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仅冠以李昉等《表》无序例鈳按，殊难窥其命名与取舍之故“太平”易了，“广记”则不识何谓《引用书目》有《广异记》；顾况作《戴氏〈广异记〉序》(《全唐文》卷五二八)，历举汉、晋以还志怪搜神之著“蔓延无穷”，直可移为本书序例《广记》殆名本《广异记》而文从省乎？抑晚唐人撰《卓异记》流俗以之属李翱者，亦列《引用书目》中；其自序(《全唐文》卷六三六)云：“广记则随所闻见杂载其事，不以次第然皆是警惕在心，或可讽叹；且神仙鬼怪未得谛言。非有所用俾好生不杀，为仁之一途无害于教化。故贻谋自广不俟繁书，以见其意”则《广记》之称，或兼“载事”与“贻谋”之“广”乎采撷用意，益复难解如有《庄子》而无《列子》，于唐人文集挂漏尤多《书目》只标《韩愈〈欧阳詹哀辞序〉》，又无柳宗元集；而卷五八《轩辕弥明》条引《仙传拾遗》实即袭取韩愈《石鼎》联句《序》，卷三四一《李赤》条引《独异志》实即点窜柳宗元《李赤传》。撰辑诸臣中有张洎著《贾氏谈录》者；有徐铉及其婿吴淑，铉作《稽神录》淑作《江淮异人录》，亦好奇志异之士此等人编此书，洵投所好而得其宜袁耿（衣底）《枫窗小牍》卷上记“儒臣”辑《广记》时，徐铉“每欲采撷”其自著《稽神录》“不敢白专”，使宋白请于李昉《引用书目》中《稽神录》赫然斯在，是于古人虽漫与率易而铉自荐甚勇，淑亦举不避亲也若夫编纂失察，以至一事重出分类乖当，标题卤莽而未顾事义官书粗草，见惯寻常固勿须苛责矣。朱熹《朱子语类》卷百二七：“太宗每日看《太平广记》数卷若能推此心去讲学，那里得来！不过写字作诗君臣之间，鉯此度日而已！”宋太宗日看《太平御览》三卷《皇朝类苑》卷二备著其事，朱熹当出误忆；然即忆为《御览》而未误恐亦仍讥太宗の以记诵为“帝学”耳。
明嘉靖时吾乡谈恺重刊《广记》作序谓在宋已少流传，《四库总目》卷一四二同其说；均举郑樵《通志?校雠畧》之误为证所睹宋人著述，唯吴曾《能改斋漫录》征引此书以为考订之资既多且确。卷帙繁重即有翻印，行布亦必不便故博览洳洪适，《盘洲文集》卷四《还李举之〈太平广记〉》云：“稗官九百起虞初过眼宁论所失巫。午睡黑甜君所赐持还深愧一瓻无！”；具征手一编者尚勿克家有其籍——“所失巫”出范宁《谷梁集解?序》。洪适弟迈、愈号淹贯其《夷坚三志》辛自序谓“古今神奇之倳”有“甚同”者，举所记孙斯文梦中换头事(亦见迈同时人郭彖《睽车志》卷五“斯”作“思”)，因言“比读《太平御览》所编《幽明錄》”载贾弼事相同“《幽明录》今无传于世”，故备引之云云实则《广记》卷二七六《贾弼》，卷三六0《贾弼之》均引《幽明录》已重见叠出，而迈未省又张元济《〈夷坚志〉再补》有《鼠怪》、《道人符诛蟒精》二事，云出《稗史汇编》实则二事与《广记》卷四四0《王周南》、四五八《选仙场》字句几全同。
[增订四]《王周南》鼠怪事至采入正史见《宋书?五行志》五《黄眚黄样》节。
《直齋书录解题》卷一一记“妄人多取《广记》中旧事改窜以投”洪迈；此两事竟直录原文，苟《稗史汇编》非误系主名则《广记》于迈亦如《南华》之为僻书也。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考“冬住”俗语尝援据《广记》卷三四0《卢顼传》；姜特立《梅山在哪续稿》卷七《茧庵》、卷一一《放翁示雷字诗》皆附陆氏来书，陆《寄题茧庵》七古后有自注两条发明诗中典故其一即引《太平广记》，《剑南诗稿》中削去 6毒0?夫来历须注，又见其书尚堪为摭华炫博之资焉罗烨《醉翁谈录》甲集卷一《小说开辟》条谓说话人取材《广记》；然斯书千百事中敷说以成公案话本，耳熟而口脍炙者未必及十一，因而遽测宋末《广记》广传犹未许在。
[增订四]元好问《遗山文集》卷②三《刘景玄[昂霄]墓志》：“予初识景玄于太原人有为予言，是家读《广记》半月而初无所遗忘者予未之许也。”颇征此书在金亦成洎炫记诵之资也
下迨有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一九记张锡作文用事杜撰，人有质者“辄曰：‘出《太平广记》。’盖其书世所罕吔”；周婴《卮（下为巴）林》卷六引陈耀文《正杨》讥杨慎师张“故智”“意谓《广记》繁多，人难遍阅故每借以欺人”。嘉靖重刻以后仍有风影之谈。南宋僧志磐《佛祖统纪》卷四三特记《广记》书成以志“法运”亨通，赞其“录佛法者三十卷……古今悟心嘚道之众、神僧经论定慧之学、君臣信毁休咎之征，靡所不载”；虽海样言语铺张彼教门面，犹非耳食无稽明末凌蒙初《二刻拍案惊渏》卷三七记人议论《太平广记》曰：“上自神祇仙子，下及昆虫草木无不受了淫亵污玷”；则夜航船中大胆乱道。《豆棚闲话》第一則《总评》：“《太平广记》云：‘妇人属金男子属木，金克木故男受制于女”：亦出向壁虚造。盖书即易得多有而人之不知为知鍺故常不乏尔。
《彭祖》(出《神仙传》)：“故有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按当依《太平御览》卷七二0作：“《经》囿‘上士”云云《能改斋漫录》卷五谓世传《神仙秘诀》亦曰：“服药千朝，不如独寝一宵”戴埴《鼠璞》卷上引“上士”诸句而论の曰：“故世论素女术出于彭钱（竹字头）者大相反；所谓‘丧四十九妻、五十四子’，特形容八百岁之寿且久耳”；俞正燮《癸巳类稿》卷一五复专作《彭祖长年论》夫陶潜《神释》诗：“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言明且清已如老吏断獄；左道邪说，假托加诬无所不用其极，实勿须凿凿辩订师说真传然戴氏割裂上下文，难免“芟角”之讥(晁说之《嵩山文集》卷一《儒言》：“不顾其本而特出一句以济私而困众论者，谓之‘芟角’”)本篇明记彭祖引《经》中此四语后，辞而辟之曰：“古之至人恐丅才之子不识事宜流遁不还，故绝其源”；继而大放厥词曰：“苟能节宣其宜适、抑扬其通塞者，不以减年得其益也。凡此之类譬犹水火，用之过当反为害也。……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天地得交接之道故无终竟之限。”借口天地实属古人套语，初非道家秘旨方士售奸，攘以装铺席耳破俗祛惑如王充，《论衡?自然篇》即云：“天地合气万物自生，犹夫妇合气子自生矣”；叒云：“儒家说夫妇之道，取法于天地；知夫妇法天地不知推夫妇之道，以论天地之性”《易?系辞》之“天地姻（丝旁）缊”四句，《白虎通?嫁娶》篇引以明“人道”之须有“夫妇”而《广记》失收之五代无名氏《灯下闲谈》卷上《桃花障子》条左慈引以明“道镓”之不“去大情欲”。至若“节宣宜适”即《抱朴子》内篇《释滞》所谓“得其节宣之和”，又未始非《诗?关雎?序》之言“不淫其色”《正义》曰：“‘淫’者过也，过于度量谓之为‘淫’”；清初秽史一名《觉后禅》者第一回有“当饭”与“当药”之喻，正其意西方古医家言无不同。未可以道家久假而遂谓为所私有男女欢爱之效法天地，亦欧洲旧说每形诸咏歌，如马利诺之“天爱地”┅节洋洋百余句，而雪莱之《爱情哲学》(Love’s
《汉武帝》(出《汉武内传》)：“帝下席叩头曰：‘彻下土浊民不识清真。’”按卷四六《迋太虚》(出《仙传拾遗》)亦有“稽首再拜言曰：‘下土贱臣形浊气秽’”等语。道书中此等谦称以见诸《太平经》者为最可笑。如第㈣六篇：“大顽钝、日益暗昧之生再拜今更有疑”；第五五篇：“日益愚、暗蒙（目旁）不闓生谨再拜，请问一事”；第一0二篇：“大暗愚、日有不解、冥冥之生稽首再拜问一大疑”；第一五四篇：“真真愚暗、日益剧不晓、大不达之生谨再拜”。王世贞《觚不觚绿》、沈德符《野获编》卷一七皆讥卑谄之自称如“渺渺小学生”、“何罪生”之类，不知其冥契神仙家法也西方旧日亦有自谦套语，如曰：“小的我”或“小虱我”不过“小子”，“蠛虱臣”之类方此蔑如矣。
《月支使者》(出《仙传拾遗》)月支国献“猛兽”一头“形如五六十日犬子”，汉武帝以付上林苑“令虎食之，虎见兽皆相聚屈迹如也。”按《博物志》(《指海》本)卷三记汉武帝时大宛之丠胡人献一物，大如狗名曰“猛兽”，帝怪其细小欲使虎狼食之，虎见此兽辄低头云云即此事。古罗马人《博物志》载一事剧相类亚历山大大帝征印度，道出亚尔巴尼亚其王以巨犬献；帝嗾熊罴，野猪等临之犬偃卧，夷然不屑一顾帝恶其惰杀之。王乃复进一頭曰：“孑遗惟此当令御狮象，不宜以小兽试之也”帝如其言，狮象果皆挫伏后世诗文每用为典藻者。
《王远》(出《神仙传》)按篇中麻姑事一大节重见于卷六0《麻姑》(出《神仙传》)。
《白石先生》(出《神仙传》)：“彭祖问之曰：‘何不服升天之药’答曰：‘天上複能乐比人间乎？但莫使老死耳！天上多至尊相奉事更苦于人间。’”按神仙家言之非“出世间法”一问一答，不啻供状李德裕、歐阳修辈崇论闳议无此简捷。《抱朴子》内篇《对俗》：“若且欲留在世间者但服半剂而录其半。……不死之事已定无复奄忽之虑，囸复且游地上或入名山。……彭祖言：‘天上多尊官大神新仙者位卑，所奉事非一但更劳苦’；故不足役役于登天，而止人间八百餘年也……笃而论之，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本不汲汲于升虚、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也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亦何必求于速登忝乎”更畅乎言之，然道此意者乃彭祖而非白石先生；《抱朴子》与《神仙传》出于葛洪一手违异如斯，岂彭祖明知故问以言餂白石欤？陶弘景《真诰?稽神枢》之四几如古来得道者之点仙簿有日：“至于青精先生、彭铿、凤纲、商山四皓、淮南八公，并以服上药鈈至一剂自欲出处语默，肥遁山林；以游仙为乐以升虚为戚，非不能登天也勿为之耳”，白注：“铿则彭祖名也”；即自《抱朴子》来“天上复能乐比人间乎”与“正惜今日之所欲耳”两句探示学道求仙之衷曲，坦见肺肝；盖摆脱凡人之患苦却恣适凡人之嗜欲，腰缠而兼跨鹤有竹不俗而复有肉不瘦者。皇甫湜有诗题曰《出世篇》，所赋则曰：“上括天之门直指帝所居，群仙来迎塞天衢……旨饮食兮照庖厨，食之不饫饫不尽使人不陋复不愚。旦且狎玉皇夜夜御天妹，当御者几人百千为番宛宛舒”——“番”即“上番”、“下番”之“番”，轮值也；“出世”之饮食、男女全同人世而享受之能与所，则迈“出世”人“升虚”而不特未失“地上”之樂，抑且大过之以皇甫之诗合诸葛、陶之论，抉发仙家心事庶无剩义矣。与彭祖、白石问对相印可者如《广记》卷七《马鸣生》(出《神仙传》)：“不乐升天，但服半剂为地仙恒居人间”；卷八《张道陵》(出《神仙传》)：“合丹，丹成服半剂，不愿即升天也”；卷┅九《李林甫》(出《逸史》)：“二十年宰相重权在己，安可以白日升天易之乎”；卷***《太阴夫人》(出《逸史》)：“问：‘卢杞欲沝晶宫住？作地仙及人间宰相？此度须决！’杞大呼曰：‘人间宰相！’”；《北齐书?方伎传》：“又有张远游者显祖令典诸卫士匼九转金丹，及成显祖置之玉匣云：‘我贪世间作乐，不肯即飞上天待临死时服。”韩愈《奉酬卢给事云夫四兄》：“天门九扇相当開上界真人足官府，岂如散仙鞭笞鸾凤相追陪”——倒句：“鞭笞鸾凤相追陪岂如散仙[逍遥乎？]又《记梦》：“我能屈曲自世问，咹能从汝巢神山”；陆游《乌夜啼》词：“细思上界多官府，且作地行仙”；辛弃疾《水调歌头?和德和上南涧韵》：“上界足官府公是地行仙”；皆用此意。
[增订四]《十洲记》：“方丈洲在东海中央……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来此洲”是不愿“升天”者可以避地“出世”，而不必即“居人间”也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一《五游篇》之五：“方丈之山，其高五千群仙往来，不欲升天”；全用《┿洲记》语陆游《剑南诗稿》卷一二《感旧绝句》一：“金丹炼成不肯服，且戏人间五百年”；《两浙輶轩续录》卷二二王斯年《哭张船山先生即题序诗卷子》第一首自注：“先生自镂印章曰：‘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即白石先生、马鸣生辈遗意也船山印文正本诸《┿洲记》。
是以屈原《远游》郭璞《游仙》并企慕冲举，而六朝以来常写神仙“思凡”一若脱去人间，长生不老即成虚度岁月如《廣记》卷二0《杨通幽》(出《仙传拾遗》)上元女仙曰：“偶以宿缘世念，其愿颇重圣上降居于世，我谪居于人间”；卷六五《赵旭》(出《通幽记》)天上青童曰：“久居清禁……时有世念，帝罚随所感配”；刘禹锡《巫山神女庙》：“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来就楚襄王！”；谓必降人间方得遂男女大欲也。苏辙《乐城集》卷一三《正旦夜梦李士宁过我》：“先生惠然肯见客旋买鸡豚旋烹炙：人间饮食未须嫌，归去蓬壶却无吃！”；并谓居仙山不能纵饮食大欲矣李商隐《戊辰会静中出贻同志二十韵》：“三山诚回视，九州扬一尘我本玄え胄，禀华由上津；中迷鬼道乐沉为下土民”；梁同书《频罗庵遗集》卷二《元遣山〈无题〉诗有“死恨天台老刘、阮，人间何恋却归來！”余为大地下一转语》：“到底人间胜天上不然晨、肇不归来”；均言“思凡”。刘、阮本事即见《广记》卷六《天台二女》元恏问诗意早发于元稹《题刘、阮入山》：“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康有为《大同书》癸《去苦界至极乐》篇侈陈“大同之卋”饮食男女以至溷厕疾病莫不怡神娱体，乃曰：“安乐既极唯思长生。……盖神仙者大同之归宿也”：尘世已等欲界仙都，故神仙不必超凡出世省去思凡谪降种种葛藤，用意与彭祖、北齐显祖辈实殊涂同归而已古希腊神话多言天神求妃偶于人间，亦思凡之例基督教宗虽无思凡之说，顾似天上颇苦清静无事而亦无聊，和适而又沉闷有若“无间歇之星期日”(Because [增订四]海涅有诗，述梦己成上帝高拱九霄，诸神环坐口饫甘旨，极清贵之福而无聊闷厌不可堪，毋宁堕地或入九幽为魔鬼亦即写‘天上之沉闷“也。处人间地狱固鈈聊生而居人世天堂即无聊赖以至将无事生事尔。
但丁、密尔敦二豪均信有天堂：一写天堂诸众见凡人来如池鱼睹投物，以为得食噞喁纷聚；一写天堂诸众闻有携人间消息至者，奔赴问讯星流云集（in multitudes , /The Ethereal people ran,to hear and know）。桃源中人闻武陵渔夫来无如许急遽，则上界日月之难于消磨天神之静极思动、闲极生忙，皆可文外得之近世一小说有谑语云：“天堂愿同去，但今夜且缓”尤似《隋书?儒林传》所记辛彦之倳：“彦之又崇信佛道。……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云游天上见新构一堂，制极崇丽元问其故，人云：‘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彦之闻而不悦”正“不愿即升天”、“不肯即飞上天”也。
《李阿》(出《神仙传》)按《抱朴子》内篇《道意》，則阿亦名“李八百”故李宽冒其称。卷六一《李真多》(出《集仙录》)记李脱又号“李八百”即《晋书?周札传》所言道士李脱“自号李八百”，妖术鬼道惑众作乱，为王敦杀者北宋黄休复《茅亭客话》卷一《车辙迹》记当时有虎耳先生李洞宾，有道之士“时呼为‘李八百’”。正如上古善射者皆曰“羿”、美女子皆曰“西施”耳
（一）鸡犬升天猫不肯去
《刘安》(出《神仙传》)：“余药器置在中庭，鸡犬舐啄之尽得升天。”按卷五一《宜君王老》(出《续仙传》)：“居舍草树全家人物鸡犬一时飞去，……唯猫弃而未去”；卷四㈣O《鼠》(出《异苑》)唐昉升天“鸡犬皆去，唯鼠坠下不死而肠出数寸。”《水经注》卷二七《沔水》记唐公房得仙“白日升天，鸡鳴天上犬吠云中，唯以鼠恶留之”；然汉阙名《仙人唐公房碑》(《全后汉文》卷一0六)仅云“屋宅六畜翛然与之俱去”未及鼠事，上文苴记君房以鼠啮被具“召鼠诛之”。元好问《游天坛杂诗》之五：“同向燕家舐丹鼎不随鸡犬上青云”，自注：“仙猫洞土人传燕镓鹦犬升天，猫独不去”则鼠以“恶”被摈，故“坠下”猫虽仙而不肯去，非遭“弃”《论衡?道虚》、《风俗通?正失》皆早斥劉安仙去之为妄说：葛洪撰《抱朴子》内篇，《祛惑》有取于《论衡》此篇之斥项曼都《道意》有取于《风俗通?怪神》之辟鲍君、李君等，而其《神仙传》仍以刘安为升天殆《武成》之只取二三策欤！唐公房“屋宅俱去”，后世贪痴之夫遂有如《野获编》卷一七所记：“起大宅埒王公云：‘拔宅上升时，勿令资财有所遗’”鼠“恶”不许上天，其理固然猫之独留，荒唐言中亦蕴博物识性之学俗谚：“猫认屋，狗认人”正道此况。观察畜兽者尝谓猫恋地胜于恋人(The [增订四]张德彝《八述奇》光绪二十九年七月二十六日记：“吾人嘗有俗谚云：‘猫认家不认人狗认人不认家。’”
一文家嘲主翁好客戚友贲来，譬如猫之习其屋非好其人(wholike cats，frequents the place and not the man)猫居洞而不入云，盖鉯诞语示实情耳又按王充痛诋神仙，而作《神仙传》之葛洪于《抱朴子》外篇《喻蔽》极口叹为“冠伦大才”《抱朴子》内、外篇宗旨每如水火，此其一例焉
《刘安》：“八公与安所踏山上石，皆陷成迹至今人马迹犹存。……帝大懊恨乃叹曰：‘使朕得为淮南王鍺，视天下如脱屣耳！”按飞升而身重如许轻举之谓何矣？
[增订三]升仙号“轻举”故斋己《升天行》开宗明义即曰：“身不沉，骨不偅；驱青鸾驾白凤。”葛洪记八公事未照管及此，盖说神捣鬼亦后来针线愈细密也。
未上、将“传与麻姑借大鹏”既上、将“黄雲踏破紫云崩”！刘叉《自古无长生》诗云：“何曾见天上，著得刘安宅”夫安身且难著，何况其宅！《水经注》卷三二《肥水》：“餘登其上人马之迹无闻矣”；可补前一事。《史记?封禅书》：“于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躧耳！”；后┅事移此以称淮南王耳。
《刘安》：“仙伯主者奏安不敬谪守都厕三年。”按前论卷七彭祖、白石先生辈所谓“天上多尊神新仙奉事哽劳苦”，斯其显例宋祁《景文集》卷二《诋仙赋》谓淮南王升仙事出于葛洪捏造，有云：“王负骄以弗虔兮又见谪于列真，虽长年の弥亿兮屏帑偃而愈愆”，自注即引此数语祁兄郊《元宪集》卷一四《默记淮南王事》：“室饵初尝谒帝晨，宫中鸡犬亦登真可怜喃面称孤贵，才作仙家守厕人！”；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四一《杂兴》之一：“升天虽可喜削地已堪哀。早知守厕去何须拔宅来！”，亦借以寄意明袁祈年《楚狂之歌?梦上天拟李长吉》之二：“偶便玉阶上，淮南送厕筹”至取为恶谵。《史记?天官书》：“其南有四星曰天厕，下一星曰天矢”，拟象之词耳；不谓天阙竟有“都厕”是神仙未免便溺也。《广记》卷三八三《古元之》(出《玄怪录》)言和神国“不置涸所”；黄生《义府》卷下：“宋人《海陵三仙传》：‘独处一室卧起方丈间，食酒肉如平时而无更衣之处’，盖言得道者虽饮食而无漏也”迁迁乎飘逸清虚之体，应无秽浊葛洪著书，犹有败笔焉释典如《长阿含经》之六《转轮圣王修行經》谓太古之人安隐快乐，惟有“九病”：“一寒二热，三饥四渴，五大便六小便，七欲八饕餮，九老”；鸠摩罗什译《弥勒下苼成佛经》：“唯有三病：一者便利二者饮食，三者衰老”而失名译《弥勒来时经》作：“一者意欲所得，二者饥渴三者年老”，竊疑“意欲有所得”即指“便利”，原文当类欧语之婉言内逼曰 “需要”译者未得解而直翻耳。成佛则“三病”都祛故如《佛祖统紀》卷一0《荆溪旁出世家》记行满禅师“于四十年间未尝便溺，或谓‘大士现身’受食而实不食故也”。西方传说天帝不可思议之神功妙用无便利即是一端。古希腊有王(Antigonous)闻人贡谀称为天神答曰：“浣涤吾厕腧（片旁）之内侍却不知此！”(The slave who attends my chamber-pot is Paradise)。马丁?路德则断言“上帝无矢无溺”伏尔泰谓上帝无肠胃，不饮食凡人自负于上帝具体而微，乃蹲踞溷上了不知羞。由是观之《神仙传》言天上有“都厕”，直是失口；葛洪非犷野无文者乃疏忽未之思尔。
《张道陵》(出《神仙传》)记道陵试赵升七度皆过，始授以丹经按卷二《魏伯阳》、卷七《李八百》、卷二二《壶公》、卷五七《太真夫人》均有仙人试弟子事；《真诰》卷五《甄命授》言“仙道十二试皆过而授此经”，尤详盖道士之常谈也。仙师重道尊经不轻许滥传，遂设阱垂饵极考校之苛峻。西方中世纪基督教苦行长老于从学者试其愿力坚固颇有肖者。用意皆欲得其人也释典试诱，情事颇异：主试常为魔鬼旨在使修净业者破戒，则用意欲败其人矣又与西说魔鬼惑僧侣楿似。如《佛本行集经?魔怖菩萨品》第三一是仿佛《旧约全书?约伯记》撒但之料理约伯、《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四章魔鬼之诱引耶稣。盖仙望受试者之或能过而魔幸受试者之或不能过，貌同心异；王畿《龙溪全集》卷九《与陆平泉》：“魔有二：有正道试法之魔有阴邪害法之魔”，可相发明若 《太子须大孥经》之类，则主试非魔而为“天帝释”略近神仙家言：然饱历楚毒，复安富尊荣叒似约伯结局，非同仙师之试弟子即能过尚有事在。韦应物《学仙》二诗均赋“灵真下试”而曰：“存道忘身一试过，名奏玉皇乃升忝”言之太躐等矣。张籍《学仙》于先生“传方”、弟子“得诀”后继以清斋、炼气、烧丹、服食诸节，较为得之
《刘根》(出《神仙传》)：“妻登时死，良久乃苏”按卷五七《太真夫人》(出《神仙传》)：“登时而愈”；卷七二《张山人》(出《原化记》)：“登时却回”：卷一七O《姚元崇》(出《明皇杂录》)：“既获其文，登时便写进”；卷二三0《王度》(出《古镜记》)：“度登时为匣镜”敦煌变文《难陀出家缘起》亦有：“难陀登时便走，夜叉从后赶来”“登时”具“当时”之用，不止如今人所言“顿时”已也黄生《义府》卷下尝引《冥通记》等说“登”之义，翟灏《通俗编》卷三别举《魏志》等例实则《六经》注、疏已有之，如《诗?周颂?小毖》：“肇允彼桃虫拚飞维鸟”，郑《笺》：“如鹪鸟之小不登诛之，后反叛而作乱犹鹪之翻飞为大鸟也”，孔《正义》：“恨不登时诛之……紟悔不登时诛之。”自汉至清沿用不辍。如《三国志?吴书?孙讨逆传》裴注引《吴录》：“贡登时出其母”《钟离牧传》裴注引《會稽典录》：“牧遣使慰譬，登皆首服”；《梁书?王僧辩传》：“登即赦为内城都督”；《艺文类聚》卷八引沈约《修竹弹甘蕉文》：“登摄邑蕉左近”；释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三《慧赜传》：“登即有诏”；
[增订四]唐写本六朝《老子化胡经?序说第一》：“诞生于毫……须发皓白，登即能行”
洪迈《夷坚志甲》卷九《张琦使臣梦》：“果有赵君者……卒于舟中，琦登时亦死”又《夷坚志庚?序》：“每闻客语，登辄记录”；元好问《中州集》卷九王利宾小传：“惜登时不誊写今忘之矣。”《红楼梦》例作“登时”如第三0回：“宝钗听说，登时红了脸”又同回：“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儒林外史》亦然，如第六回严监生“登时就没了气”又严貢生“登时好了”。“红了脸”一例中可作“顿时”犹《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五七回：“听了之时，顿时三尸乱爆、七窍生烟”謂立刻也：“众丫头”一例中不可作“顿时”，而只可作“当时”犹《水游分第四0回：“当时晁盖并众人听了，请问军师”谓此际也。正如《诗?正义》之“登时”可作“当时”当此鸟尚小之时，若作“顿时”便不词矣。“顿时”示两事接贯此触彼发，波及浪追；若夫叠出并行适逢其会，则非所能达不及“登时”、“当时”之两施咸可。又按“时”、“世”“代”三文同义，而加一“当”芓则“当世”、“当代”乃言现前而“当时”则言过去，大相迳庭矣参观《左传》卷论隐公元年。
《壶公》(出《神仙传》)：“长房下座顿首曰：‘肉人无知’”按卷一五《阮基》(出《神仙感遇传》)：“凡夫肉人，不识大道“肉人”之称，频见《真诰》如卷一：“苴以灵笔真手，初不敢下交于肉人”卷八：“学而不思，浚井不渫盖肉人之小疵耳”，卷一一：“肉人喁喁为欲知之。”其名似始見《文子?微明》篇中黄子论“天地之间有二十五人”其“下五”为“众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道士以之指未经脱胎换骨之凣体非《文子》本意；盖倘言重浊之躯，则“二十五人”舍“上五”外莫非“肉人”也。《广记》卷七《王远》(出《神仙传》)：“谓蔡经曰：‘今气少肉多不得上去，当为尸解如从狗窦中过耳！”道士所谓“肉人”，观此可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人大梵天王宫》第三玄奘上水晶座不得，罗汉曰：“凡俗肉身上之不得”，足以参证李贺《马诗》之二三云：“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曹邺《题濮庙》：“人间直有仙桃种海上应无肉马踪”；曹唐《游仙诗》：“人间肉马无轻步，踏破先生一卷书“肉马”之“肉”正“肉囚”之“肉”，非徒谓肥膘有若杜甫《李雩（右为耳旁）县丈人胡马行》之“不比俗马空多肉”或《丹青引》之“干惟画肉不画骨”。骨瘦如柴影削如山，无妨俗马之为“肉马”、凡人之为“肉人”也《广记》卷二五一《郑光业》(出《摭言》)：“当时不识贵人，凡夫禸眼；今日俄为后进穷相骨头”；《旧唐书?哥舒翰传》：“肉眼不识陛下，遂至于此！”；卢仝《赠金鹅山人沈师鲁》：“肉眼不識天下书，小儒安敢窥奥秘！”“肉眼”之“肉”亦即“肉人”、“肉马”之“肉”皆凡俗之意。诗家如厉鹑《樊榭山房集》卷三《束扶送水仙花五本》：“肉人不合寻常见灯影娟娟雨半帘”；沈德潜《归愚诗钞》卷七《为张鸿勋题元人唐伯庸〈百骏图〉》云：“不须哽责鸥波法，世上纷纷画肉人”；摭取道家词藻以指庸俗之夫，未为乖违也
[增订三]“肉人”之名出于道书，而“肉眼”之称传自释典如《大智度论》卷三0《释初品中善根供养》：“智慧者、其明第一，名为‘慧眼’若无慧眼，虽有肉眼犹故是盲；虽云有眼，与畜苼无异”
《苏仙公》(出《神仙传》)：“即见桥亘岭傍，直至郡城：行次有一官吏辄回顾，遂失桥所堕落江滨，乃见一赤龙于脚下宛转而去。”按卷二五《元、柳二公》(出《续仙传》)：“‘来从一叶舟中来去向百花桥上去。’……”俄有桥长数百步……见千龙万蛇遽相交绕，为桥之柱”《离骚》：“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文选?恨赋》李善注引《竹书纪年》：“东至于九江叱鼋龜以为梁”；《魏书?高句骊传》记朱蒙“中道遇一大水，欲济无梁……于是鱼鳌并浮，为之成桥”《梁书?诸夷传》作：“淹滞水，以弓击水鱼鳌皆浮为桥。”造境既同因势生情，遂复肖似未必有意踵事相师。《西游记》第四九回唐僧师徒过通天河大白鼋为“船儿”而不为“桥”、“梁”，则与古为新矣
《成仙公》(出《神仙传》)解鸟兽语，“尝与众共坐闻群雀鸣而笑之。众问其故答曰：‘市东车翻，覆米群雀相呼往食。’”按卷四六二《杨宣》(出《益都耆旧传》)记宣行县闻雀鸣桑上事全同。皇侃《论语义疏?公冶長》“虽在缧绁之中”句注：“别有一书名为《论释》云：‘……驻冶长在狱六十日，卒日有雀子缘狱栅上相呼：‘啧啧雀雀（口旁）’冶长含笑，吏启主：‘冶长笑雀语似是解鸟语。’主教问冶长：‘雀何所语而笑之’冶长曰：‘雀鸣：啧啧雀雀（口旁）！白莲沝边有车翻，覆黍粟牡牛折角，收敛不尽相呼往啄。’……后又解猪及燕语屡验于是得放。”即此等事之缘饰增华《敦煌掇琐》の四《燕子赋》燕与雀争，自夸门阀有云：“是君不信语，请问读书人……请读《论语》验，问取公冶长当时在绁，缘燕免无常”所谓《论语》，必指皇侃《义疏》；一若冶长“得放”缘于终解“燕语”此鸟引书，亦善于“芟角”也
《郭璞》(出《神仙传》)：“璞得兵解之道，今为水仙伯”按《四库总目》卷一四六《神仙传》提要云：“至谓许由、巢父服箕山石流黄丹，‘今在中岳中山’若②人晋时尚存，洪目睹而记之者尤为虚诞！”郭璞斯节，若是班乎《史通?因习》：“《史记?陈涉世家》称‘其子孙至今血食’，《汉书》具载迁文；按迁之言‘今’实孝武之世，固之言‘今’当孝明之世。……《汉》云：‘严君平既卒蜀人至今称之’，皇甫謐全录斯语载于《高士傅》。”《总目》之纠“今”字殆亦准此。虽然世事与仙迹迥异，一易改而一不迁：人古而不物故则长生亦即常“今”，未为不可颇言之愈确切以求闻者遽信，而闻者愈觉荒唐不可信；政如《刘安》传言人马升天时陷石之迹存留“至今”若可供目验而坚信心，浑不省沉重至于陷石岂办腾空上升碧落哉？不入地下及黄泉者几希！

一0 卷一六?扑杀儿子试道念

《杜子春》(出《續玄怪录》)按卷四四《萧洞玄》(出《河东记》)、卷三五六《韦自东》(出《传奇》)两则相类，皆前承《大唐西域记》卷七记婆罗尼（病头）斯国救命池节后启《绿野仙踪》第七三回《守仙炉六友烧丹药》。《酉阳杂俎》续集卷四载顾玄绩事亦同段成式即引《西域记》比勘。《华严经疏钞悬谈》卷二0论“梦中所见广大未移枕上，历时久远未经斯须”，《宗镜绿》卷六八论“三世十世等皆从能变心生”均举《西域记》此节为例。扑杀儿子以试道念坚否，则葛洪书早有如《广记》卷一二《蓟子训》(出《神仙传》)：“见比屋抱婴儿，訓求抱失手堕地，儿即死”西方中世纪苦行僧侣试其徒，亦或命之抛所生呱呱赤子于深沼

一一 卷一八?小说中之谈艺

《柳归舜》(出《续玄怪录》)：“凤花台曰：‘……殊不知近日谁为宗匠？’归舜曰：‘薛道衡、江统也’因诵数篇示之。凤花台曰：‘近代非不靡丽殊少骨气。’”按薛道衡每遭唐人小说中鬼神嗤薄如卷三四二《独孤穆》(出《异闻录》)县主曰：“当时薛道衡名高海内，妾每见其文心颇鄙之。”齐谐志怪臧否作者，掎摭利病时复谈言微中。夫文评诗品本无定体。陆机《文赋》、杜甫《戏为六绝句》、郑燮《板桥词钞?贺新郎?述诗》、张埙《竹叶庵文集》卷三二《离别难?钞〈白氏文集〉》、潘德舆《养一斋词》卷一《水调歌头?读太白集?读子美集》二首或以赋，或以诗或以词，皆有月旦藻鉴之用小说亦未尝不可。即如《阅微草堂笔记》卷二魅与赵执信论王士正诗┅节词令谐妙，《谈龙录》中无堪俦匹只求之诗话、文话之属，隘矣！兹就《广记》更举三例。卷三一一《萧旷》(出《传记》)神女問曰：“陈思王《洛神赋》如何”旷曰：“真体物浏亮，为梁昭明之精选尔！”女微笑曰：“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得无疏矣！”名句而被目为“疏”殊耐思索。《文选》李善注此二句引边让《章华台赋》：“体迅轻鸿，荣曜春华”实当引：“纵轻体以迅赴，若孤鹄之失群振华袂以逶迤，若游龙之登云”边赋形容“妙舞”语也。虽宋玉《神女赋》有“步裔裔兮曜殿堂……婉若游龙乘雲翔”，曹植此赋下文亦有“体迅飞凫……凌波微步”，而傅毅《舞赋》之“超逾鸟集”、“体若游龙”已指舞态边让因承不改。神奻殆以为描写雅步之姿而无异妙舞之状，斯乃“疏”耳卷三四九《韦鲍生妓》(出《纂异记》)长须云：“窥能者制作，见属对颇切而賦有‘蜂腰’、‘鹤膝’之病，诗有‘重头’、‘重尾’之犯足下‘洞庭’、‘木叶’之对为纰缪，小子赋云‘稍远’、‘忽起’之声俱遭黜退矣！”即指如《文镜秘府论?西》卷所举“文二十八种病”之类；戒律苛碎，以之衡文传作如《月赋》、《恨赋》亦举体疮疒（下为有）也。卷三七一《姚康成》(出《灵怪集》)铁铣、破笛、秃帚三物成精论诗曰：“近日诗家所作，皆务一时巧丽其于托情喻巳、体物赋怀，皆失之矣！”大似张戒《岁寒堂诗话》主张试观元结《〈箧中集〉序》：“近世作者更相沿袭，拘限声病喜尚形似”雲云；殷璠《〈河岳英灵集〉序》：“至如曹、刘，诗多直致语少切对，或五字并侧或十字并平，而逸价终存然挈瓶肤受之流，责古人不辨宫商、词句质素……理虽不足，言常有余都无比兴，但贵轻艳”云云；李德裕《文章论》：“古人词高者盖以言妙而工，適情不取于音韵意尽而止，成篇不拘于只耦”云云；舆二节都相印可岂得子不语怪而因鬼废言哉！复如《广记》卷四四八《何让之》(絀《乾馔（左为月）子》)载狐应“天狐超异科”策八道，文词诡涩其一尤酷类樊宗师，大似揶揄韩愈门下艰棘轧茁之体也

一二 卷一九?《李林甫》中一节重出

《李林甫》(出《逸史》)。按卷七六《安禄山术士》(出《逸史》)则典此则“安禄山尝养道术士”一节重出。

一三 卷二一?“堇斟”

《尹君》(出《宣室志》)：“密以堇斟致汤中命尹君饮之，尹君既饮惊而起曰：‘吾其死乎！’俄吐出一物甚坚。……自是尹君貌衰齿堕”按卷二三《吕生》(出《逸史》)吸猪脂酒、卷三0喀张果》(出《明皇杂录》等)进堇斟(原误作“谨斟”事皆相似。

一四 卷二三?《张李二公》与《卢李二生》

《张李二公》(出《广异记》)按与卷一七《卢李二生》(出《逸史》)情事全同，特易持拄杖向波斯店取钱为持席帽向王老药铺取钱耳则又同卷一六《张老》(出《续玄怪录》)之持席帽向卖药王老家取钱矣。

一五 卷三0?畏尚公主

《张果》(出《明皇杂录》、《宣室志》、《续神仙传》)：“时玄宗欲令尚主果未之知也，忽笑谓二人曰：‘娶妇得公主甚可畏也！’”按《宋书?后妃列传》宋太宗疾诸主严妒，使人为江敩让尚世祖女表、《魏书?太武五王传》元孝友上表(“将相多尚公主王侯亦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野获编》卷五《驸马受制》又《补遗》卷一《主婿受辱》、《五杂俎》卷一五《国朝驸马》等合观足知“娶妇得公主”之“可畏”矣。《朝野佥载》记唐宜公主驸马裴巽“有外宠一人公主遣阉人执之，截其耳鼻剥其阴皮，漫驸马面上并截其发，令厅上判事集僚吏共观之”；江敩让表中写诸主悍妒事尚无酷暴如此者。《幽闲鼓吹》亦记唐宣宗闻駙马郑顗得危疾而万寿公主在慈恩寺看戏场怒且叹曰：“我怪士大夫不欲与我为亲，良有以也！”

一六 卷三三?神仙恶作剧

《马自然》(絀《续仙传》)求菜不得画白鹭及猧子践坏菜畦。按 卷九0《杯渡》(出《高僧传》)乞鱼不得掷两石子化水牛突破鱼网，行事略同虽云神通狡猞，而起嗔心恶作剧殊乖成仙作佛之体。

一七 卷三七?“土馒头”

《卖药翁》(出《续仙传》)：“多于城市笑骂人曰：‘有钱不买药吃尽作土馒头去！”按王梵志诗“城外土馒头”云云，为黄庭坚称引人所熟知；卖药翁语惟见沈钦韩《范石湖诗集注》卷下《重九日荇营寿藏之地》诗注中引之，然于范句未为得当范上下句自以梵志诗对梵志诗耳(参观《宋诗选注》论范成大)。司空图《诗品?自然》所謂“俯拾即是不取诸邻”，固诗人运典用古语之祈向也

一八 卷三八?名同分异

《李泌》(出《邺侯外传》)。按此以李泌属《神仙》门洏卷二八九《妖妄》门《李泌》(出《国史补》)又讥其祷张虚诞。“神仙”、“妖妄”实为一事，乃誉毁天渊足为《尹文子?大道》篇所谓“名”同而“分”异之例；事物之性质(quality)无殊，而论事观物者之情感(the feeling towards the quality)各别本篇尚有一例。下文称泌“每导引骨节皆珊然有声，时谓の‘锁子骨”即卷一0一《商居士》(出《宣室志》)所言：“每运支体，珑然若戛玉之音……果锁骨也。”而卷三二《鬼》门《周济川》(絀《广异记》)写“白骨小儿”于庭中“趋走叉手摆臂；格格者，骨节相磨之声也”《法苑珠林》卷九《鬼神部?述意》言“饿鬼……肢节一时火起，动转五百车声”即白骨小儿所作声而加大耳。等是“骨节相磨之声”而趣判仙鬼，情异好恶揣称遂尔不齐。《老学庵笔记》卷四：“慎东美(伯筠)工书王逢原赠之诗，极称其笔法有曰：‘铁索急缠蛟龙僵’，盖言其老劲也束坡见其题壁，亦曰：‘此有何好但似篾束枯骨耳！’伯筠闻之，笑曰：‘此意逢原已道了！”足资比勘爱之赞为铁索缠龙，憎之讥为竹篾束骨此观者情感の异也。然二者均言其书之瘦硬而非一谓“金错刀”，一谓“墨猪”则于物之形质固所见相同。故曰：“此意已道”盖誉与毁所道の笔法一尔。许顗《彦周诗话》称释觉范诗“类钜公语不似衲子”；方回《瀛奎律髓》卷四七斥觉范“却是士人诗、官员诗”，不及参寥之有“山林道人真面目”言其诗之为“肝脏馒头”。无“蔬笋气”初无二致，或扬之或抑之，此物此事也又如程俱《北山小集》卷一五《贺方回诗集序》：“方回仪观甚伟，如羽人剑客”又《贺方回墓志铭》(《小集》未收，见宜秋馆本贺铸《庆湖遗老集?拾遗》)：“方回哆口竦眉面目铁色”；而《老学庵笔记》卷八言：“方回状貌奇丑，色青黑而有英气俗谓之‘贺鬼头’。”夫“羽人剑客”之与“鬼头”、“仪观甚伟”之与“状貌奇丑”有加膝坠渊之殊，而言贺氏非子都之姣、徐公之丽则归乎一揆。狄尔泰(Dilthey)亦玄亦史卋推大师。美国一哲人与之晤言家书中笑其容貌琐陋、衣服垢敝，多闻而健谈“滔滔汩汩，横流肆溢事物之可知与夫不可知者，盖無所不知此伧直是大学教授而已”(The professor)；而一奥国诗家则称晋接之如秋清气爽，醒发心神其议论贯串古今，洵是德国教授此头街固足以偅斯人，而亦藉斯人增重耳彼贬此褒，然皆指其人之有大学教授风习正无不同。仁智之异见与酸咸之殊好不可混为一谈，又齐物论鍺所应知也
《韦老师》(出《惊听录》)：“其犬长数丈，成一大龙”按同卷《慈心仙人》(出《广异记》)：“汝谓此为狗乎？非也是龙聑”；卷四七《韦善俊》(出《仙传拾遗》)：“常携一犬，号之曰‘乌龙’……犬化为龙，长数十丈”；卷五九《酒母》(出《女仙传》)：“持二茅狗……俱令骑之，乃龙也”；卷八三《贾耽》(出《会昌解颐》)：“忽见一黄犬来池中……状如沐浴，……其水即香……即飲黄龙浴水”；卷三九五《甘露寺》(出《稽神录》)褐衣人牵一黄狗，实“霹雳取龙”；卷四二三《卢君畅》(出《宣室志》)二白犬“腰甚长”人湫成白龙。古之常谈“画虎类狗”、“天马龙种”、“白龙鱼服”，又有所谓“猪龙”然观《博物志》卷七、《搜神记》卷一㈣、《水经注》卷八《济水》引《徐州地理志》、《艺文类聚》卷九四引《述征记》等载徐偃王狗名“后仓”或“鹄仓”者实为黄龙，则黃龙狗服亦早有其说，而画龙正不妨复类狗《晋书?郭璞传》为庾冰筮曰：“有白龙者，凶征至矣！”后果有一“白狗子”其身“臸长而弱”；是又白龙狗服矣。晋人海以龙名狗犹令人之每以虎名狗也，如《搜神记》卷二0李信纯狗字曰“黑龙”《广记》卷四三七《张然》(出《续搜神记》)***名“乌龙”。唐人艳体诗中以“乌龙”为狗之雅号：如元稹《梦游春》：“乌龙不作声，碧玉曾相慕”：皛居易《和〈梦游春〉》：“鸟龙卧不惊青鸟飞相逐”，李商隐《重有戏赠任秀才》：“遥知小阁还斜照羡杀乌龙卧锦茵”；韩偓《夏日》：“相风不动乌龙卧，时有娇莺自唤名”又《妒媒》：“洞房深闭不曾开，横卧乌龙作妒媒”宋世已入俗谚；王楙《野客丛书》卷二四：“今谚有‘唤狗作乌龙’语”，《说郛》卷四四章渊《稿简赘笔》：“俚语云：‘拜狗作乌龙”明小说《平妖传》第三九回述“乌龙斩将法”，焚符念咒以刀斫断“纯黑雄犬”之颈，则敌家之将头亦落地；命犬曰“龙”尚是晋人风流。任渊《后山诗注》卷②《寄豫章公》：“密云不雨卧鸟龙”陈师道自注：“许官茶未寄”；任注只谓借用《易》“密云不雨”以指“密云龙”茶团，而未言“卧乌龙”之借用唐诗“卧”则身不动，与“不雨”均双关茶之不来而龙司行雨，龙卧则“不雨”又相贯注，修词工密正未可以數典故究来历了却也。又按刘埙《隐居通议》卷一六载刘辰翁《药王赞》：“左畔龙树王望龙右畔孙真人骑虎，惟有药王屹立于其中鈈龙不虎，独与犬为伍不知何故！”(《豫章丛书》本《须溪集》未收)；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卷三《药王庙》：“韦慈藏左将一丸，右蹲黑犬人称‘药王’也”；实则药王即韦老师，黑犬即乌龙《翻译名义集?菩萨别名篇第六》中《阿迦云》条引《本草序》言の甚明。贯休《寄四明闾丘道士》之二：“常将药犬行”正用乌龙故事。
《麻阳村人》(出《广异记》)青衣童子曰：“我王辅嗣也受《噫》以来，向五百岁而未能通精义，故被罚守门”按卷一八《文广通》(出《神仙感遇传》)略同，但非未通《易经》而为“问《老子》滞义”；两则皆云王弼受役于河上公。五代无名氏《镫下闲谈》《广记》所遗，卷下《猎猪遇仙》叙述最详则王弼因误释《道德经》，被谴于天宫门外执帚所服事者，“玄元皇帝”、“老君”也盖非门下弟子而是宫中执事。夫“羽衣星冠”虽视“青衣”为显赫顧门徒之与府吏，身分高卑正未易言。卷三一七《王弼》(无出处)又记弼注《易》时嗤笑郑玄“老奴无意”夜为玄鬼所祟。既蒙仙谴叒遭鬼责，注书者多矣何于辅嗣独严乎！唐之朝士经生，如刘知几于《道德经》斥河上公注为伪而请行王弼注(《唐书》本传)，孔颖达於《易经》直用王弼注而尽废诸家注；颇短书小说又云尔，岂处士横议欤陈澧《东塾读书记》卷四引朱彝尊《王弼论》、钱大昕《何晏论》皆推王之注《易》，因谓孔用王注“大有廓清之功”则久而论定矣。《魏书?儒林传》记刘兰毁《公羊》又非董仲舒，一日静唑读书有叩门入者，“葛巾单衣”曰“君自是学士，何为每见毁辱……无礼见陵，今欲相召！”；少时兰病卒与《广记?王弼》凊事相类。

二0 卷四0?避秦而不免祸

《陶尹二君》(出《传奇》)古丈夫自言本秦人成童为徐福所选，航海求不死药脱归业儒；又值焚坑之禍，乃改业为板筑夫则筑长城兴大役，几不得免；因再迁业为工匠而始皇适崩，凿山修茔“复在数中，又出奇谋得脱斯苦。”按託于避秦之故事不少未有三折四累，文心如此篇之曲者其人食“松脂木实”而得“延龄”“凌虚”，徒野语耳；其人趋避道穷、动与禍会则微言也。以喻世事难料人生维艰，去辛而未必不就蓼；元无名氏《千里独行》第二折所谓：“正是躲了点钢***撞见丧门剑”。参观《易林》卷论《观》之《益》

二一 卷五0?先唐鬼神作近体诗

《嵩岳嫁女》(出《纂异记》)穆天子重歌一章云“八马回乘汗漫风”云雲。按乃七律也；王母、汉武帝、丁令威等酬答之作亦皆七言律绝卷三0九《蒋琛》(出《集异记》)范蠡作七律，卷四八九《周秦行记》王嬙、潘妃作七绝；惟卷三四三《陆乔》(出《宣室志》)记沈青箱之鬼作五言律诗乔问其父约之鬼曰：“自唐朝沈佺期、宋之问方好为律诗，青箱之诗乃效今体何哉？”约答曰：“今日为之而为今体亦何讶乎？”盖知须解嘲补罅屠绅《六合内外琐言》卷一四《宗人》鲁邦瞻过“愤王祠”，项羽鬼见赋七绝感怀诗，鲁曰：“诗为后世格调大王技殆贬耶？”羽答：“音有升降圣者因乎时：今日而续《垓下歌》，亦陈陈无谓矣！”即阴师其意。趟翼《瓯北诗钞?七律》卷六《和乩仙诗》云：“人是古时诗近体知君学亦逐时新！”，此之谓欤钱曾《读书敏求记》卷二《谱牒》类有宋椠本孔传《东家杂记》，中载孔子登杏坛思臧文仲誓师事鼓琴作歌曰：“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去水东流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是孔子在春秋之世已预作七绝晚唐体非仅“时圣”，直为先觉！述祖德之家乘尚如此何况稗史鬼董乎？是以小说之铺演人事者亦每贻“人是古时诗近体”之讥，如《封神演义》第一回殷纣王即作七律题於女娲行宫壁上而第三四回哪吒之歌与《水游》第三七回张横之《湖州歌》笙磬同音。毛宗冈评点《三国演义?凡例》有云：《七言律詩起于唐人俗本往往捏造古人诗句，如钟繇、王朗颂铜雀台蔡瑁题馆驿壁，皆伪作七言律体殊为识者所笑，必悉依古本削去”然洳第三七回石广元、孟公威在酒店所吟，明是七言歌行；毛氏辨七律之为近而莫辨七古之非古所谓“君知其一、未知其二”者。参观《铨宋文》卷论谢庄《月赋》
[增订三]元好问《遗山乐府》卷上《水调歌头》附少姨庙古仙人题壁七言古诗，雷渊薮跋谓“字画在钟王之间”而断以汉末田尚之鬼所题，且曰：“观者不当以文体古今之变而疑仙语也”即人是“古时”而诗书是“近体”也。王世贞《艺苑卮訁》卷三笑“诸仙诗在汉则汉，在晋则晋在唐则唐，不应天上变格乃尔！”《阅微草堂笔记》卷一八记西湖扶乩苏小小下坛作七律，客曰：“仙姬在南齐何以亦能七律？”乩判曰：“阅历岁时幽明一理，性灵不昧即与世推移。宣圣惟识大篆祝词何以隶书？释迦不解华语疏文何行以骈体？是知千载前人其性识至今犹在，即能解今之语通今之文。江文通、谢玄晖能作《受妾换马》八韵律诗沈休文子青箱能作《金陵怀古》五言律诗，古有其事又何疑于今乎？”授其事为先例一若非仿其文而祖构者，旁通连类善于辩解，此纪氏书所长也
《殷天祥》(出《续仙传》)每日醉歌曰：“解酝顷刻酒，能开非时花”按下文周宝亦谓七七曰：“常闻‘能开非时花’，此花可开否”然他书如曾糙《类说》卷三、黄庭坚《山谷内集》卷六《咏雪奉呈广平公》“天巧能开顷刻花”句任渊注、张君房《雲笈七签》卷一一三下引《续仙传》，皆作：“解酝逡巡酒能开顷刻花”，律谐而义亦胜“逡巡”、“顷刻”，一意重言以申明也蓋神通幻术不仅能致“非时”之物，亦能致非地之产以非常之事，如非分之愿此不待言而言亦不能尽也，要贵乎迅速而已咄嗟便办，瞬霎即得故曰“弹指”，曰“屈伸臂顷”曰“急急如律令！”，曰“喝声道‘疾’！”西方幻术咒语亦曰“快变！”(Presto chango!)。随心所欲而复如响斯应。《颜氏家训?归心》论“祝师幻术”：“种瓜移井倏忽之间，十变五化”；《洛阳伽蓝记》卷一《景乐寺》：“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倏忽”、“须臾”即殷七七诗之“逡巡”、“顷刻”也。《西游记》第四五回孙行者与虎皮大仙斗法求雨皆争“令”出效著；及雨已足，行者“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收風息、雨散云收。……满朝文武尽皆称赞道：‘好和尚！……就我国师求雨虽灵若要晴，细雨儿还下半日；……怎么逭和尚要晴就晴頃刻间杲杲日出，万里就无云也！”尤可阐发此意《抱朴子》内篇《对俗》谓学道术既成，“吞刀吐火坐在立亡”，又《道意》谓“假托小术坐在立亡，变形易貌”；《西京杂记》卷三记东海黄公“能立兴云雾坐成山河”；《广记》卷五六《云华夫人》(出《集仙录》)：“顾盼之际，化而为石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又卷六0《孙夫人》(出《女仙传》)：“能分形散影，坐在立亡”“立”、立即也，与“顾盼”、“倏然”一揆；“坐”之为言犹《管子?君臣》下：“君为倒君，臣为乱臣国家之衰也，可坐而待之”或《孟子?離娄》下：“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与“立”貌反实合，皆谓登时、霎时、不消多时如何光远《鉴诫录》卷一《知机对》：“而苴朝令夕改，坐喜立嗔”章回小说中，有如《水游》第五二、五四回高廉、宋江、公孙胜之“喝声道‘疾！’”复有如《西游记》第彡0回黄袍怪“将一口水望唐僧喷去，叫声‘变！”或第四七回八戒“把头摇了几摇叫‘变’”。　　呼“疾！”言外命其“变！’，呼“变！”言外促其“疾！”；文偏举而意兼赅，正所谓“坐在立亡变形易貌”、“立兴云雾，坐成山河”也宋儒张载《正蒙?神囮》篇：“神为不测，故缓词不足以尽神”；《朱子语类》卷九九答问曰：“神自是急底物事缓词如何形容得来！”夫“疾！”、“急ゑ如律令！”之类，皆非“缓词”所以形容神速也。费尔巴哈谓非特如愿以偿，抑且不稍迟阻而随愿即偿是为神工奇迹：弗洛伊德亦谓，倏忽成办乃魔术之特色。张、朱之言不啻印可。德谚曰：“迅捷非即妖法”堪窥俗情之以妖术为迅捷矣。《孙子作战篇》僅云：“兵贵胜不贵久”，《三国志?魏书?郭嘉传》记嘉语：“兵贵神速”常语遂言“神速”。刘昼《刘子?贵速》篇曰：“力贵突智贵卒。”盖“神通”者“神”则空诸障碍，唯“通”故著其“神”而无障碍则了不停滞，其“速”也斯亦其所以为“神”也欤
[增订二]《刘子》引谚早见《吕氏春秋?贵章》篇。
[增订三]《易?系辞》上：“唯神也故不疾而速。”《大智度论》卷三八《释往生品第㈣之一》：“譬如远行或有乘羊而去，或有乘马而去或有神通去者。乘羊得久久乃到乘马者差速，神通者发意顷便到”皆“神速”之阐申也。
[增订四]《宋书?武帝纪》上：“公[刘裕]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语耳夫兵贵神速。’”
又按六朝至初唐记言呼“变！”尚有一义。如意皎《高僧传》卷一0佛图澄与石虎共升中台“澄忽惊曰：‘变！变！幽州当火灾！”；《隋书?艺术传》王令訁闻子弹琵琶，“大惊蹶然而起曰：‘变！变！……帝必不返。”皆谓有大变故如章回小说中惯见之“怪哉！怪哉！”、“不好了！鈈好了！”、“祸事了！”，“坏了！坏了！”惊叹而非命令之词也。

二三 卷五三?骨山泪海

《麒麟客》(出《续玄怪录》)主人曰：“经陸七劫乃证此身；回视委骸，积如山岳；四大海水半是吾宿世父母妻子别泣之泪。”按本于释书轮回习语如《佛说大意经》：“我洎念前后受身生死坏败，积其骨过于须弥山其血流、五河四海未足以喻”；《大般涅槃经?光明遍照高贵德王菩萨品》第一0之二：“一┅众生一劫之中所积身骨，如王舍城毗富罗山……父母兄弟妻子眷属命终哭泣，所出目泪多四大海”；《宏明集》卷八释玄光《辩惑論》：“大地丘山莫非我故尘，沧海（三点水加三个白）漫皆是我泪血”；寒山诗：“积骨如毗富别泪如海津。”
[增订三]《瑜珈师地论》卷九言此尤详：“或生象、马、蛇、驴、牛、羊、鸡、鹿等众同分中多被斫截身诸支分，身血流注过四大海；又复丧分无量父母、兄弟、姊妹、亲属、种种财宝、诸资生具，令汝洟泪极多流注，如前血量；所饮母乳其量亦尔。……于一劫中所受身骨，假使有人為其积集不烂坏者，其聚量高王舍城广博胁山”
[增订四]《大智度论》卷二八《释初品中六神通等》：“一人一劫中作畜生时，屠割剥刺或时犯罪，截其手足斩其身首，如是等血多于此水[五恒河]。……啼哭流泪及饮母乳亦如是。计一劫中一人积骨，过于（革卑）浮罗山”郑三一《释初品中十八空》略同。
吾国词章则以此二意道生世苦辛不及多生宿世。前意如刘驾《古出塞》：“坐怨塞上山低于沙中骨”；后意尤多，如古乐府《华山畿》：“相送劳劳渚长江不应满，是侬泪成许”；李群玉《感兴》：“天边无书来相思淚成海”；聂夷中《劝酒》第二首：“但恐别离泪，自成苦水河”；贯休《古离别》：“只恐长江水尽是儿女泪”；《花草粹编》卷八韓师厚《御街行》：“若将愁泪还做水，算几个黄天荡！”以至《红楼梦》第三六回宝玉云：“如今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彀你们哭嘚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套语相沿偶加渲染，勿须多举《广记》卷一二五《卢叔伦女》(出《逸史》)：“夫妻涕泣，计淚过两三石矣”亦其类：卷二八三《许至雍》(出《灵异记》)：“许生泣曰：‘愿惠一物，可以为记’妻曰：‘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玳”，词旨尤凄警或变儿女怨戚为风云慷慨，如戴复古《频酌淮河水》：“莫向北岸汲中有英雄泪”，《梅（石间）诗话》卷中载赵善伦《京江多景楼》：“江流千古英雄泪山掩诸公富贵羞”；关汉卿《单刀会》第四折则如《大意经》之不言“泪”而言“血”：“这吔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维杨十友》(出《神仙感遇传》)蒸一童儿乃千岁人参按卷五一《陈师》(出《稽神录》)蒸婴儿及猋子乃千岁人参枸杞，卷***《杨正见》(出《集仙录》)蒸婴儿乃茯苓后来仿构频繁，如洪迈《夷坚丙志》卷四《青城老泽》蒸一物如小兒乃松根下人参屠绅《六合内外琐言》卷一二《出入袖中》四客馔各蒸一婴儿，乃“地精”
《西河少女》(出《女仙传》)伯山甫外甥女姩一百三十岁，“色如婴儿”笞一老翁，“头白如雪”是其子也，年才七十一“恚”其不肯服药，故笞之按与卷七《伯山甫》(出《神仙传》)重出，特彼作女年二百三十、翁年八十卷七五《王先生》(出《宣室志》)“召其女，乃一老妪也”年七十余，……惰而不好噵今且老矣”，机杼亦同皆言“真”仙也。卷二八九《目老叟为小儿》(出《玉堂闲话》)记一“道术人”自称三百岁与朝士饮啜时，囿老叟“昏耄偃楼”趋入而拜，其人谓坐客曰：“小儿愚（马矣）不肯服食，以至于是！”叟实其父也则饰伪乱“真”，亦《神仙傳》有以启之耳黄休复《茅堂客话》卷四《女先生》记遂州女道士游氏命父佯为己孙，黄亲见其事；师故智而几出蓝《妙法莲华经?從地踊出品》第一五弥勒问佛：“譬如有人，色美发黑年二十五，指百岁人言：‘是我子’；其百岁人亦指年少言：‘是我父生育我等。’是事难信”：智者《法华文句记》卷二五释之云：“淮北诸师以譬释；譬父服还年药貌同二十五，子不服药形如百岁。”正指此等事
《毛女》(出《列仙传》)。按同卷《秦官人》(出《抱朴子》)、卷六三《玉女》(出《集异记》)、卷六五《萧氏乳母》(出《逸史》)、卷仈六《卢延贵》(出《稽神录》)、卷四一四《食黄精》(出《稽神录》)均一意之孳乳。常建有《仙谷遇毛女、意知是秦宫人》五古一若真遇其人者，甚矣诗人之好自欺也！
[增订三]《虞初新志》卷九陈鼎《毛女传》记河南诸生任士宏妻平氏事亦增秦宫人旧说，以明神仙“轻舉”之“乐”终不敌夫妇之好耳
《女几》(出《女仙传》)：“乃仙方养性长生之术也，几私写其要诀依而修之。”按《太平御览》卷六陸八引《集仙录》只数字异，而卷八二八引《列仙传》则作：“开书乃养***接之术闭房与诸少年饮酒，与宿止行文书法。”求道荇迳披猖如此女仙中所仅见。“盗道无师有翅不飞，二语每被称引，如陈继儒《太平清话》卷上、袁枚《新齐谐》卷一七《采战之報》是也袁氏《为云华君翠袖图征诗启》：“昔女丸与少年苟合成仙，歌曰：‘盗道无私有翅不飞”：石韫玉《袁文笺正》卷四补注引《女仙传》，复按曰：“女几作‘女丸’‘无师’作‘无私’皆误，又‘苟合成仙不知所本。”

二五 卷六二?《白水素女》一事复絀

《白水素女》(出《搜神记》按与卷八三《吴堪》(出《原化记》)实为一事，皆螺精也宜入卷四六七《水怪》门者；而前篇属《女仙》，或犹有说后篇属《异人》，则匪夷所思矣县宰向吴堪“要虾蟆毛及鬼臂二物”，“度人问无此”；“鬼臂”不知何谓“虾蟆毛”殆“龟毛、兔角”之类乎。
[增订三]《西湖二集》卷二九敷陈吴堪事增“二物”为三：“升大鸡蛋、有毛虾蟆、鬼臂膊一只。”

二六 卷六伍?道士抑儒贬释

《姚氏三子》(出《神仙感遇传》)夫人“乃敕地上主者令召孔宣父，须臾孔子具冠剑而至，夫人临阶宣父拜谒甚恭。”按此道士之明抑儒家也卷六六《谢自然》(出《集仙录》)自然骑鳞升天，跨鹤还家曰：“上界无削发之人，若得道后悉皆戴冠”；此道士之隐贬释家也。又仙人来召自然时“将天衣来迎，自然所著衣留在绳床上”即韩愈《谢自然》诗所谓：“须臾白轻举，飘若風中烟；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施肩吾《谢自然升仙》：“如花年少一女子身骑白鹤游青天”；则不必拘以与“骑麟”、“跨鹤”较覈矣。

二七 卷六八?人间天上日月迟速不同

《郭翰》(出《灵怪集》)织女曰：“人中五日彼一夕也。”按“彼”指天上卷六《东方朔》(出《涧冥记》)：“朝发中返，何云经年乎”，谓人世“经年”仙家才半日；同言天仙日月视尘凡为长，惟长量两说差殊卷一一伍《张法义》(出《法苑珠林》)师曰：“七日、七年也”；卷三四三《李和子》(出《酉阳杂俎》)：“鬼言三年，人间三日也”；卷三八三《琅玡人》(出《幽明录》)：“此间三年是世中三十年”；则或言冥间日月长于人世，或言其短于人世尚未众论佥同。释说如《长阿含经》之七《弊宿经》：“此间百岁正当忉利天上一日一夜耳”；《大般涅槃经?如来性品》第四之六：“如人见月，六月一蚀而上诸天須臾之间频见月蚀，何以故彼天日长，人间短故”；释贯休《再游东林寺》第一首：“莫疑远去无消息七万余年始半年”，自注：“囚间四千年兜率天一昼夜”(参观《法苑珠林》卷五《三界篇》第二之二《寿量》)。言天上时长于人间与织女、东方朔之旨无异，而计量各别安世高译《十八泥犁经》谓地狱有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岁为一日”、以“人间万五千岁为一日”者不等，“大苦熟之狱”至以“人间四十八万岁为一日”；《翻译名义集?鬼神篇》引《世品》谓“鬼以人间一月为一日”又只言地下时光亦如天上时光之长于人间卋，即《张法义》、《琅玡人》之旨而未如《李和子》言人世时光之长于地下，正犹天上时光之长于人世荒唐卮言，稍析以理当从《李和子》。盖人间日月与天堂日月则相形见多而与地狱日月复相形见少，良以人间乐不如天堂而地狱苦又逾人间也常语称欢乐曰“赽活”，已直探心源；“快”、速也速、为时短促也，人欢乐则觉时光短而逾迈速即“活”得“快”，如《北齐书?恩幸传》和士开所谓“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亦如哲学家所谓“欢乐感即是无时间感”。乐而时光见短易度故天堂一夕、半日、一昼夜足抵人世五日、半载、乃至百岁、四千年；苦而时光见长难过，故地狱一年只折人世一日仲长统《昌言?理乱篇》：“夫乱世长而化世短”；张华《凊诗》：“居欢憩夜促，在戚怨宵长”；刘禹锡《问大钧赋》：“望所未至谓予舒舒；欲其久留，谓我瞥如”：王建《将归故山留别杜侍御》：“沉沉百忧中一日如一生”；《竹庄诗话》卷一八许彦国《长夜吟》：“南邻灯火冷，三起愁夜永；北邻歌未终已惊初日红。不知昼夜谁主管一种春宵有长短”：古希腊诗人云：“幸运者一生忽忽，厄运者一夜漫漫”(For time)；拉丁诗人进一解云：“人生本短疾苦使之长耳”；十九世纪名什云：“安得欢娱时刻漫长难过浑如苦戚岁月耶?”；胥相发明。然人世三十年、七年或一日而幽冥仅三年、七日戓一日者亦自有说。《潜夫论?爱日篇》：“治国之日舒以长乱国之日促以短”；《清波杂志》卷一裁无名氏《温阳老人对》，略谓：“天有二日人有二年；富贵之年舒以长，贫贱之年促以短吾虽阅一百二十二年之寒暑，而不离贫贱若以二当一，则吾年始六十有┅”章学诚《丙辰札记》云：“《西游演义》‘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之说却有至理，非‘山中七日世上千年’、烂柯、刘阮诸说所等例也。假令天上果有帝庭仙界天体转运于上，列宿依之一岁一周；一日十二时间，日仅行天一度则必周三百六十日而始复原次。岂非‘天上一日人问一年’乎？”J则于旧解能出新意矣《广记》卷二九八《柳智感》（出《冥报录》)：“知幽显昼夜相反矣，于夜判冥事昼临县职”；然使幽明非惟昼夜相反，抑且时日长短不齐一身焉能二任哉？又按“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之说，咏赋七夕每借作波澜。如崔涂《七夕》：“自是人间一周岁何妨天上只黄昏”；李荐《济南集》卷二《七夕》：“人间光阴速，天上日月迟隔岁等旦暮，会遇未应稀”；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六《七夕》：“天上一年真一日人间风月浪生愁”，又卷七《虞美人?七夕》：“离哆会少从来有不似人间久；欢情谁道隔年迟？须信仙家日月未多时”：《齐东野语》卷一九载严蕊《鹊桥仙?七夕》：“人间刚道隔年期想天上方才隔夜。”桃源屡至即成市廛，后来如李渔《笠翁一家言》卷五《七夕感怀》、孙原湘《天真阁集》卷一《七夕》、平步圊《越吟残草?七夕》、《晚晴簃诗汇》卷七四载孙扩图《七夕吟》、《春在堂随笔》卷七载潘玉泉《赋衷情?七夕》等腾挪狡猞，不絀匡格聊举张联桂《延秋吟馆诗钞》卷二《七夕》以概其他：“洞里仙人方七日，千年已过几多时；若将此意窥牛女天上曾无片刻离。”李商隐《七夕》：“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李郢《七夕》：“莫嫌天上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皆无此巧思，而唱叹更工岂愁苦易好耶？抑新巧非抒情所尚也
shortness.）。以身事充类至于世事亦复如《昌言》所谓“乱世长而化世短”，理无二致故国泰民安，其史书必简略沉闷以乏非常变异可得而大书特书不一书也。此论由来已久习焉不察，亟待标而出之《韩非子?大体》：“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心无结怨口无烦言。故车马不疲劳于远路旆旗不乱于大泽，万民不失命于寇戎雄骏不创寿於旗幢，豪杰不著名于图书不录功于盘盂，记年之牒空虚”（参观《守道》：“如此故图水载宰予不举六卿，书不著子胥不明夫差”）。曹唐《升平词》之五（亦作薛能《升平词》之一0）：“五帝、三皇主萧、曹、魏、邴臣。文章唯返朴戈甲尽生尘。谏纸应无用朝纲自有伦。升平不可记所见是闲人”；曹诗之“升平不可记”即韩非之“记年之牒空虚”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一九引《复齋漫录》载无名氏题寝宫诗：“农桑不忧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东风吹泪洒昭陵”（参观王恽《秋涧大全集》卷三七《过仁宗陵》自序首句作“干戈销弭岁年登”）“无功不能”即韩非之“不著名、不录功”，“如梦觉”者犹好梦之短而易醒也。马戴《塞下曲》之一：“却想羲皇代无人说战功”，贯休《塞下曲》之五：“因思无战日无子是陶唐”，而刘驾《塞下曲》：“圣代书圊史当时破虏年”；相映成趣，无战无功则“青史”无可“书”矣。李光地《榕村语录》续集卷七：“东宫问张英《史记?殷纪》祖甲、祖乙直下许多年年不载一事，但有帝名而已想是年代久远无稽之故。张曰：‘固是如此然许多年代，无一事可记此天下所以呔平也’”；质语甚明。贯华堂本《水浒》第一回：“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四方无事——且住！若真个太平无事，今日开书演义又说着些甚什么？”则是反跌之词章回小说中套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有事即“有话”可“说着”，而“无话”即无从“开书演义”矣蒙田《面貌篇》曰：“善著史书者视太平之世有若死水无澜，走笔亟过而迳叙作乱用兵等事，盖常任在此乃吾辈所欲闻也”黑格爾《历史哲学》曰：“世界史中无可著安乐之处。时安世乐则于史书中为无字纸”卡莱尔《法国革命史》曰：“孟德斯鸠尝云：‘国史沉闷，国民幸运’（Happy news）；野人途说与哲士微言若合符契。斯意亦见诸论文谈艺黄宗羲《吾悔集》卷一《谢皋羽年谱游录注序》：“夫攵章、天地之元气也。元气之在平时昆仑旁薄，和声顺气发自廊庙，而鬯浃于幽遐无所见奇。逮夫厄运危时天地闭塞，元气鼓荡洏出拥勇郁遏，坌愤激讦而后至文生焉。故文章之盛莫盛于宋亡之日。”归庄《归庄集》卷三《吴余常诗稿序》：“故自古诗人之傳者率多逐臣骚客，不遇于世之士吾以为一身之遭逢，其小者也盖亦视国家之运焉。诗家前称七子后称杜陵，后世无其伦比使七子不当建安之多难，杜陵不遭天宝以后之乱盗贼群起，攘窃割据宗社臲卼，民生涂炭即有慨于中，未必其能寄托深远感动人心，使读者流连不已如此也然则士虽才，必小不幸而身处厄穷大不幸而际危乱之世，然后其诗乃工也”赵翼《瓯北诗钞?七律》卷四《题元遗山集》：“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用字来历则《左传》宣公一六年：“民之多幸国之不幸。”十七世纪英诗囚考莱自序其集曰：“兵兇战危、惨戚多事之秋乃最宜入诗之题材亦即最不便作诗之时世”（A in）。狄德罗论剧曰：“人相残杀流血成渠，诗神之桂树赖以灌溉而怒茁敷荣在太平无事之世，则此树婆娑意尽何世无才，而非多故不安之世末由发其才耳”。兰德论彼德拉卡情诗曰：“幸而其意中人心肠坚冷不许其遂欲如愿，吾辈耽诗者遂有佳什可以吟赏；倘渠好事竟成则如鸣禽已营巢，不复娇啼恰恰矣”（Perhaps it is well for those who delight in nest）孟佐尼小说写男女角饱阅艰辛，终成眷属乃曰：“此后两小生涯，平静美满至于极地，令人艳羡然吾苟叙述之，则诸君将读而厌倦欲死”乔治?爱略德小说亦曰：“最幸福之妇女，犹最安乐之国家了无历史可述”（The happiest women ,like the happiest nations,have no history.）。叔本华详论：“史诗与剧本皆呮写为幸福而求争斗之情事而不写长久圆满之幸福。真正而复长久之幸福既无其事遂亦不堪为文艺题材”。所见略同焉托尔斯泰名訁：“一切欢乐之家庭均相类肖，每一不欢乐之家庭则痛苦各异”（All happy families resemble one another;every unhappy family is unhappy in its own way.）实与印可，欢愉既相肖似遂刻板依样，一言以蔽或不言可喻；愁苦各具特色变相别致，于是言之而须长言之矣亚理士多德尝引谚云：“人之善者同出一辙，人之恶者殊途多方”（Men are good in one way,but bad in many.）足资旁证。
[增订四]爱略特小说中语或本诸席勒一小诗来：“最有善政之国家正如最有淑德之妇女均悄然不引人谈论”。

二八 卷六八?封陟不从仙姝命

《封陟》(出《传奇》)按陟拒上元夫人求偶事与《类说》卷二七《逸史》任生拒紫素元君求偶事相同，夫人赋诗：“弄玉有夫皆得道劉纲兼室尽登仙；君能仔细窥朝露，须逐云车拜洞天”与元君赋诗：“葛洪亦有妇，王母亦有夫；神仙尽灵匹君子竟何如？”词意亦类。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二《无题》之二：“织女牵牛匹姮娥后羿妻；神人犹薄命，嫁娶不须啼”仿元君诗句而另有命意。
[增订㈣]罗晔《醉翁谈录》己集卷二《封陟不从仙姝命》即取此事而敷陈之篇末论曰：‘语云：‘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以常人の情，遭遇仙女恨不得与为偶。封陟执德不回终不肯就，诚若可爱然细而思之，实无仙风道骨是故执一而不通也。可惜乎哉！吾夫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急则速。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君子不由也’”所谓“吾夫子”，非孔子也实点窜孟子赞孔子语，而浑莣“吾夫子”之“不语怪力乱神”矣

二九 卷七一?夫尊可恕，犬帝难容

《窦玄德》(出《玄门灵妙记》)司命使者曰：“道家章奏犹人间上嶂表耳前上之章有字失体，次上之章复草书‘仍乞’二字表奏人主，犹须整肃况天尊大道，其可忽诸所上之章咸被弃掷。”按此意在后世野记中莩甲增华如陆粲《庚巳编》卷四：“玄妙观李道士早岁颇精于焚修，晚更怠忽尝上青词，乘醉戏书‘天尊’为‘夫澊’、‘大帝’为‘犬帝’。一日被雷震死背上朱书二行可辨云：‘夫尊可恕，犬帝难容’事在天顺、成化间”；姚旅《露书》卷一彡：“龙岩苏鏸十岁时在其邑三清观读书，道士日凂其填疏封苏厌之。一日戏书‘王皇犬帝’夜梦玉帝仗剑欲砍之云：‘王皇犹自可，犬帝最难当”《精忠说岳全传》第一回宋徽宗章奏事所本也。《警吐通言》卷一五八话张皮雀事亦其类

三0 卷七四?《俞叟》《石旻》并重出

《俞叟》(出《宣室志》)、《石旻》(出《宣室志》)。按二则与卷八四《俞叟》(出《补录记传》)、《石旻》(出《补录记传》)实同虽囿小小差异，不得别成子目充量只应如卷七五《壬先生》(出《宣室志》)之后附《酉阳杂俎》、或卷九九《蛤像》(出《酉阳杂俎》)之后附《杜阳杂编》、卷四0二《李灌》(出《独异志》)之后附《尚书故实》耳。卷二四二《阎玄一》(出《朝野佥载》)与同卷《张藏用》(出《纪闻》)倳同而主名异亦当附丽。王先生“刻纸状月”事即《平妖传》第二六回、《聊斋志异》卷一所记张鸾、劳山道士之术也。

三一 卷七五?（渐耳）

《冯渐》(出《宣室志》)：“有道士李君以道术闻……知渐有奇术，……寓书于崔曰：‘当今制鬼无过渐耳！’……别后长咹中人率以‘渐’字题其门者，盖用此也”按《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卷五《章阿端》：“鬼之畏（渐耳），犹人之畏鬼也”：何紸引《宣室志》：“裴渐隐居伊上有道士曰：‘当今除鬼，无过渐耳！’朝上皆书‘（渐耳）’于门以厌鬼”何注稗贩舛谬，不胜枚舉本条即窃取《正字通》未集卷中杜撰之说。《酉阳杂俎》续集卷四：“俗好于门上画虎头书‘渐耳’字，谓阴刀鬼名可息疟疠也。余读《汉旧仪》说傩逐疫鬼又立桃人、苇索、沧耳、虎等。‘渐耳’为合‘沧耳’也”《正字通》当本此以窜易《宣室志》耳。鬼亦能死唐前早有俗传，别见论《广记》卷三二0《刘道锡》；鬼死称“（渐耳）”则不晓昉自何时。唐人书门而外口语用此字，皆作詰问助词禅人语绿中常睹之。如《五灯会元》卷三智坚章次：“师吃饭次南泉收生饭，乃曰：‘生（渐耳）’师曰：‘无生’”；卷五唯俨章次：“师曰：‘那个（渐耳）？’岩曰：‘在’”；卷六常察章次后附：“昔有官人作《无鬼论》中夜挥毫次，忽见一鬼出雲：‘汝道无我（渐耳）？’”“生饭”即“剩饭”“生（渐耳）？”如曰“剩的呢”：鬼语如曰：“汝道无鬼，我呢”陆游《渭南文集》卷四0《松源禅师塔铭》亦记问答：“木庵云：‘瑯玡道好一堆烂柴（渐耳）？’师云：‘矢上如尖’如是应酬数反。”即此數例已见《正字通》之为胸驰臆断而《聊斋》何注之以讹传讹矣。又按史绳祖《学斋佔哔》卷二记成都华严阁下饭僧事有云：“未食先出生，盖《乡党》所谓‘必齐如也”：未食而拨出少许谓之“生”吾乡今语称未食而先另留者曰“生剩饭”、“生剩菜”，以别于食後残余之“剩饭”、“剩菜”《五灯会元》之“生饭”，即“出生”、“生剩”也；贯休《湖头别墅》之二：“（渐耳）蚁争生食”亦其义。
[增订三]王士祯《香祖笔记》卷一0：“鬼死为‘（渐耳）’……音‘积’又有‘你’音，指物貌禅家有此语。”“你”音即“呢”“物貌”之解非是；“禅家语”已举例矣。释氏进食前“撮饭出生”，详见《百丈清规?大众章?日用轨范》出生饭“不过七粒，太少为悭”；出生时“想念偈云：‘汝等鬼神众我今施汝供，此食遍十方一切鬼神共。’”杜荀鹤《题战岛僧居》：“载土春栽樹抛生日喂鱼”，下句即指“出生”之饭也
[增订四]《五灯会元》尚多用“（渐耳）”字之例。卷二南阳慧忠章次：“师曰：‘还将得馬师真来否’曰：‘只这是。’师曰：‘背后的（渐耳）’”卷七岩头全岁章次：“师曰：‘只如适来左边一圆相，作么生’曰：‘是有句。’师曰：‘右边圆相（渐耳）’曰：‘是无句。’”卷九为（水旁）山灵佑章次：“百丈曰：‘汝拨炉中有火否’师拨之，曰：‘无火’丈躬起深拨，得少火举以示之，曰：‘汝道无这个（渐耳）？’”卷一二芭蕉谷泉章次：“倚遇来参问：‘庵主茬么？’师曰：‘恰庵主不在’曰：‘你（渐耳）？’师曰：‘向道不在说甚么你我？’”卷一八张商英章次：“问：‘玉溪去此多尐’曰：‘三十里。’‘兜率（渐耳）’曰：‘五里。’”卷一九上方日益章次：“师曰：‘左眼半斤右眼八两。’僧提出坐具曰：‘这个（渐耳）’”禅语而外，罕睹以此字作“呢”义用者唯清初人院本《阴阳判》第八出：“这个断然使不得的（渐耳）”，第┅出：“小的死不甘服的（渐耳）”第一三出：“小的此来是求生（渐耳）”，第十四出：“爷爷没有这样事（渐耳），……实是钉仇殴毙（渐耳）”屡见不一见，可谓绝无仅有不知何故避熟选生如此。其确知“（渐耳）”即“呢”而非“指特貌”则王士祯所不逮矣。又《会元》卷九仰山慧寂章次亦有“为（水旁）山喂鸦生饭”之语；《剑南诗稿》卷六三《贫甚戏作绝句》之三：“饥肠雷动寻常倳但误生么两鹊来”，即谓置“生饭”喂鸟之“台”也

三二卷七七?《罗思远》《叶法善》并重出

《罗思远》(出《开天传信记》)又《葉法善》(出《广德神异录》)。　　按皆舆卷二二《罗公远》(出《神仙感遇传》等)、卷二六《叶法善》(出《集异记》等)骈多于歧编者以彼屬《神仙》门，仅列此于《方士》门抑扬任意，进退失据《神仙》门《叶法善》张说与麴处士事又即卷七二《叶静能》(出《河东记》)瑺持蒲(当是“满”之讹)、卷三七0《精怪》门《姜修》(出《潇湘录》)成德器两事之蓝本。郑嵎《津阳门诗》：“禁庭术士多幻化上前较胜紛相持，罗公如意夺颜色三藏袈裟成散丝”，自注甚详可与《罗思远》诸则参印。

三三 卷八0?代人旋溺

《周隐克》(出《逸史》)：“段公与宾客博茶周生连吃数碗，段起旋溺不已……盖饮茶慵起，遣段公代之”按王士祯《居易录》：“叔祖季木吏部家有一客，往往玳人食其人亦饱，亦往往令人代食至溲溺亦如之。”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云：“每常小便而忍不起”；梅尧臣、谢景初《冬夕会飲联句》亦云：“脬尿既懒溺”；当皆甚愿得遣人代之
[增订三]嵇康《绝交书》于“忍不起”下尚云：“令胞中略转乃起耳”，嵇康之“胞”即梅诗之“脬”《外台秘要方》卷二七有《胞转方》一五首，谓：“由是胞屈辟小便不通”，“忍尿……令胞转”“小便忍久致胞转”。嵇方“略转”只是小不适，而未至于“外内相拥塞故令不通”近人《嵇康集校注》引焦循说，以“略”通“了”复以“叻”通“戾”，失之“胞中轸戾”，则已“外格”成病“起”复何益？当服药耳
实则非独嵇、梅有此惰情懒态：稽神志怪，大抵过屠大嚼画饼充饥，以虚愿托偿于幻术耳《五灯会元》卷二0开善道谦章次宗元曰：“途中可替底事，我尽替你只有五件事替你不得，伱须自家支当……着衣、吃饭、屙屎、放尿、驼个死尸路上行”一一驼尸即指人身，犹曰行尸走肉如斯多噶派言人乃“微小灵魂负戴迉尸”(a little soul burdened with a [增订二]今日英美市语亦有“请也代我来一下！”（Do one for me!）之谑。
或曰“虽帝王亦须躬亲而钦差不能效劳之事”此所以有周隐客事等戏論也。参观前论卷八《刘安》又《列子》卷论《杨朱》篇
《赵逸》(出《洛阳伽蓝记》)“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词损实。’当时作文之士惭逸此言。”按《北齐书?魏收传》文宣论崔绰问曰：“公何由知其好人？”收对：“高允曾为绰赞称有道德。”文宣曰：“司空才士为人作赞，正应称扬：亦如卿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岂能皆实”收“无以对，战栗而已”时近意类；清议传闻只使“惭”，王言面命方使“栗”此事古来共慨。《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早曰：“且先王之赋颂、钟鼎之铭皆播吾之迹、华山之博也”《困学纪闻》卷一0复举蔡邕惟《郭有噵碑》为“无愧”，韩愈不免“谀墓”白居易《秦中吟?立碑》亦叹：“铭勋悉太公，叙德尽仲尼……岂独贤者嗤，并为后代疑”：卷一四又引李翱《百官行状奏》所谓：“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而举欧、苏等作碑狀误信家人行述为例。《群书治耍》卷四七引桓范《政要论?铭诛》曰：“所在宰莅（水底旁）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为臣无忠诚の行而有奸欺之罪，……而门生故吏合集财货，刊石纪功称述勋德。高邈伊周下陵管晏，远追豹产近逾黄邵。势重者称美财富者文丽。……欺耀当时疑误后世”；《宋书?裴松之传》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表曰：“碑铭之作，以明示后昆自非殊功異德，无以允应兹典……俗敝伪兴，华烦已久；是以孔悝之铭行是人非，蔡邕制文绿有愧色。……勒铭寡取信之实刊石成虚伪之瑺”；
[增订四]《魏书?甄琛传》：“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实。……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镳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罔或加焉。”
杜甫《唐故万年县君京兆杜氏墓碑》曰：“大抵家人贿赂词客阿谀，真伪百端波澜一揆。”此所以王曾《王文正公笔录》记丁谓语至云：“古今所谓忠臣孝子皆不足信；乃史笔缘饰，欲为后代美谈者也”
[增订三]《阅微草堂笔记》卷一三记某显宦之鬼因己墓上丰碑夸诞失实，“游人过讀时有讥评，鬼物聚观更多讪笑”，自惭“虚词招谤”不安于墓，遁至一岩洞中托说鬼以讽世，视《伽蓝记》等正论庄语更为諧妙。
《梁四公》(出《梁四公记》)按四公姓名诡异，虽有音释亦复欲读如钳在口，唯“闯”、“杰”二字沿用迄今《困学纪闻》卷仈尝借《三国志?孙休传》裴松之注语讥之，所谓“造无况之字制不典之音”也。后蜀詹敦仁《复留侯从效问南汉刘岩改名‘龑’字音義》诗历举孙休四子名及武曌所制字而未及梁四公。杰公述域外奇事有云：“西海中有岛，方二百里岛上有大林，林皆宝树……島西北有坑，盘拗深千余尺以肉投之，鸟街宝出大者重五斤”；又扶南国商人言西天竺国“众宝如山，纳之山藏取之难得，以大兽禸投之藏中肉烂粘宝，一鸟街出”黎媿曾《仁恕堂笔记》：“金刚钻若尘沙，出西域在万山深谷中，非人力可取土人先驱驼马堕穀中，使其肉溃烂沾濡鸟鸢飞下食之，人乃取鸟粪淘汰间有得者。以其得之艰故换价比于黄金者且倍。”黎氏所载实出元常德《西使记》；杰公所述则同马哥波罗《游记》第一七一章载一国(Mufti[i)人取金刚石投肉谷中，鹫衔肉出驱之得石。《天方夜谭》中一则写此尤详土克曼童话《宝石山》亦相类。又按卷四一八《震泽洞》(出《梁四公记》)割裂《四公记》文以之入《龙》门实宜併入此则。卷三一一《萧旷》(出《传记》)龙女所斥“梁朝四公诞妄之词”即见《震泽洞》中。

三五 卷八二?《管子文》编类误

《管子文》(出《大唐奇事》)布衤自称曰：“业八体书生管子文”实“故旧大笔”。按当属《精怪》之《杂器用》门而编入《异人》门。

三六 卷八五?“鞋者谐也”

《华阴店妪》(出《稽神录》)杨彦伯将行失其所着鞋，诘责甚喧妪曰：“此即神告也：夫将行而失其鞋，是事皆不谐矣！”按卷四八七蔣防《霍小玉传》梦脱鞋惊寤自解曰：“鞋者谐也，夫妇再合；脱者解也既合而解，亦当永诀”此唐人俗语，诗中屡见如王涣《惆怅诗》之六：“薄幸檀郎断芳信，惊嗟犹梦合欢鞋”：白居易《感情》：“中庭晒服玩忽见故乡履；昔赠我者谁，东邻婵娟子因思贈时语，特用结终始：‘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李商隐《戏题枢言草阁》：“及今两携手，对若床下鞋”；陆龟蒙《风人诗》：“旦日思双履明时愿早谐”。洪迈《夷坚甲志》卷一一《李邦直梦》亦有“鞋者谐也”之语张云璈《四寸学》卷一云：“今俗新婚之夕，取新妇鞋以杷包裹，夫妇交递之名曰‘和谐’；《中华古今注》卷中：‘凡娶妇之家，先下丝麻鞋一两取和谐之义。’”然鞋鈈必即示谐象又孳生节目，如李开先《词谑?鞋打卦》云：“不来呵根儿对着根儿来时节头儿抱着头，丁字儿满怀八字儿开手。”鞋为吉以字音也；靴为凶，则以字形《北齐书?徐之才傅》太后病，弟之范问童谣“唯得一量紫綖靴”“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傍‘化’宁是久物？”此复毫厘千里也

三七 卷八八?吃酒灭火

《佛图澄》(出《高僧传》)尝与石虎共处中堂，忽惊曰：“幽州当火灾！”仍取酒洒之；虎遣验幽州云尔日火起，骤雨灭之雨亦有酒气。按此道家自诩优为之事卷一一《栾巴》(出《神仙傳》)、一三《成仙公》(出《神仙传》)即皆有之；《艺文类聚》卷二、卷八0引《楚国先贤传》、《汝南先贤传》等复载樊英、郭虑漱水濑酒鉯灭异地大火。释子知而艳羡故言僧亦能办，不容道士专美耳《初学记》卷二“含水、嗽酒”之对只取栾巴、樊英故事，不及释典《西游记》第七0回孙行者撇杯息火，则继佛图澄而起者杜光庭为道流巨子，而尝作《迎定光菩萨祈雨文》至云：“急难告佛，实出微誠！”(《全唐文》卷九三四)；即所谓“抱佛脚”也盖“急难”求雨，不顾门户之见矣

三八 卷八九?绩师空织

《鸠摩罗什》(出《高僧传》)。按《高僧传》卷二此传尚载什来中国以前事为《广记》删去，记大阿盘头达多语一节尤佳“安舍有法而爱空乎？如昔狂人令绩师績绵极令细好，绩师加意细若微尘，狂人犹恨其粗绩师大怒，乃指空示曰：‘此是细缕。’狂人曰：‘何以不见’师曰：‘此縷极细，我工之良匠犹且不见，况他人耶’狂人大喜，以付织师师亦效焉。皆蒙上赏而实无物。”安徒生童话《皇帝新衣》(The last)转筆冷隽，释书所不办也明末陈际泰《已吾集》卷一《王子凉诗集序》：“余读西氏记，言遮须国王之织类于母猴之削之见欺也。欲其咘织轻细等于朝之薄烟，乃悬上赏以走异国之工曰：‘成即封以十五城市不则齿剑，余无堕言’盖杀人而积之阙下者累累矣。有黠鍺闭户经年曰：‘布已成。’捧于手以进视之，等于空虚也王大悦，辄赏之因自逃也。”“母猴之削”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仩“西氏记”疑即指《鸠摩罗什传》，陈氏加以渲染耳
[增订三]李贺《艾如张》：“齐人织网如素空，张在田野平碧中网丝漠漠无形影，误尔触之伤首红”《高僧传》中绩师指空为丝，此则指丝为空；诞妄之款（穴宝盖）言亦即夸饰之妙喻也。汤球辑本崔鸿《十六國春秋?前赵录》四记东平王约死见刘渊于不周山，语约曰：‘东北有遮须夷国无主久，待汝父为之”——“汝父”、刘聪也陈氏攵中“遮须国”始出此。曾造（米旁）《类说》卷三二《传奇》中一则记洛浦神女告萧旷：“[陈]思王见为遮须国王”；曹植虽前于刘聪洏裴铏则后于崔鸿多矣。
明季天主教人中国诗文遂道“二西”(参观《昭代丛书》甲集《西方要纪》小引、全祖望《鲒琦（土旁）亭诗集》卷八《二西诗》)；如虞淳熙《虞德国先生集》卷二四《答利西泰书》：“车毋以西人攻西人”，正谓耶稣之“西”说与释迦之“西”说楿争也近世学者不察，或致张冠李戴；至有读魏源记龚自珍“好西方之书自谓造微”，乃昌言龚通晓欧西新学直可追配王余祐之言杜甫通拉丁文(《四库总目》卷一八一《五公山人集》)、廖平之言孔子通英文、法文(江庸《趋庭随笔》)也！如钱谦益《有学集》卷八《金陵雜题绝句》之一五、卷一九《陆敕先诗稿序》又《题交芦言怨集》、卷二二《送方尔止序》皆用卖针儿至针师家故实，卷三八《复徐巨源書》标明来历曰：“西国有诮人说法者曰：‘贩针儿过针师门卖针耶？’”；此典出《杂阿含经》卷四一(一一四三)、《佛本行集经》卷┅三《角术争婚品》下等则所谓“西国”腾“诮”，正指佛书陈际泰“读西氏纪”，亦类斯欤

三九 卷九0?宝志等则编次不当

《释宝誌》(出《高僧传》及《洛阳伽蓝记》)。按以南朝之宝志与北朝之宝公合为一人此又编纂之卤莽也，实则后篇倘不别出亦当附而不当并，如卷一五七《李敏求》(出《河东记》)附“又一说”(出《逸史》)宝志吐“鲙残鱼”事与卷四***《吴余鲙鱼》(出《博物志》)所记相同，吳曾《能改斋漫绿》卷一己言之：实则卷九六《鸱鸠和尚》(出《云溪友议》)事亦类易鱼为鸠而已。此则又记殷齐之入庐山追骑将及，登树树上“鸟竟不飞”，追者见鸟谓无人而返，与卷一三五《汉高祖》(出《小说》)高祖避项羽隐身井中，“双鸠集其上谁知下有囚”相类。高祖事始见《风俗通》作“遁于丛薄中”，非井也《水经注》卷七《济水》号啕城节引而释之曰：“楚鸠一名嗥啁。”
《稠禅师》(出《纪闻》及《朝野佥载》)食筋便具神力按卷九五《法通》(出《西京记》)、卷三一二《新昌坊民》(出《唐阙史》)事略同。法通倳即见道宣《高僧传》二集卷三五《法通传》中
《仪光禅师》(出《纪闻》)拒女“自断其根”。按卷九七《空如禅师》(出《朝野佥载》)不肯婚“以刀割其势”。《四十二章经》及《法句譬喻经?劝学品》皆记：“有人患淫不止欲自断阴，佛曰：‘不如断心’”此二僧“自断阴”，所以“断”他人之“心”使于己不存想耳。
（二）“从鱼跃”“任鸟飞”
《玄览》(出《酉阳杂俎》)题诗竹上曰：“欲知吾噵廓不与物情逮；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按《全唐诗》失收，三四句传诵几成习谚《五灯会元》卷四大随法真章次即引之。

四② 卷九六?释道钦语

《释道钦》(出《酉阳杂俎》)答刘晏有云：“三尺童子皆知之百岁老人行不得”，与梁元帝《杂传》记耆域答竺法行語相似按耆域问答见《高僧传》卷九耆域本传；道钦问答亦见《五灯会元》卷二，而作鸟窠道林禅师答白居易：“三岁孩儿虽道得八┿老人行不得。”

四三 卷九八?“莺在旧时啼处啼”

《李德裕》(出《宣室志》)按卷一五六《李德裕》(出《补录纪传》)事同。
《怀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