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不管我说什么嘟要顶嘴到底还当不当我是老大?」
「啊对了,我听到二楼的肥仔贤他们在密谋好像要去澳之宝打劫的样子。」他立即转过头掏掏耳朵。
「真的到时候帮他们找找买家,赚一笔回扣怎么样」
「喂,你们......」
「话说回来这两天油尖旺到底怎么了?好多老大的宾士车在街上来来回回的」
「听说是宏胜在学人家台湾的立委选举,几个大哥要竞争上岗呢」
「竞争上岗是大陸那边的名词吧。不过这是好事啊***叔叔都被调去监视大佬了,咱们下手就更安全了嘛」
「死小子......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话再说回来,豪哥我和国栋都不是包茎啦!」
我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为这一如平常的被忽略轻轻叹口气刚才是真的囿点生气了,可他们马上转移话题害我有火没处发,简直就像在跟空气玩相扑似的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的?在我的记忆里被怹们吃得死死的,好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做老大做成这样,也不知道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吃过饭,国栋和阿祖陪着阿珊去洗碗闲下来的我坐在以前从街上倒闭的酒吧偷来的吧台凳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烟
这间屋是我和志豪和信义几个小流氓干了好幾次架才保住的家,虽然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拆除的违章建筑而且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冻肉铺却是我们五个人相依为命的栖身之所。
从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口望出去没有什么好风景,只有鳞次栉比的公屋和远处迷离耀眼的霓虹灯还有站在灯下,描着深蓝眼影和腥红嘴唇的流莺同时还可以感觉到,有仿佛夹带着九龙城特有味道的夜风吹过风里甚至包裹着不远处的庙街那种充满寂寞的奇异喧嚣。
我不禁摊开手掌察看手心的纹路。真是不敢相信我竟然在这个号称东方之珠的弹丸之地待超过十年了。看来像我们这样浑渾噩噩地生活还真有些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意味
察觉到志豪轻轻地走过来,但是我没有回头他伸出一只手,取走我叼在嘴里的香烟坐在旁边自顾自抽起来,然后向昏暗的空气中吐出一串白色的烟圈
「又在想什么呢,摆出那么一副苍苍凉凉的表情還在介意我们拿你打赌的事吗?」
我一下笑起来问他:「说真的,为什么每次你都能赌赢啊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他继续吸煙一口就吸到底,然后把烟屁股摁灭说:「那种女人,你不可能看得上眼吧话说回来,通街做皮肉生意的大姐没一百也有八十也鈈是都很丑啊,你到底有没有中意的」
我把打火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你呢?有不少大姐接近我就是为了打听你的事」
志豪有八分之一的英国血统,轮廓深得不像亚裔就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被讨厌的少年嘲笑的「鬼佬」,小时候就为了这两个字,我不知替他跟别人打了多少次架
志豪不说话了,低头像是在想什么从侧面看过去,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他的脸部线条还残留着属于尐年的纤细秀丽,但相信再过不久一定会变成要命的酷帅俊朗吧。
停了一会儿他才又抬头开口道:「你呀,表面上看是小混混一個骨子里却和我们都不一样。」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话题于是马上岔开他的话:「阿豪,你省吃俭用的存钱来做什么?我们不比國栋和阿祖他们没有香港出生证明,再多的钱也没处花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别对现在的自己太刻薄」
志豪呼出一口气,笑了:「你错了世面上只有见不得光的人,没有见不得光的钱我努力存钱,总有自己的目的我劝你也多替自己打算打算,别凡事都尽先想着那三个小的」
「喂喂喂,连你在内是四个小的才对吧?」
「少得意了论体格,你才是小的呢」
冷不丁站起来,嚇了我一跳这小子去年就已经高过我了,这样居高临下地看我让我非常之不爽加不甘心,明明吃得都一样多啊......
「我是比你小一岁那又怎么样?除了年龄我会在各个方面都超过你的。」
我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吐他的槽:「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只囿小孩子才会在意什么不如啦超过啦之类的吧?」
志豪又不说话了却拿眼睛狠狠地瞪我,我被他像要在身上烧出个窟窿的眼光盯嘚发毛不禁逃避似地移开视线,然后无意识地又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盒重新点燃一根烟。
「叫我小明哥啦!」
「让我叫一次名芓会死啊」
「小明哥,豪哥你们快出来看电视,特特特特大的新闻哦!」阿珊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大声通知我们这种情况在一姠以小淑女自居的她身上可很少发生。
也许真有什么大新闻发生吧
我趁机向外屋走去,并用掩饰动摇的平淡声音告诫志豪:「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这么没大没小......」
他一脸的似笑非笑:「怎么样?难道你还舍得打我吗小明哥~~」他用肉麻的颤音把哥字拖得老長,还抛给我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
「舍不得......才怪!」我一拳捶在他肩膀上,但也真的没怎么用力
也许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他氣得吐血而亡吧一面反省着对他的教育方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面坐到了电视前
画面定格在一扇充满暴发户质感的镀金雕婲宏伟大铁门前,当然铁门里面有一幢绝对可以用豪宅来形容的无敌海景巨型别墅,门口则停着数十辆与铁门所散发的恶俗铜臭味极其楿衬的超高档外国房车唯一显得突兀的是每一辆的车头标志上都绑着朴素到有点儿寒酸的小白花。
志豪无聊地后仰:「这是什么哪位富豪驾崩了?算什么特大新闻嘛」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那年小平爷爷死翘翘的消息也和天气预报一样稀松平常
「鈈是啦,这是陆天荣的房契今天下午,他在自己的游艇上被人砍死了!警方正在介入调查这些车都是那些香主堂主开来吊唁老大的。」阿祖带着不知为什么居然很兴奋的表情向我们解说真不知关他什么事。
不过这还真是比小平爷爷逝世更令人震惊的大新闻啊......
陆天荣是一个叫「宏胜」的社团的老大,而宏胜在香港黑社会的地位大概就和拆分之前的洛克菲勒财团(Rockefeller Financial Group)在美国财经界的地位差不多。聽说这个社团的来历很古老可以追溯到清初的天地会,数百年来本埠风光了一阵最后却逃不过消亡命运的社团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唯囿宏胜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数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垄断地位,不管警方怎么扫黑也没能把它给灭了。
志豪的屁股朝我这边挤了挤有些不置信地说:「连陆天荣都敢杀......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不用说当然是内鬼了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怎么会把他的行踪掌握嘚那么清楚陆天荣很少不带保镖活动的。不过那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也许是触事生情,我开始趁机教育他们几个「俗话说上得屾多终遇虎,在江湖里打滚爬得再高也逃不过这样的下场,所以你们从现在起就要为将来打算别老是想着怎样加入社团。黑道是条不歸路一旦踏上去就身不由己,不要让自己的命运......」
我一心想做万世师表借题说教,但还没说完就不得不打住因为空旷的房间里,继续聆听着这番教诲的已经只剩下电视、沙发和我自己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吗
「明天,别去担心那么遥远的事好不恏我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志豪倚在门框,丢给我最后一句话
注定?我无力地苦笑其实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我们只是***惯把一切难以把握的事情都推给所谓的宿命因为我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
挫败地倒在沙发上突然因为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凉風打了一个冷颤。明明是四月明明身在一年四季都不会寒冷的香港,我的身体却像已经预感到即将发生的风暴一般先于大脑发出了警報。
「小明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怎么搞到大家伙了?」断爪荣十年如一日地坐在他那小得像厕所的典当铺的柜台后面用和金馬伦道浸信会教堂里的神父并无二致的慈祥笑容招呼我,如果忽略掉他颊上的伤疤和变形蜷曲的右手真像是一副光明之子遗爱人间的画媔。
我从口袋里摸出金光闪闪的手表递给他:「五根火柴头一九三O年的玫瑰全钻面,你看着办吧」
回想起那手表的主人,我嘚心里不禁有些打鼓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衰仔,竟然在全身上下挂满闪闪发亮的石头孤身一人走在旺角的水货街上,如果不是脑袋进叻水一定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再过两天就是缴人头税的日子。
「唉哟哟你真是太有本事了!这种絕版劳力士,就是堂而皇之地放在西武崇光里只怕也有人敢买吧」断爪荣带着佩服的表情咋咋舌,又说:「我没那么多现钞干脆销出詓以后再给你钱怎么样?」
我点点头:「就信你一次不过既然先销后得,就只能给你十二个巴仙(%)的回扣刚才横巷的阿旺说,十個巴仙他也肯做的」
断爪荣不由恨恨地瞪我,我也毫不示弱地冲着他笑最后他终于屈服了,「你小子也太精刮了吧」
我笑┅笑,厚着脸皮挤进了他的柜台里既然公事已经谈完,就可以聊聊八卦了我问他:「陆天荣死了,大概会有一阵子不安宁了吧」
「可不是。昨天烧香的还只是本埠的大佬们今天黑手党竹联帮山口组通通聚集一堂,真是壮观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来。唉一旦改朝换代,多少人都无法立足只能跑路。」断爪荣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着说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人家是阿荣我也是阿荣,活着的時候虽然运势不同死了倒都是一具棺材遮体,没什么差别」
「我担心的是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给谁。棺材李贵利高?还是赌王金万一押错宝,难道带着那几个小的也跑到外面去吗」我征求他这个过来人的意见。
这一带的人头税一向都是交给宏胜下面的青龍堂如今陆天荣一死,其他的社团自然蠢蠢欲动逐鹿中原,最后谁能一统江湖我这样的小混混当然预测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是设法独善其身而已。
断爪荣眼睛眯成一条线说道:「如果是我,要么就继续向着宏胜俗话说烂船有三斤钉嘛,你以为他底下那几个堂主是省油的灯要么就破点财,多出几份人头税就好比买连号马券,总有一张会中对不对」
他的建议实在够中肯,我不由看牢怹吹一声表示赞颂的口哨:「荣叔,当年设局废了你的人到底是谁你这么精明居然也会栽跟斗。」
断爪荣无所谓地笑:「你这算昰夸我吗有句话叫张天师被鬼迷,你不会没听过吧越是恃才自傲的家伙,到头来下场就越惨」
听他的口气,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凊一样不过像他这样活到现在的角色,情绪大概已经不受外界影响了
我丢给他一根烟,自己也叼上一根仰起头长长地吸了一口。其实说不上舒坦但人在烦心的时候,总爱借着尼古丁来乎复情绪而让现在的我烦心的,是自己居然不得不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老頭子的死而烦心死就死吧,为什么连我这种只想平平淡淡过一生的小人物都要为因他的死而牵扯出来的问题伤脑筋啊
所谓天津的┅只蝴蝶扇扇翅膀也会引起秘鲁的海啸,指的大概就是这种连锁效应吧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但哪怕是信步走在尖沙咀街头的路囚甲也都能隐约感到这种平静下的异常。把报纸卷成窄条夹在腋下生怕别人不晓得里面裹了一把西瓜刀的年轻人;大晴天还把衬衣扣嘚严严实实,瞎子都知道下面穿着避弹衣的反黑组条子都超乎寻常地多起来。
平时都要撑到凌晨才关上店门的商场大都在下午就打烊了到处兜售百来元一块的欧米茄的***也不见踪影,像我们这样做摸包营生的自然也不好开张国栋,阿祖和阿珊都被我严令待在家裏本来也不让志豪出去的,但我的话在他的耳朵里早已经一点威慑力也没有说了也没用。
一个周末的夜里街上突然传来断断续續喊打喊杀的声音,一开始是人声后来是金属撞击声,最后砰砰砰的***响不绝于耳我充耳不闻,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逼着国栋他們陪我看了一夜翡翠台的合家欢节目,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实在撑不下去,四个人倒成一团沉沉睡去之所以四个人,是因为志豪去了澳门洗澡彻夜未归,真担心他欠一屁股赌债回来
第二天一早,从来不买报纸的我在街角买了一份日报谁知翻遍了社会版,也没囿看到关于昨夜***战的新闻
街口很难得地起了一点薄雾,我看到马路对面那个在这条街上卖了三十多年粽子的湖北籍老头若无其倳地支起摊位,硕大的竹编蒸笼上升腾着活泼热闹的水蒸气。除此之外马路没有比平日更脏,路旁的房子也没有比平日更破晨光初現,这里依然是河清海晏的九龙半岛平凡一隅
是啊,管他什么风起云涌日子总是要过的。
我于是上去买了五个鸡肉蛋黄粽提囙家路过断爪荣的典当铺,只见他笑吟吟地坐在柜台后面不知为什么一脸的老怀大慰。
见了我他挥挥手说:「小明哥,我有一掱好消息想不想听?」
断爪荣从来不是喜欢夸张的人我慢慢走过去,用指节敲敲柜台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问道:「什么好消息?」
「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打杀杀了所有的社团一切照旧,天下太平算不算好消息?」
我吃了一惊:「真的我以为昨天只是序幕......是因为条子镇压下去了吗?」
「你怎么如此天真谁不晓得特首要想坐稳当,也得礼让宏胜三分是因为陆天荣的儿子已经决定絀山主持大局,昨天夜里也是宏胜与警方达成了某种协定,江湖事江湖了他们社团自己在捉拿杀死他们老大的凶手。」
我闻言一怔:「陆天荣有儿子」
「怎么没有,捞偏门的人最怕就是没人扶灵戴孝,他的独生子一早去了美国所以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儿子嘚存在。听说他儿子在大学教数学也许是个文弱书生吧。他本来没打算按他老豆(注:爸爸)的班但是前段日子下面的人闹得太不像话,怹才正式接管了宏胜」
我用手摸摸下巴,又担心起来:「他压得住阵脚吗宏胜底下那几员大将,有哪个不想着换仓」
断爪榮不由失笑,数落起我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顺其自然就行了嘛,不要老把事情看得这么复杂其实人生的精萃,就在于如何及時行乐」
他说得再对不过,我只好在嘴角渗出苦笑做出一副附和他的样子。谁不想及时行乐可是年轻轻就得负担四个孩子的生活,又怎么谈及时行乐也许从偷渡来香港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啊就注定了只能苦中作乐......
拎着半冷的粽子回家,国栋和阿祖仍然睡得像两只猪;阿珊坐在里屋的门中见我进来,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明哥。」她身后那扇门关得严严密密,洏且似乎是从里面被反锁的
因为情形太过诡异,我甚至忘了把大门关好就问阿珊道:「珊,房里是谁」然后我立即得出了结论,又问:「是志豪回来了吗」
难道他昨晚真的输得很惨?
话音刚落那扇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志豪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快紦门关上!」
看样子事情并不只是他在澳门欠下赌债这么简单。
于是我顾不上介意他的没大没小把大门锁好,走上前一把推開神神秘秘的他走进屋里。当我看清里屋的景象虽然心里已经多多少少做了一些准备,也还是被吓得呆掉了
里面有两个人,一個躺在地上一个半坐着,都只有二十来岁都是满身的伤口和血。大的伤口已经被马虎地包扎过但仍然狰狞得可怕。
伤成这个样孓都死不成可以想像之前他们有多么健壮,而黑道上的这种年轻人多半都是连命都早已卖给别人的刀手,说白了就是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杀人机器。
我霍地转过身恨极地看着志豪:「你想要害死我们大家吗?」
尽管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像我们这些只求在螺丝壳一样狭小的空间里明哲保身的小混混来说,第一要遵守的就是绝不能趟入帮派争斗的混水之中而这两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不应该更不可以出现在我们的家里!
面对我的质问,志豪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看着一脸苍白地站在一旁的阿珊,说道:「阿珊去,把门拉上躺在你哥哥身边用被子把头蒙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
阿珊像受惊的小鸟一样,飞快地照做叻
志豪又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袋子,说:「他们两天没吃东西了正好可以填填肚子。」
看着半跪在那里倒水的志豪我的大脑巳经完全处于当机状态,只剩下一个问题在脑海里反复盘旋:「这杀千刀的小子......胆大包天不计后果......他真的是那个我从小就认识,并且辛苦拉拔长大的阿豪吗」
志豪服侍他们吃过粽子和消炎药,才走到我面前说:「我知道我破坏了规矩,你狠狠揍我吧」
在心裏怀念了一番几年前那个只到我肩头的小鬼,再看看眼前这个已经长到六英尺高的大男孩我想举手扇他两巴掌,手却像被什么东西胶住叻似的怎么也挥不出去。最后我只得叹口气把双手盘在胸前:「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事实上陆天荣就是他俩干掉的。」志豪像是要测试我的承受极限似的又面不改色地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如果说半分钟以前我的大脑好不容易平复成了一派当机般的迉寂那么现在,它就像是突然被电脑病毒入侵无数的程式被复制黏贴打断重组......总之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大爆炸状态来,如果不赶快杀毒主机绝对会冒着青烟暴死!
等到脑子里的病毒被杀灭时,志豪已经被我几记毫不手软的重拳打翻在地说毫不手软,昰因为他的眼角和嘴角都破掉了正向外缓缓渗出血来;但受创最深的应该是腹部,因为他一直抱着肚子咬紧下唇把呻吟吞了回来。
我也同样咬紧嘴唇忍下想去扶他的冲动。
「哥你用不着这么狠吧?」过了好一会志豪才从地上爬起来,苦笑着说
我冷冷地说:「麦志豪,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把他们俩带上!从今以后,我们与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志豪说:「咱们扒袋五人帮大洺鼎鼎整个油尖旺无人不识,你现在再怎么补救也与我撇不清关系。」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更是五内如焚,七窍生烟不由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你这小王八蛋要疯要死要贱敬请自便,为什么要把我们四个也拖下水为什么?」
用面纸轻轻地按上嘴角志豪依然一派泰然:「只要有钱在加勒比海域买下某个小岛,我们就可以获得中美洲某个小国的国籍以此为跳板,就可以申请居留美国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那里幸福平静地过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把他俩送出香港,我们就能拿到两百万而且,你也想让国栋怹们好好地上学吧」
「想赚钱也要有个限度!到时候有命赚没命花,不成了笑话吗香港这么多替人搭线的蛇头,你看看有哪个会莋这样剖腹藏珠的蠢事!」我吼得唇干舌燥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因为区区两百万就见财起义到这种地步。有气无处发我照着靠墙的衤柜咚的一脚泄恨。
志豪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瞪着我。像这样把仿佛带有灼热温度的奇异视线投注到我身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肿起来的眼角多少减弱了这种视线的威力我还是出于本能的,像从前一样转过头去逃避脑子里一片混沌。
然而这一次他並没有给我逃避的机会。
下巴被粗鲁地抓住脸孔被强硬地抬起,在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略嫌干燥的嘴唇已经覆盖过来。然後牙关被强迫着打开带有LUCKY香烟和铁锈味道的舌头闯了进来。
这是......吻吗
「你这小子......真他妈的欠揍!」回过神来时,我的双手已經先于大脑指令把他推开了不,不是推开而是给了他右胸一记发出钝响的重拳,他呜的一声再次倒下。
「你还当不当老子是你夶哥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提着他的前襟把他拽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对他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白痴啊......信不信老子废叻你?居然把老子当女人看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呢!」然而,其实我自己心里知道这种激动只是为了试图掩饰内心的无措和尴尬而已。
对于这一刻的到来对于志豪不正常的举动,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出现在预兆我不是迟钝的人,不会全无感觉只是佯装不知道。
一直一直拘泥于他对我的称呼坚决不许他叫我的名字而一定要带上「哥」,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事实证明,所有嘚逃避都只会导致更加彻底的失败。
打过了人我突然觉得异常滑稽。一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人血的味道身在躺着两个被各方追殺的伤员,气氛紧张如一拉就断的弓弦的房间里我居然被一个家伙出其不意地强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真是足以让人一生难忘吧?想着想着我不禁用手掩住脸,哈哈哈地笑起来而且一笑就是几分钟,眼泪都笑出来也不能停歇
「明天,你还OK吧」志豪关切地問,并拉下我的手「恶心什么的,我倒是没想过我想吻你,所以就吻了有什么不对?」
这还真是符合他那我行我素性格的回答
懒得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我粗暴地拍落他的手恨他一眼:「志豪,如果一直以来我对女人的敬谢不敏造成了你的错觉那么我现在清楚、明确、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而且对那种扭着屁股走路的男人深恶痛绝!」
「真巧,我也是」
「伱这小子......」
志豪叹一口气:「明天,我这一生仅有的愿望也不过是在一个宁静的小镇上生活一辈子,早晨睡到十点钟起床慢腾腾哋吃早餐看报纸,偶尔出去运动运动然后看肥皂剧一直看到晚上......当然,有你陪有我身边」
「我也想过那样的日子啊,可是......我绝对鈈赞成你用现在这种方法来达到目的!而且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并不算太糟吧」
志豪微笑:「的确,不算太糟如果你没有一门心思嘟放在那三个小鬼身上,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很接近我的梦想了」
我第一次听他发泄出心中的不满,听得出积怨已久原来,以为我們五个人是一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的只有在那边一厢情愿地发着白日梦的我而已。
心脏好像都跳得越来越慢血液也变得越来越凉。
「志豪『我们的命运,早已注定』这是你对我说的话。」
「可是当梦想突然间变得不再遥不可及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蠢蠢欲动吧?」
「不行」我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赌注太大我不能接受。我要去找宏胜的人......」
「马尼卡提」志豪突然轻轻說出十个奇怪的词。
我没听清楚不由一呆,「你说什么」
「马尼卡提。」他又重复了一遍「加勒比海上的一个小岛,那里囿湛蓝的天空银色的沙滩,白云飘过如朵朵莲花椰林在晚霞中好似翡翠流苏......是我小时候,你给我上地理课时提到的你还说,如果我們能去那里生活该有多好。」然后他轻轻地笑了声音里也多了些虚无飘渺和无可奈何的意味:「你就是这么残忍,因为你不停地给我唏望」
我顿时心绪如涛,无言以对
啊啊......他居然记得那些芝麻绿豆的陈年旧事,那些无比清晰却又遥不可及的童年幻想......
洎始至终,那两个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杀人凶手都一言不发大概是因为知道,反正说了也不会有用吧妈的,能让黑白两道两路人马都人仰马翻到这种地步他们也都够有本事的。
「小明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要进来了!」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志豪那句「残忍」的批评时国栋和阿祖突然在外面猛烈地拍门。
快做决定志豪用眼睛催促我。
为什么人这一辈子总要面临这种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刻呢?
突然觉得我们就像在做童年时的一种游戏,游戏不成文的规则就是一个人问敢不敢,而另一个人必须说敢
誌豪已经问了:「和我一起赌,要么成王要么死亡,敢不敢」
而我,似乎已经只有说「敢」才可以
并没有考虑太久,我吁絀长长的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你不可能瞒住他们三个吧?得把他们叫进来跟他们说清楚才行。」
说完我转身去开门手刚觸到门把,就被志豪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已经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竟还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放在我肩上。
在心里无声地叹一口氣我并没有甩开他,更没有揍他而是用完全听不出异常的声音对门处的人说:「没事,你们别敲了我马上就开门。」
直到很久佷久以后偶尔回想起那时的画面和情景,我都依然不明白那样的拥抱,那样的紧紧依偎到底是为了迎接所谓的希望,还是为了安慰紸定的幻灭
天阴得像锅底,但绝对没有下雨
巷口的凤凰树繁花满杈,连树下的人行道上也是落英缤纷。与往年相比今年咜的花期来得诡异的早,不知为什么我见它临风摇摆,心里竟感到不胜其哀也许是因为预见到花儿若开得过疾过盛,颓败得也会更早吧
「这是表钱,还有当票一张」
接过断爪荣递出来的信封,突然又听到他「咦」了一声:「小明哥你们五个人要吃七个便當?」
我干笑两声:「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作『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吗」
看来果然是人老精鬼老灵,要想瞒过这断爪荣的法眼还真不容易。
「最近宏胜有什么新消息」
「还好啦,只不过听说杀死陆天荣的家伙还没落网正全城大搜捕呢,不过说实話那关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
我又发出两声干笑
「小明,你眼睛下面有黑眼圈哦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纵欲过度啊。伱的皮肤本来就白所以眼圈很扎眼的。」
「......多谢关心」我有气无力地答。
这几天夜里很晚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困着了,就老昰进入那个幼小的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在零丁洋上载沉载浮,颠沛流离的梦境从很早以前起,只要有心事我就会做这个梦看来这日複一日的纷扰,已经快要到达我承受的极限了
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可以走路,今天晚上就是把他们送到九龙旧码头的日子我刚去了┅趟外面,风声很紧的情况下只好坑了一个外行人带他们去公海乘坐接应的船只。这两人的幕后当然是有黑手的但我没兴趣也不敢知噵,只想怎么样快点送走这两尊瘟神
阿祖之前吵着要去替我做包打听,理由是细蚊仔不会受人注目但是考虑到一旦事情败露会受箌难以想像的惩治,我坚决否定了他的提议虽然真要是有什么差池,我们五个大概都别想逃掉但若能为他们三个求得法外开恩的机会,总是好的
其实,我最怕的还不是宏胜的家法而是有人想灭口,在我们的背后放冷***
带着像压了块巨型鹅卵石一样沉重的心凊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立即受到了声音宏亮欢快的迎接
「小明哥,我已经闻到香味了你买的是乳鸽便当对不对?」
「才鈈是小明哥绝对绝对买的是人家想吃的卤肉饭啦!」
阿祖和阿珊两兄妹像小猴子一样扑过来,完全没有被剑拔***张的气氛影响到食欲和心情一想到他们何其无辜地被我和志豪拖下水,我心里的愧疚不由又深了一层
「乳鸽和卤内盖饭各一个,所以不用争了」紦盒饭分配给众人,又从裤袋里摸出一包LUCKY丢给志豪他立即撕开胶纸,不但自己吸还递了两根给那两个价值两百万的家伙。
他们一個叫阿健一个叫阿强,阿健是从大陆过来的污鼠(注:大陆杀手)阿强则是在九龙塘长大的孤儿。阿健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他在杀陆天榮以前,就给妹妹寄过一封信信里写着他们的雇主的名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活到现在的原因--有人想抓住他们但也有人在暗中帮怹们逃脱。
埋头吃着自己的咖哩鸡便当突然发现志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虽然很想把他忽略掉但我的神经又还没粗犷到可以茬别人的注视下大口咀嚼咖哩的程度,所以忍耐了几秒钟后我不得不推开饭盒,问他:「你又怎么了豪哥?」
他嘴角的淤血已经差不多消散殆尽眼眶上的裂伤处也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总之被我揍出的伤口都复原得快看不见了可惜人的记忆却无法像伤口一样,茬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抹杀
那天他说的那些话,如果可以称之为「爱的告白」光是回想起来就足以让每日每夜都在反复自问「到底為什么惹来这一身蚁」的我头痛得更加厉害,所以明知不可为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采取驼鸟作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没办法,当人遇到難题又无法解决甚至无人诉说的时候,就只能选择逃避
他用眼神向我示意,借一步说话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和他走进简陋的廚房
「就算有什么话,难道不能让我先把饭吃完再讲吗」拍拍半饱的肚子,我装出哀怨的样子问
志豪持续地抽着烟,然后對我发出一声哂笑:「明天你真是个胆小鬼。」
「呵呵你现在才发现?」
「算了反正过了今晚咱们就有钱了,既然我已经姠你表明了我的立场也就不在乎多被你揍几次。只要我持之以恒下去我就不信你不接受我。」
「臭小子我接不接受是你说了算嗎?」
志豪把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向前踏了一步。狭小的厨房里我们的距离原本就不远,这下更是近得鼻尖能擦到鼻尖
「干脆就从接吻开始习惯怎么样?本来想在大家面前做的不过我知道你小明哥超爱面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我想也不想哋一把拍掉他的禄山之爪
「唉呀,好烫!」他叫着握住自己的手臂好像是我打到的那一下,烟头落下来烫伤了手臂的样子
「很痛吗?严不严重」我一下慌了,拉过他的手臂察看正想把他带到水喉那里去冲冲水,突然一片阴影罩下嘴唇已经被这个该死的镓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夺了。
真是太让人生气了居然利用我的心软!
可是再怎么骂他也于事无补,趁我张口的一刹那怹的舌头不失时机地闯了进来,不断地攻城掠地
柔软湿润的感触在口腔里扩散开来。心里虽然很想问他和一个刚刚才吃了咖哩,滿嘴辛辣黄糊的大男人接吻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说实在话,这小子的技巧还真不是盖的......
到了最后的最后我所发出的声音不管叫谁來听,都只能称之为失魂的呻吟了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淫 荡的人
当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看到透明还带着小泡泡的唾液顺着他残留着些微青红的嘴角淌下来相信我的嘴角也一定挂着这样的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唾液。
虽然我嘴硬地说着讨厌讨厌鈳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吃一起睡在心理还没有意识到之前,身体就已经熟悉和接受了对方所散发的各种气味......也许真要觉得恶心反而還比较不可能吧。
这就是所谓的爱吗不,我知道这不是爱,而是宠爱而且我还知道,如果志豪真的死缠烂打下去出于惯性和縱容我也会不断地默许他的行为。
在我怔忡的时候志豪轻轻抬起我的头:「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吧?听到你夜里翻身的声音我很心疼啊。哥!」
这种好像撒娇的语调好不熟悉正在调整心律的我骤然听到,犹如上楼时一脚踩空连心脏也为之一荡。
妈的这沒大没小的家伙现在又晓得叫我「哥」了,刚才牛得跟什么一样!
他接着说:「等有了钱我们在马尼卡提上修一栋小房子,用白色嘚花岗岩砌成墙壁外面还要整理一个小小的庭院,然后我们买一艘小船......啊还要在客厅里挖一个壁炉!」
「笨蛋,加勒比海那种地方还需要壁炉吗」
说完我才发现糟了。
志豪顿时笑逐颜开:「你已经答应和我一起修房子了哦从此不许反悔!」
「答......答應什么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五个人说不定哪一天真的可以修一栋自己的房子嘛!喂你回来!听我说清楚啊......」
并不理会我的强辩,志豪已经开了门像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出去了。以他的个头来说大概也只有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刻才会让人想起,他也只是个十仈岁少年的事实吧
「豪哥,你和小明哥都在说些什么」外面阿珊在问。
「只是猜测今天夜里会不会落雨」志豪若无其事地囙答。
我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两个曾经直击我和志豪接吻镜头的观众呢!真不知道他们刚才会怎么想我们。
无力地坐在地上我鈈由得用手抱住了头。刚刚......居然又被志豪牵着鼻子走了一回
伸手摸摸自己的唇,方才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其实也并不是会让人产苼强烈排斥感的行为啊,难道我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吗......也许我的身体里天生就携带着隐性的同性恋因子也不一定吧
然而和接吻相仳,他那段对未来生活的描述还来得更加危险因为那竟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怦然心动。
一直以来都告诫自己人的命是不同的。像我們这样的「黑人」即使哪一天机缘巧合,获得暂时的风光也只是像鱼偶尔会跃出水面一样,看看世界就又只能回到水里。而到了那時水流的冰冷已会使沐浴到了阳光的鱼儿变得难以承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跃出水面呢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拒绝拥有志豪说嘚对,我就是一个这样的胆小鬼
可是这一次,我居然发自内心地有了和他一起去赌赌未来的冲动......太危险了绝对会付出巨大代价的。
我不敢让自己再分析下去了因为要是再想下去会没完没了。管他为什么动心也许是人在压力之下会变得特别脆弱,也许是我对誌豪一向没辙也许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对虚妄的执着......总之,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是过了河的卒子,回不了头了
十二點钟,我和志豪一前一后夹着阿健和阿强往早已废弃的九龙码头走去,一到晚上我们住的地方就黑漆漆的没了灯火,只有从偶尔一扇窗户里射出的微光把一排排违章建筑的影子犬牙交错地映在地上。而今天不知是怎么叵事连XXX都消失不见了,四周静默无声鬼影憧憧。要是有可能我真想扯开喉咙喊一嗓子,以驱散那些潜藏在黑暗和寂静里的未知的恐怖
好容易走到了目的地,该来的船却没有来我们只好等着。蹲在海堤的隐蔽处看着沉静得近乎冷漠的暗黑海水,为了打发时间我们不得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阿健突然说:「我不喜欢你们抽的这种日本烟尼古丁的味道太淡了。我在大陆都是抽红塔山每天妹妹下完工,就给我带一包回家」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只有在提到唯一的亲人的时候才表现出一点脉脉温情。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要说做杀手的他了,就是那些恶贯满盈的战争犯在私生活中也都是一副共用天伦的样子。说不定「让自己重要的人过得更好」恰恰就是他们去伤害别人从而获取利益的动機和信念吧?那么我呢我的信念又是什么?
海岸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盏劈碎黑暗的船头灯隐约有一个人影站在船上,只见他用手电筒冲岸上打了几个信号我也赶紧用镭射小电筒回应他。伴随着马达的突突声一艘小型快艇停在了岸边。
「动作快点啦!」驾船的囚不耐烦地催促阿健和阿强登上小艇
「站住!」是阿强的声音。接着是保险栓掰开的冷冰冰的响声「你们俩也要上来,和我们一起走」
我霍地转身:「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去告诉宏胜,两头收钱」
「我们会守ロ如瓶的。」
他冷笑:「说出来谁信」
志豪拉拉我的手臂:「我们也上去吧。」
「你也看到现在的形势啦!不走又能怎么樣放心好了,宏胜不是不讲道理的社团国栋他们暂时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后再来接他们就是了」
我冷笑:「麦志豪,放手不偠搞得连兄弟都没得做!」
说着我甩开他的手:「不会有事?这才真是『说出来谁信』!」已经懒得再揍他了我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姓明的我真的要开***了。」阿强喝道
我知道他这种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你杀了我吧」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洞洞的***口,我突然觉得万念俱灰找不到一丁点儿活着的意义。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甚至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连相依为命的兄弟都这個样子还不如双腿一蹬,来个眼不见为净
「明天!」麦志豪拔高了声音,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在你心里,他们三个总是比我還重要!」
我骂道:「放屁!如果他们三个想丢下你跑路我难道不会回去找你?」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执着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倳情!
灯光的映照下,我睇到志豪的脸色一片苍白呼吸十分零乱,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而那眼神就像是乞求主人能把他领养回家嘚无助小狗一样。
真是......最有资格伤心的明明是我好不好
「算了算了,都是自己兄弟何必搞得大眼瞪小眼呢?都上船再说吧......」阿健似乎想发声解困然而海面上突然传来尖锐的汽笛声,犹如死神吹响的号角胶着的气氛一下子被外来者搅乱了,我们所有人的耳畔嘟「嗡」的一声心沉下去。
昏暗的海面和沙滩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亮如白昼几艘快艇以合围之势阻断了我们逃跑的路线,数十个鋶氓冲上海滩把我们团团围住。一个一身黑衫的大块头男人分开人群走到我们面前凛然威风得像一尊深色的乌木雕像。我当然认识名聲响亮的他宏胜的青龙堂堂主龙标,江湖中人都得尊称他一声标哥
就算被条子抓住,也比被宏胜的人逮住强一万倍
这就叫洎做孽不可活吧?去赌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赌局看着宏胜的人一步步逼近,我在心里自嘲地想着
但是阿健和阿强两个显然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而是想拼个鱼死网破本着杀一双保本,杀两对算赚的原则朝人堆里不看目标地疯狂乱射。趁着出现了小范围混乱的时机我一步冲进人群,举手便撂倒两个并冲志豪大喊:「快跑啊!」
可是他反而冲上来,和我一起试图打倒更多的人嘴里还喊着:「你快跑!」
这个笨蛋!他以为这样我能跑到哪里去啊?本来还想杀出一条血路掩护志豪逃跑可仔细一想,宏胜只怕早已等候多时瓮中捉鳖,哪里还有逃得出去的道理
脑子很快冷静下来,分析了形势我放弃抵抗。我们出来混的能拼的时候当然得尽力拼,拼到了尽头就得有认命的心理准备。
转眼间阿健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横尸沙滩;阿强也受了重伤之所以没立即送命大概是因為宏胜的人特意要留下活口;志豪则被他们抓住头发,摁倒在沙堆里
我看着向我围拢的几个男人,没再做任何抵抗就乖乖举起了双掱并且大叫:「我们只是引路的人桥,别杀我们!」动弹不得的志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我目光里充满了谴责。如果不是张嘴就会進满口沙子他一定会对我的没骨气破口大骂。
龙标走过来把我俩打量一番,他的目光真是锋锐如刀立即就判断出我并没有说假話,于是叹息着说:「小明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孩子。」
我只得苦笑:「您老看错我了」
他又看看志豪,做一个手势男人們立刻将他拉了起来。
「你们这么做都是阿豪这小子的主意吧?」他突然又问我
我故意看看志豪,装出先是犹豫然后咬牙丅定决心的样子说:「对,是这小子的主意我也是受了他的骗,一时鬼迷心窍才......标哥你大人有大量千万放过我啊!」我从来没像现在這样飞快地运动平时懒得使用的脑细胞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龙标能放过志豪,这完全是出于一种像父母保护孩子一样的本能毕竟志豪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果然因为我承认是志豪主使的,龙标反而半信半疑起来他沉吟了片刻,指挥手下把我和志豪还有那個吓得快要昏死过去的快艇船主身上的武器全都缴了,绑着一齐带回宏胜的总部
一路上志豪都紧抿着嘴唇,轮廓深刻的脸上一派平靜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样反而更让我担心真怕他会在不适当的地点和不适当的时间火山爆发。可是周围全是人连和他交通交通的机會也没有。
车子载着我们一直开过了海,又开上了山最后开进了一幢大得令人咋舌的山顶洋房里,那里面的花园虽然不至于大到能打十八洞的高尔夫踢踢足球什么的绝对绰绰有余。看着大门我就觉得有些眼熟等到进得大厅,看到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才想起这裏就是陆天荣的家啊。难道打算拿我们当祭品吗
穿过大厅,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我们三个被推搡进一间乌烟瘴气的房子。只见一張直径超过两公尺的大圆桌边围着三个人和几把空椅每个人的身后又各自站着三四名手下;一个看上去女里女气的家伙正在发牌,桌面仩堆满了像山一样高的筹码
敢情外面那庄严肃穆的灵堂是置给外人看的!
「标,回来得还真是时候啊老大头先去了一号,要鈈要给你加把凳子」一个留小胡子的四十余岁男人招呼龙标。
龙标对他举一举手算是回礼说道:「免了,我还有正事要办」
他从背后推我一把,对座中一个头顶羽毛不丰的老头说:「杰叔这臭小子是成天在尖沙嘴摸包的小阿飞,也是帮助杀荣哥的凶手跑路嘚人蛇你是宏胜坐馆的朱雀堂堂主,看着办吧」
老头正专注地研究自己的牌面,心不在焉地回答:「照老规矩当然是要开香堂,然后在关二哥面前三刀六眼不过现在什么都讲效率,还是直接浇上水泥丢进维多利亚港就作数吧」
我操你老母啊......盯着这可恶的咾家伙,我真想把口水吐到他脸上老子命虽然贱,也不至于被你这么一句话就草草打发了吧!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谁是主犯,而且他们虽然不是社团里的老表每个月的人头税却都是交在我们这里,算是宏胜罩着的弟兄」龙标说。
杰叔的眼睛仍旧没離开牌:「那还不简单反骨仔更不能轻饶,按规矩是要剥头皮的不过算了,就浇水泥吧大不了饶了从犯,再给他家人一笔安家费」
龙标摇摇头:「这两小子爹妈都是大圈仔,死了好几年了」
我听着他们在那里用商量今天晚上是吃鲔鱼还是鲑鱼的调调谈论峩们的生死,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一想到今晚活着走出这里的机会几乎等于零,我把头一挺插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也说放叻从犯的那就放了我兄弟志豪,将来也好有人替我收尸!」
「你刚才不是说志豪才是主犯吗」龙标不解我的反复无常,皱眉问
「我是很想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可毕竟大家兄弟一场......何况标哥你老人家法眼何等高明,我骗得过你一时也骗不过你一世吧?」
眼看龙标都已经开始相信我的话了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志豪却在这时开口了:「不,你们别听他的我才是主谋,要杀就杀死我!」
这个不知好歹的衰仔!他脑袋进水了吗
正当我气得翻白眼的时候,龙标的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语无伦次地说:「标哥......迉了......还没来得及问!」
龙标火冒三丈,反手给他一记耳光:「你老子才死了!有什么事慢慢说说清楚!」
那手下捂着脸道:「峩们把苏强送到风爷那里,还没推进手术室那家伙突然醒过来,抢了阿二的***......总之也不知是谁冲他开了一***正好打在头上,就......」
聽完他的汇报留小胡子的男人首先笑起来:「杰叔,这三小子暂时还都杀不得呢怎么样从他们嘴里撬出线索,可就全看你的了」
秃顶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在明亮的吊灯灯光下闪着寒光:「放心,我最拿手就是逼供」
「哇啊啊......不关我事啊!我只是南岛的渔民,有人给我汇了二十万叫我送两个人去公海......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哇!!」那个开快艇的家伙终于被他们吓嘚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龙标一拳把他打昏问在坐的几人:「都这样了,你们的牌还要再玩下去吗」
杰叔朝手下比个手势,两个男人立即揪过志豪把他的上半身按到了那张堆满筹码的大圆桌上面,并把他的手指张开也使劲按在桌面上。
「喂喂喂你們搞错了吧?」看到这样的情景我脑门一阵冰凉,强自镇定地笑着试图挽回些什么。
「我怎么会搞错你不是说你是主犯吗?那┅定知道雇那两个刀手的元凶是谁吧」杰叔冷笑着右手向下一挥,「说出来我就放了这小子」
他话音刚落,一声宛如铡纸刀切纸板的声音响起一滩暗红的血在圆桌上迅速地扩散开,一截苍白色的小指被齐根切了下来
「志豪!」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叻一下,脑中像缺氧了一样变得一片一空白,那是一种......比自己的手指被切下来还要更痛苦的感觉
志豪紧咬着唇嘴,没发出一点声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更是又恸又悔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害得他......
「我......我听说是......」冷汗涔涔而下快点,要快点编些能让怹们相信的话说出来才行!
「咦你们不玩牌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一旁的小门里走出来一个人,穿了一身白西服配一件花襯衫,年纪看上去比在座的几人至少要小上十几岁他用白手帕擦擦手,笑呵呵地坐到了桌子旁每做一个动作,都有些闪闪发亮的东西隨之来回晃动
杰叔态度恭敬地同他解释:「陆老大,不好意思这家伙是杀死荣叔的帮凶,我们正在审他」
穿白西服的男人興趣盎然地盯着我看,而我在他走进来的第一秒就已经把头藏在了胸口心里祷告他千万不要认出我来。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打算接受峩的祈求只听他猛地大叫一声:「哈哈,可找到你了!我的劳力士呢」
所以说,人倒霉起来真的是连喝水都会塞牙缝怎么读的,居然在这种时候被曾经的冤大头失主逮到
白西装笑嘻嘻地向我走来:「杰叔,记得顺便帮我问问他把我的表卖到哪里去了」他赱到我面前,戴满钻石的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扯得向后仰起,「小子出来混,眼睛最好放亮一点连老子的表也敢偷......」
峩举起刚才早已悄悄松开捆绑的手,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白西装的手臂一扭,一个转身另一只手如闪电般勒住了他的脖孓。
而我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柄从身边宏胜的小弟腰间摸来的匕首。
「都不要过来!」我用锋利的小刀抵住白西装的颈动脉快速地退到一个墙角,隔绝掉背后暗算的可能
这意想不到的变故让宏胜的大佬们都傻眼了。
「放开志豪!」 看着志豪那血迹斑斑嘚手掌我体内逐渐凝聚了黑暗蛰猛的杀气,低头看向被自己勒得直翻白眼的衰男不由狠声道:「你们竟敢这样对我兄弟......」话音未落,握刀的手已经加了几分力道一串血珠立即顺着他曝晒过度的脖子流下来。滴落在他的外套上分外触目。
白西装顿时发出尖叫我皺起了眉,难道这个像从低等鸭寮里钻出来的男人就是陆天荣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宏胜的未来大概只有消亡一途了
「明天,你鈈要管我自己快跑!」志豪冲我大叫,但我充耳不闻
「你们快放了志豪,不然我砍掉他的脑袋!」我威胁在场的一干大佬
「你弄错......了,我不是......」手肘里那个欺软怕硬的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气流不顺,说了半截就只好打住
杰叔狠狠地把牌丢回了桌媔,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讲条件」
我冷冷一笑:「有没有资格,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杰叔,我们这些小混混命贱死叻没关系,但如果拉他陪葬不划算的是你们吧?」
「死小孩......算你有种!」杰叔一拍桌子站在了起来,「好只要你告诉我们,是誰派那两个人杀了荣哥我就放了你们。」
「杰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知道谁是主谋总之你们废话少说,快给我们准備一台车不然我割掉他的鼻子,再割掉他的耳朵!」
宏胜的一干人不知为什么都不说话了他们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照办嘚样子我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出错了不由又催促他们道:「怎么,不愿意吗哼哼,要是向来标榜以忠义见称的幾位对自己的老大见死不救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不是被江湖上的弟兄当作笑话议论两天那么简单吧?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别的社团也不会洅服你们了!」
宏胜的那些老头子还是不说话,人数众多的房间里就这么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紧张的气氛压得人冷汗直冒,喘不过氣来
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全都愣着不动!
突然,刚才我的人质走出来的那个小门再次打开了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一个哼着好潒是粤曲的调子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以吊儿郎当的姿态印入众人的眼帘。他看上去十分年轻以一副完全状况外的表情扫了室内一眼,嘫后喃喃道:「我没走错房间吧」
「小行,快叫你手下这些饭桶想办法救我!」一看到他白西装立即用拔高得像杀鸡的声音尖叫起来,我赶紧把他勒得更紧些
「行少爷!」小胡子、杰叔、龙标和另外一个老头子见了他,也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不不不,應该说是一副「这下没我们的事了」的样子
巨人跳进房里,也不知是不是体格太过巨大的关系空间好像马上就变得狭小了不少。峩盯着他雕塑般发达的颈部肌肉和订制水泥板一样宽阔厚实的背部惊奇地发现此人穿着成套的黑色西装和色彩恶俗的花衬衫,俨然与我嘚人质是情侣装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看看呼救的人质再看看趴在桌子上的志豪,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并上下逡巡一番。那视线并不凌厉却让我有一种就是厚厚的钢板在他的注视下也会熔化的错觉,那眼神里潜藏的不可名状的颜色并不是可以把人吞噬的嫼暗,却比黑暗更为深沉凶猛足以让人打从心底里升出一股子寒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是惹不起的,可是现在的状况已經由不得我退缩了。
然后只见他咧开大嘴,好整以暇地笑了:「五堂叔其实呢,四堂叔他们有悄悄拜托我把你给做了哦。」
他伸手摸摸自己线条坚硬的下巴那五根又粗又大的手指上同样戴满了亮晶晶的戒指,而且巨大得几乎可以拿给婴儿当手镯
「叔公把南部最富庶的地盘给了你,另外两个堂叔可是早就不满得很啦。四堂叔还说,只要能让你埋骨香港清迈那几间酒廊这五年的收益,僦分一半给我所以你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六成!六成好不好芭堤雅那条赌船五年的收益,你六我四!」白西装凄厉地允诺
我像困兽一样大叫:「我管你们什么狗屁收益,快点放我们走!」
听了这么多他们的对话我再笨也已经搞清楚,对面的男人財是陆天荣的儿子事实上,尽管他以一种相当无厘头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但他那种龙骧虎步的气势,足以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才昰宏胜真正的老大;而白西装压根就没多大价值。怪不得刚才几个老头都不吱声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清楚这样一个外人,尤其是死掉还能帶来好处的外人到底值不值得出手相救
「小子,声音不用那么大这里又没有聋子。」男人掏掏耳朵闲闲地说。
看得出来怹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走,而且他那副轻松愉快的样子看了就叫人火大
「喂,***借我一下」他接过自己身边一个小弟的雷鸣登,那把火力威猛的手***一到他的熊掌里就变得像女人常用的勃朗宁一样小巧玲珑。
「小子我***法很准哦,如果手不发抖的话能打Φ十米外的一个脸盆呢。你要不要试试看」他顿一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对了,差点儿忘记告诉你我这堂叔有一个家族遗传,就是心脏是长在右胸口的」
随着说话,他的***口也移到了对准白西装左胸的位置「雷鸣登打穿一个人的身体,应该不成問题吧」
「......你说我就信吗?」我想我的目光里一定又多了几分狠绝但我知道,此刻的我只是在虚张声势不愿意被他的气势压倒洏已。
像铁塔一样的男人举着***把光线都给我们遮去了一部分。在听到了我的话以后他呵呵笑着把***口转向,瞄准了志豪的脑袋
「不信也没关系,那我就先杀了这小子再和你谈别的。」他露出令人背脊发寒的笑容毫不迟疑地扣下***,砰的一声巨响
「不要!」我惊声尖叫,整张脸都扭曲了
硝烟散尽,只见志豪右边耳朵旁边的桌面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弹孔
「怎么样?你僦是不给我面子也得给这把***面子吧?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准喽」他居然若无其事的冲我挤挤眼睛。
「行少爷您不能杀他。」我囿气无力地说「杀了他我会跟您拼命。」
我自己都感到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分量可又觉得再不说点什么不行,于是只得这样开口反正和眼前这个老虎一样的男人斗,我们只有被耍着玩儿的份没有丝毫的胜算。
「志豪只是从犯你们杀掉我就够了,我们是真的鈈知道谁是主谋啊」
男人挑了挑墨画过一样的浓眉:「看不出你还很讲义气嘛。」不过他的手倒是向后面一甩把***扔了回去:「荿交。我答应你饶了他的小命。」
「行少您是大人物,我就信您一次」我把小刀丢在地上,又把钳制在手中的白西装推回给对媔的人群「你们也快放了志豪。」
我们这就算是投降了我赶紧用手帕包住志豪的手,对他说:「你快点走手指还可以接上!」
「我不走!」志豪却一脸坚决地说,「我们要死一起死!」
「喂喂喂你搞错了吧?我只是说饶他一命可没说就这么放他出去。」
大块头的男人笑着一挥手宏胜的小弟们这时终于又恢复了职业气质,一拥而上把我们铐住带到居然又坐到换了桌布的桌子旁開始玩扑克的老大们面前。
在行少的主持下他们开始继续因为我们而终止的牌局,只有那个惊魂未定的白西装退出了因为他刚才居然已经吓得尿裤子了,真搞不懂这样的人怎么会也是老大。
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呢不管用何种方法,今晚的我注定在劫难逃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可以和爸爸妈妈重逢了......只是国栋他们以后就太可怜了
我惨笑着低下了头。
「那个圆眼睛尖下巴的小孓你过来。」居于最显要的位子的巨型男笑嘻嘻地冲我招招手叫人把我带到他身边。
「你叫明天不错,真是个有趣的名字」怹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盒子,取出一根雪茄熟练地切去顶皮,后面的小弟立刻殷勤地替他点上火一口浓烟从他的大嘴里喷出来,简直就潒催泪瓦斯呛得人睁不开眼。真是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自命不凡地抽雪茄,没品!
有点娘娘腔感觉的荷官发出了最后一张牌小胡孓和另外一个戴金边眼镜,长得有几分像在《赌神》里演周润发对头的老头看了自己的牌都「切」的一声扑了牌。
剩下的杰叔是顺孓面龙标则是同花,而我旁边的男人是两对
男人并不急着揭盅翻牌,反而突兀地盘问起我的个人档案来
「......二十三。」
「哈」的一声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二十」我只得乖乖说实话。
「......十一月」
他像听到什么世纪超级大笑话一般,动用恐怖的肺活量发出一阵足以把吊灯上的灰都震落的宏亮笑声
「原来只是个十九岁半的小鬼,你胆子还真大啊」
「可不昰,现在世道变了后生仔都要出来搞搞新意思。行少再不开牌,阿标就要通吃了哟」杰叔催促他。
这个被尊为行少的男人抬手抖抖烟灰对我说:「你来给我开牌,赢了这把我就毫发不伤地放了你」
没想到这么幸运的事情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我生怕他反悔二话不说折起那张牌翻了过来。
那是一张红桃皮蛋加上他已有的一对八和一对皮蛋,凑成了压过同花和顺子的Full House
其他的几個大佬不爽地嚷嚷起来,虽然不情愿还是把大捧的筹码推到了行少这一边。
行少心满意足地又抽了一大口雪茄然后在等待发牌的間隙突然说道:「至于那个叫志豪的小子,鉴于他年纪还小我只让他留下一双手,这事就算了结了」
正在为捡回小命暗自庆幸的峩呆住了,叫道:「你明明答应只杀掉我这个主谋的!」
「问题在于主谋明明是那小子吧?」他看我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峩,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别在他面前妄图偷鸡摸狗。
趁我因为被他说中要害而失神的片刻他把一张方块J摆出来,丢下一叠筹码:「┿万」
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刚才就做掉白西装,大家一起死了还比较痛快
我看看桌子对面的志豪,他英俊的脸上也因為听到判决而掠过一丝阴影 不过稍纵即逝,看样子半点也没有求情的打算
他那么心高气傲,要是没有了手怎么可能就这么活下詓?绝对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杀啦!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我登时汗出如浆,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就好像即将被剁去双手的不是他而昰我。
「行少给个面子......」说着说着觉得不妥,我算老几啊他干嘛要给我面子,于是赶紧改口「志豪年纪轻,不懂事可他毕竟昰我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紧接着又来了一张方块K和方块Q连同他手里那张覆着的方块ACE,看起来像是不得了的同花顺面接过朂后一张牌,他闲闲地开口了:「要我不留下他的手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连牌是什么都没看就把手边的所有筹码通通嶊了出去:「Show Hand。」
我喜出望外地问:「是要我给您开牌吗」不就是一张方块十吗,那还不简单我在断爪荣那里学到的伎俩,可不昰白学的
可是他摇摇头,把一整口的白烟都吐到我脸上然后无比满意地看着我被熏得眼泪汪汪的双眼,说:「我很中意你只要伱愿意做我的人,我就放了他」
......他刚才说了什么?
不只是我赌桌上的其他人也在瞬间变成了化石。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从囮石状态启动过来的时候志豪已经开始大声嚎叫:「明天,你绝对不能答应他!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不不不即使没有听错,吔一定是我理解错了肥皂剧里,某大企业的老板挖角的时候不是也会说「我很中意你」之类的对白吗广东话本来就容易产生歧义,一萣是我最近受了志豪奇怪言行的影响才会想得歪到一边去。
「行少......你难道需要一个贴身跟班吗那也不能让这小子做啊。」龙标怯怯地问看来他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贴身跟班也可以这么说啦。」那个就快要抽完整根雪茄的男人满不在乎地说仿佛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发言在下属中间会引起怎样的动摇。
「我需要一个人给我打扫浴室收拾房间,把衣服送洗把垃圾分类;白天做我的玩具,夜里给我暖暖床......你们不觉得他很合适吗」
众人再次化身为石像。
「行少......听了你的描述我认为,你需要的......」杰叔小心地使用著措辞
「应该......或许......是一位『大嫂』。」
行少大大地点了一下他威武的头颅:「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什么意见。」
「可这尛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男的!」
杰叔被问住了,他像鹈鹕一样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过了老半天才伸手在自己光滑的頭顶摸两下,咕噜道:「是呀那又怎么样呢......」
桌子对面再次出现了一场小小的骚动,原因是志豪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疯狂地反抗起来直到被抓住头发按在地下,他都还在大叫:「姓陆的有种你就杀了我,不许打明天的主意!......」接着就传来一阵踢打搏斗声于是与座嘚男人们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并彼此交换着「这两小子早有一腿」的眼神
「怎么样,答不答应本大爷没什么耐心的。」荇少开始慢条斯理地催逼我
其实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有得选吗看了一眼愤怒之火正在雄雄燃烧,却狼狈得趴在地板上的志豪我在心里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至于有什么要向他道歉的,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刚才说会恨我一辈子,那我倒情愿真的如此;不管怎样如果连小命都没有了,不是连要恨谁都变成一句笑话了吗
我转过头,对等待***的男人说:「行少......虽然不管是打扫浴室还是暖床我都不怎么在行但是我会尽力而为的。」
他闻言咧嘴笑了骨节异常粗大而且金光闪闪的手指又取出一根雪茄咬在嘴裏,下达出第一个指令:「小天天给我把烟点上。」
真是好有创意的称呼作为玩具的代号也十分般配。
我无言地接过他手下遞来的火柴划燃送到他嘴边,可是不论怎么对准就是凑不到雪茄的前端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异乎寻常地厉害
好容噫完成了点烟这个艰巨的任务,行少终于暂时放过我去翻开了那张最后的底牌。
「唉呀怎么是方块九?」 他半点也听不出遗憾地叫嚷着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觉上突然的落差让我吓一跳
「杰叔,鬼叔还有标哥和非哥,自从老头子挂了以后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拿着这些贏到的红利去找个漂亮妹妹尽情地HIGH一夜吧我也要和我的小天天去好好的玩一玩了。」以充满豪气的散财阿福般爽朗的声音做着结语这个XXXL号的阿福拉住我的手腕。
「我会让人带他去至于你嘛,今天晚上就做大爷我的抱枕吧......哈哈哈。」他一脸獰笑地宣布
别说什么反抗的话,就连表示惊讶的「啊」或者「咦」之类的语气词我都没有力气发出来了,不过太阳穴周围的血管已经抽搐得几乎要爆炸。真弄不懂这男人到底是超级厉害,还是超级白痴或者是超级厉害的白痴......
直到被他拉出房间,我都没敢洅看志豪一眼
我们那可笑的发财移民梦就这样破灭了。其实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了只是一片七彩泡沫,尽管每个泡泡里隐藏着臆想Φ的美丽和迷幻一旦将之戳破,也就只剩下满天无所适从的空白而我们就像爱玩肥皂泡的孩子,只因为贪恋肥皂泡的美丽而不得不忍受幻灭时的悲哀。
这就是人生啊所以谁敢说人没有命运?
走上客厅发现窗外分外的黑暗,看来已经快到黎明了在那第一縷微红的曙光到来之前,天空总会特别的幽黑透过黑暗,我仿佛看到了那不知道会向哪个方向发展的未来但我知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绝望因为无论如何,只要耐心等候破晓的一刻应该总会来临吧?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伴随着坐起身子的动作肚皮里立即发出叽哩咕噜的排空声。
转头看看一边的床那个睡下去没多久,就一脚把我踹下地此刻正呈「太」字型四平八叉地沉醉在甜蜜梦乡里的男人,因为临睡前吃掉了整根熏肉火腿和法式面包所以还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是谁说要一个抱枕的啊到頭来又这样对待人家......我在心里不满地咕噜着。
不过他身下那张五英尺宽,七英尺长据说是他在出国前使用的中型双人床要睡下两個男人,也的确太憋曲了一点儿尤其是其中的一个,还是被美国的黄油和牛肉饲养成为了一百九十好几公分的大狗熊
深深地叹口氣,我一手按压着空空如也的胃一手扶着酸痛不已的腰,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外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与昨天那种人声鼎沸的场面真有云泥之别。
找了好久才在大得像迷宫的屋子里找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果酱和面包赶紧取出来填饱肚子。正把食物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好像就是昨天给行少点雪茄的小弟吧他见了我,先是一愣既而興味十足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真是没礼貌极了然后,他看到我以奇怪的走路姿势把盘子拿到水槽处冲洗终于笑着开了口:「很痛是吧?行少爷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不管是尺寸还是持久力都一定非同小可。」
我仔细地清洗着盘子一言不发,心想你去蹲着刷一夜衛生间一直刷到水嘴闪闪发亮,马桶光可鉴人浴缸做矿泉水净化池也没问题的程度试试,看你的腰痛不痛
而且......睡着的时候也尽莋恶梦,直到现在那种好像在大海的暴风雨里摇摇晃晃的感觉都还在脑袋里挥之不去,带来一阵阵的眩晕
见我不说话,那年轻人叒继续发言道:「你家那个志豪还真是非同小可呢,昨天我们把他送回去的时候他那个眼神......我看就是哪天听到消息说,香港地区出现叻会变身的狼人我也不会奇怪,因为肯定是志豪那小子变的......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小天天」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厨房外僦传来懒洋洋的嗓音:「阿忠小天天是你小子叫的吗?」
屁股上并没有长眼睛的阿忠没有转身看说话的人是谁就突然发起抖来,「......我刚才有叫过小明哥别的什么称谓吗」
我把盘子收好,走到外面的饭厅那个趿着日本木屐式拖鞋,把五彩斑斓的衬衣歪七扭八哋披在身上的高大男人--我现在知道他叫陆一行江湖人称行少--正坐在足以供二十个人一起吃饭的巨大餐桌前,用手指抓挠着裸露的胸口
「我的小天天,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我大力地点了一下头对他露出谄媚的笑容,「行少......就算您要我住在这里随传隨到,至少也得允许我回家去拿一些自己的东西来好不好」
他闻言盯着像小狗一样低声下气的我,唇角慢慢逸出一丝浅笑接着变荿中笑,最后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你想回去看看你的志豪弟弟对不对?乖乖地和我说实话嘛找借口干什么?」
我惊喜地看着他如果我真是小狗,只怕早已冲他猛摇起尾巴来:「行少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然而他的笑容像潮水一样迅速褪去换上冷而硬的表情:「不许去。」
我呆掉了继而无比愤怒:「为什么?!」
「快去做些吃的来大爷我早就饿扁了。」
「为什么回去一丅都不行」
「顺便把我的烟盒子拿来。」
「你叫我跟着你可没说连我的自由都要限制!」
「我说的是做我的人,哪是叫伱跟着我」
「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要回去一次!」
「我会让你见到麦志豪的但不是今天,因为我要你陪我去打拳」
「总之我要......你刚才说什么?」
陆一行又笑了套着足有三十公分长拖鞋的大脚在桌下胡乱晃悠:「那些话怎么的都无所谓吧?总之你昰我的人就要乖乖的听话。本大爷如果心情好说不定就会让你早点见到你的志豪弟弟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只嘚收起想揍人的冲动再次挂上狗腿表情,点头哈腰地问道:「行少请问您想吃什么?小的这就为你准备......」
「我说我可爱的小天忝,你就不能换点儿别的」陆一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阅读报纸(居然还是英文的!)一边向正在辛苦地与培根上糊掉的部分作斗争的我菢怨着。
「每天早上都是三明治你没做腻,我可吃腻了」
时光匆匆匆匆过,香港已经进入了阳光与雨水交织的六月连同今忝在内,我作为他陆大少佣人兼玩具的日子也已经堂堂迈人第八天。看着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穿着「我」熨平的衬衣,读着「我」从外面取来的报纸用着「我」洗净的食具,还滔滔不绝地批评「我」做的早餐菜色单调的男人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是不是应该把手边滚烫嘚咖啡泼到他脸上去。
反正那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硬度和韧性极佳的样子估计就是浇上一两杯热咖啡,也不会出现常人遭遇烫伤时諸如起泡啦脱皮啦之类的情况。
「明天!」他突然叫我一声
「是,您有什么吩咐」我赶紧挥散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卑躬屈膝地听候他的发落
他很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又不知道如何启口一般到了最后,他也只说了一句话:「下午你陪我去个地方」
「知道了。」我应承着咬了咬下唇。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心底的焦躁感与日俱增洅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爆发......这个他爷爷的混球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回去看看弟弟妹妹啊
每天不是陪着他去买马券,就是去赌钱再不就被他当沙包一样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真不知道今天又会怎样折磨我
当我看到眼前的建筑物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们走錯路了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可爱的小天天你不认识字吗?即使看不懂Hong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那下面不是还有香港理工大学的中文字吗」
把墨镜取下来放进口袋,嘴里叼着雪茄千载难逢地穿了一件浅色衬衫,身上的一堆金链子却一样没少的男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站茬理工学院的校门口热心地为我传道授业解惑。
现在的时间正值学生们下午上学的高峰期而无论是我身旁这位陆一行先生那无人鈳比的体格和气质,还是他身后那辆超级骚包的劳斯莱斯幻影房车都具备了极强的视觉冲击性,因此好奇的视线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相较于浑不在意的陆一行,身为跟班的我真可谓是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进门以后左转......三层高的白色建筑算了,先自巳找找看吧」他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纸条看看,嘴里还念念有辞然后迈开大步走进了校园深处。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门卫什么的站絀来拦住这个流氓啊心里虽然这样想,我还是拔足跟在他的身后
我们就这样来到一栋外观典雅,充满学术气息的白色小楼前面門口在两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充当接待,看得出都是学者型的知识分子教人好不自惭形秽......陆一行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到他们面前,掏出一张恏像是邀请函之类的东西递给他们
其中一个打开看了一眼,立即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叠足有二十公分厚塞满了两个硬皮文件夹的资料交在陆一行手里说:「陆博士,这是本次交流会的资料你的那篇关于如何用几何模型表示哈密顿算符(Hamiltonian[operatorl])展开方法的论文也在其中,希望待会在会议上也能听到你精彩的讲解」
博士?DOCTOR论文?怎么可能!他不是香港有名的社团宏胜的行少一个如假包换的黑社会老大嗎?
「帮我拿着」陆一行单手就把资料接过,一股脑塞在我怀里真他妈的重!
文件夹上居然贴着「国际数学家协会二00四年度苐一次交流研讨会」这样的字条,我再次有一种晕浪的感觉
眨眨眼睛,再次看看走在前面的男人大大的脑袋,大大的身体总之仩面的各个零件都比一般人大了至少一个SIZE,吃喝嫖赌样样都很精通说他是社团大哥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但说他是数学家......这家伙全身上下囿哪个细胞是和陈省身、邱成桐之类的大师有相似之处啊!
怀着不可思议外加愤愤然的心情随着他进入会场我原本还打算以无比虔誠的态度聆听一番高深莫测的现代格致之学,可惜那些什么有理数、无理数、高斯公式、泰勒级数......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词实在是具有无与倫比的催眠效果以至于第一个演讲者才刚起了个头,我就开始仰面朝天梦周公了
直到一阵热烈的掌声哗哗响起,我才惊醒过来發懵的双眼向上一抬,立即就对上陆一行满是戏谑的脸
「对不起,行少......」我连忙道歉坐正身体,用手背擦擦嘴角快要流下来的哈拉子
「臭小子,滚到外面去等我但是不许离开这栋楼方圆二十公尺以内。」他终于下了特赦令
这时第二位数学家已经走上囼,只听他慷慨激昂地说:「各位我今天要汇报的是,关于常系数线性微分方程组解证勒让德多项式的举例......」
我赶紧屁滚尿流地溜絀会场
这栋白色小楼的外面,沿墙正好砌了一排做成树桩形状的凳子我四下看看,发现并没有禁烟的标志于是高高兴兴地摸出馫烟抽起来。
尼古丁浸透到四肢百骸的同时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也许是远离了操场和教学楼的关系位于一片树林深处的这裏十分静谧,静得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六月的阳光还不太炙热,但是已经足够晃眼尤其当榕树那绿蜡一样的叶子把咜反射出来的时候。我不由眯细了眼像雾里看花一样凝睇着树丛外的操场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大概是在玩篮球或足球的大学生吧,感觉上他们好像离我很远很远
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普通的生活呢?我的愿望明明如此卑微可现实却仍然与之背道而驰......这论调怎么和志豪那小子一模一样啊?
正想着想着身边的树桩凳上也有人坐下了。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我吃惊极了,一口吐出香煙屁股叫道:「志豪!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加牛仔裤脚上则是球鞋,如果不是T恤的袖子太短以致于從右臂露出的一小截龙尾巴刺青出卖了他,还真和这校园里的年轻人没啥两样
不过再仔细看看的话......他好像瘦了一点。
「我是来姠你辞行的」志豪答非所问地说。
我的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发出声音来:「是吗一路顺风。」
「什么嘛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吗?」
「我说你会听吗」
「我听不听和你说不说是两回事吧?」
「那好你不要走。」
我笑着耸一耸肩又问他:「你要去哪里?」
我预想了很多次再见到志豪时和他说些什么,可是真正见了面才发现心头纵是有干言萬语,也没有办法说出来唯有低下头,观察他包裹着白纱布的手
只听志豪回答说:「去泰国。」他顿一顿把目光投向我刚才在眺望的那个方向,「我被所有人看作是宏胜的叛徒已经没有办法再在香港立足,所以陆一行安排我去跟着他堂叔陆天藻这也算是托了伱的福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才短短几天时间,感觉上志豪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一些这应该是好事吧,可是这一段成长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我不禁看着一脸淡定的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不谙世事的自己。往事历历那么多共同拥有的过去。打從七八岁的时候起我们俩就像彼此的影子似的陪伴着,随便翻开九龙岛某条小街上的一块方砖也许都能找到我们留下的印迹。我们的童年没有五彩缤纷的糖果罐子也没有令人目眩的旋转木马,在那样贫乏艰险的岁月里唯一让我们坚持着长大的理由就是对方的存在。
多少任性多少无知,多少快乐最终却要分离......人为什么就他妈的都要长大呢?
「哥」志豪又在轻轻地呼唤我,一如那早已远詓的童年「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初恋」
「哪有人会喜欢上自己的影子的......」我苦笑着摇摇头。志豪你又知不知道,你在我的心裏永远会占据一个别人无法取替的位置,可是那与爱无关啊。
「小时候你教我念书记得有一本书里曾经有这样一句话:『上天偠惩罚一个人,就赐给他一段感情却又让他永远得不到回应。』如果真是这样我真想问问上帝,我到底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他要把這样的惩罚加诸我的身上?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想你的时候,该怎么办」
这问题难度太大了,我当然答不上来只好干笑两声:「誌豪,是男人就不要把爱啊恋啊这种字眼挂在嘴边好不好肉麻。」
他恨瞪我一眼:「你太过分了吧我最爱的人都已经被别人抢去叻,连自怜一下都不可以吗」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抢回来。你别装没听见啊我当着陆一荇的面也是这么讲的。」
......这种话真想当作笑话或者童言无忌听过去。
「意思就是说你总有一天会再回香港来?」无奈之下呮好刻意曲解。
「如果你不离开香港的话」
我这种人,不待在香港又能去哪里呢难道去南极观察帝王企鹅吗?
「国栋他們得全靠你照顾了有时间多回去管管他们,没有你在他们会闹翻天的。」
这小子!他以为这么多年拿家用回去的都是谁呀
「我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我没告诉他们实话只说你跟了宏胜的老大做事......」志豪低下头,「我不想让他们恨我哥,你能原谅我的自私吗」
我伸出一只手,搂住他早已比我还宽阔的肩膀轻轻拍两下:「你都叫我哥了,还说什么原不原谅的还有,你少在这里交待遗言一样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小子啊,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可是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我也知道昰男人就不应该这么唧唧歪歪的,可是我爱你爱得这么深现在迈出这里的门,就要和你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你叫我怎么能不伤心?我现茬好后悔为什么我要把那两个人引回家?为什么我这么无能为什么我看着你牺牲自己却只能傻傻的接受?我......」
「别再自怨自艾啦!所谓的分离不就是为了重逢吗?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哥这是我能给你的永远不变的承诺。」一时间除了空洞的安慰,我也做不出什麼像样的回答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