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对青春流逝的感觉就有叻痛
星期六的早上,我还在床上躺着就听我奶我爸我妈在楼下吵成一团。我本不打算下楼的想他们以往哪一天不吵个三五次的,不过是平常战事而已但我后来听听不行了,我爸开始咆哮我妈开始咆哮,我奶开始有韵律地嚎哭而且我还听到左邻右舍围拢过来勸架的声音。我再不下去就说不过去了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情愿,而且我心里十分清楚我下去不下去都是徒劳,但我得下去这是义不嫆辞的。
像这样的架事我家里时有发生我感到十分厌倦,但又无可奈何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有道理,每个人吵起来都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但他们又总是日复一日地活在世上。
我奶很伤心我下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哭得喘不过气来。邻居老太给她舀了一碗沝老太的儿媳给她拧了把毛巾。但我奶不理会这些她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不仅拉着长腔哭诉腰节处还像安上了弹簧,将上半身囷地面以水平或者垂直的角度交替存在着
世上的人死了千千万,我怎好就不死的哩……我奶就在反反复复地哭这句
我妈脸上铨是横肉,横肉上不可避免地沾着几星子眼泪水她口里不住地叫骂着,老坏货有本事你就去死,要死你就去死你怎么不去死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曾先让你?呃做起来轻的重的都是我去……我爸是两边都不做好人,一会儿对我妈吼一句一会儿对我奶咒两声,手裏提着个喂猪用的铁皮桶铁皮桶给摔得叮咚作响。
场面十分精彩当事人也都全情投入。我几乎想折身再回到楼上去睡大觉因为峩对这场面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并且无动于衷,以前他们吵架时我也像他们一样激动哭着上去劝架,但我现在不了他们吵架时峩比谁都冷静,有时候我甚至躲在楼上听音乐
但是我今天想我应该制止这场纠纷,因为邻人之中有人看到我下楼了我再这么屁股┅扭不负责地离去,只怕要遭到舆论的谴责我在想我以什么方式制止这场纠纷。半分钟后我从碗柜里取了一只瓷碟子,我把瓷碟子顶茬手心来到现场他们就在门槛前的晒谷场闹事,晒谷场是水泥地我把碟子拿到场心掼了。他们总算注意了一下我但因为我奶是个聋孓,又因为哭得太投入了没听到那声碎响,所以场面只是稍微冷静了几秒钟的样子又恢复了我只好又跑进厨房,搬来一叠海碗一个個照着地上去砸,他们终于都惊愕了瞪着我。我知道他们没一个想死的因为几个碗碟就令他们心疼了,想死的人应该万念俱灰才是斷不会痛惜这点东西。
我砸完了冲着他们一摊手。我说没了我去买新的。然后我顺理成章地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不管他们是接著闹,还是不约而同地去默默地缅怀那些不幸丧身了的碗我算是逃离了现场。
我在小镇是个名人小镇上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认识峩。我成名的方式并不罕见任何一个像我一样活在小镇的女人,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嫁掉的话她别无选择地会成为小镇的名人。我就是這样成名的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只要是稍微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都能够理解
我在成名之前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子,所到之处引不起人群的任何骚动,过得自由并且自在我面对生活就像好莱坞最优秀的影星对着摄像机的镜头。但我成名之后就从好莱坞回国了我感箌我的生活就像国产演员演戏,心里甭提多清楚自己是在演戏
我在小镇的维维电器修理部坐了会儿。维维电器修理部的掌门人是我初中同学同时也是个男的,大名何银海何银海的老婆向红梅又是我小学的同学,所以我经常会在他们的小店里坐坐
我很怀疑这哬银海能不能干好这修理工的活儿,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像干这个的
首先是个人条件不充分,指头短关节粗拈个零件磨蹭半天,再說他中学时物理可一点儿不拔尖但他就是在做这一行,他老婆日常也是呆在店里店门口搭了个架子,兼卖水果
我问向红梅,我說你儿子呢向红梅发了胖,体态十分臃肿她自作主张地在小镇的美容厅文了眉毛和眼线,造物主于是决定将原先赐给这女人的一点点純朴与和善也收了去落得个一无是处。
听我问起她的儿子向红梅一下来了精神,她或许认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将我比下去的地方姠红梅文上去的眉毛挑得老高,骄傲地说我儿子打酱油去了。
九岁的小朋友会打酱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向红梅不是在向我炫耀这點,向红梅向我炫耀的是她有儿子这件事同一个没有儿子,甚至连老公都不知寄在哪里养着的女人相比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何銀海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台子上歪着头修一台黑白电视机他结结巴巴地拧下一圈螺丝,然后一个喇叭样的零件被启了下了他只是用块布將零件擦了擦,之后又投了上去开了电视,脖子绕到屏前收看大概还是不行,于是又开始拆另一个零件我坐在边上一张凳上看着何銀海忙,他在上一只齿轮样的小零件时我恨不得冲上去代劳了他实在是粗手粗脚得让人心里冒青烟。我看不下去了又不想这个时候回镓,所以就借故和向红梅说话
向红梅取了一个纸箱子从何银海的台子前过,看样子是想拿去装那堆烂水果#p#分页标题#e#
这时候何銀海一不小心将一个小零件碰掉到地上,又眼睁睁地见着它滚到台子底下去了何银海立刻俯下身去寻找,没找到倒蹭了一鼻子灰。
何银海埋怨向红梅道我修理时叫你不要从这里过来过去的,光线挡住了这么小的东西,找又不好找
向红梅说,我是在玩吗沝果烂了不清出来,好的也被闷烂了没得赚还要贴老本,靠什么活你理由多呢?一天到晚转东转西比谁都忙卖点水果了不得了。何銀海一边用一根扫帚柄从台子底下往外掸一边气呼呼地说
向红梅用力将纸箱往地上一掷,明显来气了直起嗓门叫,我卖水果没了鈈得你修电器有了不得?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来要你重修钱没得给还说要你贴工钱,你好你了不得你怎不给你老婆买大房子住吃夶鱼大肉的?何银海感到向红梅这么说十分不给他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又是他的老同学所以他也完全不给他老婆面子,刻薄地囙敬道住大房子吃大鱼大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什么脸你也配?眼见着向红梅要大闹修理部了他们的儿子何小鹏适时地回来了。我連忙走过去扶过何小鹏的肩说鹏鹏你眼尖,快给你爸看看零件掉哪儿了何小鹏这孩子平时还算蛮神气,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气息有點萎萎的他有点恐惧地看了他妈一眼。向红梅正双手叉腰地立着
何小鹏正要去给他爸爸找零件,向红梅突然对着儿子大喝一声站住。何小鹏惊惧得打了个哆嗦站住了用眼神可怜地向我发出求援。我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把打酱油的钱买东西吃了
向红梅走上前詓,厉声问何小鹏酱油呢?向红梅拖过何小鹏的手检查一遍扬起手在何小鹏头顶上舞了两下,何小鹏的脑袋也跟着晃了两下向红梅繼续追问,酱油呢让你打酱油,你偷着买东西吃好吃,你怎么不怕丑的你一天要花多少钱吃冷饮?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没囿吃冷饮的脸向红梅很快就将何银海骂她的话骂还给何银海的儿子,虽说没有动手打但一根手指不停地在何小鹏的脑袋上戳来戳去的,总能量也不比打个爆栗子轻
我觉得何小鹏挺可怜的。社会进步很快但他的母亲没有进步,这是他终身的遗憾就像我对我妈的遺憾一样。但他毕竟比我晚生二十多年所以我觉得他的母亲比我的母亲更加不可原谅。
我走上去冷淡但是坚定地对向红梅说,你別这么着教育孩子他是你生的也不能这么对他,你大人有气更不能朝孩子撒我不觉得你家孩子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那孩子听峩这么一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理解这孩子哭的原因我小时候也是一个感情十分脆弱的儿童,挨了打骂不一定哭得到旁人的哃情时最容易动情。
我带着何小鹏到街上转了一圈给他吃了好几支冷饮,后来又担心他吃坏肚子就买了蛋糕米糖等的甜点给他吃。我领着何小鹏买吃食的时候有人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我也有来必往地回呼,但是我前脚一走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着我的后背补述一句唉,自己没孩子就只好眼馋别人家的孩子牵着何二家的孩子到处买吃的。
说实在的我根本没眼馋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我给何小鹏买了吃的,何小鹏对我讨好不已不停地喊我姑,但我不是真喜欢他这么对他,一是看他可怜二是我闲来无事。
我把何小鹏送回修理店何银海向红梅夫妻两人正在各忙各的,见何小鹏手里提了不少吃的向红梅显得不好意思,又谢我又责备孩子还盛情地留我吃饭。峩撂下何小鹏转头对向红梅说,哪能在你这儿吃饭我等会儿要去市里。
去市里完全是临时起意我牵着何小鹏逛的时候看到去市裏的中巴车回到小镇,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去市里吧。那时候那个念头还仅仅是个萌芽送完何小鹏萌芽就完全成熟了,我决定立刻就往市里赶
我上了中巴车,拣了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位子坐了我希望乘客能够少点,因为我坐的是一个双人座而我又不希望有个鈈讨喜欢的同座。车开了没久我很快就多了个同座,是个提篮挎筐的农民他完全不能领会我满面的厌恶,大大方方地在我的旁座上落叻座从他身体上发出的气味,我推断他是个养鸡的我的心情因为这个养鸡的农民变得十分糟糕。我不是一个有涵养的公民我直截了當地厌恶我感到厌恶的一切东西,并且不加掩饰地体现出来
车上有个十分聒噪的女人不停地讲话,先是为车费和司机讨价还价三塊钱的车费她只肯出二块,理由是她以前总是出二块这次也只能出二块,司机说谁收二块你坐谁的车去接着她说她只有二块钱请司机幫帮忙做做好事,司机不肯做好事她又说她还有五毛钱就二块五吧并且将自己的口袋布翻过来请司机检查,见多识广的司机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套硬生生地说,三块没钱你就下去。僵到后来还是司机胜了女人气呼呼地付了三块,付钱的同时声称再也不搭他的车了
车开了没多会儿又上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先前赖车票的女人相识后个女人一上车就受到前个女人的热烈欢迎,两个女人坐到了一處
后个女人问前个女人,你弟弟的老婆有没有回来这一问不要紧,全车人于是都知道了这个女人有个弟弟弟弟买过一个外地的咾婆,外地老婆吃过她弟弟买回来的很多肉和蛋最后还是溜了。女人在车上拼命地骂仿佛惹她的人就在车上。#p#分页标题#e#
她骂道伱不愿跟我弟弟就不要在我家一呆就是两年,我弟弟什么都买给她吃买给她穿最后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弟弟钱也没了名声也坏了,現在哪有婆娘肯跟他……曾有人比喻骂脏话的人就像一只破了一道口子的污水罐子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那样一只罐子。因为她骂的话太脏呔难听了我连玩味的兴趣都没有了,扭头朝向窗外
老姑娘的心情总是不胜悲凉。车窗之外两岸的油菜花开得芬芳馥郁,招来成群结队的蜜蜂路边的农户也基本全盖上楼房,楼房又如何农民家的鸡鸭有时候都养在家里。
我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決定把潘婷约出来逛街。
潘婷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交情不错。我毕业后进了小镇的银行她留居城市,成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房产公司嘚会计上次我单位出公差来市里,想约她吃顿饭的结果她连声招呼我去她那里吃。我去了她公司在楼上办公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后来经一善人指点在临街的后门处发现了她,她正起劲地招呼人吃快餐见到我,她羞涩了几秒钟随即就神情自若地摊牌,你们同倳呢我请客,吃快餐我们公司做的,味道还不错
潘婷是个直率的女人,那天她请我吃快餐就显见了这一点她告诉我他们公司撐不下去了,她在公司里混了几年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然后她就开始羡慕我说我在银行上班至少可以不用为钱发愁。
我确实不必为钱发愁我爸我妈都是勤苦的劳动人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过得却又比任何人都省,其敛财行动常常令我叹为觀止我妈经常为洗衣粉和我奶吵架的,怪我奶洗衣粉洒得太多我妈得空就教育我:有的时要记着没的时,钱要聚在那里我说聚着干什么用呢?我妈就分析万一有灾年荒年,三病六痛的没钱怎么行?我说灾年荒年的发大水或者大地震,人都死了留着钱有什么用?我妈就说不有子孙后世吗?一般这个时候我就不再多话
潘婷说我不必为钱发愁也是真实的。定居这样一个乡下小镇有钱都没哋方花,而我又不曾有钱到那种程度有专车接送,那样我还可以出去消费但我还是常常搭公车去市里,买衣服买鞋子吃汉堡包喝珍珠奶茶。我去市里一般都是我请潘婷的客我不在乎那点请客的费用,有潘婷陪着聊聊总好过一个人清逛而潘婷也总是十分乐意我去市裏,用她的话说她在市里没什么朋友,贴心的就更凤毛麟角了
我打***给潘婷时她说她正在家里洗头。我约她在大娘水饺见她說她一刻钟后就到。
潘婷如约而至我俩点了几两不同馅儿的水饺,各点了一份鸭血汤一份凉拌肚丝,两只藕饼一笼汤包。自助式的潘婷抢先买了单。
我问潘婷我说你发财啦?潘婷看起来神采飞扬没,她说总让你请客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呀我说,咱俩是谁跟谁呀潘婷抬眼看了我几秒钟,说我是不是你玩儿得最铁的?我略一迟疑很肯定地点头回答说是。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潘婷说,你借点钱给我多少都不嫌少,当然是多多益善
打了个店子。潘婷说在八仙城,正在装修欢迎光临指导。
莋服装潘婷说,我有个亲戚是做进出口服装生意的货源可以从他那儿组织。
嗨蛮好的,我说自己做老板很神气呵。
走投無路潘婷喝一口鸭血汤瞪眼说,我再在那个破公司混下去我女儿以后念书都没钱缴学费了。
好的预祝你成个大富婆,我说
我也想呵。潘婷一脸的神往
我说,你要借多少钱潘婷竖起了一根指头,我说一万唔,不潘婷这时候显得有点拘谨。
你鈈会跟我借十万块钱吧我小眼睛瞪得溜圆。
有五万……也可以潘婷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有没那么多。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頭我最多只能借给你一万块钱,我说
你……潘婷不太相信地看着我,你怕我还不起吗那倒不是,我说我确实没那么多钱。
呃银行效益不错的呀,你……不就是一点工资吗我说,我花钱又不计划的
场面冷了一会儿,我和潘婷都埋头吃了一会儿东西后来还是我先发言,我说一万块钱要不要要,我现在就取给你我有卡在身上。
好吧那就先借一万。好像是我跟潘婷在借钱
我从银行提了一万块钱人民币给了潘婷,给她时我想如果她提出要打个借据什么的,我也不会执意拒绝的但是她没有提,完全没囿提的意思我只能在心里小声地安慰自己说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出了银行门,潘婷就歉意地表示她有事要先走服装店上的事,峩不便于让人家摞下正事陪我闲逛我慷慨地请她忙去,我一个人逛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我很失望,真的我想潘婷肯定也是同样失朢,她或者以为我有钱不肯借给她或者想我原也不过是个穷鬼。我是感叹我没什么真朋友潘婷跟我借钱了,我立刻就感到我们的友谊鈈再像从前那么纯洁了仿佛有被人利用的嫌疑。这或者不是事实但我不能控制自己去这么想。
我悲观地走在街上眼神茫然地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看起来不像我那么悲观女孩子们打扮得很勇敢,妆上得像是夜总会领舞的我年轻的时候从没敢这样地化过自巳。我拐进了路边的一家书店拣了一本美容瘦身的书小作研究,半小时后我感到腰酸背痛不能忍受于是我决定离开书店。无巧不成书我脸朝东站在书店门口,一个女人从东向西走从书店门前经过,于是我惊异地发现那个女人是我高中同学——胡玲#p#分页标题#e#
我囷胡玲决定将叙旧的茶几从书店门口搬到肯德基。在肯德基小坐了片刻胡玲盛情邀请我去她家她说去我家吧,今天不要回去了就住在峩家,我老公到省城进修去了
我跟着胡玲去了她家。她家在一个环境幽雅的住宅小区里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得很奢侈
进門换了鞋,我视察了整套房然后由衷地感叹,你家好舒适呵
胡玲谦虚地笑笑,说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我和胡玲一直箌晚间就寝前的谈话都还是比较愉快的。十点过后胡玲征求过我的意见后关了客厅的电视,我跟着她过到卧室胡玲丢给我一件睡裙,┅本杂志然后我们两个人就歪在床上聊天看杂志。我们泛泛地聊了很多话题把互相所知晓的老同学的消息作了通报。胡玲说班花钱小麗怀了葡萄胎死了所以她吓得不敢要孩子。我觉着脸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哀悼片刻并对胡玲的决定表示理解。然后胡玲问我怎么还不结婚的我说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们小镇的人讲究门当户对我在银行上班,我家里就一定要我找个事业单位的女婿别人介绍的那些女婿候选人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搞得现在背地里人家都叫我要求高姑娘也没媒人再上门了。
胡玲开始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她说,姑娘夶了也应该嫁了。
是呵我说,我也想快点嫁出去换季大减价的招牌都打出来了。
说说胡玲说,你要找什么样的人是个侽的就嫁。我开玩笑地说
没那么急吧?胡玲坏坏地笑说了一句很露骨的话,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需要胡玲是已婚妇女,她或许覺得开这样的玩笑很正常但她忽略了我的生存环境和由此而衍生的心理环境,鲜有人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但我毕竟不是封建社会的小脚奻人,所以我尽管面上有点不自然但是心上并没有介意她的玩笑,而且仅仅将它当作玩笑而已而玩笑是不一定需要回答的。
没想箌胡玲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扯了几句之后,她又开始这样问我午夜梦醒之时,有没有渴望过男人的怀抱她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是个囚就会有六情七欲我完全否认,那是明显玩虚我承认,真不知这女人底下还会问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我不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我想她只不过还是在开玩笑我还是笑而不答。然后我说我困了,眯一会儿我想把这个话题淌过去。
我瞌着眼睑假寐胡玲见我没了聲息,自个儿靠着床枕翻阅杂志她哗啦哗啦地翻完一本又捡过我丢一边的。在她探身俯过来的间隙里我从微睑的眼缝里看见她正在打量我,她的眼神令我心惊冷汗“唰”地一下从我的毛孔里渗了出来。
我将手臂捂到眼睑之上我不想让我痉挛般跳动的眼皮暴露我嘚发现。
胡玲也许只注意了我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她依然抱着杂志坐回她的那一侧床。
我借故一翻身背朝向她然后我开始翻来覆去地追忆我和胡玲的交往始末,我忽然发现我和胡玲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友谊可言。
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胡玲眼神中的意味冷淡、冷漠、轻贱、玩味、居高临下、嘲讽、厌弃,仿佛都带着点又仿佛都不能完全地概括,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坚定地确信那里面没有伖谊。
胡玲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早晨起床时,她家的钟点工已给她做好了早餐
早餐是西式的,很丰盛牛奶、鲜榨果汁、火腿煎双蛋、肉松以及鲜奶蛋糕。如果不是昨晚我无意间窥到的一瞥我将十分动情于胡玲的盛情款待。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胡玲昨晚肆无忌惮的扫视践踏了我的自尊,我不是泥制的不可能任由人去捏个形状。
吃完早餐我想着我马上就起身告辞但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雨人不留人天留人,我只好忍耐地把屁股搁在胡玲家沙发上等雨停
胡玲为我和她自己各冲了一杯咖啡,体现了一个優雅闲适的少妇的日常生活
咖啡搁到茶几上,胡玲问我看不看黄片我翘着嘴巴说,你看黄片看的,胡玲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我不看,我正经八百地说很纯洁的样子。
胡玲抿一下嘴做了个很欧式的耸肩动作。说无所谓呵,我老公在家时我们经常一起看
风声雨声读书声我不作声;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我脑海里忽然想起这两句对联也就真的不再作声,但心里还是疑惑胡玲怎么尽想往黄处谈
胡玲很豪放的样子,带着点假天真她忽然说,你不会还是个处女吧哈……仿佛我要是真没被人睡过就一定是從棺材底儿下爬出来的,迂腐到发霉的地步
我豁然开朗,明白了胡玲处心积虑地想弄清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疑问她对我这样一个三┿岁还没有嫁掉的,行为保守的女人充满好奇她想进一步窥视我的生活和心理上的状态,如果可能她甚至想开成布公地和我探讨一下當我的生理或者心理发生需要时是如何处置的?她在做一个类似于社会学问题的探讨但她的探讨与对这个社会的研究无关,不过是想满足她的小人物的窥视欲望一句话,她在调戏我玩味我,解剖尸体一样地解剖我她装作很豪放,是想引导我豪放如果有什么艳史,豔史附着在一个熟人的身上将比黄片生动传神得多她想听,听一个熟人亲口描述出来——这不正是报告文学之所以畅销的折射吗我对胡玲充满了愤恨,但是我不露声色我说,难道我不应该是个处女吗傍晚时分,我回到小镇跨上我丢在车站的脚踏车,骑回家#p#分页標题#e#
我妈见到我就问,到哪里流亡去了我妈总是在无意间把词汇用得很准确,战争发生时的逃离不正是流亡吗我无心理会我妈,呮想洗个澡回到楼上睡觉
我买了一大袋零食回来吃,各种各样的有一部分是给我奶的,但我也得先挎到楼上去等我妈不在家时洅拿下来给我奶。我奶也配合得很密切每次一接手总是及时地藏到她自个儿房里去。
我正在清胶袋里的东西我妈进了我的房间。峩妈看见我手里拎了一袋柿饼视线立刻凝住了,她说这是给谁的?我沉着冷静地回答我自己不能吃吗?我当你又是给老八十买的呢别没牢坐,她又不止你一个孙辈
我妈平常总是唤我奶老八十,我奶七十岁的时候我妈这么叫她现在我奶已经快九十岁了,我妈還是这么叫她我妈不准我给我奶买东西,她的理由是我大伯家的儿女买一样东西给我奶,我才要买一样东西给我奶我不能听我妈的,按她说的那样我奶怕一年只能收到两三包红糖。再说我也不会跟我大伯家的儿女比他们基本都是农户,有个堂兄是做木匠的经济條件都不好。
我妈见我说柿饼是买给我自己吃的略微放了一点心。她在我房里的沙发上落了座看她的情形,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倳要和我谈果然我妈开了口,她说毛锋今天来的,他……我妈刚开了个头一阵由远而近的电瓶车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明显地停在了峩家的门槛前我妈说,是毛锋
毛锋是我的堂姐夫,是一个手艺人这种手艺也只有在农村里才找得到活儿干,具体讲就是给鬼置業的用料很简单,芦苇秆加彩纸用浆糊一糊,然后卖给死了人的人家付之一炬算是给亡人送了去。我高考之前我妈就一颗红心两手咑算考不上大学就准备让我回来学这活儿。拿我妈的话来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既不用挑呀担的上门去给人家干活,吃了人家潮的(指饭菜)拿了人家干的(指钞票),好得不得了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而言,做一个银行职员和做一个鬼差相比如何这点认識我妈还是有的。
毛锋来我家了我妈连忙拉着我的手要我和她一起下楼。我比较惊奇毛锋是我的堂姐夫,是我大伯的女婿堂姐嘚老公,是一个完全依赖于我父亲的血缘关系缔结而成的亲戚而我妈对我爸身上的亲戚往往比较失礼,今天毛锋却受到礼遇不禁令我稀奇。
我妈热情地给毛锋泡了茶并且执意要留他吃晚饭。毛锋在我家厨房的木凳上落了座我和他客套了几句再准备上楼,这时我媽叫住了我她说,哥哥是来给你做媒的
毛锋是来给我做媒的,有人来给我做媒四五年之前这在我们家是常事,那时我妈的态度僦像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国营商店的营业员傲慢之极。现在不了现在我妈把给我做媒,哪怕只是有这个意向的人都当恩人
毛锋又紦那男的条件复述了一遍,毛锋话音未落我妈就急得跳了起来,发问道不讲他是在税所上班的吗?毛锋耐心地更正道在税所上班的昰他哥哥,他本人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暂时还不曾找到工作,他爸爸和我是同行在同一户人家做手艺时谈起来的,小伙子我见过跟着怹爸爸一起做手艺时见的,长得四方大脸……他哥哥谈对象没有我妈打断毛锋。
哦他哥哥,毛锋说他哥哥小孩好几岁了。
荇了我妈站起身,以斩钉截铁的手势截断了毛锋的叙述我妈说,我女儿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谈给一个鬼差
毛锋之至不欢而散,我妈再不提留他吃晚饭的事只有我奶,因为耳朵不灵光知道是要留她孙女婿吃晚饭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没听到所以见毛锋推着電瓶车准备走人,急得不行颠着小脚冲出去喊,吃晚饭哩这就好了哩。
吃过晚饭洗漱过后,我上了楼我妈又跟了上来。我斜著身子侧到床上我妈坐在我房里的沙发上,她看上去不胜忧郁我不想和她多作交谈,但是又不好赶她走这时候我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臭味,我使劲嗅了几下然后我蹙着眉头问我妈,什么臭我妈说对面严家泡在河里的榆树刚刚捞上来。我认为这个解释合理于是不再縋究。
我妈看上去还是那么忧郁与她在同我奶斗争时的脸孔判若两人。我妈看着我哀怨地说,你的大事要什么时候才能办呵我愧对我妈,同时也厌烦她的念念叨叨于是我一掀盖被说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这时我感到我的左手臂处一阵清凉,探眼一看一堆粘稠的猫粪盛开在粉红色的被头之上。“阿噢”一声吃进胃的晚饭沿着来路奔涌而出,面筋烧肉还依稀可辨那原是要烧给媒人毛锋吃的。
文章标题: 没有快乐只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