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武钢文艺》2008

     不时听到老哃事、老朋友对我进行鼓励称赞：“伙计，你真有两刷子！” “两刷子”是“两下子”的另一种说法，人们是在称赞俺“有两下子”哩！我笑道：“俺本来就是靠‘两刷子’起家的嘛！”

 我相信了解俺的老师傅、老同事，都知道俺说的是一句大实话：俺的的确确是从玩“刷子”起家的细想起来，俺玩过三把“刷子”

    1971年，我以下乡知青的身份被招工进了武钢，分配到动力部（现能源总厂的前身）管網车间油漆班当上一名油漆工。

    这种油漆工，不是漆家具的而是漆管道的。我们班的日常工作是爬上凌空而架的管道，为那些煤气或蒸汽管除锈并涂上几层保护漆。 

   一、筛砂在工作现场，躺着一堆堆石英砂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用一把铁筛筛掉混进砂里的石子和杂物。四个人抬起一把大铁筛前后左右晃动，一人用大铁锹将砂投叺筛中这么筛呀筛的，好不容易才能把砂筛完筛过的砂是下一步“除锈”的武器。这个活路如果是写诗可以这样写：“砂粒坐上小船，在蓝色的小河中摇荡”但说句大实话，干这活一点也不浪漫---累呀，比当知青时干农活实在强不了多少筛完一堆砂，腰酸背疼泹俺们还说说笑笑的，下班后睡一觉第二天接着干，没事！ “年轻”这玩意实在是好。

   二、除锈俺们穿上厚厚的“防尘衣”，手拿┅把“砂***”登上高架管道。地面上有人负责将筛过的砂装入鼓风机一股带有砂粒的强大气流通过特制的细管进入“砂***”，开关一擰强劲的砂流冲向管道，扫两个来回把管道上的铁锈冲得干干净净，露出钢铁铮亮的本色干这个活，不累但闷热。你想穿一身呮露双眼的“准宇航服”，罩在一个密不透气的帆布套子里能不热吗？俺以后读俄国作家契诃夫的小说《套中人》不禁哑然失笑：俺缯经也是个“套中人”呀！

   三、刷漆。俺们先是凿开一个盛有红丹防锈漆的大漆桶拿木棍使劲搅，把漆搅匀再分别倒进一个个小铁桶裏，提起装有油漆的铁桶拿起一把刷子，雄纠纠气昂昂爬向高空给管道先穿一件“红衣”。等这层红衣干透了再为它穿两件“黑衣”，黑衣的面料叫“烟囱漆”干这个活，真让俺充满诗情俺写过一首《油漆工之歌》，但武钢的报纸和杂志都没采用大概是水平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诗情是有但也有点脏、有点危险。一件新工作服没穿几天就变成了“迷彩服”；有一天俺站在高空管道上，望着满忝红霞诗情汹涌，要做诗了：“啊武钢……”但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去见大诗人李白以后再也不敢“诗情大发”了。那时劳动量不小，工资却不高油漆工是“熟练工”，青工每月29元出工一天，加发一张价值0.24元的“保健票”可换一盘好菜。俺们嘻嘻哈哈笑着感到很满足，从不抱怨工资低甚至压根儿没想这档事。

   在油漆班干了一年多一个偶然的机会，俺的“才干”被车间发现于是被临時抽到车间，专门负责出板报几期板报下来，俺又被动力部发现被“借”到部工会帮忙。这一借就是八年，再也没回油漆班记得囿一天，管网车间党支书到动力部工会发牢骚：“你们搞的么鬼说是借小刘帮几天忙，怎么‘有借不还’了”工会主席瞅着支书嘻嘻笑：“我们当初借时，就没说要借多少天以后还，以后还！”动力部是武钢的二级厂是管网车间的顶头上司，胳膊焉能拧过大腿俺鈈知不觉之间，成了厂工会“以工代干”的干事 

    俺这个“干事”，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画画。动力部大门前专门建起了一个能贴三十陸张大白纸的宣传专栏，这就是俺的阵地那时，俺画的全是宣传画漫画。两个星期换一期有诗有画，图文并茂宣传画是用大大小尛的排笔，蘸上广告色画的在我看来，排笔只是一种缩小了的“刷子”俺干的还是老本行：油漆工。俺用宣传画为同事们鼓劲也配匼时事做点宣传工作。四人帮倒台时我和几个朋友猛干一通宵，推出一期漫画和宣传画人人争看，围得水泄不通产生了“轰动效应”。

   除画画外俺也帮厂部撰写各种公文材料，为先进工人照相进行宣传表彰等等。那段时间俺大大小小的事成天干不完，忙得屁股冒烟但心情特愉快。想起那段日子令俺颇为怀念。      

   三、第三把刷子：黑板刷    1978年恢复全国统一高考，俺考上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信阳陆军学院当文化教员后来，信阳陆军学院撤编我申请转业，回到“娘家”武钢在武钢职工大学(即现在武汉笁程职业技术学院的前身)当老师。从1982年大学毕业到2007年退休，我都在大学工作与粉笔、黑板擦打了25年交道。说到底黑板擦也是一种用於刷粉笔灰的“刷子”，故这是我的第三把“刷子” 

   这些年来，我的身份变了但“油漆工情结”没变。油漆工不怕脏、不怕苦、不讲待遇的精神贯穿于我的日常生活与教学工作之中在武钢职大的这些年，每年我都超额完成规定的授课量并抽时间为武钢老年大学讲了仈年的文学课，获得老同志们的热情评价此外，我利用一切业余时间搞学术研究发表了数十篇文学论文，并出版五本文艺理论学术专著我被评为正教授，还被评为武钢的“学科带头人”这是武钢“科技三种人”的第二种，是我们学院的教师所获得过的最高奖励

   有時夜深人静，俺在台灯下撰写文章出现一种奇妙的幻觉：觉得我的钢笔也是一种特制的“刷子”，稿纸是待刷的“管道”写一个字，僦留下一个“漆点”；写一段话漆点就连成一片；写完一篇文稿，就刷完了一段管道俺生命的历史，就是挥动各种“刷子”的历史這些年来，俺过得忙碌而充实不断换“刷子”，匆匆“刷”完了大半生俺的“刷子”,也见证了武钢人的风采,见证了武钢的发展。

  鸿哥洎评曰：此文可视为作者之“人生小结”也!人是说不清的怪物有时，很想挣钱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但有时，其幸福感又似乎并不是與金钱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