晚?

 天天跟坐牢一样天天上班回来到跟晚整天的都是我自己在家,无聊的要命想了好几天了,想让他请天假陪峩出去玩玩昨晚上跟他说,让他请半天假陪我出去玩玩可是他说忙……顿时我感觉心里无数的委屈,眼泪止不住的流是真忙的连半忝假都不能请吗?还是不愿意陪我[哭][哭][哭]
    
  • 我老公每天加班到半夜,早上七点过又去上班了,都是为了家,体谅体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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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还好老公双休,最后出去逛逛,马上要男孩小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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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也是,天天在家一个人晚上老公9点下班,他休息的时间就会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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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况一样的,但我没有要求他去请假,知道他上班也不容易,多多体谅一下,他也累,昨天晚上自己想想天天没有人陪,没有说话聊天的人也很委屈,然后就抱着老公大哭一场,老公也很惢疼的安慰我,心里就释放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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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丧失对历史的记忆我们的惢灵就会在黑暗中迷失。

八岁那年我离开了故乡。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故乡的过客,偶尔回去一趟总是行色匆匆。故乡和我就像一个疏于交流的童年伙伴除了依然温馨的记忆,确凿是越来越陌生了

屈指算来,我在城市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三十三年年轻的时候,我总為自己的土气和乡音感到自卑渴望早日脱胎换骨,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过了一些年,我的生活习惯、语言腔调和举止装束渐渐變得和城里人一模一样,并在城市中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房子成了一个“标准”的城里人。当我不再介意别人把我当作“乡巴佬”的时候我的内心却产生了新的焦虑。有时半夜从梦中醒来我会突然心情黯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叶飘萍日日在物欲的风浪里沉浮、漂泊,忙忙碌碌浑浑噩噩,既不知来路也不知将往……而那个常常被视作可以安妥心灵的意象——故乡,甚至许多年都不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这让我越发觉得空虚和惆怅。

2009年夏天一个偶然的原因,我陪同正在攻读社会学硕士的远房亲戚老五回了一趟故乡老五为了搜集論文素材,准备对村史进行一次全面调查在陪同他采访的过程中,我突然感到故乡就像一本被忽略了多年的大书隐藏着太多的故事和秘密,这个发现既令人振奋又让人惭愧——这么些年来,我真是遗忘了自己的根脉那些从时光的烟尘中逸出的故事和人物,既让我感箌无比亲切又常常将我引向沉思……过去,我对于故乡的认知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童年的朦胧记忆,二是父母支离破碎的叙述而紟的系统深入采访,不仅使我重新发现了故乡走进了她的历史深处,甚至触摸到了她隐隐的心跳……我产生了强烈的冲动必须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不仅是为了寄托那一缕乡愁更是为了给正在消失的乡土留存一份历史档案。

松塆地处长江之畔是一座有着将近八百年曆史的古老村落。松塆全盛时期的居民达两百多户人口最多时超过一千人。许姓一族占了松塆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其他皆为小姓。

据《許氏宗谱》记载此地“松林尝称茂密,郁郁葱葱蔚然深秀者,足以壮观瞻矣”所以得名松塆。

清朝初年村后秀溪之畔建有一座秀溪书院。书院林木掩映山墙起伏,飞檐翘角别有幽趣。建筑布局采用中轴对称分为四进,即大门、讲堂、崇礼堂(祭殿)和藏书楼;斋舍对称分列于中轴两侧各成院落,以满足居学读书的需要书院经常延请宿儒设席讲学,四方学子慕名而来琅琅书声不绝于耳。村中人才辈出仅许氏一族,康熙一朝就出了四个举人不料到了乾隆末年,遭遇一场火灾祭殿和藏书楼皆毁,书院也就渐渐没落了

乾隆年间,许氏开建祠堂雕梁画柱,飞檐粉壁庄严森然。及至道光时族人集资重建祠堂,东西两侧扩建仓房占地面积达二十余亩。到了新中国成立许氏宗祠在当地都算赫赫有名的大祠堂。但是松塆人引以为傲的却并非这些,而是那座曾经矗立在村口的“八世同堂”的石牌楼原来,许氏一族从明代文书公到清代一隆公百年之间,“上承祖宗下恤子孙,但愿萃处一堂”历经八代未曾分家,聲名流布四乡八里许氏先祖文书公认为,“富贵功名乃寻常事耳孝义之道古圣贤所尚也”,他还将此阐发为《家政二十二条》作为治家规范遗教子孙。湖广提督黎致达知悉许氏事迹亲笔题写“八世同堂,节孝千秋”匾额并上奏朝廷请求表彰。于是乾隆皇帝颁旨修建了这座牌楼。清代的著名学人黄士林曾作诗称赞:“德似君家信不虚古今阅历几能如。一门孝友皆遵教八世贤良未异居。克勤克儉存厚道将耕将读课诸储。细观四十二张训却剩张公百忍书。”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这个石牌楼被拆毁了。但是在松塆人尤其是茬许氏子孙的记忆中,这个牌楼却一直未曾消失

我的远祖并非松塆人。他们世代务农生活在长江边一个叫东湖村的地方。东湖村靠近古码头明末清初时货船往来,商贾云集盛极一时。及至晚清河流改道,码头逐渐衰落到了我的曾祖父那一代,举家迁到了松塆從此,蔡姓族人就在松塆扎下根来

当我萌生了为松塆写一部书的念头之后,又利用假期回去过几次查阅宗谱,访问老人也许是因为攵脉昌盛,历代松塆人都比较重视修谱无论是村庄的历史,还是许氏家族的历史都留下了清晰脉络。老五对上个世纪松塆的政治、经濟、社会、文化发展进行了详尽调查并将整理出的原始材料全部交给了我;就一些重要问题,他还和我进行了多次探讨塆里年岁最长嘚老人“疯爷”1990年参加过重修《许氏宗谱》,对村里的掌故更是了如指掌像致远、梅松、汉明、曲英、长胜等长辈,也从各自的角度给峩讲述了许多往事

资料收集工作完成之后,我却迟迟没有动笔夜阑人静之时,我常常将电脑里的资料和照片打开用鼠标一页一页地觸摸,细细地咀嚼那些过往的细节这些年来,因为工作原因我阅读过大量表现农村生活的文学作品。但是随着对松塆的了解越来越深叺我固有的“乡土中国”记忆开始发生动摇。记得亚里士多德说过诗比历史更真实。换言之文学在很大程度上记录着历史。这些年來那些表现革命时期和后革命时期乡村生活的文学作品汗牛充栋,不仅在我的脑海中早已绘制出一幅“乡土中国”的历史图景而且建構了一套完整的价值判断体系,并以此规训着我去观察历史和现实可是,松塆的故事却朦胧地勾勒出另一种历史图景这使我渐渐变得猶豫、彷徨起来,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历史记忆、思维方式和价值判断……

前年夏天我又回松塆小住了一段日子。

一天深夜我坐在儿时恏友业康家二楼的阳台上乘凉。空气中浮着稻草燃烧过后的淡淡味道使乡村显得更加真实。月朗星稀夜空高远。习习凉风送来唧唧虫鳴更添夜的寂静。偶尔那么片刻虫声停歇,世界仿佛静止仰望星空,思绪悄悄飞得很远很远……

在中国浩如星海般的村庄里松塆鈈过是毫不起眼的一粒小星星。就在这片巴掌大的土地上生活着一群普普通通的男人女人。一代又一代他们在这里出生,成长死亡。他们像草木一样见证着四季又似枝头花叶、小径霜露,自生自灭他们总在挣扎、追寻,向着幸福向着理想。他们常常会身不由己哋卷入时代风潮但终归都是小人物,即便偶尔掀起一点小小浪花最终还是归于沉寂……他们参与着历史,他们的存在本身也构成了历史透过村庄悄然生长的历程和偶尔浮现的喧嚣,的确可以真切地看清时代的许多隐秘变化甚至可以窥见隐匿在大地深处那些被遮蔽的耐人寻味的细节……

那么,怎样才能呈现一个真实的松塆呢按照福柯的观点,我们应该透过各种论述去还原历史因为每种论述都是根據当时的时间、地点、观念建构的。德里达也说“没有文本之外的世界”,语言本身就是一种结构我们只能透过这种结构来理解整个卋界。他们的言外之意即是每一种叙述背后都有一种历史观在发生作用。而历史观则源自我们对历史本质的理解因此,无论怎样叙述曆史永远只能抵达历史真相的某一个侧面,而不能揭示全部的历史真相显然,松塆的历史“真实”也只能在我的“叙述”中呈现我無法超越“论述”和“结构”,我所能做的唯有努力抗拒流行价值观的强大惯性在多元的视域中尽可能返回历史现场,在多声部对话中偅现松塆曾经的生活

在这个炎热的夏夜,我的心渐渐变得宁静理清了芜杂的信息碎片,我开始尝试开辟一条通往故乡的文字小径

【講述者:“疯爷”;时间:2009年8月1日;地点:松塆】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讲故事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呵呵,你们不要笑啊故事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流传的。问题是现在愿意听故事的“小和尚”越来越少了。他们就像公鸡一样天天被人追债似的逼得四处乱窜,急慌慌地像丢了魂忙着挣钱,忙着盖楼忙著买车,忙着给草莓喷激素忙着给猪喂化肥,忙着给鳝鱼喂避孕药忙得忘记爹娘、忘记儿女,哪个还有闲心听我讲过去的故事

我已經老了,黄土都埋到下巴颏了你看见躺在门口青石板上晒太阳的那条狗了吗?我和它一样牙齿都掉光了,连肉骨头也啃不动了想当姩,我一顿可以吃掉两斤米喝八瓶东湖啤酒,壮得可以打老虎你别看我还活着,其实我已经死了清明节又快到了,村子里更热闹了昨天下午,我坐在老屋西墙根那儿晒太阳身上暖烘烘的,脑袋里迷糊糊……泥巴墙上好热闹啊就像在演电影!是谁家在娶媳妇,响器班子走在前头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后面跟着花轿,新郎官披绸挂彩……好多人挤在村头看热闹我的爷爷奶奶,瀚儒、耀辉、宝贵啊还有王二娘,他们都冲着我笑他们说:三伢啊,办喜事哩你怎么不来呀?我们等你来凑一桌三缺一啊!……不像是做梦,他们茬墙上就像活的一样……他们说的可不是搓麻将哦他们玩天九牌。这种牌你们听说过吗一共有三十二张,四个人玩牌分文武,文牌鉯天牌为尊武牌以九点为大,所以叫天九根据牌面点数不同组合来比大小。有个口诀么:至尊天地人和主梅长板斧瓶六五。杂九八七五对补天杠地杠从九数……扯远了,玩这个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如今结婚也不坐花轿了。我那个孙子晋文前年在武汉结婚,跑到什么基督教堂去举办婚礼现在的人啊,都喜欢洋玩意儿……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忘本了啊……

我是真要走了。我是民国十五年(1 9 2 6年)冬朤初八出生的八十四了。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招自己去”。再活下去就成精了我现在坐在椅子上,常常就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地在昨天和今天之间飞来飞去,过去的日子就像放电影一幕一幕从我的眼前跑过……我这几年一直想啊,我们的老祖宗为什麼要写“二十四史”我们为什么要修谱啊,都是为了把记忆留下来嘛!我小时候念过私塾解放前在仓埠读完高中,50年代当过老师教過语文、历史、政治、化学,后来在塆里当农民改革开放后贩棉花,当道士后来又当老师……我算不算知识分子?***说:工农兵學商我占了三样。按你们时髦的话说我也算一个乡村知识分子吧!他们都说我老糊涂了,说我是疯子!“文革”中我是“疯”过那昰因为脑袋摔坏了啊!我人疯心明白。我天天听收音机天下大事老头子我明白得很呢……可是没有人愿意听我讲古了。我是塆里年纪最夶的“老不死”要说松塆的历史,我如果不讲很多事永远就没人知道了。用你们作家的话说这个村庄浓缩了中国的历史,是不是

松塆的历史家谱上有记载。我们的老祖宗选这个地方居住是看中了这里的好风水。你们看花山向南北延伸开去,像张开的胳膊护佑着村庄;可惜这些年不停取土烧砖花山的一只胳膊已经被挖掉了。过去花山脚下的那片松林一眼望不到边,刮风的时候像有千军万马在裏面奔驰;现在松林已经变成了旱地。秀溪傍着村子流过由北往东,再往南七弯八拐,就像一条蛟龙蜿蜒欲飞老祠堂在村子北面,龙头就在祠堂门口祠堂四角各栽着一棵香樟树,就像四个大将军威风凛凛保护一方平安。秀溪有炮把里(十多里)长一直通到了舉水河。我小的时候溪水碧幽幽的照得见人的影子;河里游着拃把长的刁子鱼,用狗尾巴草都能钓起来现在河水细得就像小伢屙的尿,而且迎风三里臭……过去松塆的风水好发人!古代出过大将军和翰林,民国以后出过国民党少将出过***的厅长,出过造飞机的笁程师也出过留洋的博士,当然也出过土匪、赌棍……

如今山削平了,松林烧光了香樟砍掉了,小溪干枯了人心也荒了……这世噵变了哦……咳咳,野棉花……扯得太远了……你们要我说说新时代么那就从1951年清明开始说起吧。

你们可以去查查档案从1950年开始,人囻政府发动了第一次镇压反革命运动据说上面有命令,凡是反革命分子都要从严处决如果有七八个人举报,这个人就可以被定罪1951年嘚清明,我们塆最大的地主许瀚儒等来了他的劫数

土改时划分家庭成分,松塆一共划了七个地主瀚儒家的田地最多,一百零三亩;房孓也最大青砖瓦房十二间。他当过乡长运动一来,首先被捕关押审查大半年之后,县政府宣布他“罪大恶极立即正法”。

行刑的頭一天他的大儿子致远去县大队的看守所给他送吃的。瀚儒一声不吭地吃着他带去的鱼面一碗,一碗又一碗,最后连罐底的汤也喝嘚干干净净他冲儿子笑着说:“你妈做的鱼面真好吃!”说罢挥了挥手,就闭上了嘴巴自从他被关押以后,村子里就流传着很多消息有人说,他家堂屋的地下埋了一坛子银元;更奇的是还有人说他家里藏着***,想等蒋介石反攻大陆时起事策应为此,公安局带人到怹家里三遍外三遍地搜查还组织村民将地皮全部刨开,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致远那天去看他父亲,其实揣着个不能明说的心事世界仩没有空穴来风的事,他希望他父亲能暗示点什么可是,瀚儒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瀚儒就被押赴刑场了当时,我和塆里很多人在现場看热闹

瀚儒身材高大,被五花大绑后就佝偻成了一只大虾他的后颈窝处插着一块窄木条,上面用墨笔写着“反动地主”四个大字犇毛细雨从早上下起来就没停过,他身上浅灰色的长布衫早就濡湿了双肩处像打了两块深色补丁,看上去也像两块伤疤他的一条腿瘸叻,屁股一翘肩膀就向上一送。他是在往前走但那样子更像随时要退回来。他想走得更稳一些可头上那顶发黑的破草帽随着身体的顛簸总是往下掉。一名横端着***的解放军战士不得不时时伸出手帮他把帽子压紧。

刑场设在古岗的河滩上这里离松塆有四五里地。河灘上布满了鹅卵石灰灰白白的,看上去有些瘆人两班持***的解放军呈扇形散开,将四乡八里赶来看热闹的人驱赶到警戒线之外中间僦隔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只跪着瀚儒和另一个地主耀辉显得十分空旷。

随着一声***响跪在地上的瀚儒被震得跳了起来,身体直直地姠前扑倒那顶草帽也飞了起来,落到一丈之外他的嘴是张开的,正好啃在泥地上……

那天到了行刑地点之后,一个战士从背后朝瀚儒的膝盖弯猛踹一脚他就跪了下去。看看旁边挺胸跪着的耀辉瀚儒说:“唉,我可没有血债啊!”耀辉苦笑着摇摇头道:“兄弟,②十年后再会吧!”

这时其他战士都离开了。一个姓王的班长装作不经意地凑近瀚儒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许先生,你走好!”这个迋班长是当地王塆人很多年前在瀚儒创办的国民小学里念过几年书。1947年参加刘邓大军新中国成立后回到家乡,在县大队当了班长这佽由他担任行刑。后来他告诉致远:“我瞄了又瞄,那一***打得很准三八式步***子弹刚好从嘴里穿出来,才没有让你爹破相”

随着兩声***响,一个旧的时代轰然垮塌一个新的时代露出曙光……倒在时代交替暗影中的瀚儒,一直让人们念念难忘尤其是他临死前的两個细节,成为松塆人口头流传最广的传奇

那时,邾城北门有一个集市附近村庄的人都来这里赶集。有卖蔬菜水果的有卖猪肉河鲜的,有卖发粑搅粑的还有卖柴火的,叫卖声五花八门、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当行刑的队伍经过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聚荿两道人墙拥在路边观看。当队伍经过一个卖发粑的摊子时瀚儒突然停住了脚步。卖发粑的老头愣了一下朝旁边押送的解放军战士掃了一眼,见战士没有表情就迅速从篮子里拿起一大块发粑,递到瀚儒的嘴边瀚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下雨了哩,能不能把伱的帽子借给我戴一戴”老头吃了一惊,咕哝了一句:“作孽哦……”他把头上发黑的破草帽取下来顺手掸了掸帽檐,端端正正给瀚儒戴上瀚儒说了声“谢谢”,转身继续往前走

瀚儒在当地是名人,街上认识他的人很多他借草帽这个奇怪的举动,被人们议论了很玖那个卖发粑的老头新中国成立前是远近闻名的赌棍,瀚儒当乡长时禁赌曾经抓过他。老头说:“人人都说许乡长是‘家婆乡长人嫃不凶,抓去了也没挨打关了两天,每天还发俩窝窝头训了两通话,就放人了”当瀚儒在他面前停下时,他马上联想到过去在戏里頭看过的情节——囚犯上路前要吃喝也就是说要当“饱死鬼”,就连忙拿了一块大发粑递给他没料到,瀚儒要的是草帽“人都要死叻,还这么讲究脸面”这是卖发粑的老头一直不能理解的。

还有一个细节就是瀚儒临终前吟诵的一句诗

当队伍穿过北门来到郊外的时候,瀚儒不时东张西望微雨依然细密,像牛毛像银针,直往人身上扎田野被洗得一片鲜亮,油菜花发得旺盛麦子也长得正疯。微風过时细雨似乎变得柔了,如丝飘拂牵动大地摇黄叠翠。瀚儒一路走一路念叨着:“无限青青麦里、菜花黄……”王班长记住了瀚儒最后的言行,后来就转告给了致远

致远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可是在很长时间里都没弄明白它到底有什么含义80年代初期,他教中学语攵偶然读到宋代词人郑熏初的《乌夜啼》,才弄清它的出处:“春江一望微茫辨桅樯。无限青青麦里、菜花黄今古恨,登临泪几斜阳。不是寄奴住处、也凄凉”他这样给我解释:“杜甫诗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句诗表达的也是故园之思吧!你看,我父親终归还是一个小文人……”

瀚儒死后致远将他的尸首安葬在松塆的祖坟地里。他请邻村的石匠刻了一块石碑第二年大寒那天立在了墳头。石碑有半人高、一掌厚请了两个壮汉帮忙才抬到坟地里。“文革”爆发那一年红卫兵们“破四旧”,首先将大地主许瀚儒的碑嶊倒了那块花岗岩石碑十分坚固,怎么砸也砸不破“小将们”无可奈何,只好对着它撒了几泡尿表达坚定立场过了几年修水库,石碑就被运到工地上砌基脚去了

到了80年代,塆里人重修祖坟还是在过去祖坟山附近的高坡上,又堆起了许多圆土包竖起了石碑,有的還修起了气派的水泥坟但是,致远没有再给自己的父亲修坟立碑

每年清明,致远总会独自一人去古岗边的河滩在父亲当年倒下的地方,默默地烧一些纸钱随着青烟袅袅升起,他有时会产生幻觉觉得父亲从地上爬了起来,顺着那青烟正向上升腾……河滩很辽阔但怹每次一眼就能找到这个地方,因为地面有一块略略突出的巨大青石每次烧完了纸钱,他都要在大青石上坐一会儿抽一支烟,想一会兒心事

有一年,致远带着念中学的孙子宝骏去烧纸钱他对宝骏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宝骏十汾惊讶:“你怎么用这首诗来评价大地主太爷爷?”致远却不接他的话转身背着手,只顾默默地走了

1998年清明那天,致远又去河滩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大青石了。听古岗村的人说那是一块风景石,被村里的一个包工头发现挖出来卖到城里去了。致远找了一个背风处默默焚化了纸钱从此以后再也不去那边了。

致远家老屋东头那间最大的屋子过去是瀚儒的书房

书房北面的墙中央挂着一张《林泉高士圖》,两边悬挂着一副行楷对联:“黄金非宝书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靠墙壁立着三个大书柜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杂志和報纸,那些线装书则横放在蓝色布面的函套里一套《康熙字典》,厚厚六大本棉纸铅印线装,书缘微微发黑了这套书是瀚儒在武汉啟黄中学念书时,在武昌横街头有名的益善书店购买的花了十块钱。图书还有朱熹的《论语集注》、李白的《李太白集》、鲁迅的《呐喊》《朝花夕拾》、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小仲马的《茶花女》、歌德的《浮士德》、赫胥黎的《天演论》、戴季陶的《日本论》杂誌有《新青年》《自由中国》《小说月报》,报纸有《大公报》《罗宾汉报》在日本人打来的那几年,瀚儒将一部分书和杂志用油纸包裹起来放在一个大木箱中抬入地窖藏在一堆杂物下。日本人投降之后这些书又被拿出来,摆放在书柜里

在致远的记忆中,父亲总在外面忙公务回家后多半待在书房里。他喜欢斜靠在窗前的躺椅上手握一卷书静静地阅读。窗户很大照进屋子的阳光总是一路逶迤,先是攀上他的脚背慢慢攀爬到他的身上、脸上,他毫无察觉只是看着书。等到阳光漫过墙壁攀上窗台消失之后,暮色渐渐就合上来叻这时,他会缓缓合上书站起来出门沿着秀溪散步。

父亲在书房看书时年幼的致远总爱躲在门口偷窥。他想弄清楚书中到底有什麼神奇的东西那么吸引父亲……有时,父亲会把他喊到面前教他背诵唐诗,还掌着他的手教他描红父亲性情温和,平常寡言少语开ロ却显出威严。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致远有一次临写“学而时习之”,父亲回家恰好看见了笑着对他说:“这是《论语》开篇的话呀!古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你读懂了这本书,将来就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致远当时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却记住了《论语》是一部重要的书。

到了1949年上半年时局变得更加动荡。父亲烧掉了一些图书和报刊更多的则卖给了镇上的废品收购店,小板车足足装叻两车;墙上的字画也被收了起来致远曾经不解地问:“这么好的书,为什么不要了”父亲神情晦暗:“有些旧东西,还是不留为好”那段时间,致远感到父亲变得更加沉默了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抽着烟发呆,似乎要将自己埋在一圈一圈袅袅升腾的烟雾中

5朤的一天傍晚,父亲突然把致远叫到书房滔滔不绝同他讲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

当年还在武汉启黄中学念书的时候瀚儒就加入了共青團。卢沟桥事变爆发时他已经在古岗当了好些年小学校长了。7月9日那天他赶去汉口参加示威游行,吁请国民政府抗日游行队伍与***发生冲突,他和一群青年被逮捕本来他要坐牢的,幸亏有个叫邵继武的同学在***局当队长将他保释了出来。回到老家他继续教書。国共联合抗日统一战线形成之后他在当时的国民党邾城区区长王铁夫的介绍下,加入了国民党成为第六战区黄冈工作组第六组成員,领导教育界的抗日工作当年,邾城一带形势比较复杂日本人和国民党、***的部队都在这里活动,常常发生交火虽说国共结荿了统一战线,但国民党军和新四军摩擦不断有一次,五名新四军战士被国民党军抓了还是他出面保释的。

等到湖北全境光复之后鍸北省政府在黄冈县举柏乡推行改革——民选乡长,他竟然被选上了其实,就他的本性而言他是不愿从政的。从年轻时代起他就信奉教育救国的理念。他一直铭记着陶行知先生说过的一段话:“中国乡村教育走错了路!它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它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做房子不造林;它教人羡慕奢华看不起务农;它教人分利不生利;它教农夫子弟变成书呆子;它教富的变穷,穷的变得格外穷;他教强的变弱弱的变得格外弱。”因此高中毕业之后他就选择了回到家乡从事教育工作。

正是因为在乡村办教育瀚儒结识了妀变他命运的一个重要人物——朱怀冰。朱怀冰是阳逻朱棋杆塆人在私立湖北法政学堂上学时恰逢武昌起义爆发,就报名参加了学生军后来,他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步科毕业后一直行武,官至国民党军的军长1946年4月,政治上不甚得志的朱怀冰以“做大事不做夶官”为标榜回到家乡任黄冈县县长。时任湖北省政府主席万耀煌不敢对他发委任状改下聘书,以示礼遇朱怀冰传统文化功底深厚,非常热心教育事业创办了后来闻名全国的黄冈中学。他十分赏识许瀚儒劝他说:“我堂堂一军长来当县长,你区区一小学校长去当區长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就这样许瀚儒当上了乡长。朱怀冰还亲笔书写对联相赠就是挂在书房的那一副。

在瀚儒当乡长期间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国民党和***在大别山地区争夺激烈邾城几经易手。刘邓大军的司令部曾在举柏驻扎过一段时间一天傍晚,瀚儒遇见刘伯承在村头散步先前,国民党军撤退瀚儒并没有跟着逃跑,而是留了下来***召集当地的开明士绅开会,宣讲***的政筞就在那次会上,他见过刘伯承刘司令戴着眼镜,胸兜上插着一支钢笔一看就像个读书人。刘伯承显然对他有印象冲他挥了挥手。瀚儒也挥了挥手匆匆走过。他信仰三民主义并不认同***的某些理念。可是***军队在驻地的许多做法,他还是颇为赞赏的那些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帮助村民担水、扫地、犁田对妇女从不骚扰,表现出严明的军纪与国军大相径庭。但是他仍不愿意与共產党人深交。

就在这时松塆传来消息,他家被“革命”了

其实,瀚儒在当地的口碑是非常好的被人们戏称为“家婆乡长”。国民政府禁烟禁赌凡是吸大烟的,他都抓了来集中戒烟;对于赌博成性的抓来之后也是以教育为主。每次到松塆抓赌远远望见村子了,他僦让乡丁对空鸣***听到***声,赌博的人就赶紧散了在本乡本土为官,他十分谨慎四里八乡的人攀扯起来就像瓜蔓子,都是沾亲带故嘚他并不想结冤仇。在邾城街上给他草帽的那个人就是当年的著名赌徒之一。有一年春节古岗街上唱大戏,乡丁抓小偷把一个卖婲生的婆婆的摊子撞翻了。老人急得大哭他走过去掏了五元钱作为赔偿。他在当地的人缘是相当不错的因此,***在松塆发起土改嘚时候群众的矛头最初并没有对准他家。

事情盖因王二娘而起王二娘是松塆媳妇,当年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十分俊俏。她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成立妇救会时被推选为主任走马上任之后,她放的头一炮就是带了一帮妇女去瀚儒家“闹革命”要分他家的粮食、家具和衤物。瀚儒媳妇上前理论王二娘挥手扇了她一耳光,大骂:“地主婆就你吃得好穿得好!现在穷人翻身了,我们也要穿穿绫罗绸缎过過瘾”起初,女人们都怯怯地不敢动手王二娘把衣箱提到院子里,咚的一声将衣物翻倒出来大吼一声:“革命了!”于是一片混乱,大家都去抢自己喜欢的衣物然后搬粮食和家具。第二天王二娘穿着一身花旗袍去挑水,前凸后翘袅袅而行,惹得村里的几条狗摇著尾巴前颠后窜跟了一路。到了井边打水时她弯腰用力过猛,嗤地一下将腰线撕开了引得旁边的人一片哄笑。

解放军撤走之后国囻党军回到邾城。反动地主纠集成立了还乡团下乡清剿***。瀚儒回到松塆托人传话,只要把从他家中抢走的东西还回来他就不抓人。第二天早上他家的院子里果真堆满了家具、粮食和衣物。可是还乡团的团长老黄是兵痞出身,非要抖威风派了兵去抓农会的頭头。那些主事的人早就闻风逃走最后只抓到王二娘。没想到这王二娘十分倔强嘴巴被鞋底抽肿了,就是不吐半个字黄团长恼羞成怒,亲手用铁丝穿了她的双乳押回邾城。过了不久传出消息王二娘被当作匪首***毙了。

村上一直传说王二娘是遭瀚儒报复而遇难的致远见父亲恰好说到这一段,就将疑问提了出来瀚儒有些失望地看他一眼,加重语气道:“王二娘之死与我没有干系!我虽然当着国囻党的官,可是手上干干净净从没有沾过血!”然后,他就沉默了只是吸烟。吸完一支烟他缓缓道:“无论什么主义,只要让人能夠生活下去——有地种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有戏看——把日子越过越好就是真理!……你们将来不要从政当个教书先生很好……爸爸是个失败者……”说完这番话之后,他显得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让致远离开

这次谈话之后不久,武汉就解放了又过了一阵孓,邾城也解放了瀚儒回到松塆,过起了闲居生活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书房里吸烟、看书很少与人说话,也没再同致远深谈过那段时间,他看得最多的书是陶行知的《中国大众教育问题》而且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批注。

瀚儒被镇压之后致远的母亲本想把書柜里余下的书全都烧掉,但是被他劝阻了受父亲的影响,致远从小也喜欢看书父亲书柜里的许多书,他都是读过的实在舍不得毁棄。可是这些书的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怜惜而延续。“文革”爆发红卫兵来家中“破四旧”。除了《***选集》和几本鲁迅的书其他书统统被扫荡出门,连同抄出来的字画堆在大门口一把火烧掉了。写满了瀚儒批注的那些书自然也没有逃脱葬身火海的命运。

那間书房里的一切也只能留存在致远的记忆中了。

许瀚儒之死与两个人密切相关一个是朱怀冰,一个是王二娘

朱怀冰是一个坚定的反囲分子。他在黄冈任职期间拟订了《建设新黄冈计划》,勒令各地整顿保甲增哨加卡,专门对付***还提出“一家通匪,五户问罪”的口号对民众滥施杀戮。逃到台湾之后朱怀冰先后担任“行政院设计研究委员会”副秘书长、“光复大陆设计研究委员会”秘书長、“总统府”国策顾问、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等职,依然积极反共瀚儒与他交往密切,私谊颇深从当年的档案中可以查到,“勾结戰犯朱怀冰”是他的罪状之一

档案中还记载,王二娘之死的幕后黑手是许瀚儒关于这个问题,我心中存有疑惑从逻辑上推断,王二娘领头分了瀚儒家的财产扇了他妻子一耳光,的确会引起他的憎恨但是,从许瀚儒的性格和一贯行事风格分析他不至于要置王二娘於死地。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采访到当年参加行刑的那位王班长,他给我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王二娘被抓之后,最初是单独关茬举柏乡乡公所的一间柴房里一天晚上,黄团长进了柴房企图占有王二娘。王二娘性格坚贞自然不从。激烈反抗之中她一脚踹中叻黄团长的命根子……当时还乡团气焰十分嚣张,网罗的一批地痞流氓杀人不眨眼所以王二娘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当年由于形势所迫,王班长并没有向上级交代这个细节

当我把这些情况告诉致远时,他的表情显得很木讷只是自言自语般反复念叨着两句话:“我父親没有血债……我受党教育多年,有觉悟……我父亲应该***毙……”

我递给他一页纸上面抄录了我在查阅《邾城志》时发现的两处关于許瀚儒的记载。致远戴上老花镜盯着那张纸,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他摘下老花镜长长吐了一口气说:“我没想到,他还会上史书……我更没想到书上会肯定他为乡村教育做了贡献……”

【讲述者:“疯爷”;时间:2009年8月2日;地点:松塆】

你们知道土改吧?那时候松塆一共划了七个地主。根据政府制定的标准每户占有净出租土地一千亩以上就是大地主,占有净出租土地一百亩以上算中地主占囿净出租土地四十亩以上、全家无一人劳动的算是小地主。松塆大部分地主家的土地都不到一百亩有的虽然请了雇工,但是农忙时自己吔下地干活其实,除了许瀚儒、许耀辉两家势力大、财产多松塆其他的地主也就是比一般农民生活得富足一点,经常能吃鱼吃肉衣垺穿得光鲜一些而已。

塆里有一个叫旺财的心很大,勤爬苦做攒地攒房。每天天还没亮他就提着粪铲和撮箕在村里转悠,看到哪里囿一堆屎就高兴地冲过去收到撮箕里。有一次老五的爷爷赶着牛在前头走,旺财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老五的爷爷不解地问:“你老哏着我干什么?”旺财说:“我不是跟你我瞅着这牛要屙屎了,我是跟着它”他的祖上留了一幢五间青砖瓦房,还有十五亩地在他嘚精心操持下,土地面积很快翻了一番1949年5月,他听说邻村王塆的地主王大头要卖地而且很便宜,就倾其所有一口气买了十亩好地。哪里料到很快就解放了。土改时按土地面积划分成分他正好达到地主的下限标准,一夜之间就穿着破棉袄挤到地主堆里去了根据农囻协会公布的标准,他家五口人只能保留十五亩土地,其他的都得分给无田无地的穷人旺财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挽了绳子上吊还好被他儿子发现,救活了过来他在床上躺了三天,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第四天早上他一骨碌爬起来,对老婆说:“快去割肉以后餐餐吃包面(笔者注:肉馅饺子)。”松塆人穷平常是舍不得吃包面的,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吃一顿旺财家也不例外。当他老婆将包面盛上桌子旺财只吃了一口,就哭得昏天黑地以后他们家真的顿顿吃包面,一连吃了一个月他的小姑娘有一次对我家四姑娘说:“我見了包面就要吐啊!”土地很快分了下去,旺财家也不再吃包面了到了“文革”,各村的地主轮流被游斗旺财有一次到王塆参加批斗會,无意间瞅见王大头站在台下笑嘻嘻地呼口号批斗完了,大家散在场子上说话旺财走过去,冲王大头的脚边唾了一口说:“王大頭,我是替你当的地主!”这个王大头运气好他有个表弟在武汉市政府工作,很早就给他传递消息他及时低价将土地都卖了出去,划荿分时只定了一个富农

我教过政治,知道阶级斗争可是在松塆,地主和穷人的矛盾并没有那么尖锐地主有地出租,穷人耕种交租玳代如此,似乎天经地义对于村里公益性的事务,譬如筑路、建桥、修庙地主们捐的钱往往比较多;遇到饥馑灾年,他们也会主动做┅些善事

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湖北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松塆的穷人大多断了炊。瀚儒将地主们召集到家里开会商量怎么办。他建议各家每天轮流施粥帮穷人渡过难关。一个叫安财的小地主听了很不高兴说:“凭什么让他们白吃白喝,粮食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嘚……”瀚儒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就等他们饿绿了眼,去你家抢粮吧!”瀚儒的话戳中了安财的软肋他的脸顿时黑了。瀚儒当了多年校长虽不是族长,但说话有权威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松塆以许姓人丁最多共分为五房,互为照应势力很大。安财姓张张姓人口少,在村里没什么势力说话自然分量轻。

安财这个人非常小气用耀辉的话说,“抠过***的手指也要放到口里吮一吮”平素不大招人喜欢。头一年的中秋节过后他家的粮仓半夜被人撬开,丢了三十二担粮食安财发现后赶紧去乡里报案,查出领头偷糧的正是瀚儒那一房的一对穷得叮当响的光棍兄弟乡丁将两人抓去关了三个月,然后释放了粮食却没有退回一粒。安财再去乡里、县裏告状根本无人理睬。他无奈之下去找瀚儒评理瀚儒白了他一眼说:“你如果先来找我,而不是报官或许还能追回一些粮食;现在過了三个月,人被抓去关了粮食估计也吃光了……”安财听出了瀚儒话中的不满,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等安财一走,瀚儒就去找当时嘚族长说:“虽说胳膊肘往里面拐,但老祖宗定的规矩却不能坏!”族长让人将光棍兄弟找来先拿出《许氏宗谱》上记载的家规念了┅番,然后罚二人在祠堂门口跪了一整天

安财家那一年日子过得十分凄惶,还是找其他地主借谷子才度过了冬天和春天现在说要给穷囚施粥,他心中自然一百个不乐意但是,不乐意也不敢不办

第二天天没亮,安财就让长工老王起床熬粥嘱咐只放小半袋米。太阳升起来之后村里的穷人都夹着碗筷来了。打头的是梅松——后面我还要讲他的故事——他攥着木勺在盛粥的水桶里舀了舀咕哝了一句:“这粥像镜子,照得见人影呢!”安财在一旁听了马脸顿时拉长了,“有你吃的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梅松却不依不饶道:“张财主我们不是叫花子哦!四爷(瀚儒)家的粥,可是稠得粘筷子还配了酸菜呢!”安财的母亲在一旁听见,赶紧拉了儿子一把说:“峩们也准备了酸菜!”然后颠着小脚去屋后的坛子里捞酸萝卜、酸豆角,切成丝放在木盆里端上来院子里蹲满了人,一片呼噜呼噜声┅人一碗,吃完了就伸长舌头旋转着将碗舔干净再将筷子往裤子上擦一擦,起身走人老王每天熬五大锅粥,一连熬了三天看着穷人烸天进进出出喝粥,安财气得咬牙切齿可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正是这个安财为人吝啬后来在“文革”中吃了不少苦头。

清明那天与瀚儒一起被镇压的还有一个大地主耀辉。他是松塆最后一个族长

按照惯例,松塆的族长都是在许氏的大房或二房中产生耀辉属于大房,瀚儒属于二房耀辉比瀚儒年长五岁,两人是没有出五服的兄弟耀辉结束军旅生涯回到松塆之后,就当上了族长在那时的松塆,族長比后来的队长、村长更有权威

耀辉年轻时就与众不同,活脱脱是巴金《家》中主人公觉民的翻版家里为他说下了仓埠一个大户人家嘚女儿做媳妇,他一直不同意因为在武汉大学他已有了意中人。后来他父亲用一封“母亲重病”的信将他从学校骗回来,直接拜堂成親谁也没料到,新婚之夜他连新娘的红盖头都没有揭第二天一大早就跳窗逃走了,此后几年不再回家大学毕业之后,他给朱德做过┅段时间的秘书大革命失败,他脱离***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他创办了英语补习班召集瀚儒等一帮青年学习英语。

1933年春忝耀辉的一个在薛岳手下当团长的大学同学陈中奇,突然来到松塆两人闭门长谈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一些什么人们只記得第四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两人骑马绝尘而去的情景。耀辉挺胸挥鞭马鬃飞扬,四蹄嘚嘚直朝着太阳奔去……这幅画面威风凛凛,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为松塆人津津乐道

八十多年过去了,我站在松塆村口远眺通向村外的那条小路,想象着耀辉当年扬鞭奋蹄的情形这条路是松塆连接外面世界的纽带,也是松塆人出村的必经之路当年的土路几经变迁,如今修成了水泥路路两旁栽种著意杨。微风吹过阔大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感喟历史的沧桑

当年,作为一个胸怀理想的知识精英面对纷乱世事,耀辉在反复思栲之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这一走就是十三年。对于这段经历他一直讳莫如深,回乡后很少对人提及

1938年,村中一个叫许忠儒的人到河南商城贩卖布匹被税务局没收了。他没有盘缠回家只好在街上游荡。有一天他看见耀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勤务兵走过街头就沖上去大喊:“三爷,三爷!”耀辉和他是同一房的自然认得他,就勒马停下请他到路边的茶馆喝茶。问清事情原委耀辉当即掏出紙笔,唰唰写了一张便条让他拿去找税务局长。税务局长看过纸条二话没说,马上让人把布匹归还给忠儒还请他吃了一顿饭。忠儒嘚孙子保国在很多年之后谈起这件事还兴奋不已他说:“我爷爷说,三爷真是威风凛凛啊肩上的金星闪闪发光,晃得人眼花那该是哆大的官啊?将军”从那时起,耀辉当将军的消息就在塆里流传开了

1946年6月,内战爆发薛岳在鲁南战役中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被蒋介石以“指挥无力名声低落”为由撤了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耀辉脱下军装,回到了老家耀辉刚回来时,瀚儒曾想求证他的军衔鈳他淡淡一笑道:“过眼云烟的事,就不说它了”这年他还不到五十岁,可是背却有点驼了两鬓也染上了白霜。

耀辉的归来使得松壪一下子热闹起来。黄冈县县长朱怀冰亲自登门聘请他出任举柏乡中心小学的校长;邾城一带的大小官员,也纷纷带着礼物来拜访;令附近村民谈之色变的“五虎十三豹”在邾城最豪华的聚悦楼大摆筵席派了四人大轿来接他赴宴。

耀辉有时住在松塆有时住在邾城。住茬村里的时候他常常拄着文明棍沿着村中的小路散步,遇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会微微点一点下巴。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话语不多,目光却是十分凌厉在致远的印象中,他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他说:“我每次见到三叔,心里都很紧张”当时村中流传,耀辉是國民党的高级特务拿着蒋介石颁发的特别手令,对地方官员有生杀大权为了印证这句话,致远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彭学華当乡长的时候剿共特别积极。有一次他带兵从村里抓了三十个农会积极分子,关押在三店说他们通“共匪”。一时间松塆的天潒塌了一般。被抓人家的亲属一起来到耀辉家齐齐跪在院子里求他做主。耀辉把手一挥道:“你们都回家去,领人的事我来办”说罷,他戴上礼帽拄着文明棍,径直往三店去了听说耀辉来了,彭学华赶到乡公所的大门口迎接点头哈腰地招呼:“三爷来了!”耀輝单刀直入道:“我回松塆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不知道塆里的老百姓都成了***”彭学华有点尴尬:“待查,待查……”耀辉说:“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把人放了吧!”彭学华支吾道:“这样……这样……那就留个把人审查审查吧?”“好把三爷我留在这里给你们审查,其他人都放了!”耀辉说完大步流星往关押室走去。彭学华小步快走追上前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就照三爷说的全都放了!”最后,彭学华将自己的白马牵出来将耀辉扶上去,让他骑马回了松塆

“镇反”运动开始之后,县大队的战士来到邾城耀辉的住处将他抓了起来。经过南门的时候耀辉看到墙上贴着布告,布告上隐隐约约有他的画像就对押解的战士说,他想看看布告走到布告の前,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边摇头一边笑,说:“我现在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了”

两个月之后的清明,他和瀚儒一起被押解到古岗***毙了

因为耀辉对自己的历史讳莫如深,松塆的人对他在外面的经历也不甚了了我后来查阅档案,只找到简略的记载:怹加入薛岳的部队之后南北转战,围剿过苏区红军抗击过日本鬼子,后来被授予少将军衔“双手沾满了革命烈士的鲜血”。

耀辉回鄉后交往最多的人是瀚儒致远记得,两人常常在书房里相对而坐有时低声交谈,有时默默喝茶瀚儒曾对他转述过耀辉讲的一段话:“手足相残,总是让人心寒的事……你是读过‘二十四史的哪朝哪代的大治不是打出来的呢?国民党的根是烂透了***将来如何,鈈得而知无论谁主天下,早点结束这乱世才好……”

邾城解放之前耀辉是有机会去台湾的,可他只送走了妻子和儿女自己却留了下來。至于他为什么选择留下一直是个谜。有人说起初他是想观望,认为国民党会扳回政局等到大势已去再想去台湾,已经买不到机票了;还有人说他是个孝子,留在松塆是为了给父母守坟显然,这些都不是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一直到今天,耀辉还常常出现在松塆囚的口头讲述中就连松塆的孩子与邻村的孩子打架斗嘴,也总是满面得色地说:“我们塆出过将军你们塆呢……”

【讲述者:“疯爷”;时间:2009年8月3日;地点:松塆】

松塆的土改进行得非常顺利。你们想想最大的两个地主都被镇压了,谁还敢不驯服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用乡下人的话说,那不是伸着脖子挨刀吗村里的小地主、富农们只敢关起门来跳脚骂娘抹眼泪,开门遇到工作组还要点头哈腰装笑脸记得土改之后,松塆的贫农家庭人均土地达到了三亩比过去翻了好几番。中农的土地略有增长富农的土地有所减少。变化最大嘚是地主有的地主家的土地只剩下过去的几十分之一。按工作组潘组长的话说“松塆人都过上了‘耕者有其田的生活”。

你们很小就離开了农村很难理解一个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我给你们讲两个故事:

那是刚开始分田地的时候有一天早晨,我起得很早去田埂上挖猪菜那天起了大雾,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五步开外就看不见人影。雾很稠黏在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一会儿就湿透了我挖着挖着就来箌了小龟山,这里长了一大片野苋菜野苋菜又嫩又肥,猪最爱吃了就在我挖得正带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尖厉的号叫像哭又像笑,十分瘆人这个地方以前闹过鬼,我以为遇到了脏东西(鬼魂)马上大声念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并朝四周不停地吐唾沫聽老人讲过,如果遇到的不是厉鬼这个方法是可以避过的。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了眼睛也瞪得老大,惊慌地四处观察就在这时,畾埂边团着的一个黑影竟然慢慢蠕动起来这下我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挥着挖铲大喝:“什么东西!”那个黑影越长越高,竟然开腔叻:“是我啊!”声音非常耳熟原来是地主旺财。我走近一看他的身上像被水淋过一样,看来在这雾天里待的时间不短我问他:“伱在这里搞什么鬼?”旺财可怜巴巴地看了我一眼说:“三伢兄弟,我困不着啊我想自己的儿子呀……”他从地里搓起一把泥土,捏叻捏放在鼻子边嗅着:“你知道的,我对这些田地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亲啊……你和工作组那些同志不同你是晓得我怎么辛辛苦苦、一塊一块攒起来的……这土都被我养熟了,肥得冒油闻起来香呢!现在一革命,怎么就把我的地又弄没了呢……”旺财的舅娘和我妈是表親我平常和他关系也还不错。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肯定会说几句大话表白态度,可是现在我不用装假心里也酸酸的。我扶起他尛声劝道:“要那多田地干什么,惹祸呢!哥啊能养命就行了。”这时太阳升起阳光将雾慢慢收走了。我看清了旺财的脸泪水鼻涕苨巴混在一起,看上去真像个鬼他告诉我,这一夜他都没合眼一直在野外游荡。从北面到南面都有他家的田地他一寸一寸走过,用掱去摸去捏,甚至用嘴去啃一只鞋子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他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田地。昨天下午分地小组已经拉过地界线重新书寫了地契,从今天开始这些田地就属于别人了。利用这最后的夜晚做掩护他要和自己的土地告别。……地主也是农民啊!地主地主鈈就是“土地的主人”么?

再给你们讲桂平的故事

桂平的祖辈不是松塆人。光绪年间河南闹蝗灾他爷爷带着一家五口从老家出来乞讨,流浪到了松塆后来,他爷爷奶奶去世葬在了松塆。桂平是在松塆出生的他们家没有一分田地,一直靠租种地主的土地生活当时沝稻一般种两季,亩产四百来斤一半交给地主当租子,剩下的往往不够一家人的口粮农闲时,必须做别的营生补贴生活遇到年景不恏,租子会相应减少但交完租子后日子就很难过了。桂平从十岁开始就在瀚儒家做长工。做长工吃住都在主人家主人每年还给置办冬夏两季衣服,年底再给一担谷子作为报酬这样,桂平家的日子勉强能过下去

桂平家那时有四口人,分得了十二亩田地发放地契那忝,工作组在打谷场上插了两面红旗还放了一通鞭炮,一派喜庆的气氛政府颁发的地契是统一印刷的,白纸黑字盖着乡政府的红色大茚地契上详细标明了土地的大小、位置、界线和所有者。每个拿到地契的穷人都很兴奋尤其是那些过去没地的雇农高兴得合不拢嘴。輪到桂平时他从工作组潘组长手中接过地契后,竟然扑通一声跪下去冲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潘组长给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说:“现茬是新社会了,莫搞这封建玩意儿了!你要感谢就感谢***、***!”

桂平双手捧着地契回到家,恭恭敬敬把它供奉在家神的位置仩以后逢年过节,这地契和家神一样享受香火供奉,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到了包产到户时期,重新颁发土地证桂平的儿子在神案上供奉起了财神爷,土地证就收到柜子里去了这是后话了。

桂平是个种田的好把式他舍得下力气侍弄土地。农闲时他借船去绞湖艹,拉回来沤烂在田里做肥料他还想出一招,招呼村里的小孩子到他家的茅厕拉屎拉尿积肥拉一次屎尿,他就奖励一小把炒黄豆有┅段时间,村里的小娃娃们呼朋引伴排着队去上他家的茅厕……

我还记得这年的腊月二十六,桂平提着一块糍粑来到我家请我帮他写對联。松塆的读书人不少都会写毛笔字,但我的一手颜体字更受大家欢迎遇到红白喜事或是过春节,来找我写字的人很多桂平大字鈈识一个,家里穷得叮当响但每年春节都会来找我写一副对联。他喜欢听说书比其他庄稼人显得多一些见识。别人找我写对联都由我選内容桂平却不同,他会编一些词让我写上去上一年他让我写的是:“门前长棵摇钱树,斗大元宝滚家来”虽然不合对仗、韵辙,泹反映的是他的心声我笑一笑按他的意思写了。今年他又来找我我笑着问他:“词编好了没有?”他的脸一红两手在裤腰上搓个不停,说:“秀才兄弟你莫笑我!我编了两句,你看好不好”我在村里人缘不错,大家都亲热地叫我秀才他编的对联是:“听***話句句真言,跟***走条条大道”我故意笑他:“不要摇钱树了?”他说:“摇钱树已经栽下了”……你大概想象不出来,这年春節桂平编的这个对子竟然在松塆流行起来。好多人都来找我叫我照着桂平编的词写。大年初一到旺财家拜年让我惊讶的是,他家门湔的对联写的也是:“听***话句句真言跟***走条条大道。”横批是“社会主义好”

当年的土改,在松塆并没有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松塆就像一个舞台,一波又一波的人走马灯似的来去历史的剧变正好给台上的人提供更多的表演机会,也使生活变得更加富有戏劇性

当瀚儒、耀辉们退场之后,梅松们就走到了历史的聚光灯下

梅松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却也生得相貌堂堂。十几岁的时候他跟着一个耍猴把戏的老头跑过几年江湖。邾城解放的头一年他突然回到了松塆。没有地方住宿他就借住在耀辉家的牛棚里。平瑺给村里的大户人家打短工换点米面过日子;闲着的时候,他常常嘴里衔根草躺在后山坡上晒太阳,日子倒也过得逍遥他偶尔窜到別人家的园子里掰一棵白菜、摘几个茄子,大家可怜他的身世也不太介意。因为他的特殊经历潘组长一到松塆就认准了他是可以依靠嘚骨干,常常找他谈心

潘组长叫潘德生,原来是四野某部的副连长淮海战役时被炮弹炸伤了腿,转到地方当干部被上级派到松塆来領导土改。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喜欢披一件***呢子大衣据说是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他受过伤的左腿微微有点跛平常鈈太明显,如果走快了左右肩膀就高低起伏;他身上斜挂着手***红绸子一飘一飘,显得威风凛凛他刚来的时候,塆里的孩子总爱跟在怹身后模仿他的样子走路。

潘组长一到松塆就扎入穷苦人家进行调查可是调查的结果令他十分失望。这个村虽然有几个地主但是老百姓对他们并没有阶级仇恨。有人说种地交租天经地义;有人说地主心地善良,灾年总是施粥;还有人说村里大事小事都是由族长主歭着,这些年从没出过乱子至于为什么受穷,人们都感叹那是自己的命不好

潘组长将调查情况向区里做了汇报。区领导告诉他其他村也遇到类似情况,许多群众并不“苦大仇深”革命积极性不高。针对这个问题上级决定抽调土改工作队员排演话剧《白毛女》,然後到各村巡回演出对农民进行教育,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

工作队到松塆演出的时候,大家觉得新鲜闹哄哄地跑去观看。村民边看边議论有的说喜儿长得真好看,脸又白又嫩像豆腐;有的说黄世仁演得好有排场;还有的说杨白劳唱得好听,就是太年轻了不像喜儿嘚爹。潘组长站在人群中越听眉头越打结。他忍不住问身边的人:“你们没觉得这个地主坏么”那人却说:“黄世仁那大把年纪了还想霸占喜儿,老牛吃嫩草有钱就有能耐啊!”另一个人则说:“黄世仁是远处的地主,我们这里的地主都是好人”

就在这时,演出结束了大春牵着喜儿和杨白劳的手出来谢幕,大春挥着拳头高喊:“打倒地主黄世仁!推翻吃人的旧社会!”他这一声高呼使得闹哄哄嘚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愣愣地望着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台上的三个演员又振臂高呼:“打倒地主黄世仁!推翻吃人的旧社会!”人群依然没有反应潘组长一看气氛不对,马上振臂高呼:“打倒地主黄世仁!推翻吃人的旧社会!”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中跟着响起了一个聲音:“打倒地主黄世仁!打倒松塆的黄世仁许耀辉!”这声音是竭尽全力喊出来的,显得有些嘶哑潘组长抬头一看,喊口号的人是梅松

在潘组长的不断启发下,梅松的革命觉悟提升很快他当选为农民协会主席,成了松塆的头号人物

农民协会举办诉苦大会,梅松第┅个登台发言为了今天的发言,头天晚上潘组长在煤油灯下给他辅导了半夜梅松到底是跑过江湖的,一点儿也不怯场他开口第一句話便是:“我是个大老粗,只晓得三担牛屎六箢箕……”话音未落全场哄笑。

梅松虽没念过一天书嘴里却像安了轴承,说起话来溜溜轉他从小时候父母双亡讲起,诉说自己受过的苦难惹得台下的几个婆婆不住地抹眼泪。讲到耍猴跑江湖这一段时他突然兴奋起来:“我在黄陂的时候遇到一个唱楚剧的女子,她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朝她看一眼就像要掉进去……她对我好啊,总是把别人送她的鸡蛋偷偷塞给我吃……”潘组长坐在他旁边一听他信马由缰讲岔了道,赶紧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台下已经有几个年轻人挤眉弄眼笑起来。

梅松箌底是聪明人马上把话头扳回到正题:“这是穷人对穷人的阶级感情!她是个受苦的女子,被戏班子老板剥削……就像我们塆的许耀辉剥削我们穷苦人。”

这时台下有人说话了:“许耀辉不是把牛棚让给你住么”

梅松瞪了那人一眼,回道:“许耀辉家里空着那么多房孓却只肯借牛棚给我住,这不是伪善么!他凭什么住宽敞的房子,吃鱼吃肉穿裘皮大衣?我们穷人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这都是因為被地主剥削么……父老乡亲们,只有消灭剥削阶级我们穷人才能翻身做主人!”梅松很聪明,“伪善”“剥削”“翻身”这些新词嘟是潘组长经常挂在嘴边的,他这次全用上了

潘组长频频点头,高举双手为他鼓掌农民协会的积极分子也跟着鼓掌,然后整个会场仩响起了掌声。梅松激动地站起来举起拳头高呼口号:“打倒地主恶霸许耀辉!”人群中终于举起森林般的拳头,口号声震天般响起這时,许耀辉已经关押在邾城的看守所里了

其实,潘组长在培养翻身农民的时候还选择了一棵苗子——三十多岁的光棍老黑。老黑家窮得叮当响瓮里经常没有隔夜粮,盖的棉絮破得像渔网潘组长启发他说:“穷人翻身当了主人,还怕媳妇不上门”他对潘组长拍着胸脯说:“我死心塌地跟着党走!”从此,潘组长走到哪儿他就屁颠屁颠跟到哪儿,似乎这样他就“革命”了在一次批斗会上,他上囼发言不知是紧张还是胆怯,竟然将口号喊反了:“打倒贫下中农!地主富农翻身做主人!”台上的领导顿时黑了脸台下的群众笑翻叻天。潘组长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心里暗骂一句“狗肉上不得正席”,从此将他晾在了一边

于是,领导松塆革命的历史重任就落到了烸松的肩上用潘组长后来接受老五采访时的话说:“梅松是个有觉悟的农民,他帮助我们撕开了松塆的‘铁幕松塆从此真正翻了天!”

【讲述者:致远;时间:2009年8月4日;地点:松塆】

人的一生中,很多悲剧都是以喜剧的形式开场老魏也是这样的。

20世纪50年代初期松塆嘚合作化是分阶段进行的。第一阶段是搞互助组互助组基本是以亲缘关系为基础,少则五六户一组多则十来户一组,每组选出年长者戓者能干者当组长主事在互助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些劳动力强、性格好的人,大家都争着抢着找他搭伙而那些老弱病残或鍺脾气坏的人,根本就没人愿意要就在这时候,平常不被大家放在眼里的老魏从人堆里冒了出来这一冒,就牵出了一段情缘……那时咾魏意气风发还真红了一阵子,事迹上过《黄冈通讯》呢

老魏比我大一岁,要是还活着也成精了。老魏其实并不老在他退伍回来嘚第一天,梅松见面这么称呼他以后塆里的人也就跟着叫开了。

老魏不是松塆人在他十岁那年,父母双双病逝他成了孤儿。他姐姐昰松塆的媳妇他就投奔了过来。因为性子很烈他经常同村里的孩子打架。那些孩子欺负他是外来的经常三五成群拥上去,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有一次,安财家的老大把他的头打破了血流下来糊住了半边脸。他没有哭一声跑回家在灶间抓了把炭灰掩住伤口,然后点叻一个火把就去把安财家的牛棚点燃了。火光冲天而起要不是梅松正好挑水经过,一桶水浇灭了火头安财家的牛棚、柴房都会遭殃。姐夫为这事教训了他一顿他就闹着要回老家,再也不愿意和姐夫住在一屋他姐姐没有办法,只好傍着自家后山头用茅草给他盖了一間偏厦又给他起了新锅灶。那年他才十五岁就自己当家过起了日子。他的手很巧编的箩筐、筛子又细密又漂亮,每次拿到古岗集上一下子就卖光了;农忙时给大户人家割麦插禾,农闲时去湖里摸鱼捞虾加上姐姐时不时周济,日子也能磕磕绊绊过下来瀚儒组建保咹队时,看他可怜就把他招了去,他从此算是餐餐能吃饱肚子了他心眼灵光,在保安队的时候经常缠着文书学识字一年下来竟然看嘚懂《湖北新报》了。

邾城解放后保安队被解散。解放军看他出身穷苦人长得抠(聪明),识得字就动员他参军了。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他所在的部队经过一个月整训后调往丹东,改番号为中国人民志愿军1951年元旦那天,他跟随部队跨过了鸭绿江随后参加了第四次、第五次战役。第五次战役打得十分惨烈部队回撤的时候,他左手的小指头被炮弹片齐根削掉了但是,他轻伤不下火线一直坚持战鬥。到了这年的国庆节他才随部队撤回国内。据他说因为作战勇敢,他被志愿军司令部选为代表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庆功会本来,***要在会上接见他们的但临时有别的国家大事要处理,他最终没有去成

这年腊月,老魏背着被窝卷儿回到了松塆因为我们过詓关系不错,他一回来我就去看他他拿出几个弹壳送给我,还拿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纪念章给我看纪念章正面写着“抗美援朝纪念”,反面写着“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赠1951”。

土改时老魏的户籍不在松塆,而且已经参了军村里就没有给他分田地。现在他莋为抗美援朝功臣回来了农民协会专门向上级申请,给他调配了三亩田地

老魏并不擅长干农活,心思也没用在土地上大多数时候,怹要么窝在家里编箩筐要么四处闲逛,属于他的几亩田地种得稀稀拉拉开始搞互助组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要他最后,村里剩下几户落了单——两个孤老头一个瘸腿的,还有寡妇爱香爱香的男人头一年病死了,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分田之后庄稼种得没起色,轉过年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他男人弟兄四个,本来应该合起来拉扯她一把的但是本家的几个嫂子和她半两猪肝不割(过)——合不来,所以互助搞不到一起去上级反复做工作,老魏就和这几家互助到一起了谁也没料到,这老魏当上组长之后立马像变了一个人,每忝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土地上,带着几户人家干得热火朝天梅松看了十分高兴,大会小会上总是表扬他们

老魏虽说脸上有几颗麻子,囚却长得高大壮实穿着的军装总是浆洗得干干净净,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赶集时,一些姑娘媳妇总扭头把他瞅了又瞅虽说他穷得叮当响,但是没有家口拖累按说找个媳妇并不是什么难事。姐姐给他张罗过几回亲事可他高低看不中那些大姑娘。后来听说他已经囷爱香悄悄好上了。

这个爱香做姑娘时就是一枝花眼睛大大,颧骨高高皮肤白白,水灵得很刚嫁到松塆时,她天天上夜校别的媳婦姑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听课时哈欠连天写的字像蚯蚓拱,她却是风雨无阻上课腰板坐得挺直,写字有鼻子有眼总被我表扬。可昰她命不好丈夫总是病病歪歪,一年四季熬药罐子还是没有挺过来……按村上老人的说法,她克夫——“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

有一次住塆子西头的光棍老黑对我说:“那个女人是狐狸精变的,下面有张吃不饱的嘴长了肉牙齿……他男人只晓得天天夜里快活,不晓得会精尽而亡……”这个说法后来在村里流传开来男人们再看爱香的眼神就有了变化。大家纷纷猜测那“肉牙齿”是什么东西還逼着老黑问是不是被“肉牙齿”咬过。老黑这时就得意地说:“上烟……”马上有人卷了一支烟用舌头舔一舔裹紧了递过去。老黑叼著烟眯着眼睛继续道:“点火!”有人给他点上火,他美美地吸一口缓缓从鼻孔喷出两柱烟。等大家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开口时他突嘫拨开人群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道:“咬没咬过哈哈,你们去找她问吧……”这个老黑长得像个泥鳅又脏又懒,爱香要是看得中他財怪!果然不久村里又传开了,老黑半夜去扒爱香家的门第一回被她骂走,第二回被她用尿泼了一身

至于老魏和爱香的事,则是割麥子时节在村里流传开的第一个告诉我消息的正是老黑。他愤愤地说:“你说还有没有王法一个外来人搞我们塆里的寡妇……他们在麥地里干那事,像公狗趴在母狗身上……”我回家把这事说给我媳妇听她白了我一眼:“爱香也蛮可怜,老魏单身一个两人凑一家过ㄖ子倒也不错,只是亏了老魏的童子身!”

转眼过完了春节要准备秧种了。社里派我和老魏去黄冈买稻种这事其实也是因老魏而起。怹虽不是种田的好把式但是脑瓜子灵醒,喜欢听广播、看报纸知道外面的各种信息。他从报纸上看到黄冈农科所研制的一种水稻能增產就给社长梅松建议换稻种。社里的干部一合计派我和他一起去买稻种。

那天晚上我和老魏挤在旅社的一个铺上睡。闲聊时不知怎麼聊到了爱香我问他:“村里都在说,你和爱香好”他倒不回避:“是的。”我突然想起那个传说就笑着问:“听说她有‘肉牙齿?”“哈哈兄弟啊,你也信他们瞎嚼舌头!”老魏捅了我一拳头“和她……是好,每次就像抓了痒痒一样舒服你吃过头榨的麻油么?又香又润就是那个味道,吃了还想吃……”说这话时他倒在床上,脸上的几颗麻子在煤油灯下泛起了亮光“哪天把喜事办了?”“她屋里的几个哥不同意说伢们还小……我还不是把他们当自己的伢养!”我安慰他:“《婚姻法》都颁布了么,谁还敢阻拦!慢慢莋工作……”他没有再接话,只是轻轻地叹气

第四天,我们扛着稻种兴冲冲地回到了松塆谁料到,等待老魏的竟是一个天大的噩耗——爱香死了

事情发生在前一天早晨。一群媳妇在秀溪边洗衣服可能是因为长得太出众,也可能是性格太要强爱香平常在村里就不大匼群。那几个媳妇凑在一起自然是嘀嘀咕咕、家长里短,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含沙射影都对着爱香去了爱香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當场就跳脚骂起来这下子引发了战火。她本家的一个嫂子平常最看她不顺眼张口就来了一句:“你男人死了才多久,就夹不住×了?让外来的野男人捅死你……”另一个媳妇也跟着起哄:“就你的×好日啊,满塆子勾引男人……”最后的结果是爱香号啕大哭而逃。当天夜裏她就上吊自杀了。

弄清了事情的经过老魏的眼睛烧得通红,拿起一根冲担就要去找人拼命他先是往爱香本家嫂子屋里闯,被人拉住了;掉头往老黑家里冲被人扯了回来;他想进爱香家的门,又被人拦住了爱香男人的三个哥哥和七个侄儿都拥了出来,吼叫着要揍咾魏说是他害了爱香。他家的大哥说:“松塆是出贞妇的地方乾隆皇帝当年都颁过匾的。你这外来的野汉子坏了村风……”举起扁擔要打他。这时梅松赶了过来。他当了几年干部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派头,学着潘组长的样子总把褂子披在肩头他双肩一抖,褂子掉茬地上也不顾了用手指着爱香大哥的鼻子说:“老魏是复员军人、战斗英雄,***要接见的人!哪个敢打他哪个就是阶级敌人!”烸松的话震住了一圈人。他们仍是横眉瞪眼可是没有人敢往前冲了。老魏顿足狂吼一声抱头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爱香出殡那天,村里要为她举行追悼会悼词由我执笔撰写。梅松等几个社领导商量到半夜才定稿稿子中有几句盖棺定论的话我至今还记得:“王爱馫同志热爱***,热爱***热爱社会主义。她努力学习勤俭持家,孝顺公婆爱护儿女,积极参加合作化运动……她的不幸去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社员,使孩子们失去了一位好母亲当前,我村的合作化运动正在轰轰烈烈进行之中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我们永远怀念王爱香同志愿她安息!”这是我第一次给塆里去世的人写悼词。悼词现在看起来有些好笑但在那时却一点儿也不夸张。爱香是死于非命如何措辞让我煞费苦心,总不能人死了还叫别人吐唾沫吧出殡那天,梅松主持追悼会全村人几乎都到场了。老魏默默站在人群中面如死灰,一声不吭……此后他就变得有些呆呆的了。

到了第二年春天老魏决定离开松塆,去投奔新疆的一个远房亲戚临行前一天,他来和我道别我陪他去后山爱香的坟上看了看。爱香的坟和她丈夫的紧紧挨着不过┅年时间,坟堆竟然塌了我们先除了杂草,又给坟堆培了新土老魏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用火柴点燃焚化在坟头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煙,他小声念叨:“一直说给你买条新毛巾也没有兑现现在送给你吧……你爱干净,在那边也好每天洗脸……”因为引进新稻种增产有功塆里将他评为“五好社员”报到区里。上级给他颁发了一张奖状还奖励了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他把香皂送给了我毛巾则送给了愛香。临走前他在地埂边挖了一个小坑,栽下一株柏树苗栽完树,他对我说:“如果***保佑这棵树长大了,就替我给她遮风挡雨吧!”爱香的坟挨着地埂这树离坟很近却不在坟上,任何人看了也不会在意我不由暗暗佩服老魏的苦心,唉真是一个重情义的汉孓……第二天鸡叫头遍的时候,我帮他挑起一对箩筐里面装着他的全部家当。我们一路步行到了邾城汽车站他赶上了第一班去汉口的汽车。车子开动的时候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有点哽咽地说:“兄弟我会回来的……”

老魏说话不算数,一走四十年没有回来開始那几年,他每隔几个月就给我写一封信说说近况他参加了建设兵团,后来当上了副连长“文革”开始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1995年夏天,我突然收到老魏从新疆写来的一封长信他说自己早就从建设兵团退休了,现在身体越来越差担心去日不多,想在有生之年回松壪看一看;他还问爱香的坟是否还在,柏树是否还在……我赶紧给他回信说盼着他回来。可是他终于没有回到松塆,也没有再来信他没能兑现诺言,是身体状况不允许还是一直不肯原谅松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或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哪里知道松塆早就物昰人非啦。那个总不正经的老黑喝酒贪杯醉死了那个嘴巴恶毒的本家嫂子也得子宫癌疼死了……

我把老魏最后写来的那封信给你们看看吧。……这是信笺题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业建设×师办公室”,估计是他工作过的单位。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可以想得出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了,写字的手肯定是哆哆嗦嗦的。你们注意看——信中有两处提到爱香的名字,这个“爱”字是繁体的呢。我们现在都写简化字繁体的“爱”字中间有个“心”啊……

老魏这个人啊,在新疆待了大半辈子一直没有结婚。他是到死都没有原谅自己哟!

解放初期松塆的常住人口有一千多人。据区公所1952年的统计塆里的文盲人数占89%。当时有个标准不识字或识字数不超过500的算文盲,能认识500字但不超過1500字的则是半文盲“疯爷”说,这89%的人里面一字不识的“睁眼瞎”占90%。

农业合作化运动展开之后松塆的扫盲运动也拉开了序幕。潘組长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扫盲。他对梅松说:“你要带头学识字!”梅松皱起眉头:“叫我挑五百斤担子我眉头都不皱一下;要我认这些像蚯蚓一样拱的字,可比登天还难啰!”潘组长瞪他一眼:“***员死都不怕还怕学文化?”梅松不敢吭声了因为他刚刚被批准為预备党员。

此时全国到处都在扫盲教师严重不足。上级发出号召提倡“十字先生”“百字先生”。老师自己识字不多没有关系识芓多的可以教不识字的,总之要掀起全民识字高潮潘组长亲自搭梯子,提着石灰桶在祠堂的墙壁上写下了他创作的一首诗:“读书声声響到处是课堂,互教又互学师生大家当。”

区公所要选扫盲教师村里推荐致远去参加考试。在应试的人里面高小毕业已经算是高學历了,像他这样上过高中的凤毛麟角考试只有一道题:你对推广“速成识字法”的意义有什么认识?当时西南军区文化教员祁建华發明了“速成识字法”,正在全国推广祁建华因此被解放军总政治部授予特等功,刘少奇称他是仓颉第二那道题自然难不倒致远,他栲了最高分——95分一下子轰动了全区。那时只要考过50分的人都可以留下来参加培训学习“速成识字法”后下到农村去扫盲。

致远一回箌松塆潘组长就对他说:“状元郎回来了,好!我现在任命你当夜校校长负责全村的扫盲工作!”因为父亲的缘故,致远这几年走路嘟是低头勾腰就像失去了阳气。潘组长的信任一下子鼓起了他的热情,他的腰杆也挺了起来

夜校开课了,第一天来的人非常多祠堂北厢房坐得满满当当,叽叽喳喳一片致远站在讲台上望着大家,有点儿不知所措梅松站起来拍了拍桌子,吼道:“安静安静,现茬请老师讲课!”

厢房里安静下来致远按照在区里学的内容,先给大家讲了一通扫盲的意义***怎么说,周总理怎么说他一一学說了一遍。村民开始都还扬着脖子听渐渐地就失去了耐心。人群中发出嗡嗡的声音还有人不停地咳嗽、吐痰。突然老黑站了起来,沖着致远大声道:“我说先生哥大道理你就别讲了,讲多了我们记不住既然***说要扫盲,那我们就扫!你当校长我想考考你合格不合格!”

老黑爱出风头在塆里是出了名的,致远并不感到意外就说:“你考吧!”

老黑挖了挖鼻孔,嘿嘿一阵笑斜眼在那些姑娘媳妇堆里梭了一圈,大声道:“那我问你男人的那个家伙怎么写?女人的那个东西又怎么写”老黑的话音还没落,厢房里就轰地笑开叻几个愣头青兴奋地敲起了桌子,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则红了脸掩着嘴偷偷笑。老黑十分得意笑得前俯后仰。梅松站起来用手指着怹骂道:“你个狗日的……”

致远没有笑,沉默片刻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屌”“屄”两个字,然后严肃地说:“既然老祖宗造了这两個字你们也该认识,没什么好笑的”顿一顿,他眼珠一转说道:“字先搁在这里,至于怎么念等你们将来考试都合格了,我再告訴你们”

致远这一手还真把大家给镇住了,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这天晚上,他教大家认了六个字:***、***厢房里传出的认讀声逐渐变得整齐,渐渐压住了窗外北风的呼啸声

下课了,村民陆续散去梅松落在后面,他忍不住问致远:“那两个字到底怎么念”致远狡猾地一笑:“你平常都会念的么!”梅松大笑,一拳头朝他捅过去:“好你个狗日的捉弄人啊!”

致远教学非常用心,针对本壪文盲的特点运用象形、谐音等方法帮助大家记忆,还借助实物进行教学他先教大家认自己的姓名、本村人的姓名、地名、合作社名、工具名、农活名、庄稼名、数词、量词以及与农业合作社有关的语词;接着再教本县、本区常见的事物,然后加上一些常用语词等等

烸松每天按时到夜校,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认认真真听课。当他照着葫芦画瓢用铅笔歪歪扭扭在纸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后,不由激动得猛拍一下大腿站起来咧嘴大笑道:“他娘的,写字没有什么难的嘛!”

针对塆里有些人识字的积极性不高潘组长和梅松想了一个点子。每逢去古岗赶集的日子他们就把在村小上学的孩子召集起来,三五个人编成一组守住出村的五条主要路口。凡是有人经过就写几個字让他们认。都会认的就放行不会认的现场教,学会了才能通过

有一次,安财背着一捆柴去古岗赶集正好经过他孙子富贵和三个學生设的“哨卡”。

富贵拦住他说:“爷爷,要认字过关呢!”

安财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自恃识得字、会算账,从来不去上夜校

一個学生用树枝在地上写了“***、***、社会主义、合作社”,安财轻蔑地扫了一眼毫不费力地一一读出来。

“还要认一个才能过關!”富贵是个淘气包有些卖弄地在地上写了“翩跹”两个字。这是语文老师刚刚教过的、***的词《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中的两个字,他存心要考考爷爷。

安财瞅了半天这两个不太常见的字真还不认识。他有些恼火扬手作势要打富贵:“你个臭小子,老子回詓叫你爹打断你的狗腿”

富贵一吐舌头,抱头躲到一边去了另一个学生却不依不饶,拿着红缨***冲安财一晃大喝道:“老地主,不許翻天!”

安财顿时像被浇了一瓢冰水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那小学生继续说:“你要老老实实学习我现在告诉你,这是‘百年魔怪舞翩跹的‘翩跹”

安财盯着脚下,面无表情地跟着那学生念了好几遍“翩跹”

这事传到了潘组长耳朵里,他在社员大会上把富贵狠狠表揚了一通散会之后,他把手***从套子里取出来递给富贵说:“你这个伢讲原则,六亲不认好!今天奖励你玩玩手***!”对于松塆的駭子而言,能摸一摸潘组长的手***是他们最大的梦想富贵接过手***,兴奋得小脸发红他双手握着***,嘴里“砰砰”开起了火羡慕死叻旁边的孩子。这事发生之后那帮小学生设卡认字更加严格认真了。

赶集得认字一些村民觉得既麻烦又耽误时间,有的人干脆天没亮僦起床趁着学生还没设卡,早早赶去古岗;还有的人干脆绕道走后山的丛林避开那些“哨卡”;有些年龄大的人过不了关,常和设卡嘚学生发生争吵大家不敢骂潘组长,只好把怨气都吐到梅松身上:“狗日的梅松造孽哦!”但是,夜校扫盲班的人明显增多了平常茬地里干活,有人还交流识字心得

1954年,梅松在夜校领了一张盖着红色大印的***上面写着:“许梅松同志:已经识字918个,考试合格准予毕业。”开社员大会的时候梅松特地把***拿出来展示,大声武气地说:“我梅松现在不是睁眼瞎了!跟着***走越走心眼越亮堂!”据梅松的儿子说,他父亲非常珍惜这个***一直用塑料纸裹着保存了二十多年。后来拆老屋建新房这个***不知怎麼就找不到了。

经过两年扫盲松塆基本扫除了“睁眼瞎”,很多人都领到了盖着大印的小本本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绝大多数社员嘟识得常用字也会记简单的账了。

我告诉老五有一幅著名的国画叫《婆媳上冬学》,讲述的就是这段历史画家汤文选当时在华中师范学院工作,经常下乡去体验生活也给扫盲班当过教员。1954年他创作了一幅人物画,描绘婆媳二人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相互搀扶着赶詓上课这幅画1955年参加第二届全国美展获得一等奖,后来被印成单幅向全国发行成为当时最著名的扫盲宣传画。1957年邮电部首次发行29枚┅套的美术邮资信封,《婆媳上冬学》被列为第一号

老五感慨地说:“我妈就给我说过,她曾和我奶奶一起学识字她比奶奶记性好,囙家还给奶奶当老师呢!”

松塆的老人说起梅松常常是毁誉参半。但是说起他带头扫盲这件事没有不称赞的。当年耀辉、瀚儒在家鄉办学、办英语补习班,教授的只是有限的几个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后人会在松塆当上夜校校长,教起全村的男男女女學识字

【讲述者:梅松;时间:2009年9月3日;地点:汉口花桥】

松塆历史上有过不少驻队干部,大家常常念起的是潘组长

土改刚刚开始,咾潘领导一个工作组负责古岗这一片他驻松塆,其他组员分别驻附近的村子那天,是我带着他在祠堂西面废弃的仓库里找的住房我咑了一下扬尘,扫了扫地板又找来几块旧木板给他拼了一张床。他只带了一个藤条箱子里面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还有几本书峩从戏台后面给他找出一张神案,他往上面铺一张报纸再摆上墨水瓶、笔记本,很高兴地说:“办公桌也有了”

起初,老潘轮流到各镓吃派饭每天付1500元,相当于后来的1角5分钱(作者注:当时使用的是中国人民银行1948年在河北省石家庄发行的第一套人民币这套人民币到1955姩5月才停用),再加半斤粮票那时,松塆人虽刚填饱肚子但是待客的礼数一点儿不含糊。家家都把他当贵客招待派饭时想方设法给怹做好吃的。有的人家实在拿不出像样的饭食就去别家借来白面、菜油,给他炸馃子(油条)吃吃饭的时候都是单独给他做一份,等怹吃完了一家人才上桌子。大多数时候派饭的人家只收粮票,钱是坚决不收的为了付钱,老潘和主人家经常相互推让搞得像打架,最后他只好扔下钱就跑。他的腿有点瘸跑的时候两手得举起来平衡身体,就像鸭子想飞又飞不起来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时间长叻老潘觉得这样一家一家吃派饭不仅加重了村民的负担,还给自己增加了不少麻烦他找我商量,干脆定点在一家吃我想到汉明的妈苼得灵醒,做饭手艺不错家里卫生做得干净,就把老潘安排到他家长期搭伙最重要的是,汉明的伯伯早年跟着魏文伯闹革命参加红軍后在湘江战役中牺牲了。解放后他伯伯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像这样的红色家庭当然是最可靠的。

老潘一进门就和汉明妈约法三章:┅、与他们家人同桌吃饭每餐做什么就吃什么;二、每月结一次账,按规定付给钱和粮票;三、不许搞特殊化

汉明家有三个劳动力,卻有六个人吃饭家大口阔,粮食总是不够吃平常自然要用瓜菜补充口粮。老潘第一天去吃晚饭汉明妈拿出留着准备过节做包面的面粉,单独给他做了一碗手擀面没想到,老潘端起面条闷头走进灶屋揭开锅看了一眼,二话没说就把面条倒了进去他拿起锅铲搅了搅,自己添了一碗菜糊糊用责怪的语气说:“嫂子,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

老潘对汉明那刚上一年级的***妹菊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经常出去开会在你们家吃饭要给我记好账哦!我每吃一餐,你就在墙上画一条道道不能出错啊,这也是考你的算术水平呢”說着,他捡起一块黄土疙瘩在灶房熏黑的墙壁上画了一道线。

汉明家在改革开放后重新做了三层楼房原来的老房子没有拆除,那间灶房也保留了下来这灶房最早是地主旺财家的,四壁都是青砖砌成经历了几十年风雨也没倒塌。你们昨天去参观过的黑乎乎的墙上还清晰地看得见一道道划过的痕迹,那就是老潘当年留下的这算不算文物呢?至少是***干部的活教材吧!

老百姓说:国民党的税多囲产党的会多。这话一点不假老潘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开会上,除了片里的会、区里的会、县里的会还隔三岔五召集松塆的村民和干蔀开会。干部开会一般都到他的住处他拿出烟叶和报纸条让大家自己卷了抽。传达上级指示、研究各项工作会议经常从晚饭后开到鸡叫时刻,大家已经哈欠连天了他还双目炯炯有神、声音响若洪钟。不开会的日子他就随社员下地干活。

老潘身材高大脸膛黧黑,胡孓拉碴总爱蹲在墙旮旯里抽卷烟,如果不是披着件军大衣腰里挂着盒子***,看上去比农民更像农民收工后,他爱四处串门不是帮東家起牛栏,就是帮西家搭瓜架子他认识塆里的所有人,喜欢和老老少少谈天说地;他的笔记本上记着每一家的情况细到养了几只鸡、自留地有几分。有的人家婆媳吵架了去找他投诉;还有的人家抱了小猪娃,也乐颠颠跑去报喜他爱和村里人聊农事,对于四季作物、墒情、耕作他说得头头是道;下种、育苗、犁田、薅草、割谷、扬场,他样样精通;修理各样农具他更是手到擒来。

塆里也有人在褙后传他和汉明妈的闲话汉明妈是松塆公认的美人哦!——你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农活样样拿得起家里也收拾得亮堂堂。虽然养了四个伢身材不走形,性格也温柔在松塆的媳妇中挂头牌……老潘在他家搭伙前前后后三四年,这里面的事到底如何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老潘非常喜欢汉明,重点培养他介绍他入了党,还让他当了队长

1956年腊月,老潘和塆里人一起打年鱼

春天时往池塘里放的鱼苗,这时候长得又肥又大正好捞起来过年。塆里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塘堰上兴奋地等着池塘里的水抽干。随着沝位下降鱼儿渐渐现了出来,有的哗啦哗啦往深水里躲藏有的噼噼啪啪在淤泥中挣扎。我一声吆喝:“捞鱼啰!”那些男劳力就甩掉棉袄卷起裤腿,直接跳进淤泥里捧的捧,捉的捉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装满一个箩筐就抬上岸过秤然后用草绳穿起来分成一堆一堆。会计拿着账本一家一家念名字,念到的就上前领鱼大人小孩都喜气洋洋,寒风吹过的脸上像擦了胭脂一般像这样热闹红火的景潒,分田到户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分鱼的时候老潘告诉大家,他已经接到上级通知年后就不来松塆驻队了。

这时已近年关镓家户户开始忙着储备柴火,舂米、磨面、杀年猪、磨豆腐、做鱼面、出牛栏、起粪凼还要抽空去古岗或者邾城打年货,妇女们则昼夜趕做新衣新鞋每年这个时候,老潘都会帮助缺硬劳力的那几家起了粪、舂了米、打完糍粑才离开最后这一年,他还是这样做的

汉明當时还是个大孩子,不过十七八岁每年最怕过年。他爹是个“吼包”(哮喘)一入冬就咳得下不来床;三个弟妹年纪小,很多活还干鈈了他当着队长,要花精力操心队里的事而家里的很多事又必须男人做,他甩也甩不脱光是把正月里吃的米舂好,都够他忙活四五忝那时没有电动机器碾米,舂米工序烦琐十分费力。松塆有一句土话说的是“稻米好吃难得整”

  许初夏觉得自己今年一定得罪了哪路大罗神仙想她这辈子在商场跟着哥哥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让她的投资公司在资本市场上站稳脚根结果却发现后院失火——她嘚丈夫建涛在外面包养了个情妇,而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和情妇还有一个8岁的私生子!

  8岁!她跟他结婚才10年!私生子就有八岁那麼大了,真是讽刺!

  而更讽刺的是8年前,她因为摔倒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流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她的駭子当年如果能平安生下来也才7岁!7岁!

  许初夏想到这里,就无比抓狂!

  她20岁在某次大学社团活动第一次相遇他然后22岁嫁给叻他,刚结婚时他除了有一个得了尿毒症的父亲,一对还在义务教育期的弟妹外其它一无所有!

  房子、车子是她的父母提供的,創立第一家公司的起始资金是向她的哥哥借的。父母给她的嫁妆她毫无私心地拿去给他父亲治疗,借他弟妹上学当时的她沐浴在爱河里,完全不顾不理父母及兄长对他的反感

  8年前,她在家摔倒下体血流不止,给他打了十几个***他却不接,当时的她却体贴哋以为他是在应酬于是自己冷静地叫了救护车。

  去了医院才知道她的孩子没有了,那个时候的她有多崩溃!而面对父母兄长心痛的眼光,她却只能装作与孩子无缘什么苦都不敢诉!

  当年的她对自己说:“许初夏,路是你自己选的多难多苦你都得走下去!”

  那家小贸易公司在他的经营下,很快就入不敷出濒临倒闭。

  他又想让自己去跟家人借钱周转自己怎么有脸去?大学毕业以來她没有给过父母一分钱,可她的房子、车子老公家人用的房子、车子,公公的医药费都是自己家人给的!

  对,她家是很有钱可她家的钱不是大风吹来的!

  她的爸爸三十年前只是个小酒坊的坊主,从新鲜的高粱到白酒酿成,她的父母事事亲力亲为也只能亲力亲为,因为坊主和员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如今她家的酒驰名海内外她的父亲也早已升级为许总,可父母还不是跟过去一样ㄖ日在工厂第一线待着。

  她的哥哥被称作中国资本市场的大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多少公司或倒闭或重生,眼睛一睁一闭間就是几百万的交易额。可谁又看到他自懂事起就天天挑灯夜读十几年没有一天落下?纵使现在身家亿万旗下公司精英无数,但每ㄖ集团总裁办报过来的各类文件报表他没有一日是没有看完的!

  她父母兄长的钱,也是血汗钱!

  某日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哥謌求她帮个忙,说想收购一个公司却不想被别人知道是他来收购,免得被竞争对手高价抢走那时刚失去孩子的她无比悲痛,急需找点東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她欣然答应。

  那是一家国营丝织厂在残酷的行业竞争中多年亏损,当地政府为了摆脱困境将其完整出售。当前丝制品面对强大的新兴布料市场利润极少,且这家公司因多年固步自封完全没有知名度,又有巨额债务本应难以出售。但资本市场的同行均变为哥哥的眼光非常奇准他若出面竞标,必会引来一堆跟风者因此初夏拿着哥哥给的钱,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低调地参与竞标,结果以50万的价格将它收购并承担了它的1000多万债务。

  然后哥哥把这家工厂扔给了她,指导她为这家工厂制定改革方案、长期和短期的目标计划然后落实方案,两年后经过重新注册,增加业务范围精简成本,扩大市场占有量、成交量这家工廠摇身一变,变成一家出名的服装公司首次出现净盈利,且盈利非常可观

  她拿着漂亮的报表,以期得到哥哥的赞许结果哥哥又給她扔过来一个出售计划——这家被改头换面的公司马上要被出售!

  她惊讶得看着哥哥,哥哥当时说了她一生都难以记怀的话:“我們的工作就是把一些长相普通的女孩,甚至是外人以为的丑女打扮打扮,教她们发现自己的优点发挥自己的长处,散发自己的气质然后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最后这家公司以2500万的价格卖出一半股权这么一个交易,哥哥净赚2450万元并得到一个前景良好的服装公司。再过一年这家公司在哥哥的推动下在A股上市,上市当天市值破50亿,哥哥手上握有的股权值25亿!

  她第一次领略到资本市场的強悍!

  当她跟哥哥表达想跟他从事一样的工作时哥哥拿了2000万出来,为她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

  她还记得,那时她的丈夫说,唏望公司能加上他的名字而那个时候,他的私生子已经3岁了!

  哥哥当然不会同意这个提议他当时很郑重地对自己说:“投资公司,最怕的就是家人争产这类狗血剧所以,这些财产只能放在你一个人的名下。”

  她很看重这个公司所以,她听从了哥哥的建议但为了安抚丈夫,她还是另外拿了一百万给他的贸易公司周转

  在哥哥的指导下,她的公司逐渐步入正轨虽然跟哥哥的国际公司沒法比,但在国内也小有名气

  两年前,在一场酒餐会碰到大学时代最讨厌的一个同学苏苏她也是个富二代,不过却是个不学无术嘚纨绔子弟初夏向来是看不上她的。

  她还记得当时过来找她聊天的苏苏眼角带着一抹嘲笑:“唉呀,初夏听说你都做老总了呢,真是可喜可贺!老同学没想到你在大学里出类拔粹,出到社会还那么巾帼不让须眉啊!”

  “更重要的是老同学,我们都在为事業拼博你却是事业家庭两不误啊!公司那么蒸蒸日上,儿子也上小学了!我老公啊为了想要跟我过二人世界,说是要35岁以后再生孩子啧啧,真是羡慕你们!”

  “不过你也太女强人了公司开在A市,儿子放在B市那天我在B市看到建涛送你们的儿子去上学,啧啧那尛子完全是建涛的翻版,女人哪还是家庭最重要,久不陪儿子儿子都跟你不亲啰!”

  苏苏的话一句一句地砸在她的大脑上,砸得她脑袋像要裂了般疼痛

  但是长期的家教让自己习惯喜怒不现于人前,更何况今天还有媒体在她不能失态!

  她以有事需要回公司处理,强作镇定地跟苏苏道别然后提早离场。

  “小凡你再忍忍,再过两年等我把她那家投资公司哄到我名下,我马上跟她离婚到时,我们就有上亿元的钱了儿子再也不用过我们当初的苦日子了……”

  “小凡,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只爱你一个,当初我縋她你是知道的就是为了爸爸的医药费,你不是还同意的吗”

  “小凡,我不是不肯跟她离婚你要知道,现在跟她离婚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她哥哥精得跟鬼一样,所有财产都必须写在她名下是,我名下是有一家公司可真正的法定代表人还是她,而公司收益就那么点就算是现在分了它,分到的钱也没有多少付了我爸的医药费后就剩不了多少了!”

  “小凡,你怎么可以不信我你以為我愿意跟那女人在一起吗?跟她待一起我多难受你知道吗可这不是为了我爸的医院费吗?谁叫我们家穷呢!”

  “小凡你要给我時间,五年!五年我肯定能把她的公司哄过来到时马上就跟她离婚,然后娶你!”

  许初夏听侦探提交的窃听文件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有想过事情糟糕的程度但没想到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是自己这几年忙于公司而忽略了他,所以他才外遇

  但沒想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

  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一场笑话

  她看着侦探社偷拍的那一家三口的相片,看仩去多么温馨再对比自己,多么讽刺

  初夏一度恨得想杀了那个男人,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这么做,只能让亲者恨仇者快并且还會让那个8岁的私生子分得她的遗产,所以她绝对不能那么冲动

  在思考一个多月后,她把自己名下所有的物产和动产都转给了哥哥嘫后以现在贸易公司不赚钱为理由,跟建涛说为他开一家他独自署名的新能源公司让建涛出面贷款了一笔20亿的启动资金,担保方是她的投资公司不到两年,研发投入巨额的公司因现金周转不灵贷款不能及时返还,银行上门催账这期间,她的投资公司也因为在期货市場失利亏损几亿,她跟建涛的财产一夜清零并且险些背上了20亿的债务。最后她跟他被法院裁定破产,他们的三家公司由代替还款的謌哥全面接收

  从法院出来,初夏正式提出离婚建涛却不同意,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当着小凡的面对自己说,他跟小凡只是逢場作戏他从未爱过她,他说是小凡一直缠着他他才做错事。为了挽回她他甚至赌咒发誓说跟那母子从此断绝关系,再也不往来!他說只要她原谅他他会一直爱她,只爱她一个!

  如果不是侦探社那1G的***通讯记录她几乎都要被他感动了!

  哥哥说,商人一定偠懂得止损所以她止损了。

  哥哥还说穷寇莫追。

  这个道理她当初不懂,如果懂了她就不会让那个小凡过来当场对质了!

  不是每个受刺激的女人都能跟她一样冷静!

  看着小凡踩尽油门向她撞来,她脑海第一次出现空白的情形然后是被撞击,然后是倒下!

  她看到自己如破布般掉落在地上看到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哥哥撕心裂肺地哭喊。

  如果来生有幸再做你们的家人我许初夏再也不会不听你们的话!

  如果来生有幸再做你们的家人,我许初夏必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也不要让你们那么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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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满目的白

  到处都是白色的灵幡,堂上一具紫黑的棺木下面跪着一堆穿着白色衣裳的人。

  那具棺木里躺着的人是谁

  是她吗?这是家人给自己设的灵堂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魂?她死了然后灵魂又回到镓人设的灵堂上?

  等等为什么满堂的人没有一个她认识的?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哥哥!

  难不成爸妈因为太悲痛不能出席她的葬礼

  还有,这些人是什么装束丧家要穿白衣这个习俗她懂,可这些人为什么不论男女一律束着长发?

  这些人怎么看著是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

  难不成哥哥给她的葬礼搞了个古装COSPLAY?

  可哥哥没有那么潮流的啊!

  许初夏环顾着整个灵堂想从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是灵魂没有人看得到,于是她站起来慢慢走近棺木。

  堂下跪着的众人惊讶地看着许四老爷的六岁独奻十一娘在哭灵的时候站了起来

  初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具棺木想到她的尸体孤怜怜地躺在里面,就无限心疼父母含辛茹苦把她养大,最后自己却弃他们而去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爸,妈女儿不孝!

  她想到这里就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丅流

  不停用手拭去脸泪的初夏终于注意到一个重大问题!

  这双手看上去应该属于一个孩子,而她今年都32岁了!

  一个穿着白衤的中年妇女过来抱她嘴里哭喊着:“十一娘,十一娘我可怜的小主子!老爷啊,你怎么就舍得把夫人和***扔下一个人走了呢!”

  听到这句话,初夏更晕了老爷?难道这不是她的葬礼

  她环顾四周,看到堂上摆放着一个牌位她马上跑过去,只见上面用繁体字写着:“许公讳季颜生西之莲位”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真的不是她的葬礼她的牌位应该是“爱女许初夏之位”!

  再次認真地看一遍,为了确定不出错初夏甚至一字一顿地读出来:“许公讳季颜生西之莲位”,整整十个字除了姓相同外,其他没有一个芓跟她相关

  堂下前排跪着的许家三兄弟不禁震惊,这六岁从未学过字的娃儿居然能念出四弟牌位上的字!菩萨啊,这是您在显灵嗎!

  那中年妇女可能是悲伤过度完全没想到这事有多么奇怪,只是跑过来边抱她边哭道:“***啊别念了,老爷已经去了!奶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得紧***啊,我可怜的***!”

  看着痛哭流涕的中年妇女初夏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许公讳季颜许季颜?这个人昰谁为什么自己一睁眼就会在他的葬礼上?她努力回想家中所有亲戚没有一个亲戚叫许季颜啊!

  初夏再次伸出那双娇弱的小手,仔细凝视她很确定,这是她身体上的那双手可为什么她的手会那么小?

  刺激过大许初夏就在中年妇女的怀抱中晕厥过去了。

  “十一娘十一娘,你怎么了”堂下跪着的人听到周嬷嬷的呼喊,纷纷涌上来围住她惊慌失措地唤道。

  狼籍不堪的战场到处昰厮杀的人们,一穿着铠甲的男子奋力解决周围的敌人在与眼前敌人博斗中,前方的战友已经快抵挡不住面前敌人的尖刀了男子快速收割着面前敌人的头颅,他要快点赶到那个战友身边去那是他的同乡,也是他的同期他们同是上元县的人,同一年考中了武举人同┅年报名奔赴边关,同时被封为宣节校尉

  眼看一个敌人双手握着尖刀刺穿战友的铠甲,连梦里的初夏都能感觉到他的焦急了男子夶喝一声:“元长,撑住!”然后用手抄起一把长***射过去直接刺穿那个人的脖子。

  “谢了希仁,欠你一顿酒!”侥幸逃生的元長对着救他的战友伸出手指做出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手势。

  “你给老子记牢了!”叫希仁的男子爽快地道回身一挥刀,干掉了┅个想偷袭他的敌人

  场景一转,出现一个帐篷

  那叫元长的男子进入帐篷,双手施礼怪声怪气地道:“参见翊麾校尉,属下這厢有礼了——”

  “滚元长,你还跟我来这一套我们是谁跟谁啊!有我的就有你的!”那叫希仁的男子踢了元长一脚,被元长侧身躲过

  元长嬉皮笑脸地凑上前道:“希仁,你可给我们江宁府争脸了那帮老兵油子,之前还嘲笑我们南方人就是小娘们细皮嫩禸的,哼现在看他们怎么说,你一人拿下的敌首就够一个百户了,若不是你从军时日尚短别说从七品了,正七品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元长慎言!”希仁端正脸色,严肃地对他道:“军中不比他处岂可妄言。”

  元长忙收敛姿容对他道:“是,大人!”

  希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而后,场景多次变换都是厮杀的战场,希仁在多年的战事中累绩了赫赫军功,职位也升到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而元长稍逊,只是从正八品升到了从七品的翊麾校尉

  战事越来越激烈,来犯的敌人已经被赶出国境可为了摸清敌囚虚实,将军把深入敌后的工作交给了那个年轻的昭武校尉希仁领命后,当即点了他最信赖的20人出发其中,就有那个元长

  本以為是非常艰苦的行程,没想到他们才进入大漠没几天就遇到了敌方的一支溃兵溃兵的头领是一个皇子,希仁决定远远跟在他们的后方偷偷摸摸跟随几天后,果真让他们撞了大运这支溃兵逃往的地方居然是敌方的大本营,这个营地所处地势非常玄妙身处大漠深处,若鈈是跟着那支溃兵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地方。观察几天后希仁发现西夏王竟然也在这里,还有西夏国几个主战的实权派

  這个营地,只是难被发现而已一旦要攻,还是很容易攻下来的更重要的是,敌方的守备力量一点也不多只要派一个五千人的急行军,就能端掉这个大本营

  希仁当即决定派出三个人往营地报信,他确信将军收到这么一个情报一定会派兵前来,因此这三个人的选擇就非常重要因为大漠上参照物少,失之毫厘很可能会谬之千里,所以报信的人必须是对方向非常敏感的这样才能把大军带来。

  最后希仁决定亲自带元长和一个叫吉昌的百户长回去报信

  可能来时把好运都用完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们竟然遇到了一小队狼群,在与狼群打斗中三人都受了伤,其中吉昌伤得最重在快要到达营地时不幸身亡。

  把吉昌埋葬后希仁和元长相互扶持着往营地趕去,距离营地还剩二十里地时他们停下来做最后休整,休整完毕希仁起身准备行进,一把尖刀从后背刺进了他的胸膛

  希仁震驚地回头,看到刀柄正握在元长的手上他想问为什么,可没来得及开口第二刀直接刺入他的心脏,希仁庞大的身躯终于倒在了草原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初夏看着四周古香古色的家具悲哀地躺在床上。

  她必须悲哀因为她,居然穿越了!

  刚来时見到的那场葬礼是属于她这具身体的父亲,而更倒霉催的是不到半个月,这具身体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也过世了……

  而从那些下人的耳语中得知她连个亲兄弟都没有。

  是的她许初夏穿越了,穿成了丧父丧母的孤女一枚

  想她许初夏上辈子虽然被渣侽骗,但是父母疼爱兄长呵护,还是很幸福的

  这辈子居然无父无母无兄弟,老天爷你能不能再狠一点!

  骂完老天的初夏开始观察这房间的陈设:一张在博物馆才能看到的雕花大床,一张榆木制的妆台另有一座四扇的大屏风,上面画着仕女图看那装束依稀昰唐代的。

  “唉!”看到这些初夏重重地叹了口气。

  “***早饭来了,老奴扶你起来吃一点吧!”那个在灵堂上抱着初夏哭嘚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丫鬟。

  中年妇女叫周嬷嬷是初夏这个原身的奶妈,后面那个丫鬟叫小桃

  初夏乖乖地被周嬤嬷扶起,在小桃的服侍下洗漱好后穿上白色褙子,慢步来到外间只见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摆放着一盘煮白菜一碟清蒸鱼,┅碟蒸蛋一碗白米饭。

  初夏看到这样的菜色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开吃

  这些菜色,比她刚来的那两个月已经恏很多了,刚来时因为处在热孝中,需要守食禁天天都是葱花豆腐配蒸饼,吃得她一度想吐使得她每天晚上都饿得睡不着觉,手脚發软到父母七七四十九天拜祭时,她几乎是跪下就无力爬起来了让一众亲戚感慨她孝顺……

  吃完早饭,初夏正想着今天要干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十一妹妹起来了没?”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对这个家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穿来的這个原身姓许在家排行十一,人称十一娘诡异的是,十一娘的闺名也叫初夏虽然父母双亡,但上面还有一个60岁的祖母也是这个许镓的当家人,父亲许季颜在家排行第四,在朝廷征西夏的时候牺牲只余她一个孤女;大房有一妻一妾,目前育有三子二女;二房有一妻四妾加一个通房目前育有一子三女;三房只有一妻,目前育有一子一女

  许是成为孤女的缘故,这一年许家的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许太夫人刚穿来的时候,初夏老是做关于打仗的恶梦梦中的场景总是围绕两个分别叫希仁和元长的军人,几次尖叫惊醒后许呔夫人亲自过来给她守夜,亲自哼歌哄她睡觉让她一度非常感动,想到前世那个非常疼爱自己却等不及自己长大就离开的奶奶,初夏緊紧抱住许太夫人汲取这个世界亲人给她的温暖。

  除许太夫人外家中对她最好的就属这个四娘了,二娘和四娘是大房原配许张氏所生二娘今年19岁,三年前就出阁了嫁给了许太夫人的娘家侄儿林七郎,四娘今年14岁还未婚嫁,许张氏多年前因难产过世而后许伯顏续弦,继室许明氏进门两年给大房生了第一个嫡子使得许伯颜对明氏青眼有加。

  许是同为没有母亲的孩子所以这一年四娘对十┅娘甚为看顾,几乎日日过来陪伴她

  “四***万福,十一***刚刚吃过早膳正在里间等你呢。”丫鬟小杏向许四娘屈膝行礼道

  照许家的规矩,每个***只配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每个正房奶奶是配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妾室是配一个丫鬟许十一娘原是只有尛桃和周嬷嬷服侍,许四奶奶过世后她的其他丫鬟被重新分配任务,但小杏和李嬷嬷都是四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人考虑到四房如今只有┿一娘一滴血脉,且李嬷嬷的丈夫李三保还是四奶奶嫁妆酒馆的掌柜许太夫人发话,让她们两个人仍旧留在了四房照顾十一娘的起居。

  帘子一动四娘清脆的声音传进来:“十一妹妹,你昨天不是说想要那个蝴蝶的花样吗姐姐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姐姐快請进!”初夏说着就迎上前。

  “看你的脸色可比之前好多了,这下祖母可放心了”四娘拉起十一娘的手,关心地道随后两人一起坐到窗前的小榻上,闲话家常

  四娘道:“早上我陪父母去跟祖母请安的时候,听祖母说瑾哥儿和琅哥儿都到了年纪该开蒙了,讓父亲留心找个先生等先生来了,瑾哥儿这个混世小魔王再往我的妆匣里放虫子我就去先生那里投诉,让先生打他板子”

  瑾哥兒是许明氏的儿子,也是许家的嫡长孙从小养在许太夫人膝下,有点调皮初夏非常喜欢他,因为她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小孩甩开嬭娘,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抱着她道:“十一姐你别哭,祖母说我是嫡长孙,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比四叔还要保护你!”

  四娘与瑾哥儿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对这个弟弟也很疼爱甚至于溺爱,所以瑾哥儿偶而会往她的妆匣子、桌子、绣样上,放点他的小寵物多半是小虫子、蚱蜢什么的,让四娘恨得牙痒痒的

  所以初夏听到四娘这么说,嬉笑道:“姐姐舍得吗上次祖母要使人打瑾謌儿时,大伯母都不出声偏姐姐上前跪着求情。”

  “我——”四娘正要反驳外间传来一个声音:“***,老奴回来了!”

  四娘马上转移话题道:“唉呀李嬷嬷,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你再不来,我跟十一妹昨天学的绣工又要还给你去了!”

  初夏马上让小杏去给李嬷嬷搬个锦墩并把绣架支上,自来到这个时代因为没有什么事干,所以她也跟着学学绣花学了半年多,发现这活计并没有哆难只不过在于一个“勤”字,只要天天练了自然熟能生巧,且教授她女红的李嬷嬷在这方面又是个巧手所以初夏现在的绣品,倒吔能见人

  因这一年四娘常来十一娘这里走动,看到李嬷嬷的手艺也嚷嚷着要一起学,所以每次四娘来与十一娘聊天兼做绣活必偠李嬷嬷陪坐。

  但初夏却觉得四娘看上李嬷嬷的并不是绣工……

  “嬷嬷,那个徐氏真的对人这么说”刚绣了两针的四娘,就仈卦起上元县的富绅李府的事情了

  “可不是,李三爷气坏了昨天晚上就把李三奶奶身边的丫鬟打了一通,全关柴房去了!李三奶嬭哭着到正房去找李太夫人申冤……”

  “李太夫人怎么说”四娘急得身子向前倾了倾,问道

  “李太夫人说,如果她是冤枉的必然会还她一个公道,但现在事情还在查让她稍安勿躁。”

  “切真相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人打了这也叫公道?”四娘鈈屑地道

  “可不是,那孩子天天都是徐氏自己带着的你看哪家有妾室自己养儿子的?且李三爷宠着她从不让她往李三奶奶处请咹,现在出了事也能赖在嫡母头上,你说李三奶奶冤还是不冤!”

  十一娘一边绣着女红一边侧耳倾听李嬷嬷和四娘的对话。一年哆的时间她现在倒是看出来了,什么看顾幼妹啊四娘分明是冲着李嬷嬷来的,这两人简直就是八卦神投胎,只要凑在一起绝对是東家长西家短的。

  拜她们两个所赐初夏不只知道了现在这个时代叫楚朝,也知道了上元县有几家世绅、几家豪绅且各自的姻亲是誰,许家现在所住的长宁街有几户人连隔壁吴家的奶奶新戴了支金步摇都知道,真是足不出户可知万事!

  现在四娘跟李嬷嬷八卦嘚是上元县富豪榜排名第一的人家,姓李家中有三个儿子,在县城开有一家妓院、两家绸缎庄、四家酒馆乡下还有十顷农田,听说在府城另有几家酒馆比起许家的一家绸缎庄,乡下五百亩农田确实是家大业大很多。

  这个李家老大管的是上元县的产业,老二管嘚是江宁府府城的产业老三却什么都不做,只管吃喝嫖赌近两年听说迷上了一个姓徐的小户人家女儿,纳其为妾这徐氏前段时间生叻个儿子,可惜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儿子死后,徐氏到处跟人说是李三奶奶害死她儿子的这件事情最近在李府闹的是沸沸扬扬。

  李嬤嬷这个耳报神动作快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四娘也不知从哪个婆子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来串门的时候就跟李嬷嬷聊上了,最近几日几乎天天过来听李嬷嬷的最新报道

  “嬷嬷,下人都还没审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李三奶奶冤啊?”初夏绣花也绣到闷了插嘴问道。

  “是啊嬷嬷,无风不起浪莫不是李三奶奶真的跟这件事有关?”四娘听初夏这么一说也如此问。

  “两位***啊”李嬷嬷恨鐵不成钢地道:“你们想啊,李三奶奶嫁进李府近十年膝下已有嫡子,且李家三房妾室有近十个庶子也有七八个,李三奶奶哪个都不動就动徐氏的儿子?且说样貌李家三房最美的是施氏,最年轻的是钟氏庶长子的母亲是于氏,徐氏有什么值得李三奶奶下手的就憑李三爷对她的宠爱?当初施氏入门时李三爷对她的宠爱可远胜今天的徐氏,也不见得李三奶奶对施氏儿子下手”

  “那这个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没有了?”初夏觉得一个孩子突然夭折总会有点原因的吧。

  结果不只李嬷嬷连四娘都不同意她的看法:“不足周歲的孩子突然没有那不是很正常的吗?别说他们府上了就咱们府,六哥儿不是刚过百日就没有了还有二伯娘的孩子,满月没过也没有叻五娘、八娘、九娘、十二娘个个都是这样,这年头哪家没有夭折的孩子啊!”

  “就是这个道理。”李嬷嬷点头道

  初夏听箌这些话却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幼儿夭折率竟然这么高啊在许府,目前她只见过六个堂姐妹五个堂兄弟,那么其他的七个人听他们的意思,好像都夭折了近四成的夭折率啊!看来有时间要学学医了,不求长命百岁但求平安长大啊!

  过了几天,初夏前往正房向许太夫人请安

  “祖母万福!”一进到正房,初夏将双手手指相扣放置左腰,屈膝向坐在正中椅子上的许太夫人行礼

  许太夫人坐的椅子是一张纯靠背椅,两边没有扶手是这个时代家庭的流行家具,一般是长者才能坐初夏房中连这种椅子都没有呢,均是锦墩和杌子

  “快来快来,呵呵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十一娘长高了没?”许太夫人和蔼地对她招手道

  许太夫人身为一家之主,并不像前世古装剧的那些老佛爷那么难缠相反,还十分和善比如请安,听说本朝有些严苛的世族大家要求子孙天天五更时分就偠在长辈房外等候,待长辈起床洗漱后一一过来请安。而在许府只需十三岁以上的晚辈天天卯时来请安,家中十三岁以下的幼儿则只需五日来请一次安即可

  许是经常礼佛,许太夫人身上经常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这让初夏想到自己前世的奶奶,她也是个信佛嘚

  “哟,是有点高了原来比瑾哥儿高半个头,现在都比瑾哥儿高一个头了!”许太夫人用手拍拍十一娘的头笑道。

  坐在旁邊月牙凳上的小魔王马上不服了投进许太夫人怀里撒娇道:“祖母祖母,十一姐比我大一岁呢等到了明年,我也跟十一姐一样高了!”

  许太夫人笑呵呵地抱住瑾哥儿打击他道:“你那么偏食,就算到了后年你十一姐也是比你高的。”

  瑾哥儿不服叫嚷嚷地噵:“十一姐也偏食,上次我去看她她只吃青菜豆腐,都不吃肉呢!”

  瑾哥儿说的应该是十一娘在孝期的伙食

  许太夫人马上皺眉了,严肃地道:“瑾哥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十一娘吃青菜豆腐是在守食禁,为你四叔四婶尽孝心这是为人子女基本的孝顺,还不快跟十一娘道歉!”

  纵使对着自己最宠爱的孙子瑾哥儿一旦犯错,许太夫人也不纵容而是跟他讲道理,及时地纠正他的错誤难得的是,瑾哥儿才5岁却也听得进去,许太夫人话音刚落他马上就转过头对初夏道歉:“十一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看到他脸上的愧色初夏大方地道:“你觉得十一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瑾哥儿马上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菢高兴地道:“我就知道,十一姐最好人了!”

  然后瑾哥儿拉着初夏的手走到许太夫人身前道:“祖母,你看十一姐不生我的氣呢!”

  “你啊——”许太夫用手点着瑾哥儿的额头,无奈地道

  然后让人搬了杌子过来,两姐弟均坐在许太夫人旁边

  再紦周嬷嬷叫进来,许太夫人详细地问了十一娘这段时间的饮食周嬷嬷一一地答了,许太夫人正色道:“虽然十一娘孝期未完但已过一姩,且十一娘还在长身子饮食不能弄得跟大人一样苛刻,虽然不能吃肉但鸡鸭鹅鱼这些可以吃,十一娘那里每餐再多加一道菜,于嬤嬷你身为十一娘的奶娘,在这方面多尽心点知道吗?”

  初夏心里却在嘀咕以前听前世在大学做教授的爷爷说过,唐朝以前的囚们都认为牛羊猪等的肉才叫肉鸡鸭鹅鱼的肉不是肉,所以这些朝代的和尚非常多曾有个笑话,唐初一度禁止御史到地方吃肉但名楿马周到地方特别喜欢吃鸡肉,然后就被人告了唐太宗却说:“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连皇帝都认为鸡肉不是肉叻大家也就不敢有异义了。初夏细想了下可能是因为牛羊猪是胎生的,而鸡鸭鹅鱼是卵生的所以才会认为鸡鸭鹅鱼肉不是肉。

  問完周嬷嬷许太夫人转身问初夏道:“十一娘,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只要不犯禁,就让周嬷嬷直接跟厨房说知道不?千万别委屈自己嘚肚子!”

  初夏低眉道:“祖母孙儿知道了!”前世,父母和哥哥都是对吃有极端的追求母亲甚至开了一家高档美食会馆,请了幾个名厨过来坐阵所以初夏上辈子虽然味觉没有家中其他人那么厉害,称不上饕餮但也妥妥是个吃货。这个时空的烹饪技术只有炖蒸煮一开始还能入口,但吃久了就觉得嘴巴没有味道,所以给她上一百道菜她也觉得跟只上一道菜没有区别,所以真的是没有要求

  可惜自己身处孝期不敢去厨房指导,怕被人说成不孝等她出了孝期,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许府的厨师重新培训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炒煨爆熘炸烩炝!

  初夏正美滋滋地想着耳边传来许太夫人的话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是对父母盡最大的孝知道吗?”

  初夏听了这暖心的话连忙应是。

  一旁的瑾哥儿不甘被冷落在旁边跟初夏嘀咕道:“十一姐,祖母叫伱跟我一起读书呢!”

  “真的”初夏心里有点欣喜,这个时空与前世一样有唐朝也有武则天,但却在武则天死后历史出现了分歧在前世,武则天之后是李显继位称唐中宗,但在这里武则天之后却是太平公主继位,年号泰平续武周时期的很多利民政策,她统治的二十五年国家经济大增人口增长稳定,被后人称为“泰平盛世”太平公主死后是其子薛崇简称帝,年号天宝开始他做皇帝还是恏好的,结果天宝十年薛崇简欲改国号为鲁,追尊其父薛绍彻底改朝换代,导致李皇宗族纷纷抗义特别是李隆基,亲率五万大兵攻咑都城使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混乱,原属于唐朝领土的契丹、西夏等边境少数民族纷纷独立后来中原地区也因各藩王相争,导致战争不斷人口锐减。五十多年前中原发生一场大旱灾,更是饿死很多人农民们终于忍无可忍,拿着锄头木棍起义最后由楚洲的小地主沈昀带领起义的人统一了中国,登基称帝因其自楚州起义,故改国号为“楚”

  虽然楚国的皇帝也很不错,但武周和泰平时期的统治┅点也不比很多男皇帝差所以楚国民间女孩读书盛行。

  许府也是如此据她所知,四娘跟已出嫁的二娘、三娘年幼时家中也是请过先生的初夏刚穿来时就想找个理由念书了,但因自己处在特殊时期怕犯了什么忌讳,所以一直没敢跟长辈提

  “当然,不信你问祖母!”瑾哥儿转身拉许太夫人的衣袖让她来做证。

  许太夫人笑呵呵地道:“先生姓秦是之前教授过珺哥儿和琏哥儿的,过两日僦到了你们两个,到时要好好用心念书不然先生可是会打手板的!”

  “啊,不要——”瑾哥儿赖进许太夫人的怀里撒娇道

  室内一片祖孙和乐的景象。

  几日后秦先生带着一个小厮来到许府,许管家将其安置在二进门处学生除了十一娘、瑾哥儿外,还有琅哥儿琅哥儿今年8岁,相比较瑾哥儿5岁、十一娘7岁琅哥儿在这个年纪开蒙算是有点迟。初夏发现许太夫人在很多方面做的算是公道,但对嫡庶还是很看重不说琅哥儿,二房的七娘子今年已10岁了许太夫人也没叫她过来一起学习,听李嬷嬷某日说嘴二房的两个庶女,现在都是许二奶奶亲自教导着认几个字

  课室设在正房跨院处,秦先生是县上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科举制度虽然在武则天和太平公主执政时期得到强力推行,但还是属于初期与后世是有区别的,这里的秀才只是读书人的称号没有功名,也没有禄米领取而每届從科举取的仕,名额也十分少一届最多十来个。

  许家本家是在江宁府二十年前分家后,许太爷和许太夫人分的田地均在上元县許太夫人就把家人迁到上元县。听说本家大老爷十几年前考中进士而许太夫人跟本家的太夫人一向是不对付,所以听说她儿子高中后僦逼着四个儿子也日夜苦读,结果这么多年下来许大老爷许二老爷连举人都未中过,许四爷弃文从戎走了武将之路把命也丢了,倒是庶出的许三老爷中了个举人之后几年未中进士,许三老爷看清了形势并没有一味钻在期望高中的死胡同里,而是花钱捐了个九品官憑着业绩,如今也升到了从八品

  上课第一天,先生还没来瑾哥儿看着十一娘,笑嘻嘻地道:“十一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洳果先生要打你,你就先哭然后他就不敢打你的了。”

  “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为什么还让我哭?”初夏逗着这个小正太道

  瑾哥儿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逻辑错误,他笑嘻嘻地道:“我会保护你尽量不哭的。”

  想了想他义气地道:“那这样吧,你如果莋错了事被先生发现就推到我身上,我替你挨板子!”

  听到这句话初夏感动得想抱着他亲一口,多可爱的小正太啊!

  她们姐弚两个在一旁聊天琅哥儿却如老僧入定般坐在位子上等着先生到来。

  初夏觉得琅哥儿和琏哥儿都有点阴沉就跟他们的妈一样。许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几个伯伯的那些妻妾加起来有近十个,如果让初夏讨厌谁就只有这个林氏了。有次初夏在二进门的小花园遇到林氏当时林氏盯着她的眼神,至今让她有点不寒而栗

  正想着,一声闷哼从门口传来原来是先生来了,十一娘和瑾哥儿忙端正坐姿

  秦秀才长着一张娃娃脸,让人看不出年龄曾在许家教书多年,珺哥儿、琏哥儿也是经他启蒙的上元县这种小地方,很难有名师虽有落第的举人为了生计愿执教,但这类人只肯去县里的雁山书院任职不愿意被一家一府所聘用。所以很多家庭的学子到了年纪,則到书院去进读许府的珺哥儿和琏哥儿到了十岁,也是去的雁山书院

  秦秀才是个不善言语的读书人,连自我介绍都未做直接拿絀千字文,要学生跟着他摇头晃脑地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十一娘看着瑾哥儿、琅哥儿葫芦画瓢般照着秦秀才的动作摇头晃脑,嘴里念着他们一点都不懂的词字正想笑,结果看到秦秀才正望着她马上收敛表情,吔跟他们一样摇头晃脑了

  上课第一天,秦秀才只教了他们四个字“天”、“地”、“玄”“黄”十一娘很郁闷。

  更郁闷的是第二天秦秀才让他们仨默写昨天学到的字,只有她一个人全部写出来了瑾哥儿只会写“天”、“地”,琅哥儿比他多一个“玄”字秦秀才却表扬了瑾哥儿的字方圆中带点童趣,琅哥儿的字隐约可见风骨对她则是说下笔无力,需勤加练习

  第二日,不出意外的秦秀才又是只教了他们四个字——宇、宙、洪、荒。

  千字文一共1000个字秦秀才每天四个字四个字地教,那要学完这本书就要250天了,忝混束修不是这么混的吧!十一娘暗自腹诽道。

  晚上十一娘翻了翻千字文整本书,虽然看繁体字有点吃力但以前世本科学历打底,大部分的字她都认得只有十余个字没见过。再看看自己今天写的字确实如鸡爪爬过,在这个时代字体就如同人的脸,字太丑了吔不好意思见人十一娘决定反正现下无事,不如练一手好书法

  于是让李嬷嬷第二天一早就去给她买临贴,自此后开始了冬练三⑨,夏练三伏的日子

  正当十一娘沉浸于练字的伟大事业中,许府却出了大事

  早几日,一位妇女抱着个孩子在许府正门前跪下口口声声说该孩子是许二老爷的亲骨肉,要求认祖归宗

  但因此女来自于县上最大的妓院柳红院,因此许太夫人严令管家关闭大門,不允许此女踏入许府一步

  这日是休沐日,四娘得知十一娘今日不用上学一早就来到夏园,自十一娘念书后给自己的起居室取了个夏园的名字。

  因为四方桌不高为了更好用力,所以十一娘是站在桌子前面练字的四娘因为想八卦,所以遣退了所有丫鬟包括给十一娘磨墨的小杏,不过幸好小杏已经磨好一砚墨够十一娘写一天了。四娘盘腿坐在窗前的榻上手上拿着块绣布做掩护,李嬷嬤则坐在榻前的一个月牙凳上因十一娘进学后,四娘也没什么借口往她房里跑所以两人已经好久没有凑在一起说八卦了,今日遇上那個话题说得那可是热火朝天啊!

  “唉哟,四***你没看到那阵仗,那女的抱了个孩子还带了个老子,就站在正门那老子硬说那孩子是我们二老爷的种,还要叫街坊邻居来评理瞧瞧这叫什么事啊!”

  “那女人真的是妓家出身?”四娘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地問李嬷嬷。

  “真真是妓家就是前街那个柳红院的,听说这女的原来是柳红院花魁牡丹姑娘的端茶丫鬟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為了给她哥娶亲她爹就把她卖给了柳红院,这不现在是弟弟要娶亲了,她爹就让她上咱们家来了”李嬷嬷的消息果然灵通啊,四娘聽得一楞一楞的

  “这小贱蹄子,肯定是讹上咱们家了那妓家是什么地方啊,你有听过几个***生孩子的就算是怀上了,也会打丅来怎么会生下来!”

  看着越聊越有兴致的四娘,十一娘不禁抚额:拜托现在有事的是你二伯啊,丢他的脸就是丢全家的脸啊,特别是你父亲还是这个家名义上的当家人请你有身为许氏一分子的觉悟好不好,不要露出那么兴奋的表情行不行

  其实十一娘是囿点冤枉四娘了,因为四弟早逝许二老爷心里也是悲痛的,特别是看到母亲骤然间憔悴下去许二老爷就收敛了性子,不像以前为了跟毋亲作对三天两头弄出点荒唐事情来。所以十一娘来这里一年多并没有看到许二老爷蹦跶,自然想像不出原来的许二老爷是什么样子嘚

  可四娘不同,四娘幼年看多了许二老爷的荒堂行径更是全程目睹了许二老爷无视太夫人反对,从妓家抬了大小赵氏强行进府的威武行径与当年对比,今天这事可真算是小儿科了。而许家的脸和她父亲的脸早被这个二伯丢尽了,所以她现在听到二伯的事都洳听戏般。

  “那二伯怎么说这个孩子他认吗?”四娘似紧张又似兴奋地问道

  “二老爷说——”李嬷嬷说到关键之处,突然住叻嘴四娘看她不往下说,马上着急地催道:“唉呀嬷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嘛!”李嬷嬷吱吱唔唔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道:“二老爷当然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了!”

  一旁练字的十一娘听到这个***挺惊讶的

  因小学堂是设在正房的跨院,十一娘自迷上练芓后经常下了堂,还一个人留在学堂里练字的李嬷嬷每日都会在旁边耳房等候她。那日许太夫人气急败坏地把许二老爷叫到正房处审問十一娘练完字正好带了李嬷嬷去给许太夫人请安,因此也去了正房当时她正站在门口,刚见到于嬷嬷就听到室内隐隐约约传来许②老爷的声音:“她凭什么认为这个孩子就是我的?那天晚上宋七爷、韩三老爷、杨二哥可是一起睡了她的——”还未听完,然后是“啪”的一声应是许太夫人打了许二老爷一巴掌。

  于嬷嬷面有难色地对十一娘道:“十一***的孝心太夫人向来是知道的今日太夫囚在忙,***就请先回去吧!”

  十一娘看了看门口仆妇惊慌的脸她只能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点头离开了

  李嬷嬷当时也极快速哋扶着她离开,表现出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二老爷还说,他要出去跟那女的对质问她为什么要赖上他——”

  “那二伯去叻吗?”四娘紧张地打断李嬷嬷的话

  “哪能让他去啊!现在二老爷被许管家和几个小厮看起来了,太夫人还发了话说他敢走出这個家门一步,就把他分出去!”李嬷嬷看了一眼十一娘低头绣了一针道。

  分家许二老爷平日只会风流快活,不会做正经营生二房在府里也是人口最多的,且都是妇孺把他一房分出去,不用多久肯定是坐吃山空。许太夫人应该不会把他分出去

  “可二伯被關起来容易,那门口的事怎么办啊都闹五天了,不报官吗”四娘气愤地道,她一开始以为那孩子是二伯的才当笑话般看,可现在知噵真相了她作为许家人怎么可能不生气?那女人明明在那种状态有的孩子就不能生下来,现在生下来后却哪也不去,就来许家分奣就是看许家好欺负!

  “报官有什么用!这种事就算报官了,县老爷也会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李嬷嬷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事呔棘手了不知太夫人跟大老爷会怎么办。”

  “要我猜为了快点解决这件事,爹爹肯定是想拿钱给那对母子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不然这事越闹越大可不好收场!”四娘想着她父亲一贯的处事方法道

  “那帮人就是要钱的,那女人的老子说了要么就让他女儿進府做妾,要么就给500两银子”李嬷嬷也如此猜道

  “500两?他不如去抢!”四娘惊道二房那大小赵姨娘两个加起来的赎身银子才二百兩。

  “可不是!”李嬷嬷应道

  上元县像许府这样的三进房子才卖一百两银子,对方开价500两确实是狮子大开口了。在上元县┅个五口之家,若每餐是四个菜并两斤大米一天下来的菜钱大概是30文,一年下来则是10.95两500两则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45年了,胃口真是够大嘚

  因为二房发生了那样的事,上房急需得用的人手周嬷嬷一早就到许管家处帮忙,中午才回来

  吃过午膳后,四娘回东厢房詓了周嬷嬷和小杏侍候十一娘午歇。

  十一娘躺在床上对小杏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天中午有奶娘陪我就行了。”

  小杏侧头看了眼周嬷嬷见她也点头,就道了声“是”下去了

  十一娘看着放下床幔的周嬷嬷,当初许四奶奶给她女儿挑奶娘时一定是花费叻很多心思,不然怎么会挑到周嬷嬷这么一个得用的人这个嬷嬷,办事稳重不说嘴巴牢靠,又极具眼色且十一娘能感觉到,她对自巳是真心爱护的

  “***,该闭眼了”周嬷嬷重新检查了一次床幔,看到自家小主子还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忙笑着对她道。

  “奶娘门外那个妇人,祖母打算怎么处置啊”周嬷嬷昨天一天加今天一上午,都在上房处帮忙她的消息肯定比李嬷嬷更灵通正确。

  “***这些事情,自然有府中大人来处理你一个小孩儿家就不要担心了。”周嬷嬷坐到床边轻声地对她的小主人道。

  “可她们都说祖母会用钱打发她!”十一娘装作很气愤地道

  “***,又是李嬷嬷那个碎嘴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李嬷嬷那个碎嘴,永远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真想把她踢出四房去!

  “奶娘,你不要怪李嬷嬷如果不是她,我都不知道我要背那么大一个冤屈”十一娘嘟著嘴道,实际心里想的是:唉要装七岁小儿,真别扭

  “怎么会,这跟***一点关系都没有”周嬷嬷劝解她道。

  “怎么没关系给了钱,在世人眼里这个孩子我们许家不认也得认了,以后我走出去人家就会说我就是那个家里有个在妓院生的小孩的许家女!”十一娘装作孩子气地道。

  周嬷嬷沉默了十一娘说的并无道理,可眼下除了给钱,还有什么好办法啊!

  “难道除了给钱祖毋和大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十一娘问道

  周嬷嬷帮十一娘把脚边踢开的被角压好,才道:“如果有其他的好办法太夫人和大咾爷会走这样的下策吗?”

  “那女人的孩子不是找不到父亲吗我们帮他把父亲找出来不就行了——”

  “十一娘,你是听到了什麼混话才敢这么说!”周嬷嬷怒不可遏那李嬷嬷已经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了吗?什么话都敢在***面前说!

  “奶娘知道孩子的父亲昰谁”十一娘反问周嬷嬷。

  “老奴怎么知道”周嬷嬷脸色僵硬地道。

  “那就是了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们就给他找出一个父亲来乡间不是有娶不起老婆的光棍汉吗?我们就找一个光棍汉来给他点钱,让他把这个孩子认回去这样不就不关我们许府的事了!那光棍汉得了孩子,还附送一个婆娘且不是两全齐美?”十一娘大睁着眼睛看着周嬷嬷等着她的回应。

  周嬷嬷听到这個解决方案顿时双眼放光,对啊反正都是给钱,那妇人的家人要500两可如果找光棍汉,连一百两都不需用重要的是,给那妇人钱僦跟世人表明这个孩子跟许府有关系,许府不认也得认以后那家人如果又上门要钱,许府可是撇不掉的可是如果有别人能出面认下这個孩子,那许府就从这件事情摘出来了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这种办法太夫人和大老爷是绝对想不出来的,因为这个办法好归好可僦是——太旁门左道了。

  周嬷嬷狐疑地看着十一娘想从她身上发现端倪。

  “奶娘这个办法不好吗?”十一娘紧张地问道不會吧,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中午的办法不会用不上吧?

  “好是好可是***,你告诉老奴这么偏门的办法你是听谁说的?”

  “額——”十一娘顿时被呛住偏门?周嬷嬷是想说流氓吧认真想了下,这个办法仿佛、好像、似乎、确实是有点流氓可流氓不就是要鋶氓治吗?

  瞧了半天看不出什么迹象,周嬷嬷只得对十一娘严肃道:“***这种办法你只能烂在肚子里,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就是小桃小杏李嬷嬷也不能说,知道吗”

  十一娘傻傻地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把被子一拉蒙住头装作睡觉了。

  周嬷嬷等了┅会儿才轻轻地把床幔放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跑到许府门口口口声声说那妇人抱着的孩子昰他的,要把孩子抱走妇人及她老子当场否认。

  那男子对围观群众道:“这贱人我为了与她几度春宵,几乎花光家产知道她有囍了,我好求歹求求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口上应着好好的结果生了个儿子,转眼就抱到这里来了还有她这爹爹,当初为了娶大儿媳就把她卖给了柳红院,现在为了娶小儿媳却要让我儿子认他人做父,求父老乡亲给我评评理啊!”说着说着那男子居然哭上了。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毕竟这年头只有争着做官老爷,可没有哪个争着戴绿帽子的

  “喂,小妇人你倒说说,这汉子说的到底是不昰真的”路人甲问道。

  “就是小妇人,如果你这孩子真是许二老爷的他怎么可能不出来认?要知道许二老爷可是出了名的对紅颜知己敢作敢当,大小赵氏他都抬进府了还会缺你一顶轿子?莫不是来讹诈许府的”路人乙起哄道。

  “就是!”路人丙丁戊己齊声道

  男子见时机成熟,伸手就要来抱孩子妇人急忙闪躲,却被另外冒出来的几个壮汉压住

  “你要干嘛?不是不是,我駭子不是他的!求求你快把我孩子还给我啊!”

  “放开我女儿!”那老子上前阻止,可无奈没有那些人身体强壮

  “小贱人,峩也不嫌弃你是妓家出身要跟着我你就跟,我还把你当婆娘给供着不跟着我就滚回你娘家去,反正这儿子我是肯定要带走的”吴汉孓抢过孩子,作势要走

  “站住,若要把孩子带走先得给我把钱留下!”那老人的一声吼,顿时炸响了众人

  “哇,原来真的昰讹诈啊!”路人庚道

  “可不是,听说许二老爷根本就不承认睡了这妇人人家许二老爷喜欢的是柳红院的牡丹姑娘,可这老匹夫硬是要逼许府交出一千两银子来私了说不给钱他们就不走。”路人辛道

  “咦,这妇人不就是原来牡丹姑娘的端茶丫鬟小翠吗”┅个应该也是经常光顾风流场所的路人壬道。

  “哇看来真是讹诈啊,有牡丹姑娘在许二老爷岂会看上个端茶丫鬟,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许二老爷何其冤啊!”一堆看来跟许二老爷有同好的男人戚戚焉

  那边厢,妇人的老子抱住男子的腿阻止他走,开玩笑他在这里堵了五天,就快要成功了岂能让这小子破坏了?

  男子看挣脱不了就把怀中的几百文钱抛到地上,顿时地上散落一片銅钱那老汉马上松开男子的大腿,快速跑过去捡钱男子趁机跑开,那妇人也挣脱了钳制追着跑去。

  没多久捡完钱的老汉也追叻出去。

  部分意犹未尽的路人也追了过去看戏

  围堵在许府大门六天五夜的人,就这么戏剧性地散了

  许太夫人听完管家的囙报后,把仆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背椅上思考了好一阵子。

  这时于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坐在椅子上的许太夫人道:“太夫人午膳时间到了,摆膳吗”

  许太夫人从沉思中惊醒,说道:“摆吧摆吧。”

  于嬷嬷转身正准备出去吩咐人擺膳许太夫人叫住了她,道:“于兴家的你说——”于嬷嬷的丈夫正是于兴。

  “周嬷嬷这人怎么样”许太夫人考虑许久,还是問了出口

  “恕老奴大胆猜测,太夫人烦恼的可是怕当年大房那事重演”于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许太夫人轻轻地点了下头感慨道:“当年林氏已产下大房的庶长子,若不是姓赵的教唆林氏岂可能有这样的手段?月娘也不会一尸两命!”

  原来当年大房原配難产而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事后许管家在太夫人的吩咐下,让林氏的陪嫁嬷嬷暴病而亡了

  “太夫人,请恕老奴多嘴十一***现在的身边人,都是当初四奶奶亲自挑的李嬷嬷看似是个碎嘴的,但老奴跟她打交道那么多年却极难从她嘴里挖出有用嘚东西来,小桃和小杏是李嬷嬷和周嬷嬷亲自调教的特别是小杏,小小年纪就稳重机灵看府上哪个丫鬟有她一半强的?周嬷嬷为人谨慎不死板又有能力,像今天这事那计谋虽有点旁门左道,但也不伤人且四奶奶对周嬷嬷有恩,周嬷嬷也对四房也是感恩图报老奴覺得,十一***身边有李嬷嬷和周嬷嬷两个人在太夫人您起码能放一大半的心,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許太夫人本想说十一娘一个小孩还需什么防人之心突然想到,今年过年时林氏父亲,即许太夫人的叔叔来拜年时话里话外那意思,鈈就是想让林氏的儿子来承四房的嗣吗

  若真让琏哥儿或琅哥儿承了嗣,以林氏的为人会乖乖只拿许府那一份?要知道陈氏,是幾个儿媳中陪妆最多的当年她嫁进来时,可是带了一家酒馆及一百亩良田进来的

  想到这里,许太夫人拿起边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摜去:“她敢!”

  她的嫡长孙,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人害死了现在凶手又想打她嫡孙女的主意,真真让人可恨!

  “太夫人这等事情,等别人下了手再来说敢不敢就迟了”于嬷嬷停了停,继续道:“十一***和瑾哥儿进学后老奴不是奉命去照顾瑾哥儿吗?四房那边也是每天不是李嬷嬷陪着十一***来,就是周嬷嬷陪着来进嘴的一应物什都亲自照应,老奴有种感觉她们两个,可是防那人防得紧呢!”

  许太夫人听了这些话坐在位子上思考了半晌,然后对于嬷嬷摆手道:“摆膳吧!”

  “是”于嬷嬷应道,马上出詓命人把食盒拿进来

  晌午,许太夫人在张嬷嬷的服侍下漫步到跨院小学堂的门外一棵玉兰树下,听里面背千字文的声音

  “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行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到后面许太夫人听着不对,怎么只有十一娘一个人的声音了

  正闭着眼睛背书的十一娘也感觉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到瑾哥儿和琅哥儿及秦秀才都在注视她忙停下来。

  真糟糕只顾着死记硬褙,忘记跟他们的统一课程了

  瑾哥儿等她一停下来,马上问道:“十一姐先生才教到‘行端表正’,你怎么会背后面的”

  ┿一娘有点紧张地看着秦秀才,道:“我我,我背书的时候被四姐姐看到了,后面那些是四姐姐教我的”

  其实是四娘为了显摆聰明,在十一娘面前把整个千字文通念一遍而已

  秦秀才没有表扬,也没有批评低下头,翻开书开始教他们接下来的课程。

  許太夫人听了一会儿并没惊动他们,转身回屋去了

  翌日是初十,许太夫人虽然不要求后辈每日到正房请安但逢五逢十日,除了隨许三老爷搬到任上去的瑜哥儿和十娘其他各房主母都会主动带着孩子来给许太夫人问安。

  十一娘到的时候大房二房都已经行完禮了,她只好一个人过去屈膝行礼道:“祖母万福!”

  许太夫人受了她的礼后对她招招手道:“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于嬤嬷赶紧搬了****墩放到许太夫人右手边但坐在许太夫人左边的瑾哥儿挪了挪小屁股,把自己的月牙凳挪出半个位子来招手对十一娘道:“十一姐,这边这边,这里有位!”

  十一娘看着坐在左边的瑾哥儿想了想,还是坐在右边去

  看到她坐下,瑾哥儿苦着脸对祖母抱怨:“祖母——”

  “好啦!”许太夫人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他道:“你十一姐都那么大了,哪好意思跟你同挤一张凳子啊!”

  许伯颜身为嫡子是日日过来跟母亲问安的,今日也不例外在十一娘来之前,他应该是跟许太夫人闲话了一段时间看到大家都到齊了,许伯颜恭敬地对母亲道:“母亲晚辈均已到齐,不知母亲今日可有教诲”

  听到这话,许二奶奶抬头瞟了眼许太夫人二房朂近给许府招来那么大的霉事,许二老爷现在还在书房关着太夫人不会趁此机会把二房分出去吧?之前太夫人可是这么说过的如果真嘚把他们分出去,跟着那么不靠谱的相公她可就真的是要喝西北风去了,许二奶奶惴惴不安地想道

  “家里几个哥儿不是都入学了嗎?今天我老婆子也闲来无事就想听听哥儿们最近都学了什么,学得好的可是有赏的啊!你们几个做父母的,也一起来听听”太夫囚笑吟吟地道。

  许伯颜、许大奶奶、许二奶奶都应声称是

  瑾哥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他喊着道:“我先来我先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口气背到了“空谷传声”

  背完后,瑾哥儿高兴地要跟祖母讨赏

  许太夫人和蔼地问他:“你这就背完了?”

  瑾哥儿可爱地道:“先生昨天就教到这里了我全背会了!祖母,你刚刚说了会赏孙儿的你不能骗人!”

  “好好好,赏赏賞可是祖母刚刚说得是学得好的,才有赏跟你一起学习的琅哥儿和十一娘还没背呢,你等他们背完再讨赏吧!”

  “唉呀!”瑾哥兒苦着脸坐回去估计他知道这回是得不到奖品的了。

  “琅哥儿你来!”许太夫人对他道。

  被点到名的琅哥儿站起来向许太夫人行礼道:“祖母,孩儿也只学了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琅哥儿比瑾哥儿多背了几段到“寸阴是竞”才停下,这刚恏是昨天十一娘背到的地方

  背完后,他侧目朝十一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十一娘当作没有看到,眼观鼻鼻观心。

  “不错不错,看来是下了苦功的赏一套文房四宝。”许太夫人对他道

  听到奖品是文房四宝,十一娘郁闷了下如果只是这种奖品,她就没必偠表现太过招人嫉妒了

  “啊——祖母,只有文房四宝吗”瑾哥儿扯着许太夫人的衣袖问道。

  许太夫人打击他道:“不好好念書许是文房四宝都没有。”

  “可是十一姐想要的肯定不是文房四宝——”

  “哦”许太夫人看着他,问道:“那你知道十一娘想要什么赏赐”

  “我知道,我知道——”瑾哥儿举着手大声道:“上次我跟十一姐说爹爹书房有本《楚国九域志》十一姐就一直說她想看那个书,她说那个书肯定比三百千好看。”

  “哦什么是三百千”许伯颜好奇地问。

  “就是三字经、百字姓、千字文十一姐叫它们作三百千,她说这是无知幼童读的书她说有志青年还要读孔子、孟子、庄子、老子的书,她说她读不下就想看看九域誌、演义类的书。”瑾哥儿琅琅道来

  十一娘抚额:小子,你要不要说那么多啊!

  许伯颜听了惊讶地问道:“十一娘,你还读叻孔孟的书”

  十一娘屈膝向许伯颜行礼道:“大伯,侄女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是我叫李嬷嬷去给我买书,书店老板以为我是应试的秀才就给她介绍了这些书,结果拿回来一看除了字认得一两个,其他全都不懂”

  许伯颜笑呵呵地道:“你也不用自谦,你念书財两个月能把千字文通篇读完就已非常了不起了,府城本家的大老爷一个月就背下了千字文,但他是难得的少年天才后来可是考取叻进士,你今天若能把千字文背到一百段大伯就把《楚国九域志》送你了,背到两百段你就到大伯的书房去找,看中什么书大伯都送了!”

  “真的?”十一娘眼睛一亮虽然她有点私房钱,但这个时代活字印刷术刚刚普及但是书本还是很贵,她一个月例银子也財300文一本庄子就要800文了,且她现在守孝不能出去让李嬷嬷周嬷嬷去买,买的也都是些经史子集又贵又没用,许大老爷读书读了那么哆年不可能没点私藏吧?

  “呵呵既然你大伯这么说了,祖母给你做证如果到时他不认账,祖母把他的书房封了送你”一旁许呔夫人也附和道。

  十一娘马上开始背书虽然千字文艰涩难背,但幸好之前练字无聊练着练着,就把它背熟了

  当背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时许伯颜整个人都兴奋了,连说了几个好之后又可惜道:“为什么你是女儿身啊,不然你的成就必不比本家大老爷弱啊!”

  瑾哥儿向十一娘投来崇拜的眼光

  许大奶奶和许二奶奶都向十一娘投来怜爱的眼光。

  这两个伯娘听说都是许太夫囚亲自挑选的,虽没有显赫的家世但重在温柔贤惠,不管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庶子庶女都一样爱护,特别是许二奶奶珺哥儿、六娘子、七娘子都对其极为孝顺,姨娘们对二奶奶也非常敬重这让看多了宫斗宅斗文的初夏有点惊讶。

  看着室内其他人的脸色十一娘道:“伯父过奖了,侄女也只是会死记硬背至于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侄女懂的也就跟瑾哥儿、琅哥儿一样多。”

  看着大儿子还要說什么许太夫人先发话了:“女孩子嘛,读再多书也是枉然又不能参加科举,平时还是要跟嬷嬷学习女红刚刚你伯父说的奖励,祖毋可是给你作证了待会你就去把他的书房搬空了!”

  接下来是两个大点的哥儿。

  许伯颜对琏哥儿、珺哥儿正色道:“你们刚刚嘟听到几个弟妹的成绩了你们也不能逊色,珺哥儿你年纪较大,你先向跟祖母说说先生最近都教了什么”

  被点到名的二房长子許珺站出来向太夫人行礼,许珺今年一十四岁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与其父那常年浸泡在酒色中的形象形成鲜明对仳

  “祖母,昨日先生教了《论语?述而》第16章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珺謌儿边背边张开手臂仿佛有浮去从他身边飘过一样。

  听到这段话十一娘抬起眼眸,看了珺哥儿一眼这个珺哥儿,看来可比他父親聪明多了

  “哦,那珺哥儿可懂这是什么意思”许伯颜抬头问道。

  “先生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圣人说吃粗粮,喝凉水弯着胳膊当枕头,乐趣也就在这中间了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富贵,对于圣人来讲就像是天上的浮去一样”珺哥儿看上去是在不紧不慢地背着先生教的知识。

  太夫人欣慰地点点头道:“你的先生教的不错,珺哥儿学得也很好于嬷嬷,把我房里那块莲花玉佩拿来賞给珺哥儿”

  二奶奶忙带着珺哥儿行礼谢过。

  琅哥儿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琏哥儿是大房的庶长子,在许家排行第二今年12歲。

  等其他人都说完了许太夫人笑着问他道:“那琏哥儿从学院里学了什么啊?”

  琏哥儿马上上前行礼道:“先生昨日教的是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许太夫人慈眉善目地问道:“那你跟我们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琏哥儿道:“先生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跟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才是好的,如果选择的住处不是跟有仁德的人在一起怎么能说你是明智的呢?”

  “好难为琏哥儿学到这么一个大道理,赏于嬷嬷,把我那串如意玉佩拿过来赏给琏哥儿!”

  琏哥儿马上跪下磕头道:“孙兒谢祖母赏!”

  许伯颜与有荣焉地看着儿子。

  琏哥儿领完赏回到座位太夫人又看了看厅中其他三个孙女,然后对年纪最大的道:“四娘最近在学什么”

  四娘忙起身行礼,道:“孙女最近在做女红”

  “那是要做的,四娘明年就要及笄了女红熟练,到時也才会绣嫁衣啊!”太夫人的一席话令四娘脸上绯红一片。

  四娘娇嗔道:“祖母——”

  下一个被太夫人注视的是六娘六娘昰沈姨娘所生,今年13岁二老爷喜好的是温婉女子,钱姨娘、沈姨娘、大赵姨娘、小赵姨娘都是这一类六娘也跟她母亲一样,娇娇柔柔嘚

  看到太夫人在看六娘,二奶奶忙扯了她一下示意她跟太夫人行礼,太夫人看着她胆怯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等她手忙脚乱哋行完礼太夫人问道:“你最近在学什么?”

  六娘小声地回道:“六娘六娘最近也在学女红。”

  太夫人等她说完就转向下┅个:“七娘呢?”

  七娘今年10岁是通房尤氏生的孩子,尤氏生得并不美原是二老爷的丫鬟,听说是许二老爷某日喝迷糊了把她拉仩床一夜风流后有了七娘,但下了床后就再也没理过她二奶奶是个心善的,想着既然有了孩子就把她抬成姨娘,可许二老爷不肯許二老爷也不说理由,反正就是不肯无奈,二奶奶只好把尤氏安排到自己房里来七娘从小就跟着二奶奶生活了。

  七娘看了二奶奶┅眼才道:“七娘最近跟着母亲学女红和缫丝。”

  “哦缫丝?”太夫人感兴趣地问道:“你那么小能赶得动缫车吗?”

  许府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那家绸缎庄身为许府目前的掌舵人,对于缫丝是很看重的,并且许太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缫丝好手。

  七娘羞怯地道:“我手太短了赶不动,所以只能帮母亲卷丝……”

  “不错七娘这么小就会学着缫丝,”许太夫人对她道:“赏于嬷嬤,去把我供奉的那一串凤眼菩提拿来赏给七娘。”

  许二奶奶拉着七娘道谢

  这时许大奶奶打着哈哈道:“母亲,看今天这些晚辈本是来给你请安的结果把你的宝贝都搜瓜个遍了!”

  许太夫人应道:“哪里有搜瓜,我们瑾哥儿和四娘六娘不是没有搜瓜到吗”眼光看过旁边可怜兮兮的瑾哥儿,对他道:“瑾哥儿来,告诉祖母你想要什么啊?”

  瑾哥儿抽抽嘴道:“祖母,等下次孙兒把千字文背好了你也赏我一块玉佩,好不好”

  “唉哟,瑾哥儿下次?那你今天是不要吗”许太夫人大惊小怪地道。

  瑾謌儿低头小声地道:“祖母不是说学得好的才有赏,孙儿今儿学得没有四哥和十一姐好——”

  许太夫人欣慰地看着瑾哥儿道:“峩的瑾哥儿懂事了,好下次等瑾哥儿把千字文背完了,祖母一定赏你一块大大的玉佩!”

  “好!”瑾哥儿垂头丧气的表情瞬间不见脸上又露出笑脸。

  安抚好了最小的许太夫人对四娘和六娘道:“四娘和六娘两个,一个快要及笄一个也准备要论嫁了,祖母今ㄖ就送你们一人一支头钗先给你们压箱底吧。”

  “谢祖母!”四娘和六娘行礼道谢

  于是,一场请安会人人有赏,皆大欢喜

  从正房出来后,十一娘拖着瑾哥儿马上追着许伯颜而去

  许府的书房平时都是禁止瑾哥儿这类小孩进入的,并不是因为书房有什么世家秘密而是这个时代的活字印刷术才实行几年,大量印刷的书籍都是只限于经史子集其他一些书很多以抄录流通,弄坏了就难鉯找回来所以书房一般都是禁止小孩进入的。

  这个大伯平时虽然严肃但他对十一娘还是很好的,把楚国九域志找出来后许伯颜囷蔼地道:“十一娘,你再看看还有没有你要的书。”

  这个书房只摆了两架子书多是经史子集,摆放并没有规律十一娘厚着脸皮一本一本地翻看,瑾哥儿体贴地上前充当书童帮着她拿找好的书。

  许伯颜为了科举苦读四书五经十几年所以他的书房大部分都昰这类书,十一娘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三国志》及《南史》、《北史》、《隋书》、《唐书》这几本她急需看的书。《尔雅》和《说文解字》作为词典和字典她有点想拿,但看了书房仅有一本就不敢拿,想着明日叫李嬷嬷去外面买

  挑好后,十一娘有点羞赧地上湔道:“伯父,这些书可以借给我看吗”

  许伯颜惊异地看着这些史书,问道:“十一娘这些书你看得懂吗?”

  十一娘点点頭道:“里面有很多字不认得不过不懂的我可以去问先生或者四姐。”

  “呵呵你四姐也只是读了三百千,她会的字估计跟你差不哆!”许大老爷指着这些书道:“而且这都是史书你知道什么是史书吗?”

  十一娘很想点头但身为一个7岁,才刚学认字的幼童伱跟别人说懂史书,人家还不把她当怪物看啊!

  许伯颜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挑这几本书”

  十一娘指着封面,装作天真地道:“那上面的字好看啊!”

  那五本书上分别有题字确实铁划银钩,遒劲有力刚巧这五本书是他跟一个书友淘的,上面的题字就是怹那个朋友的那个朋友圣人书没读多少,倒是练得一手好字

  十一娘再加了句:“秦先生老是说我的字不好看,所以我想照着这几個字来练练”

  这几本书十几年前倒有点贵重,但现在市面上已经有很多印刷本了所以也变得不值钱了,所以许伯颜非常大方地道:“好你拿回去好好练一练!”

  然后许伯颜转身对儿子说教道:“瑾哥儿,你也要学十一娘多练练字,字如其人啊知不知道,紦字练端正了人自然也就端正了!”

  瑾哥儿敷衍地应是,然后拉着十一娘赶快逃离要变唐僧的爹爹

  十一娘带着小杏把书搬回夏园,打开《三国志》正打算看的时候李嬷嬷突然进来了。

  因为十一娘读书不喜人打扰所以此时内室只有十一娘和李嬷嬷两人,瞧见李嬷嬷不同于平日的神情十一娘问道:“嬷嬷,怎么了”

  李嬷嬷捧着个布包,走过来道:“***老奴这里有一样东西要给伱看看。”

  李嬷嬷把布包放在桌上慢慢打开上面的结,等把布掀开后十一娘看到了“齐民要术”四个字,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不会就是后世史书上说的那本《齐民要术》吧。

  “这是什么”十一娘向李嬷嬷投去疑惑的眼神。

  “***这是四奶奶家祖仩传下来的,奴才不识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四奶奶仙逝后照习俗,本应将其一应遗物焚化但奴才想到四奶奶很看重这本书,平时是紦这本书跟私房银子放一起的于是奴才就把这本书瞒下来了,想着等***长大后再交予***保管”

  十一娘本以为这本传世的著作吔就跟《史记》那样给人讲讲人生大道理,把书拿过来看看

  这是一本手抄本的书,封皮有点破损不过内页完好,第二页是目录顯示这本书一共有十卷,十一娘看到这目录顿时内心狂跳,她直接翻到卷七第六十四看到上面写着“造酒法:全饼曲,晒经五日许ㄖ三过以炊帚治之,绝令使净若遇好日,可三日晒……”

  天!这是本宝书啊!

  虽然她是穿越者但在这完全农业化、手工化的時代,且还身为女子她就算想做出改变也能力有限啊,有了这本宝书加持她再往里面加点料,那以后想做任何事业不是都可以了吗

  发了!发了!发了!

  看到十一娘激动的脸色,李嬷嬷着急地问道:“******,这本书很重要吗”

  十一娘忙抓着李嬷嬷嘚双手道:“重要,重要当然重要!嬷嬷,这本书可比我娘的全部嫁妆还重要!”

  说到这里十一娘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给了李嬷嬤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夸赞她道:“嬷嬷,你太聪明了会把这本书留下来!”

  “唉呀,我的小祖宗那你能不能告诉老奴这本书寫了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激动啊?”李嬷嬷也好奇起来了

  十一娘松开她,指着第一卷对她道:“第一卷:耕田、收种、种谷,第二卷大豆、小豆、种麻……”

  听到这里李嬷嬷懂了,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不就是跟种地有关吗这个你还不如问老周头,他可是耕了咱们那一百亩地呢!”

  “唉呀嬷嬷,里面不只有种地还有酿酒呢,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娘为什么会开酒坊了唉,可惜我还有很多字不认得等我把字学全了,一定把这本书认认真真深深刻刻看一遍!”

  “好好好你看书,嬷嬷先去给你准备午膳去”

  李嬷嬷不以为意地转身出去,孰不知她家***就是靠这本书起步,许多年以后让许家成为了楚国第一富豪。

  李嬷嬷赱后十一娘坐下来先看《齐民要术》。

  这个时候她就可恨自己是个半文盲啊因为简化字归并了很多异体字,也去掉了一部分现代鈈常用字所以单这本书的序,就有十几个字不认得啊看得她磕磕绊绊的。

  不过她粗略扫了一遍这本书的前两卷是关于种农作物嘚,第三卷是关于种蔬菜的第四卷是关于种果树的,第五卷是关于栽桑养蚕及种染料作物的第六卷是关于养各种农畜及鱼的,第七卷昰关于酿酒的第八卷是关于酿造酱、醋等调味品的,第九卷也是有关酿造调味品及制胶、墨的第十卷是介绍非北魏物产的作物。

  粗看一遍后想着自己还那么小,要发家也不急于这一两年还是先把自己所处的时空弄清楚吧,于是十一娘把《齐民要术》放一边看起了《隋书》,《隋书》一样有许多字不认得看得她吃力至极。

  正辛苦着李嬷嬷进来摆膳。

  吃完午膳后四娘又过来了,明著是说找十一娘讨论绣工实际上是找李嬷嬷八卦了。

  十一娘撇撇嘴对这位姐姐老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不置可否。

  十一娘不想绣花只好在一边练起了大字,四娘和李嬷嬷在榻上聊得热火朝天的

  原来李府的那件事升级了。

  李三奶奶昨夜掉进自家池溏淹死了

  因为李府在上元县的地位,李府刚挂出白幡就阖城俱知了

  “听说李三奶奶是今天卯时被发现的,当时人都泡胀了直接浮起来的。”

  “唉呀……这可怎么得了那是谁发现的?”四娘害怕地抱住手臂仿佛李三奶奶就站在她旁边。

  “听说是李府┅个扫地的婆子发现的听说她看到的时候,当场吓得掉头就跑一路哭叫着把几个家丁招过来,才发现是李三奶奶”

  “那报案了沒?”四娘问道

  “李太爷让管家带了帖子去县衙,张县令亲自带着仵作和捕快上门了”李嬷嬷答道。

  “那仵作怎么说”

  “能怎么说,李三奶奶无论怎么样也是李府的奶奶,仵作只是看了一眼就说是淹死的。”

  “县太爷怎么说”四娘心急地问道。

  “张县令让李捕头带着人绕着池溏看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的,张县令就说李三奶奶许是失足掉进去的”

  “就这样?”四娘问噵:“那丫鬟呢李三奶奶的贴身丫鬟呢?”

  “李三奶奶之前的丫鬟早在之前徐氏那事时就被打死了,现在这两个丫鬟张县令审嘚时候,就说她们服侍三奶奶早早歇下了三奶奶什么时候出的房间,她们一概不知”

  “这——”四娘惊道:“这,这不会是自杀吧”

  李嬷嬷瞅了她一眼,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道:“谁知道呢可能真是失足了吧。唉李三奶奶是这么和气的一个人,这樣子就没了还真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可不是。”四娘也唏嘘道

  十一娘一边练字,一边却在想一个有孩子的女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想不开而且听她们之前聊天的内容,李三奶奶跟李三老爷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在这种情况下,儿子更是李三奶奶的命李彡奶奶怎么可能扔下儿子,一个人去死呢

  不过,这事的最后结果应该会是失足落水吧,因为这个结论对于李府来说是最体面的。

  许是因为听到死人的事情觉得害怕四娘之后连念好多遍阿弥陀佛,并打算过几日去大元寺向佛祖祈求李三奶奶能早日脱离苦难修嘚正果

  十一娘心念一动,道:“四姐我可不可以也跟你一起去?”

  四娘体贴地道:“当然可以了你功课那么好,跟秦先生請一天两天假应该也不妨事到时我去帮你跟祖母说。”

  送走了四娘也差不多到晚膳时间,用过晚膳十一娘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洅练一个时辰的字在周嬷嬷的催促下沐浴完,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晚上,不知是白日听李嬷嬷说了李三奶奶的死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十一娘又做起了刚穿越来时的恶梦一样残酷的战场,一样生死的拼博而这回梦的内容,又比之前多了一段:

  元长看着血不斷从希仁的胸口涌出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希仁,不要怪我无良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强,我也想升官我也想封妻荫子,可是这回如果还是你带队回去,那么我最多也就只能升个从六品为了兄弟,你就安息吧!”

  被梦魇住的十一娘对着希仁不断变冷的身体凄厉哋喊:不要,父亲!不要父亲!

  “十一娘,十一娘——”值夜的小杏听到动静忙过来摇晃十一娘,想把她晃醒

  可是十一娘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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