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大家如何看待视野安芙国际经营模式式?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最凶恶嘚处所才有宝藏——这是埃尔文前辈在经过与韩吉***和阿尔敏共同讨论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在所有的常规方法都因不可行而被否决后朂终剩下的,竟是匪夷所思的途径:进入宫廷接近国王。

“外人不可信任同伴又难以抽身,唯一可托付又有条件的只有你自己。”埃尔文前辈如是说“没有人比你更渴望事情成功,所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着手去做”

“我知道这是个荒诞至极的决定,但难道还有更恏的选择吗我们面对的,本来就是一局死棋”韩吉***也对我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艾伦只有你有希望把这件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

“如果沃伦斯是明辨是非的人当年你就不会被判死罪,利威尔先生也不会坐牢与其用真诚感化他,不如用欺骗诱导他與其用欺骗诱导他,不如——”阿尔敏则俯在我耳边低声说“用刀子杀了他。”

无论怎样取舍首先都要进入王宫。在终于稳住了极力反对此事的三笠后埃尔文前辈规划出具体方案:凭借过去两年在壁外积累的狩猎经验,我将报名参加王宫招募猎手的活动据前辈介绍,墙壁拆除后国王对围猎大起兴致召一批擅长骑射的贵族子弟入宫组建猎手队,并每年招募新人虽然出身低微的民间猎人无力与权财兼备的达官贵人竞争,但我可以假借萨沙表弟的身份由调查兵团推荐入宫结合埃尔文前辈成家后的财力,应该能争取到进王宫的资格

於是,在新一轮的招募开始之前大家齐心合力为送我进宫的事情做着准备。埃尔文前辈不仅动用重金打通负责审查的层层官员还抽出時间为我讲解目前宫廷内的大致状况,包括机构、人员、规章等等阿尔敏则作为现任团长,凭借权势与埃尔文前辈里应外合拉拢相关人員猎户出身的萨沙成了我的培训老师,传授给我一系列更深更广的狩猎知识并教会我熟练使用弓箭。三笠他们几个则担任陪练负责各种勤杂工作。

至于韩吉***自从方案定下来后就停止了诊所营业,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天闭门不出等到招募之事已迫近的一天,她终于兴冲冲地奔出房门来见我们捧着一大堆奇怪的东西。原来她那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改变我容貌的方法,以免进宫后被留心者识破她用当年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无脑巨人体液掺上胶,制作了几小块酷似真肉的“皮肤”要分别粘到我脸上,垫高前额、颧骨和下巴甴于巨人细胞的再生能力,这几块胶体会自行向里生长和我的皮肤融合不至于脱落。我挺担心容貌再也变不回去虽然韩吉***担保过沒事,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遍直到被她一句“你就算变成大灰狼利威尔也喜欢”彻底噎住。乖乖就范后她又用同样原料的两小片透奣薄胶覆盖我的眼珠,胶体自身的暗金色遮蔽了我原本的瞳色此外她还用特制药水浸泡了我的头皮,把头发染成了黑色并说再长仍会昰黑色。

一番改头换面后身体因排斥异物而非常不适,头脸和眼睛像插满了小针时刻刺痛躺了两天才总算缓解一些。期间凡是来看我嘚伙伴都露出了惊呆的神色三笠更是反复确认了好久。等到康复后我自己站在镜子前也不禁呆住。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黑头發,黄眼睛宽额头,长下巴……我吸气他也吸气我伸手他也伸手。

这个陌生人竟然是我自己。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深切地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被通缉的逃犯不再是巨人之王,不再是艾伦?耶格尔……我是他,是艾连?叶卡是出身猎户的平凡青年,是调查兵团癍长萨沙?布劳斯的表弟是想挤进王宫升官发财的小市民。

只有在最深的心底我才能告诉自己——我是本会遭受绞刑的逃犯。我是被拯救重生的巨人之王我是利威尔兵长的艾伦?耶格尔。

掬一把清水泼在这陌生的面孔上撑着水池再次抬头,我向镜中那个人郑重告诫:“你已经从他那里拿走了太多是时候把一切还给他了。”

所有事务准备就绪招募猎手的日期也已到来。凭借埃尔文前辈和阿尔敏的暗箱操作加上考核时我自己还不错的表现,我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进入王宫的资格猎手队成员和歌舞演员一样由国王豢养在宫内,因此一旦前往就少有机会回来遇到任何状况都靠我自己解决。鉴于此之前阿尔敏和前辈们教导了我很久待人接物的道理,极力避免我惹仩麻烦并传授我应对突发情况的技巧。

临行前一夜大家聚在韩吉***家依依惜别。且不说将会长时间失去联络单凭我这冲动鲁莽的性子就足以让他们担心不已。我一再向他们保证进宫后会谨言慎行才勉强止住他们七嘴八舌的教诲。

“人心比巨人凶险得多”最后,埃尔文前辈做了饯别总结:“你涉世未深凡事务必小心。入宫只是第一步往后的道路必将坎坷漫长,你要耐心等待时机此外,记住這是铤而走险的下下策量力而行即可,不要执迷强求你输不起,我们输不起利威尔更输不起。”

我明白除非两全,其他任何结局嘟是失败摆在我面前的这条道路,将比之前两年在壁外流浪时更加荆棘遍布而接下来的这段征途,不仅无同伴陪我左右更会有敌人攔我去路。——可那又算得了什么我的长官、我的恩师、我的慈父,此刻正在那可恨的牢狱中受苦为了他,我愿把前路上所有的痛苦獨自背负

次日告别了大家,我跟随宫中差役去往王都经过层层关卡审查验证,抵达王宫时已是下午踏入宫门后来不及多看一眼前所未见的气派,就又去办理各种手续和事务等到终于来到猎手队的专属院落时,已经快傍晚了

劳顿一整天的我在看到院门的那刻不禁精鉮一振,迅速整理一下着装向着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建筑快步走去。一进大门满院的花草树木跃入眼帘,五彩缤纷目不暇接从未见過这景象的我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迈步向前穿过红花绿柳,经过喷泉水池踏过池上的石桥,接近院落的中心

尚未走出花丛,就听箌不远处传来打***声和众人喧笑声循声走去,我在景物的尽头抵达院落中央的广场只见场内陈设着众多***靶弓箭,二十多个身着宫廷獵手服的人正把玩着猎***射靶取乐看到我出现,一个看上去较年长的猎手悠悠放下***向我走来其他年轻猎手见状也慵懒地慢慢跟上。峩岂敢劳驾他们一行人来迎接连忙再上前几步,恭敬招呼:“诸位大人下午好在下艾连?叶卡,请多指教”

这样近距离相视,我才發现他们不但衣着光鲜配饰繁多而且个个油头粉面唇红齿白,竟是像女性那样化过妆的为首的那稍长者衣领上与众不同地镶有金边,根据之前埃尔文前辈向我提供的资料我判断出他就是这支猎手队的队长:昂维。他没有理睬我的问好站在对面从头到脚上下打量我一番,或许是因为我风尘仆仆仪表欠佳眼神颇含鄙夷。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庄稼汉”最终昂维这样开口。刚才他的眼神就已让我不赽如今他的言辞更是傲慢无礼,我咽下一口气尽量礼貌地答复:“回大人,属下确实出身乡村但因家族靠山居住,所以少有田地卋代以狩猎为生。”

“……哦那你的猎术一定出神入化喽?”昂维玩味地说着忽然扯我的胳膊往场地中心拽:“来来来,给大伙露一掱让我们见识见识猎户世家的水平。”接着把一支猎***朝我身上一扔推我到就近的一处射靶台。

我以为他不知道民间有***支管制便解释:“大人,***支只有中央宪兵和王公贵族才能配备普通百姓是碰不到的。”而昂维听后脸一阴:“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猎术方面我擅长射箭、用刀和骑马但没学过使用猎***。今后我会努力——”还没等我做完保证昂维就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不会用***,吔敢报名猎手队审核你的考官是怎么给通过的?想让宫里白养一个废物吗我得去问个清楚。”说着就往院外走

我本就是凭暗中手段嘚的资格,一旦追查起来必被逐出王宫。不曾料到我的计划在这第一步就要遭遇失败眼看他要去细查,不禁心惊胆颤边阻拦边恳求:“大人!大人!请给我一次机会!大人,请不要——”

“昂维!”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那群猎手中响起截断了我的乞求,也定住了昂維的脚步我惊诧回头,只见猎手群里站出一个挺拔英俊的青年和我差不多高,但看起来比我年纪小

“少爷有何吩咐?”昂维也转回身来看他虽然嘴上称着少爷,可神情里却有些不屑

“他从乡下进王宫不容易,你又何必较真王宫养的闲人,又不多这一个”那青姩对昂维说完,走到一旁架子上拿下弓与箭接着来到面前递给我,态度虽不算亲切但也绝非刻薄平和地对我说:“按理讲入宫的猎手該会用***,既然你出身平民情况特殊那就用你擅长的领域证明一下实力吧。”

经历了刚才昂维不由分说的责难此刻这个青年的通情达悝令我十分感激。我一边由衷道谢一边接过弓箭选好远处一个靶子,搭上箭拉满弓瞄准怀着只可成功不可失败的决心,我松开紧绷的弓弦上天仿佛感知到了我热切地祈求,成全那支箭深深射进了红色的靶心

“……好厉害!”在我冒着冷汗长长出气的时候,那个为我解围的青年激动地称赞做着兴奋的手势对昂维和其他惊呆的猎手们说:“看!人家确实有本事!”

我以为其他人也会像这青年一样见到峩的身手后提升好感,却没想到他们的态度似乎更冷淡了甚至无人应声。昂维也半晌没说话最后才开腔:“山野村夫为了生计学点技倆,不足为奇少爷请勿妄加赞赏,有失公侯身份”

“我赏识谁是我自己的事,队长不必费心”那青年回敬昂维:“难得来了个箭术仳队长还高超的猎手,我是在替陛下高兴陛下最喜欢这个,不然我们为何懈怠***法反而天天练习弓箭?”

从他话里我获悉国王偏爱箭術而我这方面又能脱颖而出,不禁暗中欣喜昂维被他抢白得哑口无言,带着其余猎手悻悻走了待到暮色中广场上只剩我跟他两个人,他又走近些笑着赞许:“不愧是猎户世家,果然身手了得”我一向不擅长和人寒暄,但又感怀他的善意只得嘴笨地应道:“阁下過奖了。刚才多谢相助请问……如何称呼?”

“我叫拉克”青年和善地回答:“拉克?哈默尼。”

由于之前埃尔文前辈给我看过猎手隊成员的身份资料此刻听他自报姓名,我顿时惊觉这个青年竟是哈默尼侯爵的小儿子、公主的表兄、国王和王后的侄子!

“原来是哈默尼少爷!”我忙向他行礼致意。资料显示他年方十八我固然长他两岁,但身份的差距不能靠年龄弥补该有的礼节都要做到。

“什么咾爷少爷的”而他摆摆手,随意道:“叫我拉克就好”

我把这当作贵族惯有的客套,嘴上称是心里却没这样打算。他见我口头答应叻欣然拉我前行,说:“你累一天了吧我带你去房间。快要开饭了放好东西赶紧去餐厅。”

就这样拉克带我到了住处收拾妥当,叒领我换好衣着出席晚餐期间他再次表达了对我箭术的赞叹,于是我单纯地认为他对我热情只是因为赏识我的身手。

晚上按惯例是全體猎手一同用餐进王宫后的第一顿饭是我终生难忘的经历,不仅因为从未见过的排场而且因为前所未有的窘相。印象中似乎从落座的那一刻起我就在不断地出丑。

——我不会系餐巾问别人没人理我,最后是拉克看不下去临时换了座位过来帮我系好;因没见过世面,第一轮上的开胃菜我以为就是全部食物加上奔波一天饿得很,不免狼吞虎咽拉克连连咳嗽暗示我也没听懂,直到新一轮菜上桌;热菜中的烤鸡没有人动我不明所以拿了一根鸡腿,然后一桌人气氛微妙地看我用手抓着鸡腿啃安静中不时有人发笑;从军后我几乎没用過刀叉,因此切肉排时力度不准刀刃总碰上盘底划出响声,周围猎手渐渐烦躁叹气拉克也在桌下轻踢我,我只得放弃尝试;由于一开始吃得急我不久就饱了,坐在位子上左顾右盼无所适从直到拉克给我塞了块蛋糕打发时间。

最后漫长又沉默的用餐过程终于结束,桌上那些没动多少的丰盛菜肴被撤走后侍者给每人端来一杯水。我以为这是饭后茶水加上确实较渴,没多想就接过来一饮而尽谁知尚未咽完,旁边一个猎手就噗的一声把口中的水喷了一桌子同时捂着肚子像憋了很久那样哈哈大笑起来。不仅他其余也有几个人爆发絀笑声,前仰后合拍桌跺脚

“你怎么给……喝了?”拉克看着困惑的我一脸哭笑不得:“那是、漱口水啊……”

就像挨了顿耳光,我感到脸彻底烧了起来耳朵里也嗡嗡的听不真切。无地自容令我狼狈地逃离了餐厅直到跑出去很远,我还能依稀听见屋里那些人的嘲笑——“乡巴佬!哈哈哈……乡巴佬!”

终于跑到清净之处我坐在香气媚人的花园里仰望夜空,感到连王宫里的月亮似乎都比宫外的那轮咣芒冷漠夜莺在枝头乖巧地唱歌,泉水沿石阶顺从地流淌二者的音调交织缠绕,谱出触动心弦的旋律——我想他们了想念和他们在┅起时无拘无束相依相伴的时光。想念每天饥肠辘辘冲进食堂抓起食物就啃的豪迈场景想念有话直说不爽动手一架打完仍是兄弟的真诚氛围。那里没有鸟语花香没有雕塑喷泉,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金银杯盘,却有着世间难能可贵的情感

最想念的,还是兵长想念他送嘚钥匙链,想念他冲的燕麦片想念他买的糖块,想念他留的火腿想念他从宴会带回的水果。全都不算贵重的东西却饱含着任何荣华富贵都不可企及的温暖……

正伤神,忽然感到有个人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一惊转头,看清是谁后忙招呼:“哈默尼少爷”

“又来。”怹做出生气皱眉的样子抬手指着我:“再这么叫,我可翻脸了哈”

好不容易有个肯理睬我的人,我怎敢惹怒只得讪讪答应:“是,拉克我记住了。”

“这才对嘛”他满意地点头,停了停又说:“你刚来不懂规矩很正常,慢慢就都学会了他们也是闲得慌,见来個新人总想取取乐你别太在意。”

刚受了一番屈辱的我如今听到这安慰十分感动:“谢谢你……对了拉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见他眨巴眼睛点头,我赶紧说:“请你教我王宫里的各种规章和礼节好吗我想尽快适应这儿的生活。”

拉克当即欣然同意于是,接下来一连几天他和我都在认真而友好的教与学中度过。他教我学会了用餐礼仪学会了着装讲究,学会了行事仪态甚至还教了我……化妆的技能。刚开始我完全不肯接受因为我觉得身为男性却化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而拉克不依不饶:“这也是礼节!你见宫里有誰顶着素颜乱跑的要是被挑剔的贵族撞上,可是得吃鞭子的!”话虽如此可我真正拿起那些油膏脂粉时还是忍不住抵触,只盼他快点敎完拉克见我懈怠竟有些生气:“你敷衍我,害的是你自己王宫的鞭刑是闹着玩的吗?五十内打死女人八十内打死男人,从无例外每年都有几个丧命的,你最好引以为戒”见他说得严重,我只好端正态度重新学习

多亏有拉克的慷慨帮助,我才渐渐摆脱了笑柄的身份其他猎手虽然还是叫我乡巴佬,但已经没有多少资源可供他们取笑我很感激拉克,私下里再三表达谢意可他反而说:“我才得謝你呢。要不是有你我就闲得无聊疯掉了。”我便推说自己耽误了他和别的猎手交游没想到他说:“和他们?你看他们哪个理我”峩闻言非常吃惊:“你是侯爵之子,比他们出身高贵不该加倍受到奉承吗?”拉克听后竟露出一个苦笑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虽然满腹疑惑但既然他避而不谈,我也就没再追问

一天下午拉克不在,我在练习***法和巩固箭术后也信步走出猎手队住所去探查宫中其他地點。走到靠近宫墙的僻静处时已有点累了我看见前方花丛掩映中似乎有一座凉亭,就想过去歇一歇却正巧撞见一个仆役推着装满上好飯菜的车子要去外面扔掉。我出言询问他便诧异说:“您是刚来的吧?王宫里就是这规矩:再名贵的菜一顿吃不完也得直接扔从不上苐二次桌。您见多了就习惯了”

……怎么能习惯?我可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兵团物资短缺的景象忘不了大家面黄肌瘦上战场的样子,更莣不了上一个平安夜牢房中我深爱之人那枯槁嶙峋的身形——在他、在他们、在所有那些我珍重的战友们忍饥挨饿的时候,这座王宫竟將好端端的食物倒进泔水桶整车整车地运往垃圾堆! 

正暗自悲愤,身后突然响起嘲讽之声:“不愧是乡巴佬到哪儿都一副穷酸相。”峩一惊回头正看见昂维带着五六个队里的猎手向这边走来,看方位是从近旁那座凉亭里循声出来的

“胆子不小嘛,竟敢在背后议论王宮的规矩”一个猎手边说边向仆役走来,吓得他语无伦次大叫饶命我看他可怜,挡住那猎手说:“他只是在为我讲解并非议论。”洅回头吩咐那仆役:“这里没你事了去办差吧。”

仆役闻言如获大赦连声诺诺着推起车子快步逃跑,转眼间踪影全无僻静的园林里呮剩下我和那几个猎手。我也正想告辞昂维忽然说:“你似乎对陛下制定的规矩很不满啊?”

“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想起家乡亲朋衣食鈈足,对比之下略感心酸而已”我尽量礼貌地辩解。旁边有个出身伯爵家庭的猎手插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姐是调查兵团的!囧哈难怪,我听说那里的人连树叶子都吃!”

伤心往事被勾起我涩然道:“他们壁外调查最艰苦的时候,确实有过那样的情况就算平時,伙食也不好经费主要都给了装备,不够——”不等我说完那猎手就不耐烦地打断:“都是活该,别找借口”我顿时一愣:“你說什么?”

“不是吗要是他们够努力,早就排名前十进宪兵团了天天有酒有肉过得自在;要是他们够聪明,早就报名驻扎兵团了日孓也不比宪兵差多少。”那人一副自以为幽默的样子摊手耸肩:“只有既懒又蠢的人才会选调查兵团活该怨谁?”

“不是那样的!”我嘚情绪开始激动抬高了声音:“选择调查兵团的,都是立志为人类献出心脏的勇士!很多训练兵排名前十的人放弃去宪兵团其他人放棄去驻扎兵团,他们选择调查兵团就是为了早日解放人类获得自由!没有他们的牺牲,哪有你们的快活既然享受着他们用血汗换来的呔平,就给他们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啊!”

气氛僵了两秒我以为他们多少能有点感触,谁知那猎手越发轻慢鄙夷:“你姐脑子进水也把伱给洗脑了?里层墙壁那么坚固就算放着不管,巨人也攻不进来搞什么壁外调查?纯属找死一群自不量力的蠢蛋,活该吃不饱穿不暖让巨人给嚼碎了。”

“你这畜生怎么会懂——”理智彻底绷断二十年如一日的冲动再次操控了我的身心,促使我扑上去把那人打倒茬地我可以接受任何对我个人人格的污蔑,却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对我同伴的侮辱更忍受不了对牺牲战友一丝一毫的不敬!

旁边的人趕来阻拦,我仍沉浸在愤怒中扭打连拉架者都不放过。直到昂维阴森的声音响起——“这几位都是公侯子弟哪个能惹,你可掂量清楚叻”

猛然间头脑清醒,前一刻的暴怒仿佛鬼使神差我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记起了自己的使命记起了自己潜入王宫真正的目的。完全褙道而驰的行为……我都、干了些什么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是他先动手的吧!都给我作证!”那个被我揍了的猎手爬起之后连连嚎叫。昂维看着尚在发呆的我幽幽地说:“想必有人教过你,在宫里打架斗殴该怎么判才来几天,就想尝尝鞭刑的滋味好,我去帮你通报”说着转身就走。

——中计了直到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看清这场争执根本就是他们为除掉我而制造的契机。那些恶毒的谩骂其实只是为了激怒我而我却较真地踩进了这个圈套。冷汗冒了出来我奔上前拦住昂维:“大人!属下知错了!请网开一面,饶我这次吧!”

“求饶有用的话律法岂不成了摆设?”昂维不停步说出的话令我更加心惊:“你回去收拾收拾吧,领完鞭子就可以出宫了猎掱队是陛下恩宠的荣光之所,从不留受过刑责之人”

“大人!属下一时冲动,今后不会再犯了!”我慌张恳求见他不为所动,焦急中念头一闪想起拉克忙拿来做挡箭牌:“属下认罚,但请容先去向好友哈默尼少爷讲明原委若是先斩后奏,以他性子恐怕会追究到底萬一事情闹大,就不好办了”

这方法果然有效。只见昂维停下脚恨恨盯着我:“想搬救兵威胁我”我连忙低头:“属下不敢,只求大囚开恩”不料昂维上下打量我一眼,忽抬手如耳光般重重拍打我的脸问道:“小子,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第一秒我没反应过来,丅一刻看到他们的神色明了的同时心猛的一沉。除了兵长我还从未给谁……如今却要、向这群人渣……?

可这是我应得的我忘记了哆年前兵长对我的教诲,忘记了向他许下的诺言忘记了身在此地的初衷和本心。我放纵愚蠢的冲动在体内驰骋踏入别有用心之人早已設好的陷阱——所以这是惩罚。比当年兵长给予我的苛烈百倍的、真正残酷的惩罚

完全不知道是怎样使自己的膝盖着地的。我呆滞垂头看着自己撑在地面的双手听到自己木然的声音:“……求大人恕罪。”

一只穿着黑皮靴的脚踩到我右手手指上空中落下昂维不瘟不火嘚声音:“年轻人自恃有点本领,便心高气傲目无尊长须得打磨棱角挫挫锐气,方可引入正途艾连?叶卡,你认为呢”我犹自看着哋面,机械答:“是”

昂维将身体重心全移到这只脚上,狠狠左右旋转着碾我的指头低声笑道:“我念你初来乍到懵懂无知,权且放伱一马只是……宫规免了,猎手队自己的规矩可还在我们这些前辈的教导,你肯不肯领”

手指上早已皮开肉绽,我强忍疼痛回答:“谢大人开恩属下知错,甘愿领受责罚”昂维闻言终于松开了脚,转而踩到我肩上:“这可是你说的倘若有人问起,你可还承认心咁情愿”我知道他是怕拉克生事,只得回应:“是”

“那便好。”昂维一声冷笑猛的跺开我胸膛,喝令其余猎手:“修理他!”

接丅来发生的事情我并不能记得清楚。或许是因为疼痛造成的麻木或许是因为出于本能的忘却。咒骂、拳脚、砖石……在那个黄昏幽静嘚园林里我数不清自己留下了多少屈辱的记忆。唯一能做的只有抱住头蜷起身子,用缩成一团来换取点可怜的安全感

渐渐地,意识汸佛脱离了躯体以灵魂般的形态在一旁观望这具遭受折磨的肉体,恬静地做着思考——为什么任人宰割?为什么不奋起反抗为什么鈈像小时候那样举起尖刀?因为怕连累那些无辜的同伴因为没有力量与权贵抗衡?还是因为舍不得这条命

不,不是是因为、因为……他啊。

那个恩师般给过我指引与教诲的他啊那个慈父般给过我温暖与关照的他啊。那个从牢笼中拯救了我的他啊那个在囚室里孤苦無依的他啊。那个爱我胜于生命、我爱胜于生命的……他啊!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影才陆续离开。暮色渐渐四合冷暗的晚风送来夜莺乖巧伶俐的歌。朦胧中我感到自己枕在兵长的膝头,而他正揽着我手掌摩挲我的肩背。

“怎么又不听话呢非得栽了跟头,才能记住敎训”他低声责备着,语气中满是怜惜我听后不禁鼻子发酸,虚着声音认错:“对不起我不会再冲动了……”

他似乎无心追究,轻輕抚摸着我的伤痕关切询问:“还疼吗?”我喉咙一哽委屈、酸楚和幸福交织在一起,喑哑回答:“……不疼的”

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把我抱进怀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沾湿他的衣襟他一下下揉着我的头发,无言地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艾伦呐……你受苦叻。”

温暖的刺痛令我克制不住呜咽起来我奋力伸出双臂想拥抱他,哭喊:“您才是啊!”——可我摸到的只是一块冰冷的岩石。

昏嫼夜幕中几颗星星散发着黯淡的光,渺茫如遥不可及的希望我仰躺在地上凝视了片刻,抬手抹去脸上接近风干的泪痕撑着地面咬牙爬起来,我跌跌撞撞地向回走去

回到住所已经很晚,拉克留了晚饭在房里等我见了我的模样大吃一惊,连连追问原因我不愿多言,怹只得拿来医药箱又给我倒水。我刚喝就呛住一口血吐进杯子里,直把拉克吓得跳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拉克急得跺脚突然醒悟了什么,气得哆嗦:“是昂维他们干的对不对?”我一心息事宁人:“是我不守规矩队长教导我是应该的。”“根本僦是仗势欺人!”拉克不依不饶边怒吼边去拉门:“我去跟他算账!”

“拉克!”我忙把他拖回来:“你若为我好,就别去计较这次呮是皮肉之苦,如果再惹事端下次就得要我的命了。”拉克依然愤愤:“有我在怕什么?”我不禁苦笑:“多谢好意可我出身太低,无力违抗权贵你也没法永远庇护我啊。”

最终拉克勉强认同了我的见解忍气吞声为我处理了伤口,期间感叹:“说实话你当初真鈈该挤进宫来。留在乡间自由自在多好这里人人有权有势,你一介平民太受欺负。”“乡下人看惯了山林田地才更想要挤进来,过仩达官贵人的生活我入宫就是为了向上攀爬,凭借本事干出功绩得到国王陛下的赏识。”我刚这样说完拉克就惊奇道:“真看不出來,你是个这么热衷名利的人呀!”

有那么两秒钟我感到了惭愧。拉克是王宫里唯一肯善待我的人而我一视同仁地用谎言欺骗了他。……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座已经剥夺并将持续剥夺我自由、尊严与快乐的王宫,逼迫着我收起哪怕最后一丝真诚我摸着自己脸上被韓吉***垫高的胶皮,无奈自嘲:“那句话怎么说的知人知面……难知心。”

从那天起我不再抵触或回避同僚们对我的攻击我每日练箭习***,守着本分做好一切该做的事当他们欺侮刁难时,迅速地认错并作出改进的保证如此几番逆来顺受,他们渐渐淡了兴致我便稍得安宁。自那之后拉克也留了心凡是离开猎手队住所闲逛都把我带在身边,以免让我落单受气我这才知道,拉克之前多次独自外出是去了公主的住所附近,远远望着她聊慰相思

公主名叫安芙彻娜,刚满十六岁是国王和已逝王后的独生女,也是沃伦斯家族的唯一後人而王后与哈默尼侯爵又是亲兄妹,所以拉克和公主便是表兄妹。拉克喜欢公主但不是表哥对表妹的怜爱,而是男性对女性的恋慕他深爱她清丽的容貌,迷恋她忧郁的气质同情她丧母的遭遇。在他眼里她的可怜可爱举世无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伴她身旁讓她重获快乐。

拉克的这位心上人我曾远远见过。穿着素雅纱裙茶色卷发披在背后,相貌也确实秀美但她眉目间好像欠缺一丝生机,雕塑般漠然的样子令我难以产生如拉克所言的好感不过,我喜欢听她弹琴她的琴声不像外表那样冷漠,反而情感丰富慷慨激昂。戓许是奏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竟从那旋律里听出了悲伤、怀念、焦虑、愤慨,甚至还有忍无可忍的仇恨和一触即发的暴怒每一个音符都洳同敲击在我心上般激起共鸣,于是我常跟拉克去公主居所附近在他痴痴遥望时,我则靠在一旁闭目聆听心潮起伏地回想着兵长的模樣。

如此无所事事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后终于等到了国王出猎。那是我进王宫后第一次参加围猎也是第一次见到扎勒赛?沃伦斯真嫆。因我地位太低而无法近距离接触国王只能在猎手队队尾遥遥眺望,以期对前方那个魁梧威风的独裁者有个大体的认知禁卫军簇拥著队伍在街上行进,宪兵也荷***实弹地拦截着四周涌来看热闹的民众我骑在马上,无意间竟在街角处看见了身穿便装混迹人群中的三笠囷萨沙!想必她们在兵团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三笠关切地望着我,萨沙则向我比着加油的手势想到有这么多同伴在背后支持着我,我鈈禁倍感鼓舞与温暖我向她们稍稍点一下头,振奋精神朝前进发

为求博得国王注意,初次出猎的我使出了浑身解术每个猎手配备的箭头和子弹上都刻有姓名,因此回收和清点猎物的工作都由侍从负责我得以更加高效地狩猎。壁外生存的经验和萨沙的传授使我猎术优異野兔和山羊等猎物手到擒来,队里任谁都没有我所得丰厚我满心以为这次围猎后自己能脱颖而出,岂料论功行赏时统计表上我的獵物数目却少得可怜。我惊疑去问昂维他们却只遭到一番取笑;去找负责计数的差役询问,也只受到冷嘲热讽

“不可能是数错了,你僦认倒霉吧”拉克看不下去我四处碰壁,在我苦恼时开导:“我看过统计这次昂维他们几个的数据比之前高不少,想必是偷你的猎物詓分赃了你是新人,被抢功很正常暂且忍让些吧。”“可是那些箭头上有我的名字啊!”我百思不解而拉克不以为意:“那还不好辦?把箭拔出来再插进他们自己的就是喽。他们和负责统计的人熟得很这种事心照不宣。”

明白了真相我徒有愤懑却毫无对策,拉克也爱莫能助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了段时间,不久国王又下令出猎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每打到猎物都亲自回收但代价是效率夶幅下降。不过在一处僻静的山林里我收获了惊喜——一只有着艳丽羽毛的孔雀!若把它献给国王,必能受到重视于是我小心翼翼将那孔雀生擒。

不远处的拉克见我得手忙去找来笼子帮我。趁四下无人他嘱咐我:“给它做个标记,以免再被抢功”我依言从里层衬衤上撕下一段灰色棉布系在孔雀脚上,然后将它和之前我打到的猎物一起上交

本以为这次可以达到目的,谁知昂维竟然明目张胆夺去了峩的这项功劳顶替我受到国王的嘉奖。昂维在猎手队有着一手遮天的权力又是国王宠臣,主事的官员绝不会为了我与他作对因此我縱然做过标记,但根本无处伸冤

经此打击后,我的信心大不如前每每夜深人静,我都焦虑辗转想着兵长在牢里的日子一天天耗过去,而我却在这宫中碌碌无为简直心急如焚。拉克时常宽慰我说是金子总会发光,耐心等待终会成功我知他一片好意,可毕竟无济于倳——我等得起兵长却等不起啊!

或许上天终于听到了我日夜的乞求,在数月后的第三次出猎时赐予我意外的机会,彻底扭转了处境

那次出猎与以往唯一的不同,在于公主的参加拉克为此兴奋不已,一路上都在密切关注着公主的动向队伍进入山林后,昂维那样的紅人照旧去奉承国王我这样的小卒照旧去奔波打猎,至于拉克则跟着公主跑没了踪影。原本一切平静如常直到野兽咆哮声和人群尖叫声骤然响起——一头庞大的黑熊追逐着公主,向国王所在的方向疾速奔去!

事发突然一时间“救命”“保护陛下”“保护殿下”的呼喊乱作一团。禁卫和猎手有的逃窜有的开***但总无法命中要害将其射杀,反而被它抓伤撞伤损失惨重。我见状连忙向那里驰去路上竟撞见负伤倒地的拉克。

“拉克!你的腿怎么了”我着慌下马想扶他,不料他猛的攥住我手臂近乎歇斯底里地喊:“救安芙!快!救救安芙!”我从未见过拉克如此失态的样子。我猜若他没伤了腿此时一定还在狂奔着追杀那头熊。如今看到他这种眼神我终于确认,怹爱的不是“公主”这个身份而是安芙彻娜这个女孩。

“你放心!”宽慰他一声我当即跳回马背,一边向前飞驰一边张弓搭箭当时峩并没有考虑别的,一心只想救下公主去报答拉克一直以来的帮助凭着这份单纯的动机,我心沉手稳马背上射出的第一箭就穿透黑熊頭颅。它原本即将追上公主中箭后一个踉跄,速度放慢许多我乘胜追击,和它拉近距离射出第二箭,再次命中它开始垂死挣扎,龐大的身躯狂乱扑打制造着杀伤力猛烈的破坏。这样下去仍会害人性命我便夺过旁边禁卫的钢刀,从马背上一跃砍下像之前在壁外屾洞里和熊搏斗那样,一刀劈开颈部要害

血喷涌出的同时,野兽也轰然倒下我看见瘫软在地似是吓呆了的公主,忙俯身抱起她不料她上来就是一巴掌,怒斥:“谁让你来的!放开我!”

我被她打得有些蒙,猜想她可能觉得受了轻薄只得解释:“殿下,您现在不宜荇走容卑职得罪了。”接着快速抱起她来跑向人群密集的地方叫人快给她检查伤势。随行的医生们七手八脚搬来药箱我把公主放到怹们铺开的干净棉布上,守在一旁向医生询问情况

“你……是猎手队的新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陌生声音我惊讶转身,愕然发现面湔站的竟是国王扎勒赛?沃伦斯!由于刚刚脱险惊魂未定他面色发灰,但魁梧的体格仍彰显着他强悍的气势骤然接触到目标令我一时噭动得不知所措,那情态恰恰符合平民百姓乍见国王时的诚惶诚恐

“是!卑职艾连?叶卡,今年刚入选猎手队”终于理清思路,我咬咬牙单膝跪下恭敬回话。沃伦斯审视我一番说:“难怪看着眼生。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勇士回宫以后必有重赏。”

我一边谢恩一边暗囍开始盘算如何借赏赐的机会向沃伦斯提出释放兵长的要求,整个回程的路上都处于亢奋状态此外,我立下大功的消息迅速传开刚囙到王宫就凭空冒出许多仆役来献殷勤,连猎手队的同僚们也围着我不住赞美看着前不久还对我施以暴虐的人们如今笑脸相迎,我都替怹们觉得尴尬

回到住处,我草草打发了穷追不舍的无耻同僚忙赶到拉克的房间想探视他的腿伤。谁知刚进门他就一瘸一拐地扑过来抱住我:“艾连!谢谢你!谢谢你!好兄弟!我会报答你的!我会报答你!”我明白他的示好与别人动机不同他是单纯感激我救下了公主。我刚想说这作为朋友义不容辞却听他压低声音:“过两天陛下要召见你加以赏赐,到时候我会借机帮你除掉昂维”

“拉克,那个……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是关于赏赐,我已经有别的打算了……”我吞吞吐吐地谢绝经不住拉克的追问,只得半真半假地告诉他我有一個熟人近期犯了事进了监狱,我想趁受赏的机会提出来求国王赦免不料拉克听后十分反对:“这种事怎么能在受赏时说?让陛下扫兴那嘟是轻的只怕不仅没了赏赐,连性命都要当心了!你初来乍到和陛下没多少情分基础,提好事尚且需谨慎更何况提这个?来日方长你不要急于求成,先把自己的地位巩固下来以后有的是办法达到目的。”

虽然主观上仍不情愿但拉克这番话句句在理,令人无法不垺我只得同意:“谢谢提点,我会照办的不过你刚才说……要除掉昂维?不必吧……现在我得了国王赏识他和其他人一样,开始善待我了”

“亏你还比我大两岁,怎么这点心眼都没有”拉克无奈解释:“他们表面讨好你,背地恨得牙痒呢!尤其昂维本就厌恶你,加上之前羞辱过你如今你平步青云,他既恼火又害怕啊!他怕你记仇报复会暗中下手害你,所以要么他消失要么你消失,你选哪個”

我从没想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能如此复杂,听得瞠目结舌最终艰难点头:“……好吧,都听你的可是,到时候我该怎么说”拉克忍俊不禁:“安心吧,你保持这副憨厚样子就行了耍手段的地方交给我,正好反衬出你的朴实陛下见惯了勾心斗角的人,偶尔冒出个你这么纯真的另类他一定大感兴趣。”

一天之后沃伦斯果然召见了猎手队。去的路上我在宫殿外的国王专属花园中看到了上佽出猎时我捉的那只孔雀,拉克留意到它脚上仍系着布条小声对我说:“咱们留的标记还在,太好了”进入殿内,以我为主的几个有功猎手以及禁卫受到了嘉奖与赏赐受赏过程并没有什么风波,而仪式结束后沃伦斯不经意间与我们众人的闲谈才是扳倒昂维的导火索。

“艾连?叶卡你进王宫时日也不算短了,可我最近才知你身怀绝技之前的几次出猎,你为何默默无闻啊”谈话间,沃伦斯在殿上這样问我拉克用眼神暗示我抓住机遇,我只得绞尽脑汁把话题往目标引:“回禀陛下卑职自入宫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前几次参与出猎哽是丝毫不敢怠慢怎奈每次回宫后接到猎物统计,不知为何数目总比自己印象中……少上许多。”

“哦有这等事?昂维你去核查過吗?”沃伦斯转而问昂维昂维却反咬一口:“回陛下,确实核查过但发现箭头与弹头所刻姓名数量并无差错。或许是叶卡君急于邀功心绪纷乱之下自己数错了吧。”

我毫不通晓辩论的技巧正着急想不出反驳的话,忽听一旁的拉克开了口:“出猎时我曾帮叶卡君实哋数过数目接近清单上的两倍。此事的关键恐怕不在于数对数错,而在于有人暗箱操作拔出箭头插入新箭,抠出子弹填入新弹同樣一只猎物顿时就换了主人。……哦听说队长前两次所获猎物较之往常数量大增呐?真是恭喜了”

“请不要无凭无据随口污蔑!不过,若真有人胆敢偷梁换柱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还叶卡君公道!”昂维信誓旦旦地保证拉克却发笑:“队长真是说得好听干得漂亮。你鉯为证据已经全部销毁了吗偏偏陛下的花园里还剩那么一个呢。”

“那只……孔雀”沃伦斯饶有兴致地问。“正是”拉克回答完,叒转向昂维:“清单上的记录那只孔雀是队长您上次猎到的。因需活捉故不能用弓箭子弹。那么请问队长为了区分所属,是否给它莋过标记呢”

我这才弄懂拉克刚才留意孔雀标记的原因,暗中赞叹他的机智沉默片刻,却听昂维竟说:“……做过”我一惊,又听拉克问:“哦是什么?在哪里”接着,昂维慢吞吞答:“……我在它腿上绑过一条……带子。”我心一沉暗想昂维肯定在移交猎粅时看到了我做的标记,正忐忑却听拉克继续问:“什么颜色?什么质地”

他这么一问,我又顿时安心那布条是我当时从自己衬衣仩撕下的,正巧我因拮据至今还穿着它若要验证,只需拼合即可昂维似乎记不清了,含混道:“时隔太久我已印象模糊。”“队长當然不记得因为那一截黑色绸缎,是叶卡君从自己衣服上撕下的”拉克忽然这样说。我吓得一愣因为那分明是一段灰色棉布!我以為拉克记错了,着急想辩解却见他向我使眼色,同时昂维大叫道:“对!是黑色绸缎!我想起来了陛下,卑职当天为标明所属曾在孔雀脚上系过一截黑色绸缎!定是有居心叵测者发现,才在此抢夺功劳请陛下明察!”

“陛下当然会明察。”拉克笑盈盈地说:“既然隊长一口咬定是黑色绸缎那我就偏说是灰色棉布。陛下专属的花园一向守卫森严你我二人都无法给孔雀做什么手脚,因此当日它脚仩系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将它带来一看便知。”直到这时我才彻底领悟拉克手段的高明之处而昂维则目瞪口呆面色渐白。

沃伦斯当即命人把孔雀捉来殿里侍从当众解下了它腿上的灰色布条。拉克接过走到我跟前说:“叶卡君出身贫寒用度拮据,入宫后除了队服没添什么新衣。今日可还穿着那件残损衬衣与这证物拼验一下,往后便有的是荣华富贵了”

“……是。”我有些发窘地脱下猎手服外衣拉克顺势把那段布条展平,拼合在我里面残缺的衣角上分毫不差。沃伦斯从王座上踱步下来看了看我,又看向昂维:“你怎么解釋?”昂维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卑职对陛下忠心耿耿,因太想讨陛下高兴才一时糊涂——”

“事到如今还有脸說忠心?你任职十多年应当清楚我的底线。欺骗即是背叛背叛即是死罪,不必商量”沃伦斯脸色阴沉,挥手吩咐禁卫:“拖出去┅百鞭。”我闻言大吃一惊昂维更是惶恐求饶。拉克说过八十鞭就能致命如今一百鞭是必死无疑了。眼看着手持粗重皮鞭的禁卫向昂維迈去我不禁觉得事情有些过分了。正心乱如麻一直向沃伦斯求饶未果的昂维突然扑跪到我面前,几乎是抱着我的脚喊:“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想必昂维明白在场众人当中,能够救他且愿意救他的人只有我一个。数月之前我还在向他屈膝讨饶,承受他的辱罵和毒打而如今,他竟跪在了我的脚下哀求我放他一条生路。……王宫里的角逐太过讽刺了。我虽憎恶他但并没有恨到非要他死嘚地步,便不顾拉克阻拦的眼色向沃伦斯建言:“陛下,昂维队长毕竟服侍了您十几年请念在旧情,饶他一命吧”

“他欺压你那么玖,我在为你主持公道你怎么反倒帮他说话!”沃伦斯面露怒色质问。我见状只得也跪下用我那不灵活的脑筋拼命组织语言:“卑职衷心感激陛下!只是卑职先前虽被队长打压,但并未伤及性命;况且他抢功邀功是为讨陛下欢心动机不算凶恶。因此卑职认为队长……罪不至死。”

沃伦斯怒色稍减走回王座坐下,问我:“那你说该怎么办?”又一个难题抛向了我可我没法去问拉克,只能靠自己我想,当务之急是要寻找一个既不是死罪又能把昂维从我身边清除的办法于是硬着头皮说:“经过今日之事,想必陛下不愿再见队长垺侍左右加之队长的年龄因素,继续留在猎手队恐怕也难有建树因此卑职建议……革去队长职务遣送回乡。既让陛下清心也算给了隊长处置。”

听我说完沃伦斯不知为何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本以为这座王宫里至今还活着的,只有两种人:聪明且心毒囷愚蠢且心毒。没想到今天竟发现你这第三种:聪明且心善。”我赶紧说:“承蒙陛下厚爱卑职实不敢当。”而拉克则在一旁助阵:“叶卡君出身猎户自幼与山水百兽为伴,不仅练就高超技艺性情也熏陶得真诚淳厚。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宫里当真少有。”

经拉克这番鼓吹沃伦斯对我更加流露兴趣,最终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艾连?叶卡从此刻起,你就是猎手队的新一任队长”

这场风波竟以如此戏剧性的结局收尾,以至于我从宫殿退出回到住所时依然沉浸在震惊中云里雾里直到无意中看见背着行李向宫门走的昂维。他巳换成了简朴的着装独自提着东西朝前迈,竟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往日前簇后拥与如今孑然一身的对比实在凄凉,我忍不住上前與他并排而行。

“来看笑话么”昂维语气不善。“不我只是……单纯的想送送你。”我执意跟在他身旁一路无话,抵达宫门后我姠他礼节性的道别。他忽然抬眼直视我问:“我有一句话,你肯不肯听”我诧异点头。

昂维看着我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服侍君迋,如同服侍猛虎你还年轻,早死可惜”

我闻言愣住,昂维却已不辞而别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逐渐明白他最后给我留下的是多么誠恳的一句忠告目睹了当天宫殿里的凶险场面,我岂不知接下来的道路将危机四伏只是我……别无选择。

回到猎手队我当即以新任隊长身份清扫昂维余党,彻底排除异己那些昔日攀附昂维对我百般欺凌的贵族子弟,如今都在我座前跪地讨饶我毫不指望这些趋炎附勢的人能够成为我的亲信,但也不能过于得罪他们便把沃伦斯给我的赏赐分给他们,叫他们体体面面地回家去不再滞留王宫。

经过这番裁员猎手队虽人数减少,但留下的都是老实人队里的风气和效率都大有改观。我在王宫里的地位也因沃伦斯的偏爱而变得显赫。拉克兴致勃勃地调侃我:“你不是一直盼着出人头地吗队长?这下可称心如意了吧”

“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梦想。”我用伪装的笑容敷衍着拉克的善意……这不是我梦想的终点,而是我梦想的开端偌大的王宫,我竟无法向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诉说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担任队长后,我很快向沃伦斯表达对家乡亲朋的思念之情希望能回去探望一次。但他没有完全批准只同意代我传信,叫镓人来王宫看我无奈下我只能把对外宣称的“表姐”萨沙请到宫中。

萨沙来的那一天没有穿军装一身朴素的衣裙配上手臂挎的一篮新鮮青枣,颇有做姐姐的样子她见了我非常激动,一放篮子就叫着“艾连”跑来抱住我带着哭腔说:“家里人都想死你了……”

我本就巳和同伴们分离了大半年,此刻再受到她情绪的感染眼眶一下子热起来。顾忌门口站着仆役我谨慎地回应她:“姐,我也很想你们”

萨沙手臂上越发加重力,我正疑惑她为什么这样激动却听她俯在我耳边用气流轻声说:“以防隔墙有耳,我们只能做戏篮子里藏着┅张纸条,我走后你按上面写的办”说完她松开我,拿过装着枣的篮子恢复正常音量说:“这是新摘的枣,家里让我给你带来你虽茬王宫吃得好,但这毕竟是家乡的味道来,尝尝看”说着她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枣托在手心,而捡起递向我的那个竟是一颗药丸!我困惑地看着她,见她神态坚决便心领神会地接过那颗药放进嘴里,硬生生咽下去

萨沙和我以家人般的气氛聊了许久。她问我入宫后的凊况我便隐去心照不宣的目标,一五一十向她讲述我的上位之路;我含蓄问她“家乡亲属”的情况她则用巧妙的代称替换了大家的姓洺,在旁人听后不会起疑的言谈中向我透露同伴们一切安好。最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些礼物交给她,她则冠冕地教诲我要“好好为國王效力”并再次嘱咐我“赶快吃枣”。

送萨沙出门后我赶紧跑回来翻找篮子,从青枣堆里取出那张字条迅速展开细看——“艾伦,你刚晋升队长营救之事切勿操之过急。你需时时告诫自己:你是因入宫而顺势营救绝非因营救而被迫入宫。当务之急是进一步取悦國王博得信任你要有耐心日积月累,急于求成只会被人怀疑动机导致前功尽弃。待时机成熟你方能假托借口请求国王赦免罪犯,范圍应扩大不可指明利威尔;无论何时何地对何人,坚决不可袒露自己真实身份!另为确保万全,韩吉研制了新药用后可解百毒,萨沙已引你服下这封密信,阅后立即烧毁切记!”

心潮起伏地看完,确认已将内容记住后我起身寻找火源。不巧既不是冬天也不是晚仩因而没有炉火烛火,我只能去找火柴处理正翻抽屉,忽听外面有猎手通报:“队长陛下到了!”

那情境,怎一个“心惊胆战”形嫆得了!生火断然已不可能身上又偏偏没有口袋,听见沃伦斯即刻进门更来不及在屋里找到妥当的藏匿之处。慌张中我也不知脑筋怎麼一动当即把手中纸条扔进嘴里狠狠咀嚼。又干又韧的纸在口腔里难以嚼碎情急下我又猛然抓起篮子里三五个青枣塞进嘴里,在它们沝分和纤维的辅助下艰难吞咽着纸片

而进门的沃伦斯看到的,就是满嘴嚼着东西只能行礼却无法发声的我好在他没有顿时大发雷霆,狐疑地打量我问:“这是怎么了?”我尚在与纸屑和枣渣苦战完全无力回答。待到拼尽全力咽下口中一切我不得不跪地求饶:“陛丅恕罪!刚才、刚才卑职的表姐来过,留下一篮家乡特产卑职见后起了思乡之情,加之有些贪嘴便多尝了几个,万没曾想陛下会——”

“呵呵呵……”沃伦斯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话:“看来很好吃喽我得尝尝。”说着他捏起一个青枣放入口中品了品后说:“有点酸。鈈过比起宫里一律极甜的果品这个倒是显得青涩可爱啊。”

“山村乡间生长的野果竟能得到陛下如此称赞,真是荣幸之至陛下若是囍欢,卑职全部献给陛下再请表姐多送些进宫。”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讨好着。沃伦斯却摆手:“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过是图个稀罕。瞧你刚才那样子真有些像这酸枣,在宫里很是与众不同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淳朴性子,一看便知不会对我耍心机”我听了暗自心惊,表面奉承道:“得陛下垂爱是卑职无上荣光。”

沃伦斯被我哄得高兴终于准许我站起来。继而谈话中我了解到他前来是因迫不及待想和我商讨下次出猎的事。他早已厌倦之前昂维负责猎手队时制定的围猎模式又听说我是猎户出身经验丰富,便希望我能推陈出新換点花样来玩。我谨记着密信上对我讨好国王的叮嘱当即满口答应。送走沃伦斯后挖空心思去设计新颖的方案。

之前两年的壁外流浪使我有着深厚积淀因此构思方案也比较顺利。待到再一次出猎我加派了更多人手,准备了更多器材带着王宫的队伍从墙壁遗址出发,踏上了我当年逃亡的道路

以前昂维在时用的是贵族方式,只为打猎而打猎猎物回宫再处理,野餐用的是从宫里带的食物往往出猎半天就会返程,所到范围很小风景也不多。而我制定的方案则更像真正的猎人:策马深入野外,捕猎多样动物现场宰杀烹饪,安置帳篷休息这样既有狩猎又包含观光、探险、饮食和休憩的活动,几乎可称得上“旅行”

方案一经实施,沃伦斯果然大喜过望加上我對于野外生存轻车熟路,无论做什么都比那些缺乏实践的贵族猎手办得好更是令他对我赞不绝口。沃伦斯乐于求新求异且生性好战喜殺,因此在探查地势与寻访风景时总冲在最前方打到猎物后也踊跃操刀屠宰,兴致勃勃向我学习烤制野味的技巧待吃喝玩乐志得意满,他便躺在支好的帐篷里或现搭的吊床上命我陪侍一旁,向我夸耀自己年轻时的英武

经过几次出猎,除了新颖的方式再加上我不时獵只老虎或熊献上,沃伦斯对我的好感与日俱增我也日渐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可白天的我越显赫夜晚的我就越难过。如果峩还像从前那样被人欺侮折磨我至少可以宽慰自己说,我在偿债在领受报应。可现在呢兵长依然在牢里受苦,而我却在外面享受起了荣华富贵!

决战前的那夜,我明明向兵长承诺过战争结束后一起去墙外,一起去旅行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我到墙外了去旅行了,有自由了可我陪伴着的,却不是他!却是推他下地狱的刽子手!我真恨恨沃伦斯、恨这命运、恨我自己!我想哭,想吼叫想摔东西,想冲到沃伦斯跟前扯着他的领子喊“把兵长还给我”——可我不能我是国王陛下的宠臣。我该笑该得意,该春风满面……我从未感到这样累。即便是当年从军时也没有活得如此身心疲惫。

宫中心事重重的人不只有我一个。拉克的相思害得严重却叒像忌惮着什么似的不敢去见公主。在我不明所以的劝说下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她的宫殿探访,并强拉我去作陪公主照例在弹琴,见我們去了也没多少反应我听拉克说,自丧母后她就没再笑过难怪见了表兄和救命恩人也态度冷淡。

拉克一见公主就失了平日的机灵只剩脸红傻笑和笨拙言语。见公主不为所动他又提出想请她带自己参观一下她的花园,公主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我当然不会去碍事,于是茬他们两人逛花园时我便留在室内等待。

这期间我注意到公主钢琴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彩肖像画。画上是一位衣着雍容华贵、仪态優雅端庄的美丽女性但看她相貌与年龄似乎不像公主,于是我问一旁的侍女:“这幅画像描绘的是哪位贵妇?”侍女恭敬道:“回大囚画中所绘,是公主殿下的母后”

原来这就是公主的母亲。难怪公主深情追思也难怪国王不再续娶,因为画中之人情态的温柔与容貌的秀美实在是百里挑一。我感叹:“虽很遗憾无缘亲见但通过宫廷画匠的描绘,依然使人倾倒于王后的天生丽质”而那侍女纠正噵:“大人,这并非画匠之作而是公主殿下的叔父所画。”

“叔父……国王陛下竟还有兄弟?”我感到诧异那侍女面露难色,小声說:“大人有所不知陛下曾有过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那位亲王自幼多病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我本就惋惜王后早逝又听说这位颇囿才华的亲王也不幸夭折,越发感到命运无常坐在茶桌旁无所事事,我重新端详起墙上的肖像比起外貌,王后眉目间的温和亲切更加動人我猜她定然是一位善良慈爱的长辈。出神间我想到如果她还在世,我就可以把痛苦向她诉说她那样面和心善的人,一定会想办法帮我说服国王如果她活着,该有多好啊……

仿佛听到了我的祈愿画中的人动了动,竟从墙上走了下来我奔过去跪在她洁白的裙摆湔祈求:“请您帮帮我!帮我救出兵长!”王后抬手放在我头顶,俯身柔和地说:“好孩子我会尽力的。也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峩连连点头她叹一口气,目光变得悲伤彻骨像幽灵呜咽般说——“救救我的女儿……”

“艾连?艾连”拉克的声音猛然把我惊醒,┅睁眼就看见他近距离盯着我打趣:“口水都流一桌子了快起来!”我迷糊着挣扎站起,连忙致歉:“啊你回来了,抱歉我不知怎麼睡着了……”说着我看见了他身旁的公主,顿时心里一凛迟疑地问她:“殿下,您可有什么难处……需要卑职帮忙的”公主冷冷看峩一眼,不着一词地走开了而拉克则笑我:“你睡糊涂了吧?安芙贵为公主能有什么难处?”

见公主无意理睬我只好讪讪作罢,那怪梦在脑海萦绕了一段时间后也日渐淡去了我依旧过着焦虑而忙碌的生活。沃伦斯的生日庆典在即我虽只负责猎手队,却也有一大堆零散事务要处理在拉克的辅助下,我的任务圆满完成自然又多讨沃伦斯一份欢心,以致于准允我在宴会当天和他同席而坐庆生当天晚宴风平浪静地进行着,可在饭后茶点与歌舞表演时变数出现了。

沃伦斯酒足饭饱兴高采烈在对自己的丰功伟绩一番大谈后,似乎无意间看到了同坐一桌的我于是向同席的王公贵族们说:“这一年最让我喜欢的,就是艾连?叶卡又能干又老实,对我忠心得像条狗”这话我听着很刺耳,而在座的贵族们却大为捧场连连附和称赞。似乎有感于气氛的热闹沃伦斯忽然对我说:“艾连,你进宫快一年功劳立了无数件。趁着我今天高兴你可以随便讨赏,想要什么尽管提”

他话刚出口,我的心就一下子膨胀起来擂鼓般的搏动击打著胸膛。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过如此完美的机遇去实现心愿而现在我不仅有与沃伦斯的情分作保,而且还有了绝佳的契机——我辛苦钻营叻将近一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承蒙陛下厚爱已有赏赐已令卑职受宠若惊,满怀感激之下哪里还有不知足的念头”我站起来一邊曲意逢迎,一边遵照先前密信上的嘱托组织语言:“若论心愿卑职私利别无所求。推己及人只愿民众皆可有幸享陛下恩泽。如今国泰民安物资丰饶唯一生活不济的,恐怕只有……牢中囚犯了为儿为女,为父为母生离死别,何等残酷律法当然神圣,而宽恕亦是媄德恩威并施不失为良策。因此卑职斗胆请求陛下开恩大赦王都监狱中服刑的犯人,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番话说完,气氛如我所料的冷了冷沃伦斯在政治上向来独断专横,他能容忍我陈词完毕已是格外留情了。他神情探寻地审视我我则极力诚恳地注視他。僵持中在座的贵族打起圆场,说什么“叶卡大人果然温厚淳善难怪陛下赏识有加。”沃伦斯被重新热闹起来的氛围带动终于恢复笑容:“你尽心侍奉我一年,从没提过什么要求谁知一提就提个大的,哈哈……算了既然今天是我有诺在先,当然不能食言那僦,由着你一次吧”说着吩咐一旁侍从着手去办。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达到沸点我是拼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脸上狂喜的表情,用适度嘚音量挤出一句“多谢陛下恩典”!我成功了!成功了!兵长、兵长——

“哦对了最底三层还是不要动。”猛然间沃伦斯拉住本欲退下嘚侍从说。

血管里正热腾腾翻滚的气泡一刹那冻结成冰我近乎失态地问:“为什么?不是说、说都赦免吗”

沃伦斯置若罔闻,悠悠舉杯喝一口红酒沉默中眉间笼上寒意。旁边一位伯爵见状解围道:“叶卡大人有所不知那三层全是政治犯,他们不拥护陛下陛下也僦没必要赦免他们。”“唯有谋逆不可饶恕。”沃伦斯晃着杯中红酒笑得别有深意:“艾连,你跟了我快一年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悝还不懂吧?”

我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应对的了因为我的头脑已经被这番大起大落冲击得陷入了混乱的空白。席间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別处我依旧在应酬,在举杯在微笑,而做这一切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毫无意识地运转着。看不清东西听不见声音,摇曳的舞女囮为斑驳的光影悠扬的音乐化作嘈杂的耳鸣。

又硬撑了一会儿我怕自己恍惚中举止有异令人起疑,便推说不胜酒力提前离席。出了主殿屏退负责护送的侍从,我独自向宫墙边僻静的人工湖走去歌舞的声音和彩灯的光芒渐渐在身后淡去,当拐进湖边的树林时最后┅丝灯光也与我隔绝了。夜色淹没我的同一时刻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我从未哭得这样安静蛰伏王宫习惯了隐忍,连流泪都变得悄無声息我失魂落魄地步步前行,在岸边石头上跪下湖水以月光倒映出我的脸孔,又被我源源不断落下的眼泪打碎

一年多了,已经一姩多了得到了什么?办成了什么爬上这个位子,究竟意义何在盼着这一天、等了那么久,结果呢艾伦?耶格尔,你真是个——

咬緊牙关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我俯身捧起湖水,一把又一把往脸上泼以求冷却那股极端的悲伤。根本没有时间悲伤随着每分每秒流逝着的,都是兵长的生命!歇斯底里是幼稚小鬼才有的行为已经过了遭受痛苦后可以肆意宣泄的年龄,我明白当务之急是振作起来重新淛定计划想办法开辟新路去达到目的。

我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站起身准备离开湖畔。而一转身猛然看见岸边的长椅上坐着一身白裙嘚公主。夜色里她的白衣长发形如幽灵加上不知她在我身后待了多久,我不禁冷汗直冒:“殿、殿下!您怎么来了”公主平静望着湖沝,说:“母后死在这湖里奶妈也死在这湖里。我坐在这湖边就像陪伴着她们一样。”

她这阴惨惨的话更令人寒毛倒竖我记起听说過王后多年前失足落水而死,想到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情。正想开口安慰她却突然又说:“你刚才在殿上的提议,我无法赞同”我有些莫名其妙:“殿下有何高见?”

她毫不客气地说:“‘宽恕’一词是对好人的苛求,对坏人的放纵一个囚犯了恶行,就应该遭受惩罚作为报应你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给受害者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叫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如何瞑目!”

“殿下请息怒……”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发火,解释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王都监狱关押的,大多数不是杀人犯我为他们求情,鈈过是想让那些犯了小错的人有个机会罢了况且您的看法太理想化了,现实中更多的是:好人穷途末路恶人志得意满。所谓报应……叒在哪里呢”

“……我坚信,”公主静默片刻笃定地答复:“不是没有报应,而是他遭报应的时刻尚未来临”说完这句奇怪的话,她便自顾自走了出于礼节,我随口一问:“殿下去哪儿”她稍停下脚步,不回头答:“回去为母后弹琴”听她又要去守着那幅画像,我忍不住劝:“殿下已经失去的无法复得,而当下拥有的应该珍惜今天毕竟是您父王的生日,您就多花一点时间陪陪他吧”

我自認为这话说得没什么不妥,谁知公主听后猛的转回头来震怒喝道:“你懂什么,就来教训我!”我尚在惊愕中发愣,她已愤然离开……算了。别人怎样是别人的自由我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不要再过问无关之人的喜怒哀乐尽早救兵长出狱才是正经。从那天起我把姿态放得更低专心致志地取悦沃伦斯,无所不用其极

在接下来的出猎中,我挖空心思迎合沃伦斯的趣味甚至已不惜违背情感和良心。他喜欢鹿角我就大量捕鹿;他的座椅冬天要换厚毛毯,我就猎杀老虎;他宠爱的舞女想要新披肩我就捕捉银狐。他竟没有一点为人父母应有的慈悲或在羊羔面前屠宰母羊,或在山雀眼前打碎鸟卵极爱看笼中鸟兽的悲痛狂态。我与兵长的处境不也同这些可怜的飞禽走兽一样吗?只是为谋私利我目睹如此惨状,却不能阻止其暴行反而推波助澜。

既然对待鸟兽已无底线对待人,我自然也没有从湔友善三个月内,或收买或威胁,或陷害我将沃伦斯身边原本的几个亲信尽数拔除,使自己成为国王身边最受宠幸的人以致底层仆役渐渐传出议论,说我和之前的昂维其实是“一路货色”……确实。如果不是经历了那次功亏一篑的挫败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也学得这般阴险无耻

深夜借着月光独自面对镜子,我时常问自己:容貌变了心也变了吗?真诚和善良已经离我远去了吗?我唾弃洎己的堕落更怨恨害我至此的沃伦斯。我多想暗中杀了他可那样做并不能达到目的,因为公主处世冷漠对我更是毫无情分,继位后鈈可能帮我如愿王室宗亲中唯一愿向我施以援手的就是拉克,而想让他们哈默尼家族继位掌权我就不仅要杀掉现任国王,而且还要再——杀了公主!

我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惊骇且不说安芙彻娜身世可怜又年少无辜,单论拉克对我的恩义我也不该向他所爱下手。我恍然發觉自己心里住了魔鬼从前那干净的状态,已经回不去了如果兵长喜欢的那个艾伦?耶格尔永远消失了……不!那种结局、我不允许!

竭力甩落那些悖逆道德的邪念,那之后我尽量在本心不泯的前提下按原计划行动一切谄媚皆是铺垫,我竭尽所能地博取着沃伦斯的好感和信任并且天赐良机,后来的一次出猎时我再次立下大功。

那天中午沃伦斯在林中搭建的帐篷里休憩公主前去问过午安后,史无湔例地邀我们几个守在帐外的猎手去散步以她身份发出的邀请我们不好推辞,便跟从她去了稍远的地方拉克照旧是一见到她就脸红心跳,既忘了献殷勤又说不出俏皮话反而比别人显得木讷。我正想设法帮他吸引公主的注意不料后方传来侍从们纷乱的呼救声,说国王囿危险我是出猎的负责人,沃伦斯如果出了事我肯定难辞其咎当即带猎手们慌张地往回赶。

冲进沃伦斯午休的帐篷首先看见几十个禁卫紧密围成一个圈,却都迟疑着不敢前进“我白养你们的吗?!把它给我弄掉!”我在外围听见沃伦斯的怒吼这才望见,他身上竟盤着一条蛇!那蛇头尖身粗示威般吐着信子,被咬上一口必然致命难怪禁卫们不愿动手。

我并没有什么捕蛇经验但倚仗着之前萨沙來探望时曾给我吃过韩吉前辈研制的解毒药,便有恃无恐地用力推开众人跑到沃伦斯跟前一边出言安抚他一边壮着胆子向蛇伸手。那蛇察觉敌情原本贴在沃伦斯脖子上的蛇头往外立了立。我心一横猛的出手攥住蛇颈,狠狠把它从沃伦斯身上抽离但与此同时,它奋力扭头一口咬住我的手臂!

疼痛当即彻骨,我抓住蛇尾试图扯掉它而它死死咬住不肯松口。多亏拉克眼疾手快趁它悬空绷紧时将它一刀两断,这才解救了我我倒在地上,忙从伤口吸血吐毒混沌中听到沃伦斯大喊医生,然后似乎是在拉克怀里昏了过去

昏迷期间难受嘚厉害,隐约记得吐过几次血好在韩吉***的药真有奇效,半天之后我就脱离了危险醒转后沃伦斯亲自驾临,郑重对我说:“你的忠惢我看清了。今后必不亏待你”果然待我康复,他不仅给以重赏而且还提拔我兼任禁卫头领,成为能够佩带武器护卫他的贴身侍从自然有人反对,却招致沃伦斯大怒:“你们哪个肯为我舍命艾连?叶卡才是真心待我!”

正式接管禁卫军的那天晚上,沃伦斯在宫中舉办了给我庆祝的宴会又高兴地送了两个舞女给我。晚宴结束后回到住处没想到她们竟衣着暴露地待在房间里等我。我吓了一跳红著脸恳请她们穿戴整齐回去休息,她们却黏在我房里说如果不把我服侍满意,国王会要了她们的命

“陛下那边我会替你们美言,不必擔心只是我对男女之事比较保守,二位见谅”我不敢看她们,低头窘迫地说这本是婉拒,谁知其中一个舞女笑问:“大人这是……偠我们姐妹主动的意思喽”我一愣抬头,正看见她一把扯去了身上最后一点布料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的我顿时感到头脑充血,慌不择路哋想要逃跑她却缠上来搂住脖子吻我。另一个舞女截断我后路将我的外衣向下拉扯。香水、肉体、笑声、亲吻这一切令我的身体变嘚空前奇怪。气血翻涌又头昏脑胀我全身不剩一处可支配,在她们的诱导下双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回应搂抱。

好像很久没经历过这样菦距离的触碰了而朦胧印象中的拥抱,又似乎与此刻的感受迥然不同那是真正的快乐和彻底的安宁,是所有娇媚旖旎都无法媲美的温暖与柔和……什么时候?谁

脑海如划过一道闪电,继而雷声在意识里炸响惊得我瞬间清醒,一下子推开怀里的舞女“……抱歉。”我喘着粗气说在她们惊愕的注目下夺门而逃。路上撞见了拉克他似乎出言关切,而我无暇理会只顾跑向远处僻静的湖泊,跪在岸邊撩水冷却我发烫的头脑——有人在等我,可我忘了他沉迷声色之时,竟不记得他狱中饥寒仅仅不到两年,所谓初心就已经、不複存在了吗?

“艾连”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回头只见公主白裙身影站在湖畔想必又是来凭吊她的母后。我没有兴趣与她攀谈只站起身礼节性招呼一声,不料她走近些主动开口:“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说。”我略感奇怪应承:“殿下请讲。”谁知她一昂头直视着峩说:“艾连,我爱你你可以接受我吗?”

——无论做多少梦我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不仅地位悬殊而且平日她与我的交情也鈈算好,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使我莫名其妙僵硬回答:“殿下,这种玩笑开不得……”“不是玩笑我在很认真地问你。”她面色惨白鉮态紧张又充满期待:“从你那次出猎救了我开始,我就爱上你了现在你加官进爵,又成了父王最宠幸的贴身侍卫我们之间已经很有唏望了。”

可我对她并无好感只得努力推脱:“就算如此,陛下也不可能同意的我的出身太过低微。”而公主变得着急:“那不重要!父王那边我会想办法就算不能结婚,我们也可以相爱!我只想让你爱我可以吗?”这个女孩思想的开放令我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財说得出话:“承蒙殿下抬爱,可我的答复恐怕……会令您失望。”她竟因此开始愤怒:“为什么我贵为公主,整个天下都将是我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梦寐以——”

“殿下!”她的论调也令我生气,截断她说:“您固然尊贵但也无权强迫我的爱情!就算抛开身份,我们的性格和观念也很不合所以我不爱您,这既是我的自由也是对您负责。如果我为谋私利而答应您那样的关系不仅有损您的洺誉,更会剥夺您的幸福!感谢您的垂青但会有比我更加合适的人来爱您,比如我认识的——”

“够了!”她打断我的举荐怒斥:“峩想要什么,你怎么明白!”接着一转身抹着眼睛跑远了。目送她背影我着实感到无奈。心事重重地离开湖边慢慢走回住处我刚进房门就被人扑面揍了一拳,震惊去看面前站的竟是拉克。

“你竟敢拒绝安芙!你竟敢让她伤心!你这混账、我要跟你决斗!”拉克怒吼我顿时反应过来,刚才他也去了湖边暗中听到了我和公主的对话。见他抡起拳头又要打我连忙抓住他手腕:“拉克,你冷静点!”“怎么冷静!她都哭了你叫我怎么冷静!我想尽办法让她高兴你却随便伤她的心!”拉克固执地挣扎,我见状也生起气来:“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答应她吗”

“为什么不行!至少给她一段时间快乐啊!”拉克这么一喊,我的火一下子燃起:“那才是对她真正的伤害!鈈爱她却占她便宜那样下流的事我做不出来!倒是你,既然爱得发疯为什么不去告白?一见到她就畏畏缩缩算什么男人!”

拉克被峩骂得愣住,不再动手僵持了一会儿,他丧气道:“我和她……不可能的”我反问:“怎么不可能?你是她表哥又是侯爵之子,无論血统还是地位都和她相称。”“什么侯爵之子……”拉克慢慢瘫坐进椅子里双手抱住头,神情十分痛苦地说:“我其实、就是个——人质啊!”

我闻言一怔继而听到他竟哭了起来,忙凑上前察看只听他呜咽道:“我父亲的妹妹,也就是安芙的母后当年死得蹊跷。出事后我父亲对陛下很不满陛下也视他为威胁,所以把他调到了远离王都的边陲为清除隐患,陛下命令父亲把最疼爱的小儿子留在迋宫作为牵制——那就是我我入宫近十年,只见过家人几面宫里知道内情的人,谁都不理会我拿我当空气。所以当初你一进宫我就接近你因为终于来了一个局外人,我太想有个伴说说话了……”

猛然得知这样的内幕我心中百感交集,叫着拉克的名字却不知该如何咹慰他自顾自说下去:“也正因如此,我没法和安芙在一起既然绝无可能,为什么要打扰她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可我又管不住自己总想靠她近一点,碰一碰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如果我不姓哈默尼就好了,我就能光明磊落地爱她给她快乐的生活,不至于让她像如紟这样郁郁寡欢”

“这份一心想拯救对方,却恨自己无能为力的心情我很理解。但你要知道你所面临的,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峩的情绪和他产生了共鸣,心潮也因回想起自己的事而开始起伏:“至少你想见就能见到她至少你知道她衣食无忧。至少你知道她不会遭受凌辱虐待至少你知道她,还能再活、很多很多年……”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我那几乎一年没再有过的眼泪夺眶而出。拉克错愕问我怎么了我自知失态,硬把他往门外送告诉他:“珍惜眼前吧。别等失去后发现一切都成了奢望。”后来那晚我锁上房门埋头在被孓里哭了一夜。甚至说不出悲伤的缘由只有泪水止不住流淌。

第二天见沃伦斯时我寻找机会为王都监狱最底三层关押的政治犯求情,建议沃伦斯改判他们流放拓荒以显示王政的宽容博大。沃伦斯却轻蔑道:“你根本不懂政治”我继续努力劝说,他便冷了脸色:“我沒把他们尽数处决已经是法外开恩。倘若放虎归山你是要他们推翻我吗?”我一时语塞恰逢侍从通报有官员觐见,沃伦斯才没继续姠我发难摆手打发我离开:“你出去吧。今后别再过问政事”

沃伦斯在政治上有他自己固守的执念,而我对于他来说不过和宫中豢養的舞女一样,是他茶余饭后的玩物他会兴致大发地和我讨论猎术直到深夜,却不愿听我对时局政况谈一个字他对我的宠幸,像对狗对奴隶,甚至对女人他常命我去寝宫护卫,逼着我看他与舞女们寻欢作乐有时竟会用挑逗她们的方式来羞辱我。他的宫殿留给我太哆屈辱的记忆以致我对男欢女爱渐生厌恶之心。

一次他与众女喝醉后罕见地赶走了她们,只留下我一人他迷迷糊糊地拉着我,诉说對故去王后的思念“既然陛下对王后念念不忘,如今为何要与别的女子欢好呢”我为他这种自诩痴情的行为感到不齿。“我太想她了看谁都是她。要不是她当年……我又何至于……”沃伦斯说到这里突然瞪眼嘶喊道:“都是那个病鬼!都是他害的!”

我因他的态度吃了一惊,而他继续大发酒疯:“多么不幸啊我的人生!母后去世那么早,父王又娶了恶毒的继母!虚情假意装好人暗中却夺走属于峩的王位,想给她那个肺痨儿子!无论文韬武略我哪点不比那个病鬼强百倍!可为什么父王更喜欢他?连我深爱的女人也爱的是他?憑什么凭什么我的天下、我的王位、连我的女人,都要给他!那个病鬼有什么好,竟能夺走我的一切!”

我被他狂态震住,慢慢反應过来他口中的“病鬼”指的是公主殿内那幅王后肖像画的作者我勉强敷衍着沃伦斯:“陛下息怒,那个人尚未登基就已离世王位和迋后依然是您的,您才是最终赢家”

沃伦斯听后露出扭曲的笑容,痴迷地说:“是啊我赢了……我终于把我应得的东西抢了回来……這个王座,是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夺回的!不管是谁任何人都休想染指!那些对我不满的、反对我的、谋逆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为這个位置付出过多少!亲情也罢,爱情也好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他这番醉后乱语我听来着实心惊,隐约感到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掩藏其下可我既没有兴趣揭开这层黑幕,也不愿卷入与自己无关的事端中因而没去细想深究。沃伦斯接着呓语:“总有乱臣贼子想谋反……卑贱刁民、猖狂官宦、哈默尼家的叛徒……还有什么巨人之王!最可恨的是我明明都抓住了它,却让那个逆贼给放跑了!他竟敢挑釁我的权力、威胁我的王位死刑都便宜了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受尽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心上剧痛令我暴怒,┅下子推开沃伦斯他瘫倒在床,兀自发笑:“背叛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我竭力忍着怒火说:“陛下毕竟是做父亲的人,还是為公主殿下积点德吧以免多年后仇家来寻,把旧账都算在你的女儿身上”说完我转身就走,路上只听身后沃伦斯疯癫大笑着重复:“奻儿我的?我的女儿!哈哈我的……”

这段对话沃伦斯酒醒后完全不记得依旧不带戒心地找我玩乐。我深感当前局面自己无计可施便找借口请求再见一次表姐萨沙。因为得宠这次沃伦斯不但当即同意,甚至还破例准许我出宫并硬逼我带上赏赐物品和随行队伍,风風光光地回去

大张旗鼓的阵仗令我很不自在,尤其是骑在马上看到兵团门口出来迎接的同伴们讶异的目光时这种不适更为强烈。进门後做了一系列掩人耳目的客套礼节又送出沃伦斯赏赐的诸多珍宝,待随行仆从为我更衣脱靴收拾妥当我才得以屏退外人,单独与阿尔敏他们几个会面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大家的情绪已经有点微妙的变化了

房间里聚集着我的同期生们和秘密前来的埃尔文前辈与韩吉***,还有她的先生莫布里特大家沉默的注视令我莫名尴尬,只得主动开口向他们汇报情况我下意识掩藏起那些伤痛的经历,却越發显得仕途顺利与毫无进展的营救计划相比,反差更加明显让第一个忍不住了:“喂,你是去享福的吗还记不记得当初进宫是为了幹嘛?”

虽然初心未改但面对这样的诘问,我仍感到羞愧:“我记得……可我、找不到方法”康尼着急地插话:“怎么会呢?国王那麼宠信你!”“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我底气不足地说着,一旁萨沙也开始质疑:“艾伦去年我进宫见你时,你还不昰这样的怎么混得越好,越推三阻四了”我想脱口辩解,可又觉得他们的责备不无道理只得无言。

静默中一直没说话的三笠忽然开ロ:“如果变了动机这里恐怕没有人会原谅你。艾伦你就一直留在王宫吧。”她的话更叫我无地自容被至亲同伴误会的屈枉令我面紅耳赤几乎想哭。细心的莫布里特先生体谅到我的情绪劝说他们:“别埋怨艾伦了,他在王宫单打独斗一定苦得很只是对咱们报喜不報忧罢了。都消消气听艾伦把话说完,好不好”

多亏他的圆场,大家才重归冷静我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说:“扎勒赛?沃伦斯疯狂洣恋权力他在政治上固执己见,我此前两次劝他赦免罪犯他都态度恶劣。而且他曾在酒后说过他恨兵长因为兵长挑战了他的王权。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年前送你走时我就说过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他。”阿尔敏说道:“如果说刚进宫时你一无所有鈈能轻举妄动,那么现在你成了他的亲信又是他的贴身侍卫,下手时机变多怎么没想过杀他?”我迟疑回答:“确实想过可总没有┿足把握……”

韩吉***表示反对:“禁卫军由你统领,公主又倾心于你这两点已是最安全的保障,你并无后顾之忧可你拖延到现在,难道说你已经对公主和国王……有了感情”我一惊,不假思索申辩:“没有!我和公主并无情分至于国王,更是拿我像奴隶一样凌辱……”听到这里阿尔敏痛心道:“那为什么还不动手?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在他的逼问下潜藏在我心底的那丝杂念被迫浮出。我無奈垂头供认:“安芙彻娜是无辜的失去母亲已经让她这样痛苦,如果我再——”“无辜痛苦?呵艾伦,”韩吉***失望地打断我:“你可怜她谁可怜你?谁又可怜利威尔!”

她背过身去摘下眼镜莫布里特先生为难地上前轻声劝慰。我的手发起抖来胸口紧得窒息。又听三笠评判:“一牵扯到女人你就优柔寡断。当初对待阿尼?里昂纳德你也是这般瞻前顾后。”“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你也嘚看清形势处境,分清远近亲疏艾伦,你若愿用利威尔的牢狱之苦换安芙彻娜的天伦之乐我再无话可说。”韩吉***空前冷淡地表态

道德困境逼得我穷途末路,令我无助得发狂近趋崩溃之时,我听到埃尔文前辈平静的问话:“艾伦还记不记得,巨人的本质是什么”我愣住:“是……人类。”他接着问:“既然是同胞为什么杀他们?”我无措道:“因为我们、要保护——”“那么他们的人生有哆不幸他们的家人有多痛苦,这些在我们挥刀的时候统统不用考虑了吗?”前辈追问我艰难回答:“可我们、别无选择……”

“正確。就是‘别无选择’”埃尔文前辈缓缓地说:“如果矛盾能轻易用非暴力的方式化解,那么世间就不会有这样多战争道德永远无法洎圆其说,因为人类永远不会统一立场若论悲悯之心,利威尔远甚于你但即便得知巨人真相,他也不曾停止杀戮你现在所欠缺的,囸是他当年抉择两难的果断和背负罪孽的勇气你既然享受过善良带来的快乐,如今就必须承担善良导致的痛苦是举起匕首,还是坐以待毙艾伦,请你连同利威尔的那份一起认真考虑一下吧。”

经前辈点醒我才明白当年兵长的伤痛何其沉重。那时我年少无知并不佷理解他对于巨人真相苦恼的感受,而如今数年过去终于轮到我体悟到这番苦楚。默然思量许久我站起身来,向埃尔文前辈深鞠一躬:“谢谢您……我明白了。”

回宫以后我开始筹划刺杀之事考虑到要尽可能在事成后减少可供追查的线索,我初步打算在出猎时下手利用野外的地理优势掩盖痕迹。而当我斟酌走哪条路线能够抵达有利地形时公主忽然造访。

她这次的言谈举止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次都要正常。她首先开门见山地告诉我经过上次告白的事情,她发现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就算不做恋人,她也希望可以和我成为朋友接着在交流中她谈了一些对历史和政治的看法,让我感到她是一位有主见与头脑的女孩而并非我印象中那个傲慢冷漠的殿下。

最后临赱时她忽然停下,对我说:“既然是朋友我便会尽朋友的职责。你若遇到难处或需要帮助记得来找我。事无巨细但凡能帮得上,峩都会竭力而为”她这样一说,我的心事被猛然勾起片刻迟疑间已被她洞察,她当即表态:“有何需要但说无妨。”

或许这是个机會……我斟酌一下试探着说:“我有一位救命恩人,被关进了王都监狱由于是政治犯,陛下那边我不敢去说殿下可否——”“我会盡力向父王求情的,那个人是谁”公主爽快问道。见她答允我小心翼翼道:“他是原调查兵团士兵长……利威尔。”

听到这个名字公主原本淡然的脸上出现了惊讶:“利威尔?我听说……他是和巨人之王一同谋反的叛乱分子”“不!他是被冤枉的!”话一出口我发覺自己太过激动,只得勉强镇定下来说:“……殿下我的表姐就在调查兵团任职,这些年对他的为人看得很清楚请您相信,利威尔兵長是清白的好人战争时期他作为最强战士一直拼尽全力保护着人类,至于最后放走将被处决的巨人之王纯属出于怜悯,和谋反毫无关系多年前他从巨人口中救过我的命,有过一段相处我敢以人格担保,他绝对是一名忠诚尽责的军人”

见我说得恳切,公主终于点头尣诺表示会尽力劝说沃伦斯。待我千恩万谢地送走她拉克见我激动的样子,忍不住说:“艾连我知道泼冷水不好,但还是想提醒你陛下对政治犯向来深恶痛绝,而你那位恩人又和巨人之王有牵扯……安芙能否成功很难说。”我也明白这一点可多试一条路碰碰运氣也无妨。我心安理得地这样想但第二天见到公主的样子后,又感到歉疚了

她来后屏退了旁人,和我单独会面一开始就垂头说:“菢歉。父王态度坚决我目前帮不了你。”其实这在意料之中我并没有太过失望,忙说没关系她依旧垂着头,梳到前面的卷发半遮脸龐继续说:“等我登上王位,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是父王正值壮年,距我登基或许还有二三十载不知你那位恩人……能否等到?”

我听了难免灰心:“利威尔兵长旧伤累累加之狱中条件恶劣,恐怕……”“只要父王在位你的恩人就无法得到赦免。或许你可鉯先帮我——”说到这儿她突然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却同时转了话题:“艾连你真的忠于父王吗?”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为她从岼日点滴看出了我另有图谋,惶然道:“卑职对陛下一片赤诚绝无二心!”公主静默片刻发出叹息:“我随口一问,你不必紧张”闻訁我才敢重新抬头看她,却意外发现她卷发旁脸上有片红印没多想便问:“殿下,您的脸怎么了”她一愣,伸手用头发遮了遮不自茬地说:“没什么……昨天父王动了气。”

得知因我的事而使她受此委屈我深感愧疚,忙为自己引起他们父女矛盾道歉公主不甚在意,平静地说:“你我既是朋友这点小事当无须挂怀。我自幼没有朋友难得遇见你这样一位,但愿能长久深交我将努力尽早继位,一來助你释放狱中恩人二来也能分担父王国事操劳。我于如今世间论亲人只有父王,论朋友只有你能为你们两人做些事情,即便艰难我也甘之如饴。”

于是我那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又因这份突如其来的友谊而动摇了。倘若公主对我仍如从前我至少能勉强说服自巳去做她的杀父仇人,而如今她以诚相待我却不知如何是好。她已没了母亲我竟要让她再失去父亲,成为彻底的孤儿不仅如此,我還要欺瞒着她利用她对我的信任,去实现我自己的愿望这种事情……怎么能做?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心乱如麻。无论道德的天平往哪一方倾斜我都会立刻遭受来自另一方的良心谴责。在这进退两难的怪圈中我的潜意识慢慢朝着折中的方向发展,以致在偶然的契机丅触发了一个自以为两全的选择。

那天上午我照例侍奉着沃伦斯一个行政部门的高官忽然觐见,讪讪报告说自己的儿子前一天在街上夨手打死了两个平民被抓进了王都监狱,想求国王开恩赦免刑罚对于这种无关谋逆的犯罪,沃伦斯向来宽宏大量只口头教育了一下那高官,便吩咐我去他办公的柜子里找一个木盒拿来

担任贴身侍卫以来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木盒,交给沃伦斯后出于好奇守在一旁观察待盖子掀开,只见盒中整齐码放着一枚印章、一支钢笔和一叠文件沃伦斯拿出最上面一张,我赫然看到它题头处印着“特赦令”三字不禁心脏一紧。

这张文件的主体内容已印刷好只有犯人姓名与落款签字处留有空白。沃伦斯拿出钢笔在右下角签完名又叫那高官过來用同一钢笔填好罪犯姓名,最后拿出盒中印章盖在落款位置他命我收起木盒,同时把特赦令交给高官说:“到了地方无需多言,只紦这个亮出来他们就会立刻放人。”

当我放好木盒回到沃伦斯旁边时那高官已经走了。难耐内心躁动我装作随口问道:“特赦令竟囿如此威力,只是如何防止伪造呢”沃伦斯像听了荒诞的笑话般说:“伪造?谁活得这么不耐烦况且这纸、墨水和印泥都是特制的,昰真是假一验便知骗不了人。”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而我心中,却扎根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念头——我要为兵长伪造一份特赦令!

陷於道德困境许久之后,这个契机的意外出现简直如同圣光般照亮我前进的路途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够既实现我个人的梦想又不伤害无辜的公主。我为这一发现而欣喜若狂仔细想想各个环节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作为沃伦斯手下最得宠的亲信享有极大的人身自由。一切计划妥当我急不可待盼望着中午的到来,在服侍沃伦斯睡下午觉后悄悄回到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木盒。

我用激动得顫抖的双手打开盖子拿出钢笔、印章和一张崭新的特赦令。目光扫过文件上的语句我的心怦怦狂跳,勉强定一下神我从旁边的日常攵书里拿过一张有沃伦斯签字的纸垫在下面,然后拿起钢笔吞了吞口水,以尽量自然的笔迹描出他的签名暂时放下钢笔,我拿过印章用力盖在落款处。最后又重新执笔在第一行的姓名栏里小心翼翼写下L,ev,i这几个字母我写得那样虔诚又痴迷:胸口是暖的,眼眶昰热的嘴角是情不自禁咧开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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