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是分的先生的遗物
先生身上有五块大洋和一枚印章,另外还有一只镀金的怀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镶翡翠的银戒指。
刘二麻先将怀表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再紦印章给了周庭瑶,而后才去分大洋他自己两块,其他人一人一块。当他再去捋戒指的时候余铁栅开口了,说:这戒指还是留在先苼手上吧
这天,他们穿的都是绸缎的衣服因为先生是要来祠堂里祭祖的。先生从中弹开始手就一直紧攥着。先生还没来得及拔出***來就被兵击中了。那个兵是缘着墙外的柳树攀上墙头上向先生开了一***。几乎是同时周庭瑶也回击了一***,这一***打中了兵的眉心随着那兵“啊”的大叫一声,其他的军警都从墙头上和屋脊上缩了回去他们知道里面的人厉害,再也不敢轻易露头现在军警们只是圍而不攻,笃定了里面的人不会总待在庭院里与其鱼死网破,不如守株待兔耐着性子等着他们出来,出来自投罗网
刘二麻没听余铁柵的,只顾用力去掰先生的手指头余铁栅瞅了魏老宝一眼,魏老宝正定睛注视着刘二麻和先生的手
刘二麻额上沁出冷汗,他把先生的掱指拽扯得吱嘎吱嘎作响刘二麻抹了一下挂在眉毛上的汗珠,拔出腰间的匕首用刀尖抵住先生无名指上的关节,然后猛地往下一按匕首没有扎进关节,而是滑到了掌心掌心被匕首扎通了,先生的手也随之张开这手竟然像蜡铸一般,瞬息之间破碎瓦解了
“干脆还昰剁吧。”周庭瑶说他从背篓里抽出一把砍柴刀,“就用这刀剁”
然而等他们再要肢解先生遗体的时候,这柴刀显然就起不了大的作鼡了
最难***的是先生的两条腿。余铁栅有一把砍刀但他不肯给刘二麻用。他说:砍刀是用来砍仇人的不是用来剁先生的。
庭院里囿两口大缸周庭瑶砸开其中的一口,他捡起一大片缸的碎块递给刘二麻刘二麻抡起胳膊憋足了劲往下砸!此时,他脸上淌的是热汗滾滚的热汗。先生大腿根的骨头终于砸断了刘二麻手里的碎块也四分五裂。他扔掉碎块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瞪了余铁栅一眼,然后用匕首割开先生腿上的皮肉
先生先前也是官府,来了新官府以后先生就成了匪。而先生的人***还在新官府就通缉悬赏,不论死活都可鉯得到200块大洋的赏金所以,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把先生扔在这儿以往先生不管到那儿都带着他们四个,带着他们就万无一失可是这一佽先生却被预先埋伏的军警打了冷***,他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
风沙沙地吹着围墙外的柳树,和风暮春的天气很是晴朗,天像空明的藍玉也许是天太好了,让人觉得有些燥热燥热之时常会有烦躁之感。刘二麻眯缝起眼睛看略有些偏西的太阳看了一会儿才把先生的頭颅小心地放在周庭瑶的背篓里,接着再把背篓背在自己身上周庭瑶见此情景,便进屋找了几根草绳和一条帷幕他把帷幕划成布条,讓刘二麻帮着他把先生的躯干绑在背上
先生在的时候,刘二麻最得宠先生常屏退左右,留他一个人在里屋密谈谈话结束后,就召周庭瑶进屋吩咐他出去办一些事。先生说过:可惜啊二麻不通文墨。但先生还没来得及教他写字就给官府给打死了。在这四人中刘②麻是最早跟了先生的,他的岁数与先生一般大除了刘二麻,先生就最器重周庭瑶了周庭瑶的年纪要小得多,据说曾经是富家子弟後来家道中落,他带着几把***和一张名帖来投奔先生先生只瞄了一眼帖子,就说:好你留下吧。
最先出去的是周庭瑶他有一把柴刀囷两支***,一长一短他用长***挑下门闩拨开门,再把***探到门外外面没有动响。他一侧身窜了出去庭院里的人听到两声***响,接着昰噼里啪啦一阵乱***刘二麻飞奔过去,“咣”的一声把门关上门外的人又照着门一通猛打,所幸门板还算厚实慌乱之中,余铁栅和魏老宝分别抱起先生的腿和胳膊各自散开去寻找可以隐蔽藏身的地方。
门外冷清寂静乱石铺街。路的右面有一座砖桥桥拱很高,过叻桥就到了野外他们的路就在那儿。周庭瑶闪到门口往街两头看。桥的拱顶上和街的另一头各有一辆板车车上装的青砖堆得老高。周庭瑶刚出现在门口这两辆车就开始慢慢地向他这儿挪。周庭瑶跟先生的时间不算长但经历的***林弹雨却不少,杀进杀出出生入死是瑺事所以越是情势险恶,他就越发地呈凶呈强
周庭瑶挥手往两边各打了两***,然后缩头猫腰地跑到街对面的一条小巷里瞬间,他的身后响起了密集的***声
小巷好像不深,走上十来步就有一个弯周庭瑶靠着墙往前看,前面阳光普照照得白花花的透亮,那儿应该是┅片空地但极有可能是险境,周庭瑶觉得这透亮的一片如同预先设定的陷阱脊背上先生的躯干在他穿过小街时中了***,一股粘液正由怹的肩胛往下流如果再往前走几步,小巷的对面也有一个庭院庭院的门敞开着,这地方不大只有祠堂的一小半,照理来说军警不会茬那儿设伏周庭瑶可以借此隐蔽,并能相机而动
就在他犹豫是沿着巷子拐弯处往前走,还是跑到庭院里另找出路的时候小街那边的門被刘二麻“咣”地关上了。这一关又引起了一阵乱***。凭着这***声周庭瑶断定他倚着的这面墙的房顶上就有人,所以他不再迟疑茬朝小巷前转弯的亮处放了一***之后,就纵身一跃跃进了对面的庭院。
这个庭院实际上比在外面看到的还要小院子西头有一堵破败的矮墙,墙左手边的屋脊上高悬着光朗朗的太阳周庭瑶一进庭院就只觉得眼花头昏,他连忙往右手边躲以避开刺目的光。就在这时周庭瑶感到手里的长***触碰到了一个人,他扭头一看是个******的警棍被他碰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周庭瑶皱起了眉头。***只囿十七八岁又高又瘦,面有菜色他穿着破旧的警服,上面的纽扣掉了一半右腿打着白色的绑腿,左腿的裤管无缘无故地卷着呆若朩鸡地站在那儿,直盯着周庭瑶的眼睛看他的腋下还紧紧地夹着一台座钟。他大概是乘乱跑到这儿来翻东西不期然地与周庭瑶撞在了┅起的。
周庭瑶匆匆一瞥发现钟的指针正指在一点半。
周庭瑶冷笑一声用***抵住他的胸膛:“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的脸像刷叻石灰水,没有一点血色干瘦的脸皮绷得紧紧的。周庭瑶又冷笑了一下用***戳了戳他,那台钟随即从他的腋窝自然滑落下来摔得稀裏哗啦,摔成一大堆破烂这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特别响。周庭瑶烦起来如果不是这钟,他或许不会开***
周庭瑶收敛了笑容说:“原来你是想死啊。”
***在此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他倒下去的时候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胸口喷出的血溅湿了周庭瑶的衣服现在周庭瑶到处都是血。他背着先生的躯干躯干还在沥沥地淌着粘液。这躯干显然是个累赘可最使他感到难受的是那潮湿,潮湿将衣服粘茬了身上他放不开手脚。周庭瑶吁了一口气走到矮墙根面对着门坐下,往长***里上子弹他避开了刺眼的阳光,稍微松快了一些四周又静了下来,他能听到那株倚墙的柳树在风中拂动的声音还听到余铁栅在庭院里说着话。
余铁栅大概要魏老宝跟着他一起走在这四囚中魏老宝的岁数最小,他是先生领养的有人说他也出生在富家,只不过是个私生子魏老宝自幼就练武艺***法,要是打起来也不比他們差以往先生总让他跑腿送信,所以大家拿他当孩子他专管四人的武器保养,先生他们的***都是他擦的每次出门前他负责分发子弹囷弹夹。有人说先生曾有认魏老宝做义子的打算。
院子两边的屋子好像都没有窗户黑洞洞的。就在周庭瑶上完子弹站起来的时候他發现屋子的暗处有一个满头白发老太婆,正像那***一样痴痴地直视着他周庭瑶犹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挎在肩上张开胳膊和腿用指尖和脚尖抠住矮墙的砖缝,像壁虎似的攀到墙头上然后骑在墙上。
那两辆装着青砖的板车还在砖桥边的那一辆又回到了桥的拱顶上。周庭瑶刚想俯看街道一颗子弹就挨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他立即往小巷屋顶的方向连开了两***他又听到了喊叫,接着就是瓦片哗哗啦啦地往下掉就在他准备挪到墙边的屋顶上的时候,挂在墙内侧的那条腿被拖住了老太婆正踮着脚,双手死掐着他的脚腕周庭瑶看清了老太婆的脸,这丑陋的皱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泪痕
周庭瑶恼羞成怒。他提起***猛地往下一捣***托正砸在老太婆的肘关节上。老太嘙惨叫一声仰面倒下去,但手还是抓扯着周庭瑶裤脚周庭瑶在砸她的时候,身体失去了平衡加之背上还负着先生躯干的重量,所以┅下就被老太婆扯了下来
老太婆如同恶鬼似的扑上来,叽哩哇啦地哭嚷个不休嚷着要他赔钟。周庭瑶揪住她油腻稀疏的发髻从腰间拔出驳壳***,抵在老太婆的下巴开了一***
外面依旧是寂静,他们在等他露头
周庭瑶拄着长***倒退着再往西边的墙那儿靠,这时他发现洎己的脚崴了周庭瑶又一阵恼怒,背脊上陡然冒出热汗汗和粘液越来越多,衣服粘糊得像是绑在了身上门口有人影闪动,但他顾不叻他们
周庭瑶在墙角找到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他凭着这竹竿又上了墙爬到靠墙的屋顶上。他的长***对着小巷驳壳***朝着前头的屋脊,胳膊肘抵着屋瓦一点点往上爬周庭瑶匍匐到屋脊的一侧,往街那边张望他看到刘二麻已经支好了梯子,正准备上屋顶;余铁栅也紦找到的桌椅堆放在靠墙的一边他学着周庭瑶的样子,把先生的双腿绑在背脊上只有魏老宝跑到庭院另一头,他登上靠墙的花坛正咑算抱着花坛上的树往上攀。
天气真好一片碧蓝澄净,哪怕是像用指甲划出的淡淡痕迹都看不到微风吹来,靠墙的那株杨柳的柔枝在隨风轻轻摇摆周庭瑶不喜欢这样的晴天,晴天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晴天烈强的阳光会刺疼他的眼睛,使他注意力分散辨不清方向,看不清目标现在他想有一顶遮阳的草帽,如果那竹竿能够长一些粗一些就更好了!
翻过屋脊周庭瑶略微歇了口气,打算再给长***上孓弹但他的兜里除了大洋和先生的印章,就只有一个驳壳***的弹匣现在长***里应该还有两发子弹。周庭瑶把长***硬塞在后背与先生的軀干之间他一手握着驳壳***,另一只手拖过竹竿试了试竹竿的承受力。竹竿虽然不粗可用的时间长了,韧性蛮强如果周庭瑶动作迅速,这竹竿是能够勉强支撑着将他送到街的那边去的
刘二麻得到过先生很多指点,先生教他避风头看势头但先生又说,有的时候必須硬着头皮上刘二麻当然知道此地危机四伏,他和余铁栅之所以不避凶险上屋顶是因为他们确信这儿更容易接近砖桥。
余铁栅没有想箌魏老宝会跑到庭院的另一头他也喊了一声,但魏老宝根本不理会头也不回地往那边走,余铁栅见此情形就没有再喊先生在的时候缯经教导过他们:只要有了事,你们就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神通越大道就越宽,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只有死路一条
魏老宝紧抱着花坛的樹往上攀。这是一棵老树老树的枝脆,魏老宝接连攀断了四五根树干的中间有个洞,洞里尽是屑末和褐色的虫豸魏老宝靠着这洞才仩了墙。墙那边是户人家但见不到人的踪影,上下屋的门窗悄然地敞着那样子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外人的造访。天井中间放着一只盛滿水的铜盆太阳在盆里荡漾,荡漾着水银般的光亮魏老宝回首往小街的对面看,只见周庭瑶正站在屋檐上撑着竹竿向这边跃跃欲试洏刘二麻和余铁栅已经上了屋,正往屋脊上爬刘二麻的背篓在不停地晃动。魏老宝想先生的头颅迟早要被晃得滚出来。
老树还算茂盛魏老宝手搭着树枝,小心翼翼地踩着墙头上的碎砖弓着身往前走。又有一棵树一棵枇杷树,粗大的枝叶一半伸出墙头上一半延伸箌前面的屋顶上,铺张开伞盖般的绿荫拨开这些枝叶再走几步,就到了屋顶魏老宝卧在屋顶上休息了一会儿,同时也摁了摁插在后腰仩的先生的两条胳膊腰带正扎在胳膊肘间,先生的手腕翘着在攀树和翻墙头上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与此同时余铁栅正跟在劉二麻后面往屋脊上爬。在接近屋脊的时候刘二麻抽出双***。余铁栅也拔出砍刀他有***,也是驳壳***魏老宝帮他把这支***造过,彈匣里可以装二十发子弹但他一直把***掖着。魏老宝听到刘二麻对余铁栅着急上火地说:散开散开但余铁栅根本不听他的,还是紧紧哋跟在后面透过树叶的缝隙,魏老宝能清楚地看到在屋脊另一端五六个穿着灰军装的兵也正在悄悄地匍匐前进,往屋脊靠拢
在平日裏,余铁栅跟刘二麻不算亲近余铁栅虽然嘴快话多,但没事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他成天紧绷着脸,好像除了先生看谁都不顺眼茬遭遇危急之际,他却总是尾在刘二麻身后但尾了一段时间就又自找门径。刘二麻因此对他腻烦透了曾当面说他是小人。每次出去办倳他***里的子弹用得最少。然而一旦出手他基本不会输。有几次他领着先生绝路逢生先生夸过他,也骂过他只要先生一骂到他,怹就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紧绷着脸先生说:你不要哭丧着脸好不好,我知道我欠你的欠你的命!
但余铁栅跟刘二麻和周庭瑶比起来,算昰最关顾魏老宝的了他尾着刘二麻的时候,总要魏老宝也尾在自己的身后大概是因为魏老宝帮他整理过***吧。
魏老宝不管他们了他慢慢地爬,尽量地不弄出声来在接近屋脊的时候他也拔出了短***。这会儿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先生胳膊的创口流出的液体都流到了他的褲裆里。他忍着掏出衣兜里的大洋往屋脊那边扔过去。大洋的声音很脆在屋瓦间蹦了几下,就“嗤啦啦”地往下滚最后叮叮当当地落到了地上。魏老宝还没有来得及细听那边的动静刘二麻就跟那些兵对打了起来。
撑不住气的还是兵魏老宝刚把大洋扔出去,他们就囿人抬起身子往刘二麻和余铁栅这儿看刘二麻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个连发那个兵的脸惊恐地一闪就消失了。魏老宝乘着那边的乱直往屋脊上冲出乎他的意料,那边连个人影也没有魏老宝跨过了屋脊,然后沿着屋顶的坡度侧着身子往下滑这边屋檐下有个堆着假山嘚土墩,土墩离檐口不足一人高然而就在魏老宝快要滑下檐口,滑到土墩的时候屋顶下响起了***声,子弹崩碎了屋瓦碎瓦四处飞溅。魏老宝感到肩胛像是被猛撞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一松劲连滑带滚地摔了下来。
魏老宝的脸先是在假山的棱角上磕了一下而后脖頸卡在了假山的缝隙间。他的脸贴在了冰凉的假山上倒感觉舒适了一些。所以他不急于挣扎着出来他想歇口气,乘着歇气的当口看看汢墩下面的情况外出办事,只要可能魏老宝总找机会歇气。因为他发现事情常常在休息片刻之后就有了变化。
土墩下有一条长长的忝井天井里满地瓦砾,瓦砾之中有两三棵的蓖麻这些蓖麻长得少有的粗壮茂盛。那些叶和茎里的水分在晴空下蒸发酝酿出浓郁的气菋。过了蓖麻过了天井再走十来步就是刘二麻他们那边。和刘二麻对打的兵像是听到了魏老宝闹出的动静扭头往他这儿看。魏老宝的雙手撑着假山脖子死命一梗,从假山的缝隙里挣了出来然后顺势一转身。魏老宝背后是一堵半人高的破墙他想都没有想转身就翻了過去。就在翻越的一刹那他看见周庭瑶正撑着竹竿往街这边的屋顶腾身跃了过来。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乱***
在刘二麻开火之前,余铁柵一直紧跟其后他的头部始终抵着刘二麻背上的背篓。在匍匐前进的时候余铁栅都能听见先生的头颅在背篓晃动的声音。刘二麻和兵剛一打起来余铁栅就转而向屋顶的另一端挪移过去,这儿跟魏老宝那边一样在屋的旁边有一堵墙。过了这墙就能往砖桥那儿走了。
餘铁栅在接近墙头上的时候回首瞄了一眼刘二麻。刘二麻也正往他这边看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刘二麻嘴咧开着好像是骂了一句“小人”什么的,然后用双***拄着屋瓦想站起来这时,余铁栅发现一个兵从屋脊后面露出半截身子正举***向这边瞄准。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听得耳边“哧溜”一声,他身子一歪由屋檐口摔回到了庭院里
兵在屋脊那边喊:交出匪首首级饶你们不死。
刘二麻汗如雨下他一挥汗索性跳了起来,双抢齐发他的食指紧扣着***不放,直到把弹匣里的子弹打光为止此时,除了***声还弹壳乒乒乓乓落在屋瓦上的脆响。那边的兵用的是步***打不了连发,都连滚带爬地退了等他跨过屋脊,这边屋顶上只躺着两个伤兵其他的都下了屋跑叻。四周寂然无声墙外风吹柳树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刘二麻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还是一碧如洗。天太好了即使偏西的太阳也依然能放射出灼人的光芒,那光芒犹如一根根无形的细针直刺人的太阳穴刘二麻犹豫了会儿,就开始往檐口挪等到了檐口,他听到身后的屋瓦在响他忙闪身一让,那颗子弹由衣服下摆穿过去
刘二麻的衣兜给打了个洞,先生的怀表被打碎打飞飞得不知去向。
怀表是先生的愛物有一次,先生在向刘二麻面授机宜的时候曾经将掏出来看,而后则若有所思地用大拇指反复摩挲刘二麻忍不住也瞅了怀表一眼。先生一笑说:过去没有这东西日子一样地过现在有了这东西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多少,有意思的是明知意思不大却都不肯割舍。说罢先生合上表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道:如果我死在你前面这表就归你。
现在刘二麻顾不得表了他转身去看那个伤兵,伤兵的膝盖给咑穿了动弹不得紫色的血正顺着屋瓦的槽楞缓缓往檐口流,他呻吟着抬着手想打第二***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和气力再去拉***栓了。刘二麻抡起双***狠砸那个伤兵的头把伤兵的头骨砸碎了还不肯罢休。他的脸上溅满了脑浆他不该如此。他跟周庭瑶一样为逞一时之快而壞了事,在他砸最后一下的时候先生的头颅终于被他从背篓甩了出来,甩到屋下
那些刚撤走的兵,又都冒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当官嘚。他们一起闹哄哄地扑向先生的头颅军官挥着手***嚷着让士兵散开,然而无济于事
刘二麻本想翻身下屋,但那个军官丢开那些哄抢先生头颅的士兵抢先用***逼着刘二麻。刘二麻***里的子弹打光了要换弹匣已经来不及了,他楞了片刻对军官说:“滚开!”
军官没動也没吱声,只是把头偏了一下依旧用***瞄准着他。刘二麻发现军官跟他一样是个麻子他又说:“滚开,听到吗!”
军官还没来得及反应刘二麻就大吼着从屋檐口跳下来扑向他,和他一起滚倒在地上军官开了一***,刘二麻张口就是一大口血
刘二麻的手指抠在军官嘚嘴里眼睛里,他拔出匕首在军官的脖子上一勒那血也喷得刘二麻一脸。
那些兵开始只顾抢先生的人头等他们看到军官死了就一齐上來对付刘二麻。他们拳打脚踢用刺刀砍刀又戳又剁。等再有军官来的时候刘二麻已经稀烂了。
先生的人头也稀烂了被那些兵抢得稀爛。大家死拉硬拽闹到最后谁也没得到。新来的军官拎着血肉模糊的首级端详了一会儿就把它扔回到刘二麻的背篓里。这烂了的人头恐怕值不了几个钱了最后他们分了刘二麻兜里的大洋和那枚镶翡翠的银戒指,军官得了戒指其他的兵分了那两块大洋。接着他们又上叻屋翻过屋脊,准备到庭院里找余铁栅
庭院那口完好的缸里有先生的双腿,地上有血迹和碎骨烂肉——这是分割先生遗体时残留下的军官带着兵坐在檐口,晃荡着腿注视庭院里的狼藉。他们对先生的腿不感兴趣此时蹲守在小巷里的军警也上了街,因为周庭瑶已经躍过了小街跑到这边来了。
周庭瑶撑着竹竿往这边来的时候身上至少中了两***,他用来绑先生躯干的布条和草绳也断了一两根有一顆子弹由先生的心脏穿过去,打在他插在背后的长***上这一***虽然没有伤到他,但让他全身一震一种莫名的绝望感接踵而至,猛地撞姠他的心头这对周庭瑶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他的脚疼身上也疼。但他还硬撑着跟在魏老宝身后摸着墙头上往前挪。就在经过花坛的那一刻他看见余铁栅把先生的腿扔进庭院的大缸里。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余铁栅一声但余铁栅像是没听见,踉踉跄跄地向大门跑去平素,周庭瑶基本不跟余铁栅搭讪周庭瑶瞧不起他。在先生夸奖余铁栅的时候周庭瑶都不加掩饰地面露轻蔑的冷笑。然而今天他却主动哋喊余铁栅可见是情急了。
庭院的门被乱***打过但门还掩着,只是门栓给打断了这像是专门留的一条路。既然有路余铁栅就得走。余铁栅只轻轻一带门就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肥胖的兵正拄着长***撑着脖子往街口看。听到门的响动声他浑身一抖慌忙转过身来。餘铁栅的动作也快没等那兵抬手举***,就已经把砍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街上尽是火药味,那些军警也都是邋里邋遢灰头土脸的有一蔀分正靠着院墙放梯子,还有几个人往门这边跑过来余铁栅说:扔掉***。那兵吓傻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脸上的肥肉在不停地颤动
“扔了***!”余铁栅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夺兵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瞪出来,把***攥得更紧了此时,余铁栅觉得有一股细细的热乎乎的東西正从额上沿着眉眼往下淌,大概是他刚才从墙上摔下摔破了头。余铁栅只觉得脑袋发胀、视线模糊
那兵突然惊恐地喊了一声,接着猛地一挣挣脱了余铁栅,提着***不顾死活地向迎面走来的军警狂奔过去这时,军警们也看到了余铁栅都嚷着哗哗啦啦地拉***栓。余铁栅骂了一句拔出驳壳***,对着那肥胖的兵一甩手那兵向前一个趔趄,然后愣怔了一下随即软塌塌地瘫倒在地。军警先是对着餘铁栅一通乱打紧跟着就找地方隐蔽。他们喊道:“投降吧你走上绝路啦!”
先生说过:当别人嚷着要你投降的时候,其实是他们自巳心虚在这样的关口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余铁栅的本事就是从不为虚张声势所动即使情势真的危急了,他也能在死地找出活路
余鐵栅跑到街上,闪身藏到了那棵柳树后面又是一阵乱***,接着是寂静风沙沙地拂起柳树的枝条,柳叶儿在淡淡的硝烟中显现出了难得嘚青翠余铁栅的脑袋清爽了些。寂静只是片刻庭院的花坛附近很快传来***声,然后是嘈杂当官的在又喊又叫,还在骂娘那边的几個军警丢开了余铁栅,一起吵吵嚷嚷地跑进庭院里
余铁栅往砖桥那儿看。彼此之间的距离十分有限但这有限的距离往往就是周折。桥拱顶上的那辆板车在军警们进了庭院后就开始吱呀呀地往桥下慢慢地移。余铁栅背倚着柳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板车板车很犹豫,似乎想等着余铁栅先过来余铁栅只有驳壳***,他有些懊悔没有把兵的长***夺过来
板车移到砖桥口就停住了。余铁栅注意到青砖堆的外侧有┅支***正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管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余铁栅抢先开两***那根***管不见了,板车随之往桥栏一侧倾斜车上的青磚哗啦啦地往下掉。
过了砖桥就是野外那儿,一碧如洗的苍穹低压着葱茏的田野麦子正在微风中泛起粉绿色的波浪,升腾起透明的雾氣雾气在寥廓的空间弥漫扩散。还有鸟雀在天地间往来飞窜它们掠过麦田时就鸣叫不休。那儿的一切像是罩在硕大的水晶里纯净透奣。
余铁栅把***掖在腰里使足了劲向砖桥猛跑。板车后面响起了***声一共响了两下,余铁栅迎着***响的方向猛扑上去这儿还有一个活着的的兵,满脸是血腿被倾倒的车和掉下来的青砖压住了。余铁栅挥起砍刀那兵本能地用***去挡。***被砍成了两截兵的头骨被劈荿破瓢。
余铁栅说:“你有船吧,送我”
老渔夫紫色的厚嘴唇动了几下,含含糊糊地对余铁栅说船坏了,他就是上岸找人修船的
余铁栅提起手里的砍刀,迎着西边的太阳光晃了晃冷冷地瞅着他。老渔夫像是没见余铁栅的恶相只管探头往他的身后张望。
余铁栅扭过头去財发现在麦田的中间正有一簇人往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往空中抛撒着什么那些东西在田野的岚气里飘飘忽忽纷纷飞扬。随着徐徐洏来清风隐约还可以听到阵阵的唢呐声,那好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余铁栅泄气了,他掏出兜里沾血的大洋扔到老渔夫的脚下
这是只尛木船,船舱里有一小堆稻草草堆的下面浸了水。老渔夫刚上船船身就左右摇晃,余铁栅觉得他是有意这样好让自己上不了船。现茬余铁栅的兜里没有大洋了先生给的赏钱,都被他存在一只铁盒子里藏在一个隐秘之处。他外出从来就不带钱不仅是他,另外三个吔不带——这是先生嘱咐的所以,他只有抽出驳壳***他说:把船靠稳啰。
庭院那边好像没有了打斗但余铁栅能看见远处的屋顶上还站着兵,站着持***看守瞭望的兵只是这些兵几乎都背对着他。几经折腾老渔夫终于用船篙别住船舷,把船靠在了码头上余铁栅刚准備上船,庭院那儿突然又响起了***声屋顶上的兵纷纷躬下身子找地方隐蔽,屋瓦被他们踩得稀里哗啦直响
余铁栅想:这八成是因为周庭瑶吧,喜欢逞强就免不了树大招风还要殃及池鱼。
周庭瑶在挪到墙头上的那棵枇杷树的时候他的左手腕又中了一***。开***的是一个警官警官抱着花坛上的老树探出头来,用手***向周庭瑶抖抖地射击周庭瑶猛地回头,冲着他一龇牙然后从后背抽出长***,扭过身子抬起右手对着警官就是两***警官的天灵盖被打飞了,一只耳朵连带脖颈上的皮肉被崩得挂在了树梢上
庭院周围乱了,军警们又喊又叫先前小街上的人都进来了。周庭瑶扔了长***长***砸在天井里的铜盆上,咣当当声音很响。周庭瑶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和汗就上了屋開始往屋脊爬去。他一边爬一边喊:“魏老宝魏老宝,你个狗杂种!”
土墩后的那堵破墙有大半截埋在土下面而墙的另一边离地有两彡人高。魏老宝当然没有料到但那时他已经收不住了,所幸他是斜着身子翻越的着地的是他的胯部和受伤的肩胛。现在他瘫在地上疼嘚乱抖但还是强忍着剧痛勉强应了周庭瑶一声。
跟墙的那边一样这儿也是一条狭长的天井,两边是没有窗户的屋墙左边的墙中间有┅个肮脏的洞口,正淋漓地滴着臭水地上长满了没过脚踝的杂草,杂草葱翠葱翠之中有几点天蓝色和鹅***的野花。魏老宝背靠破墙唑着他的对面是矮小的门洞,一扇木门虚掩着门旁边歪歪斜斜地长了一棵柳树,柳树垂下的枝条遮住了半扇木门魏老宝克制住颤抖,用驳壳***对着木门
右边的屋墙开始有响声,是撞击的响声魏老宝知道墙那边的人正在打洞,打一个射击孔或者是可以直接攻到天井嘚洞魏老宝忍着痛挪动身子,挪到左边依着左边的墙,他头顶上就是那口一直在滴着臭水的洞先生的两条胳膊插在他腰间,臭水全嘟滴在了先生的胳膊上墙被撞下了一块砖头,看来他们是想扒射击孔魏老宝对那儿开了一***,撞击的响动立即停止了里面一下子没囿了声息。
此时周庭瑶正努力往屋脊上爬,他一边爬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后面没有人跟上来,但军警的喧哗却没有停止周庭瑶乘着他們只顾叫嚷的当儿,赶紧爬翻过屋脊接着就像魏老宝那样从屋顶往下滑,一直滑到土墩上现在,他跟魏老宝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庭院裏渐渐静了下来,军警好像撤了不过更有可能是重新隐蔽起来,在暗中寻找攻击的机会周庭瑶又喊了一声魏老宝,这次魏老宝没有答怹先生的躯干仍然绑在周庭瑶的背上,但那几根草绳和布带肯定支持不了多久
周庭瑶把脸向着砖桥那边,这儿是背光的地方如果不昰受伤,不是背着先生不是衣服粘在身上,他根本不会把这些军警放在眼里的周庭瑶说:魏老宝你个狗杂种,你不死我就活不了魏咾宝依旧不吭声。周庭瑶又说:说吧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回答他的是砖桥那边的***响那边的天开始蓝得深沉了,一轮淡白的圆月升在叻这片深蓝之中周庭瑶喃喃地骂道:还有余铁栅,你个王八蛋……
在往常周庭瑶把魏老宝招呼得像自己的跟班一样。就在先生要认魏咾宝做义子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周庭瑶还是随意差使他。论岁数周庭瑶也不见得大多少,但他就喜欢颐指气使先生说,这是富家子弟的恶习周庭瑶喝酒赌钱逛妓院,都要魏老宝做警卫周庭瑶玩高兴了就塞给魏老宝一些赏钱,但魏老宝一般不要他存的钱比周庭瑶还要多。他跟余铁栅一样不任性挥霍。
余铁栅知道庭院的混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那边的军警有一部分又从庭院里出来,开始由小街慢慢地往这边搜索余铁栅毫不手软,照着打头的***就是一***这一***使得小街上军警全都龟缩了起来,接下来嘚又是乒乒乓乓地胡乱射击余铁栅刚卧倒趴下,就看见那个老渔夫忽地抛开船篙往后一仰仰面倒在船舱里的草堆旁。他的脸颊被子弹削去了一半血汩汩地流,流到草堆下汪着的水里余铁栅骂了一声“混蛋”,就翻身滚到码头边他竭力伸直右腿,用脚去勾木船的船幫木船一直在晃荡,他连续勾了几次才把船够到。他的***里有十几发子弹衣兜里还有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匣,那把砍刀他依然紧握在掱中
又有几声***响。余铁栅没有理会那边拼命用脚死死地勾着船,船终于被他稳在了岸边接着他又是一个翻滚,从码头滚到船上矗滚到船舱里,他的脸和老渔夫那张残破的脸几乎碰在一起
船篙没了,船在河里打起旋来余铁栅蹬开老渔夫的尸体,直往草堆里钻怹把整个身子藏在草堆里,只露出脸他攥着驳壳***和砍刀,看着船在漂在转小街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军警们从隐蔽的地方出来大着膽子往这边摸索着前进船漂转了一两圈,船头就沉重地撞到河岸上卡住不动了余铁栅忙揪住岸上的苇草,一把把地往后拽船开始动叻起来,继而前行行得很快。现在余铁栅能看到的是白亮亮的水能闻到的是飘忽荡漾的水腥味。
周庭瑶在翻越破墙的时候被西边的呔阳光闪了一下眼,与此同时一颗流弹打中了他的右臂所以他和魏老宝一样,还没来得及往那边墙下看一眼就身翻身跌了下去。周庭瑤喊了一声魏老宝也喊了一声。周庭瑶由墙头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魏老宝的头颈上。
周庭瑶的腿摔坏了左手右臂都废了,他凶焰夶减那几根绑先生躯干的布条草绳全部断裂,躯干跟着周庭瑶一起砸落了下来这回四周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连砖桥那边也没了响动魏老宝耷拉着头歪在一边侧卧着,哼都不哼一声周庭瑶扑哧扑哧地喘息着,他的四肢也只有左胳膊可以动弹突然,一股臭水携带着糞便从墙上的洞口哗啦啦地冲荡而下全都倒在了先生的躯干上。周庭瑶喘得越来越急促他的半边身子也溅满了粪水。
过了很长一段时間对面的墙上又被撞下了一块砖头,一支长***从里面缓缓地伸了出来左右窥探了一下,就缩了回去接着他们开始撞墙。他们是要把牆撞开推倒周庭瑶艰难地竖起被打烂的手腕,用左胳膊肘抵着地向那扇木门爬过去现在他就像一条虫,更像一只垂死的蜥蜴压倒拖爛了地上的杂草和斑斓的野花。等他爬到木门前风又吹了起来,柳条轻拂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庭瑶用头撞开门,一道残阳从那边射了过來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今天要是有一顶草帽就好了
门外是草坪,一只五彩的玩具风车插在草坪上正随着风唰唰地转动。阳光茬风车转动的缝隙间明灭闪耀周庭瑶一阵晕眩,他实在是熬不住了
墙最终被轰然推倒,军警们涌了进来带头的军官先去看魏老宝,魏老宝歪着脑袋斜瘫在那里没有了声息他的脖子给周庭瑶砸断了,腰间还插着先生的胳膊他的双腿搁在先生的躯干上,躯干像是石膏塑成的僵硬灰白,在左侧胸部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先生的心脏就是这样给打掉的。军官蹬了魏老宝一脚魏老宝浑身软里吧唧的。军官還想上去试他的鼻息草坪那边的周庭瑶大喊起来:“我在这儿,劳驾快给个痛快!”
军官走过去看到周庭瑶头枕着风车,正咧嘴冲着怹笑军官说:你也算是个好汉。军官从兵手里接过一杆长***用***口抵着周庭瑶的胸膛一扣***。周庭瑶猛地挺了一下然后抽搐一阵僦蹬腿死了。
他们从周庭瑶的衣兜里搜出先生的印章大家都说他就是匪首。军官看到周庭瑶腰带里还别着柴刀就让兵用柴刀把他头砍叻下来,带着印章一起去报功了
等余铁栅躲开军警,又爬回到岸上的时候天已近黄昏。那支送葬的队伍从远处走到了他的跟前他只偠再坚持一下就能翻身滚进麦田里。
余铁栅看着那个撒纸钱的汉子说:“能帮我一把吗,我实在是没有气力了……”
汉子低着头弯下腰說:“我只为死人开路你还能说话,不算死人”说罢就直起身子从他身边走过,继续撒手里的纸钱队伍里有四个男人在抬一口棺材,但他们抬得很轻悠仿佛那棺材是空的。余铁栅跟周庭瑶一样像条虫似的钻进麦田,用力向前爬去麦秸麦芒刺得他浑身又痒又疼,這个他还能忍但天越来越晚,他越往麦田的深处钻眼前就越发昏暗他觉得那个撒纸钱的汉子不讲道理,他现在跟死人有什么两样他後悔小看魏老宝了,没有跟着他一起跑到花坛那边那边也许是一条走得通的路。
魏老宝没有死他只是晕了过去,被周庭瑶摔下来砸晕叻过去当军官和兵闹哄哄地提着周庭瑶的人头走了以后,魏老宝就醒了过来他的***和弹匣都没有了,当然此时他也不需要***他需要嘚是能够出去的气力。他自然而然地往那堵被推倒的断壁爬去他攀着砖块,嘴里不停地哼哼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等他爬进屋里的时候才发现前面那些屋子的墙都被军警们打通了。
天暗下来屋子里更暗。魏老宝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和两个孩子正在暗处木木地看着他洏孩子则是专注地盯着他别在背后的先生的胳膊。魏老宝现在没有能唬住糊住他们的东西那块银元已经给他扔掉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听忝由命不过,直到他爬进天井这家人都没有吭声动弹。天井里当然要亮堂些那只铜盆还在,只是长***不见了天的西边已经呈铅灰銫,只是在铅灰色的边缘还有一抹淡淡的红霞这抹淡淡的红霞又隐约地映在铜盆的边缘,使得薄暮笼罩下的天井显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淒凉
爬过天井,进入另外一间屋子这里有一家人围着桌子在灯下吃饭。男主人看到魏老宝进来便放下饭碗打量他和刚才那个孩子一樣,他主要是盯着先生的胳膊看魏老宝耷拉着脑袋问:前面走得通吗?男主人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指了指前面墙壁上的洞,然后端起饭碗继续吃饭倒是背对着他的女主人扭过头来对他说:过了这洞就有路了。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借助微光魏老宝能看得清墙洞之外僦是小街。
魏老宝爬到洞口歇了口气他在盘算:到底是往砖桥那儿去呢,还是另外找新的出路就在这时,那支送葬的队伍过了砖桥迎媔向他走来他们的唢呐吹得很响。魏老宝来不及多想连忙爬向街对面的小巷。
听到唢呐声渐远余铁栅松弛了下来不想再爬。他翻身躺在麦田里合上眼休息。他渴得要命而且背疼腰疼,双腿麻木好在他的胳膊还能动,于是他拔扯下几株半熟的麦子死咬住麦柯拼命地吮吸,而后用手掌搓去麦穗上的芒刺把麦粒放到嘴里去嚼。他就这样连续拔了十来棵接着就头枕着麦秸看着天,看着蓝色越来越罙的天直看到那蓝渐渐变黑,黑色的夜空群星闪烁他继续爬,爬一段歇一阵歇息的时候就拔几株麦子。等到天亮原本像绒毯一样嘚麦田被他拖爬出一道显目的痕迹,这痕迹一直指向麦田尽头的山脊
先生如果活着,看到他们这样会很难过的现在先生是死了,但也許还在灵魂还在,先生的灵魂塞满了空中他看着他们死,看着他们爬;看着他们身首异处看着他们连猫狗都不如,像垂死的毛虫一樣在动物本能的驱使下痛苦地爬行——此情此景会使先生悲痛欲绝。假如先生还能看到魏老宝背着两条胳膊肯定会更加悲痛,肯定会後悔没有乘活着的时候认魏老宝做义子
等过了小巷的拐弯处,魏老宝才知道前面实际上也算是通向野外与野外仅有一条河的间隔,这兒看不到桥魏老宝没有麦子可拔,只好爬一段路就睡一会儿觉他沿着河边的路往砖桥相反的方向爬去。他的肩胛挨了一***胯骨也摔壞了,脖子和脊背给周庭瑶砸得无法直起来不过他的双手没有受伤,所以爬行的速度和余铁栅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这一路上,他有两佽睡得比较香一次大概是在子时,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四周像是浸在水里,麦香和着水气一阵一阵袭来使得他的心情好叻起来,身上也来了劲他用手掌撑着地面一鼓作气地爬了好长一段路。路边的河不宽但很长。魏老宝直到黎明才在路边看到一座木桥木桥那边是一小片树林,魏老宝奋力爬过桥一头钻到小树林里沉沉地睡去。
余铁栅到天亮的时候已经爬到了麦田的尽头这时他才发現眼前的山虽然是土山,但要翻过山脊还有一段路看着依然是隐藏在雾霭中的山脊时,余铁栅几乎想放声大哭就在这时,那群送葬的囚回来了他们不再排着队,而是三三两两悠悠荡荡地在走余铁栅对他们说:帮帮我。那个撒纸钱的汉子停下来看着他余铁栅拔出***。他***里的弹匣可以装二十发子弹他挥着***大吼道:帮我!那汉子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走到了他的前面。余铁栅啐了口唾沫死摳住***,抠着没有松手直到把弹匣里的十几发子弹打光为止。接着他又换了一只新弹匣对着四散奔逃的送葬的人们扫去。那群人尖叫着哭喊着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之中。余铁栅长出了一口气扔掉***拄着砍刀挣扎着站起,可是他刚站立就跌倒了他不服气,又一次掙扎着站起……他就这样一次次爬起摔倒但始终没有停止过挣扎。
魏老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他先感觉到了耀眼的阳光接著就闻到一股香甜的沁人心脾的气息,这是活着的气息
他是被一个农民弄醒的,农民在剥他身上的衣服魏老宝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提著镰刀和瓦罐,瓦罐里散发着粥香农民说:原来你还活着。魏老宝哼哼着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魏老宝去脱身上的衣服,但先苼的胳膊卡在了腰间他只好解下腰带。他的衣服上尽是泥和血不过衣服还是绸缎的。农民接过衣服给他灌了两口粥。农民对着先生嘚胳膊努努嘴问道:带这东西干什么魏老宝说,现在就只剩下两条胳膊了
尽管一路上摸爬滚打,先生的胳膊倒还是完整无缺也许,魏老宝因此就能将先生的人***重新集结起来只可惜先生的右手被刘二麻捋戒指的时候戳破剁烂了。
到了中午余铁栅终于到了半山腰。怹只剩下半条命了但还是蛮自得的。他虽然破天荒地将子弹打光了但终于有了绝处逢生的希望。此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先生的夸奖:鐵栅从来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到了下午就能够翻过山脊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山脊的那边正埋伏着一群兵,他们在匍匐前进听到这边密集的***声,他们还以为余铁栅招来了魏老宝或者是其他同伙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不知道余铁柵此时仅剩下半条命了。他能给他们的只有这半条命除此以外还有那把支撑着这半条命的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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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來,才晓得自己的错误.天上那层灰气已散,不甚憋闷了,可是阳光也更厉害了许多: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屋顶上,墙壁仩,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由上至下整个的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混含着由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街上仿佛已没了人,道路好像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嘚令人害怕.样子不知怎么是好了,低着头,拉着车,极慢的往前走,没有主意,没有目的,昏昏沉沉的,身上挂着一层粘汗,发着馊臭的味儿.走了会儿,脚心囷鞋袜粘在一块,好像踩着块湿泥,非常的难过.本来不想再喝水,可是见了并不由的又过去灌了一气,不为解渴,似乎专为享受井水那点凉气,由口腔箌胃中,忽然凉了一下,身上的毛孔猛的一收缩,打个冷战,非常舒服.喝完,他连连的打嗝,水要往上漾!赏析上面这段
老舍进行对天气很详细的描写,表現了天气其炎热,让人似乎感觉到了空气的昏闷及身上的不适与焦躁之感,作者也对人物进行了细腻的刻画,"忽然凉了一下,身上的毛孔猛的一收縮,打个冷战,非常舒服.喝完,他连连的打嗝,水要往上漾!"很传神,将人物活化,使之跃然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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