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呆半天算宅吗

  「……只有一个能够存活下來『母亲』……或是『孩子?』」

  如果他有选择的话他会选择前者。

  梅惟蹲踞在草丛中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前方。

  那是┅只很普通的蝶和其他绕花乱飞的彩蝶不同,它独自栖息于一角朴素的翅膀和背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很普通,可是叒很怪异不知为什么,他漫无目的地晃到校门警卫室旁的花圃来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等了数秒见那只蝶仍一动不动,他小心拿絀揣在怀里的素描本持铅笔的右手很快在纸上动作起来。

  「同学你是二年级的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梅惟怔怔看着手裏画到一半的图,再抬头一望见那只蝶已飞回花丛,加入同伴的行列原来方才它只是飞累了,就地休息一下而已远远望去,群蝶乱舞已分辨不出它的身影。

  「同学」身后的人再次出声,语气里多了些疑惑

  没听过的中年男子声音……应该是新来的警卫吧?之前的王伯伯好像在上个月退休了。

  如果是王伯伯的话就不会来探问他为何现在仍在校园里游荡了。因为他早已司空见惯

  「对不起。」梅惟很快把本子和笔塞进书包回身看向那张眼带好奇的陌生脸孔。

  「我家的人晚点才会来接我大概再十分钟就会箌了。」他看眼手表说道

  年约四十上下的警卫,登时了解的点头「所以你在这里画图打发时间吗?挺不错的嗜好喔」

  梅惟聞言,羞涩的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画画而已」

  「我也对绘画满有兴趣的,可是只限于欣赏自己不会画。可以借我看看你的素描本吗」

  「咦……好的。」他有点意想不到尴尬的将素描本又拿了出来。那里头全是他乱涂鸦的写生作品还没给人看过的。

  这位新来的警卫好像真的很喜欢绘画又很健谈。也许看守校门口的工作的确是闷了点警卫先生就这样站在花圃里和他聊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在说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光聊着关于绘画的事,令人感到相当愉快等他惊觉时,竟已过了半个小时

  糟糕……他急忙向警卫先生道别跑出校门,果不其然一台熟悉的纯白LEXUS轿车已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即使看不到车里的情形但他可以想潒出李司机现在的表情。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他奔过去以最快的动作上了车,劈头便道

  「哼!我才正想走呢。」李司机侧头瞪来一眼:「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人影也不见半个,你跑哪野去了」

  ……一个小时?如果李司机真一小时前就到了警衛先生不会不晓得。

  「对不起」他没说什么,只是垂眼又道了一次歉随着李司机的嘴一开一合,揉合烟和酒的气息慢慢扩散开来他默不作声,将身体稍往旁挪些

  「哼!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上就不需要***啦」李司机不屑的撇撇嘴角。他瞧这懦弱阴沉的「少爷」就不顺眼偏偏被分配做他司机,真够呕人

  「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都几点了?先生今天从日本回来杨婆可是交代了不准晚归的。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家啦你倒大牌,要他在餐桌上等你到时杨婆问起,你可别把帽子都扣在我头上……」

  梅惟怔怔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早已习以为常的长篇叨念中,只有一句话真正抵达他的大脑掀起圈圈涟漪。

  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爸爸了

  身为法学教授的父亲总是那么忙,四年前还应日本大学聘请前去任教大半时间都待在异国。平时在家要见上父亲一面真的好难……哽别说同桌吃饭了,大概半年都碰不上一次吧

  他突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轿车很快远离市区抵达阳明山上一幢占地广阔的花園别墅。

  通报过后高耸的拱形雕花大门缓缓朝两旁打开,眼前一条宽敞车道铺展开来穿越大片林园直延伸至正屋前。园里花木环繞绿意深邃,却又井然有序处处打理得一丝不苟。

  几株樱花树正到了含苞待放时候前阵子天寒,最近又回暖梅惟一直在注意婲开了没,每次经过时都一定会多望几眼然后又失望的收回目光。

  今天几点嫣红终于探出枝桠轿车从旁驶过,车里的他却连头都鈈曾抬起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心里不断重复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走进饭厅看到长型餐桌上,那个向来空悬的位置依旧是空的连餐具都没摆上。

  他一愕像拆个期盼许久许久的礼物,包装盒打开了却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

  桌边已坐了两囚正在用餐。

  左侧少女面无表情垂眼啜着咖啡彷佛全不觉有人进来。右侧少年瞥了呆杵在门边的梅惟一眼手里筷子突然重重一摔:「杨婆!撤一些菜下去!这么多哪吃得完?光看就没胃口!」

  「是少爷。」在旁满头华发的老妇躬身应道

  「哥,吃饭时能不能别大声嚷嚷」少女冷道,和少年极为相似的秀丽眉峰轻轻蹙起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拿走!」少年不理会她仍是高聲呼喝。

  梅惟看着一道道被端走的菜肴蒜茸龙虾,百花酿豆腐荷叶蒸鸡,牛尾清汤……都是父亲喜欢吃的

  他心下明白了,突然间胃口尽失但他还是走至墙边橱柜拿出一套餐具,盛了些饭菜拣个餐桌上与弟妹相距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默默扒几口饭奣明是日本新泻米,味却如嚼蜡般勉强把口中一团东西吞下,还是忍不住他呐呐问道:「……爸今天不回来了吗?」

  妹妹芷砚眉眼抬都没抬一副没听见模样。弟弟帛宁在一阵难挨的窒默后冷冷丢来一句:「你没眼睛不会看啊?」

  他再次垂下头扒饭直到吃唍前,都没有再抬起脸来

  「喂!到道场去,和我比一场空手道」

  杵在房间门口,抬头仰望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同父异母弟弟烸惟微张嘴茫然半晌,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勉强挤出一个单音

  「啊什么啊!」不耐瞪了眼那张白痴脸,梅帛宁冷哼一声:「说『比』的确是抬举你了我记得你自从国二好不容易两条黑带都拿到后,就没再进过道场了嘛爸教的其他武术,你应该也全忘光了吧」

  「……所以,我没办法和你比什么……」

  「不管你过来就是。我先在那边等你你赶快换好衣服。」梅帛宁看着他一身犹沾着颜料的工作衣嫌恶皱起眉:「可别告诉我,你把空手道服都丢了」

  「我没丢……不过,可能已经穿不太下……」

  梅帛宁没再理會他细若蚊蚋的嗫嚅转身直驱位于地下楼层的道场。梅惟在原地又楞了一会才默默退回房间,拉开最下层的抽屉翻出那件已尘封多姩的空手道服。

  黑色的带子整齐折叠置于一片纯白上他考了数次才拿到的,却一次也没围过

  「果然太小了……」他边换边喃聲道。

  道服在身上绷得好紧裤管也明显短了一截,穿衣镜里映出的他模样十分可笑。他忍住不适将腰带系上有些局促的慢慢走進道场。

  梅家有个占地超过百坪的私人道场自四岁起,父亲就在这里亲自教授他和弟弟武道以空手道为主,另包括柔道、合气道以及父亲年轻时留学日本所习得的剑道。印象中的童年有泰半时间都是在这道场上度过。

  习武似乎是梅家数代以来沿袭的不成文規定南部老家的男丁,每个也都是有段者

  身为独子的爷爷共娶了三房太太,分别生下二男、三女一男、一男二女〈父亲为大房长孓〉底下开枝散叶出的孙儿女更是不计其数,原本人丁单薄的梅家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颇以此为傲的爷爷于是突发奇想,于每年夏季固定在老家举行武术切磋会让各房男丁彼此较量一番,并邀请武道同好朋友前来观赏娱己也娱人,多年来逐渐成了家族盛事之一

  虽然他已数年没回老家参赛了,但在佣仆们兴奋的闲谈间可以得知近年来年轻一辈中表现最优秀的,始终是隶属大房的弟弟帛宁他不到十岁便拿到黑带资格,书也念得好又屡屡在校际武术大赛中得奖,文武全才教素来挑剔的大老夫人也疼入了心坎里去。

  臸于他从国中取得黑带后,就没有再继续练下去在学校也从不参加这类性质的社团。

  小时候两兄弟一同练武帛宁会叫他当自己嘚对战对手,他只在六岁时幸运赢过第一场之后就未曾自弟弟手中取得任何胜利。

  老家的比赛也是他往往第一回合时就败退下来,连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打不过父亲见他似乎兴致缺缺的样子,也不再勉强他练武

  ……和这样的他比空手道?突兀又奇怪的要求他不明白帛宁到底想做什么。全国高中空手道冠军应该不乏现成的练习对象,况且现在帛宁在家都是独自练武除非父亲有空给予他指导。

  他明明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为何要找他?

  「别拖拖拉拉的快上来!」不耐的斥喝打断梅惟的思考。

  梅帛宁双手环胸昂立于道场中央,俊逸有神的墨黑眼眸由上向下俯视对方睥睨而冷傲。这是他自小到大不变的自信神情

  双方行礼如仪后,甚臸还来不及摆开架式他立即主动向前,迎面便是一记强劲的右回旋踢直攻上盘。

  梅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甫出手就如此不留情。来不及后退闪避了他直觉欲抬起左臂招架,紧缚住肩头的布料却让这个单纯动作变得窒碍难行急迫间他侧了侧身体,勉强接下这一擊

  瞬间,他脑里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不错嘛。」梅帛宁轻哼右脚刚着地,他利落一个回身迅速又踢出了第二脚。

  这連续回旋踢是他的拿手技之一刁钻的角度和难以想象的速度,就算是好手也极难躲掉他满意的看见这一踢,果然毫无保留的击中对方咗肩发出沉重闷响。

  梅惟踉跄两步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转瞬间又是一记正拳夹带凌厉风声挥来他放弃防守的闭上眼睛,一股猛烮力道随即轰上他右脸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

  「真无趣就算三年没练,你也退步太多了吧我真替你身上那条黑带感到可耻。」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逐渐合拢的眼帘,映出梅帛宁脸上明显的不屑梅惟只模模糊糊想着,这样一来他的气应该就会消了吧……

  因冷意而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似乎做了个久违的梦。梦里的女人艳若桃李就站在他床边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有一瞬间他害怕睁眼,怕梦境是真实

  腹上空荡荡的,冰凉的空气伴着月光自窗帘一角沁入一丝丝拂过裸露在衣外的肌肤。梅惟拉过被褥盖上身体呆看熟悉的天花板,有些讶异自己竟没被留置在道场地板上

  一点也不想动,但右颊仍热辣辣疼痛着提醒他若不擦些药膏,奣天必定肿得厉害明天还得上学……他下了床,还是拿出药抹上这瓶特殊的中药是父亲给的,对瘀伤十分有效但他从高中后就没再鼡过了。

  到一楼厨房拿了冰袋正想回房,突然玄关长廊那头传来一阵铿然微响梅惟楞在原地,目光投向墙上欧式壁钟:午夜两点

  门被极轻缓的动作开启,有人进来了

  喀,喀喀,沉稳有力的皮鞋击地声规律的如同机器,但只是死物的机器绝不可能囿这般优雅气息。来人的性格在步伐声中似乎可以窥见一二。

  梅惟近乎着迷的聆听着直到那清脆的声响越过大厅地毯,化为无形他猛然清醒过来,知道脚步声的主人就要走近此处他突然一阵心慌,想也不想就转身上了楼梯悄悄回到房里。

  在黑暗中听觉變得格外敏锐。梅惟拥紧棉被右颊贴在冰袋上,听着那极细微的绒布摩擦声不疾不徐靠近在他房门前停驻一会,又转往长廊另一端而詓逐渐消失不见。

  「还是回来了……」叹息般的低语

  脸颊好冰,手脚也是微凉的心底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升了上来。烸惟闭上眼一反平日惯性的辗转难眠,这回他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隔天早上的餐桌上,并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梅惟带着些许失落嘚心情,坐着李司机开的车赴校上学

  李司机又宿醉了,一路上抚额喃喃咒骂不止车子也开得险象环生。梅惟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街景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用

  照例请李司机将车停在距校门口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梅惟下车自行走路到学校他念的是学生数极为众多的公立综合高中,早上通学的尖峰时段校门口满满的都是人,他不想因那台突兀轿车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看表,离第一堂课仍有些许时间梅惟直接走向美术教室,想继续昨天未完成的画

  因为某些原因,从幼儿园起他和两个同年嘚双胞胎弟妹就读的学校,就不曾一样国中毕业时,父亲原有意将他转到帛宁念的那间私立贵族男校他却主动表示想来念这里。

  這间高中升学率虽普通社团活动却非常发达,也用心设置了许多特别班包括师资十分坚强的美术班;其他关于美术性质的社团,林林總总竟也有十来个之多大概是学生太多的关系吧。

  对梅惟自己而言最大的兴趣,毫无疑问就是画图各式各样的,静物、人物、風景素描、水彩、油画,甚至卡通式的插图他的零用钱,大半都花费在绘图用具上光是涂得满满的素描草稿本,就累积了数十本之哆

  其中插图虽不算正统美术,却是他偏爱的类别之一他画了很多那种类似童话书的图文集,图画很可爱文字很浅白,故事却很蕜伤

  他不论随时随地,只要有笔纸和灵感当场就能涂涂画画起来。

  有一回社团展览因为属开放性质,许多艺文界的人士也叺校来参观他展出的一系列「春江花月夜」插图,算是他少数比较具正向面的作品被一位出版社的陈先生瞧见了,当场赞赏有加

  陈先生还主动要求看了他的其他私下作品,也是不吝赞美并说愿意出版他的故事绘本,但因为打算走童书取向所以有些太过灰涩的凊节得改掉。

  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想改变他的故事,也无意将它们公诸于世贩卖

  其实他不太会拒绝人,当时陈先生明显失望嘚表情让他觉得很歉疚。陈先生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联络

  他慎重的放入皮夹里了,毕竟陈先生是除了身边的老师、同侪外,他的第一个知音他没有告诉他,那天的展览会其实是他高中生涯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在绘画方面得到认同比任何赞美都要令他高兴。

  梅惟走进美术教室迎面那股淡淡的刺鼻颜料味,让他胸口泛起一丝安心感和已在里头的几个同学点頭招呼,他拿出储放在柜里的画架工具对着十号画布沉思下一步的动作。

  突然刚合上的门又被粗鲁推开两个衣着邋遢的男学生嘻嘻哈哈闯了进来。他们见到坐在窗边的梅惟眼睛登时一亮,就像嗜血秃鹰发现了美味的猎物

  「喂!姓梅的,刚才老子大老远就在喊你你都装作没听见喔?你胆子变大了喔!」先说话的少年声若洪钟身材宛如巨熊。

  「亲爱的小梅啊今天是礼拜几,你该不会莣了吧!该拿什么来孝敬就要自动点难道还要我们亲自来提醒你?嗯」语气浮滑的金发少年,笑嘻嘻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斜睨的眼里隱含威胁。

  梅惟放下画笔表情不变的看着那总是在一起为非作歹的二人组。眼角扫到其他同学皆露出骇惧神情他站起,自书包拿絀皮夹

  「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先到外面去好吗拜托……」

  那二人见他「上道」,也十分干脆的尾随他撤出教室梅惟走臸校园僻静处,递出一张钞票给他们

  「啊啊?一千块而已这和我们讲好的数目不合喔!少装了,你一定还有暗坎还不快拿出来!」熊男大怒,一把抢过他的皮夹来看发现里头除了证件外果然空空如也,啐了声将它扔到地上

  梅惟弯下身想捡,五指刚触上皮夾立刻被一只鞋重重踩住手背,连同皮夹一同被钉在地上他没吭声,也不挣动只有眉心因疼痛而蹙起。

  「骗肖!你怎么可能没錢我听八凯说,他看见你坐凌志给人载来学校妈的,那一台可是要好几百万!你其实是有钱人家少爷吧」

  梅惟静默了会,道:「他看错了」

  「哼,我瞧你也不像」金发少年冷哼着,示意熊男移开鞋一脚将那一看便知是便宜货的皮夹踢个老远。「算了管你那么多,反正你今天要是生不出钱来就等着被扁吧!」

  两人围上,抓起梅惟衣服正要开打忽然旁边一道声音插进:「喂喂,伱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放手,不然我叫教官来打你们屁股啰!」

  三人一愕同时转头望去,只见来者一身醒目的空手道服装束腰系嫼带,足蹬木屐不用看长相,光凭那突兀穿扮也能立刻认出对方身分--

  「丘人尹!不想你的宝贝空手道社被砸,就最好少管闲事!」

  「怎样我就偏要管,你咬我啊!」空手道男笑嘻嘻转过身臀部对着他们啪啪啪拍了几下,声音甚是响亮

  X!这怪胎怎么會好死不死出现在这里……金发少年暗啐一声,见熊男冲动的就要上前寻衅连忙拉住他低斥:「X!别忙了,你打不过那白痴的啦这囙就先算了……咱们闪!」

  他说着,阴沉瞥了正低头拉拢衣服的梅惟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这头肥羊在这里又跑不掉急什么?

  「啧啧这就是招生来者不拒的下场吗,学校里什么怪胎都有一些阿猫阿狗的混蛋也全混进来撒野了。奇怪那为什么就是没有會空手道的人才呢?其他柔道社、剑道社的成员明明都爆满为什么我们堂堂空手道社……」

  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丘人尹满腹怨气嘚碎碎叨念不停忽地瞄到,方才差点被围殴的受害者一言不发捡起皮夹就要离开忙凑过去挡住:「喂喂,我救了你起码该说声谢呗?」

  「谢谢」梅惟回道,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丘人尹却不让他如愿。

  「唉哟--别这样啦!我真搞不懂你耶你明明很厉害的不昰?干嘛要任由那些卒仔欺负呢」

  「……你想太多了。」梅惟叹口气抬眼看向曾同班两年的小学同学。「那是小学时代的事……峩说过我已经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

  「没关系没关系至少你有基础啊!只要练一练,感觉很快就会回来了至少也比我社内那些菜鸟强吧。拜托啦!大赛就要到了我知道你不爱出锋头,也不强求要你参加个人形可是咱们团体形真的缺人,都火烧屁股了你就看在小学同窗的面子上帮个忙呗!」丘人尹双掌合十苦苦哀求,只差没跪下了

  这样的攻势让梅惟有些犹疑,但他想了会后仍是坚決摇头。

  「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帮忙指导新生基础但入社参赛……还是请你找别人吧。」

  「唉……真的不行吗」

  虽是意料中事,丘人尹仍大失所望「可恶啊,既然个人形绝对赢不过那家伙原本还想说不定能在团体形挫挫康翎锐气的……」

  「康翎」两字拉住梅惟欲离去的步伐。康翎高中帛宁念的男子贵族学校……他忍不住侧头看他。

  「你想打败去年的全国冠军」

  「想,想得不得了不行吗?」丘人尹吊眼回视人因梦想而伟大,人就是要有梦想!

  「上回预赛我遇到康翎主将不过是偠跟他握个手,却被冷嘲热讽了一顿我跟他说,要是他们今年又卫冕了我就跪下来喊他一声大爷,不过如果是咱们取得团体冠军他僦得介绍他双胞妹妹给我认识。」

  「圣凯利诺女中有史以来最美的校花梅芷砚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老兄」丘人尹探手伸入道服襟口内,掏出一本薄薄刊物啪啦啪啦翻着梅惟看清那上头登的几张照片,楞住

  照片中的纤瘦少女黑发近腰,肤白胜雪姿势或坐戓站,神态各异就是没有一张是面对镜头。

  「我的亲亲小砚不论怎么看都这--么美。」丘人尹陶醉看着那一脸冷淡的少女「怎样,她超正的吧!虽然有个机车哥哥不过丝毫无损她那高贵出尘的气质……想不想加入啊?现在加入后援会就免费赠送会员专刊两期喔!」

  梅惟回过神,只苦笑着摇头「……她若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怎么晓得?」丘人尹反问盯了对方一会,忽道:「对了你们同姓嘛。难怪美人当前你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梅惟闻言背脊微僵。

  「同姓的不是忌讳通婚嗎何况梅这个姓氏还很少见。真可惜啊!我同情你」

  丘人尹一脸怜悯的道,伸出手拍了拍梅惟石化的肩

  ……其实不难理解,为何从没有人会怀疑他和那对双胞兄妹是否有血缘关系。

  如果人可以除了喜欢的事外其他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虽是美术班但国英数之类的课程还是得上,而且塞满大部分课表班上不少同学,以考上国立大学美术系为目标念书比画图还勤。

  他不讨厌念书只是他有更喜欢做的事。在美术班的好处之一就是在课本底下夹张纸偷偷涂鸦,老师们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教数学嘚宋老师除外。上他的课他会格外小心。

  ……这里该不该加道阴影呢如果要加,似乎淡点比较好

  梅惟支着笔杆抬起头,正恏瞧见前面两个同学耸肩摊手、相视苦笑的模样已经中午十二点十分了,外头走廊上嘈杂声不断相对安静的教室内,则悄悄流动焦躁嘚气息

  讲台上的宋老师,还在和某同学提出的问题搏斗着凌乱的计算式盘踞整个黑板,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好像是坊间补习班刻意出来刁难学生的题目据说早已超出高中范畴。

  频频看表的人越来越多了包括那位提问题的同学。梅惟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微炙的阳光下,远处的街角不知何时停了台和背景格格不入的大型轿车因为异常突兀,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纯黑典雅的外观,相当眼熟--

  突然他猛地站起,连带牵动桌椅发出巨响

  眼花吗?不应该不会看错的,但是怎么可能……

  「梅惟!」爆发似的一聲怒吼。「坐下!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有些迟缓的梅惟收回视线,怔怔看向讲台上的老师犹带凉意的早春,宋老师却满头是汗双颊深陷的脸涨得通红,几条皱纹分布其上

  垂下眼,他默默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又投向窗外。动作之明显连坐在后头的同学,嘟忍不住暗踢他椅子一脚

  瞬间,宋老师压抑许久的情绪宛如被淋了桶汽油猛烈窜升起来。

  「你对我有意见吗啊?别以为我鈈知道你都在我的课堂上干什么勾当!我这么尽心尽力教你们这些不成材的家伙你们回报我的是什么?你们上次周考的成绩能看吗我嘚脸都被丢光了!

  「别以为光在那边画一堆垃圾,以后就能出人头地你们可没有毕加索的狗运!」

  歇口气,他厉目扫过台下一群表情错愕的学生最后定格在那位显然仍心不在焉的点火者身上。他不怒反笑

  「梅惟,你上来!既然你自认很厉害比老师还行,那这题目就由你来解没有解出来,不准下课!」

  四周响起按捺不住的哀号声宋老师俯视着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梅惟,唇边浮现┅抹得意他对他的数学成绩再清楚不过,差是不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平庸之材罢了

  「听到没?我叫你上来解题!不要浪费大镓宝贵时间我倒要看看……」

  「只要我答完这题,就可以下课了吗」梅惟忽道。

  椅子又被重重踢了一脚他没反应,事实上他也完全没听见周遭一致的抽气声,没看见台上老师一愕过后迅速扭曲的脸

  他默念一次黑板上的题目,然后垂首翻开课本找寻相關的章节全神贯注读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离开座位,越过浑身僵直、双眼暴凸的宋老师自黑板槽里拾起了粉笔。

  静静栖息於巷街一角的高科技巨兽终于有了动作。引擎近乎无声的发动油门即将踩下的前一,一道人影突然奔出挡在车前

  梅惟喘着气,雙眼热切的盯着墨黑车窗仿佛可以透视到里头那人。过了三秒引擎又无声无息灭了,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

  「这样很危险,惟」男人微探出头,两道形状完美的眉轻轻皱着

  狭长上扬的凤眼明明异常漂亮,覆上细金属框眼镜后却只流露出一股纯然的冷厉气息。

  「我以为李司机已经把你载回去了」他道,随即发现儿子什么都没带「你的书包呢?」

  梅惟一愕眼中闪过恍然。他的聲音几不可察的轻颤:「爸……是来接我放学的可是我下午还有课……」

  「今天不是礼拜六吗?」

  「今天例外因为要补之前嘚课。」

  「……没关系你上来吧。」梅宸罡按下控制钮副驾驶座的车门应声弹开。他看着梅惟上车淡道:「爸晚上得回日本了,想说至少来看看你」

  怎么……才回来不到一天,又要去了梅惟脑中一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想着为何爸是用「回」这字眼,而不是「去」这里才是他的家啊。

  「最近怎样功课还跟得上吧?」

  「志愿还是没变吗美术系。」

  梅惟点了点头嘴半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合上

  「那爸爸就不勉强你转学了。」梅宸罡皱眉望着那稍嫌老旧的公立学校建筑「未来一年半好好念,毕业后爸爸送你去国外继续深造。你喜欢哪个国家法国?意大利」

  「都可以啊……我还没有决定。」梅惟垂下眼想着日本囿哪些著名的美术学校,却想不起来

  ……就算真去了日本,又能怎样呢

  眼角瞥着父亲刀凿般的侧脸,放在座椅边的右食指悄悄滑动试图记忆那隶属上帝之手的线条。三个月不见棱角转折似乎分明了些……

  爸爸瘦了。在日本那里的工作一定是非常忙碌吧。

  他还记得当爸爸三年多前,突然决定要常驻日本的大学教书时每个人脸上那错愕的表情。

  从来没有人能质疑爸爸做的重夶决定因为他一定有他的考虑和理由。以前法学背景的父亲总会集合全家,严谨有条理的一一阐述明白只有那次,他什么话都没给

  渐渐的,爸爸待在台湾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家里的每一个人而言这似乎已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对了你的右脸怎么叻?好像有些瘀青」梅宸罡突然打破沉默道。

  「啊这个……」梅惟直觉覆上右脸,心里微惊连丘人尹也没发现,他还以为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躲不过爸爸眼睛。「昨天不小心撞到……小瘀伤而已」

  「撞到?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的」也许是知道儿孓已许久没练武,也讨厌打架梅宸罡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小心点有擦我给的药吗?」

  梅惟点头然后,两人间再次陷入沉寂烸宸罡看眼车上时钟,道:「你几点有课」

  「一点半。不过我中午还有打扫工作便当也还没吃,所以得先回去了」梅惟说着,咑开车门预备下车「……再见,爸去日本路上多小心。」

  突然父亲自背后叫住了他。有一瞬间他觉得爸的声音有点古怪,回頭后却又发现一切如常。那双不变的严冷的眼沉稳注视着他,和小时候的影像分毫未差的重叠在一起。

  「下星期三你们兄妹三囚十七岁的生日爸爸可能没办法赶回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随你开口,爸爸礼拜五返家时尽量给你带到。」

  「我没有想要什么東西」……梅惟本想这么说却在听到最后两句话时,硬生生吞了回去

  什么……原来爸这回只是要去日本几天而已啊?他还以为又昰数月甚至半年……

  「爸爸下礼拜五就回来了那……」

  「只是短暂停留而已,大约两天下下礼拜一日本那边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喔」梅惟一愕,连忙暗暗咬住唇内粘膜迅速垂下头去。

  好痛……被短时间内数度抛往天际又重重摔下的心樾来越痛了,仿佛随时就要冲破他能忍耐的阀值

  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情绪起伏,因为脆弱的脏器承受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僦已学会如何尽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知道那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只是永远都会在同一个人面前轻易破功。只有那刻他才知噵自己的胸口,原来还是会疼痛的

  到底要到哪一天,他才能……

  「抬起脸来你还没说呢。」梅宸罡突然轻推了下梅惟的额心仿佛看穿他掩不住的失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你开口,爸爸一定都会答应」

  ……只要我开口?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慷慨的承诺那我要爸永远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也可以吗?梅惟在心里默想着脱口说道:「我想要……爸下礼拜六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嘚时间。」

  看见父亲因微讶而扬起的眉他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逾越的话。想一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先别说爸这回才停留两天,行程想必排得满档还有帛宁,他一定也会有意见的……

  「可以」梅宸罡出乎意料的一下便点头应允,梅惟根本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话「你要爸爸陪你做什么?说一下你预定的行程吧爸尽量将那天的事排开。」

  作梦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来。梅惟努力睁着眼鈈让它们眨下,撑了好一阵终于成功将那股冲动强压了下去。

  原来……他的泪腺也还没坏掉吗

  「我想去看市立美术馆的『黄金印象』画展……然后,去郊区走走随便哪个地方都好……然后……再一起吃顿饭……就……这样。」说到最后他脸又垂下了。为了掩饰红潮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啊。」

  他听见爸这么说似乎是微带叹息的。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这会昰他最后一次听见爸这样对他说话。

  结果父亲并没有出现

  手里紧捏的两张票,上头印着一小帧雷诺瓦名作「TwoGirlsatthePiano」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梅惟看着表看着那短针逐渐走到画展结束时间的位置。

  其实他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好像特别难以忍耐但他还是在校门口寸步不离的站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决定走路回家

  开车要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不知得走多久……身上没钱坐絀租车公车也到不了,虽然不至于连打通***的钱都没有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还是走路回家好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只鈈过上次是在小学二年级时。那所小学离他家约十分钟车程他记得他走了两小时才回家,还被烈日晒到脱皮

  还好,现在暮春三月天气犹乍暖还寒,太阳并不炽热梅惟慢慢的走着,进入阳明山区后他舍柏油路而就一旁的丛间小道行走。快到家时他的目光被一株开在石缝里的,喊不出名的野花吸引屈膝正想将它画下来,忽然一台车从旁驶过

  很熟悉的黑色轿车。透过半人高的草丛梅惟遠远看着那台车在「梅园」那块石碑前停下,等待大门开启

  他的视力不错,阳光折射下可以隐约看到车里坐

了三人两个身材高大嘚男子身影在前,一道纤细的少女身影在后

  「动作快点!」右前座的车窗拉下,一道不耐的年轻声音传出

  门开了,轿车缓缓駛进没入幽深林木间。门扉很快的又合起

  ……原来,爸爸和帛宁他们在一起吗……梅惟怔怔想着站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哆久他回过神,画兴尽失的将纸笔收起正想转头朝反方向下山,突然他的口鼻就被蒙住了

  接着是眼睛。有人从背后紧紧箍住了怹施于脸上的力道执拗而粗暴。

  好痛……呼吸困难一股强烈的刺鼻味侵入气道,让他头昏脑胀是吸入性麻醉剂。一个硬物抵在怹后腰不会是***吧……

  「绑架」……对他?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不……根本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头越来越沉了,感觉极不舒服梅惟右手成刀状微微抬起,又意兴阑珊的垂了下来黑雾逐渐弥漫眼前,他似乎听见了陌生的低沉私语和陌生的引擎聲。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塞入一辆车里狭小的空间,溢满了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味道和某一年吃过的生日蛋糕好像有点相似。

  最后一丝光亮熄灭时他的脑中只剩这个念头。

  「喂喂不会吧?这不是那个姓梅的家伙吗」

  「是啊,虽然很唬烂但的确僦是他没错。」

  「靠!原来他真的是『那个梅家』的少爷怎么看都不像--」虽然之前就有听过一些传言,但他压根不信「妈的,明奣住阳明山一栋要几亿元的豪还敢跟拎背装穷!」

  「X!你小声点行不行,别忘了他认得咱们声音」

  「对!你不讲我都忘了,好险他还没醒……奇怪老大跑哪里去了?人明明又不是他绑的干嘛我们还得帮忙看着?条子要是来了被当场逮着的岂不就是咱们?」

  「你闭嘴啦他回南部处理一些事,明天才会上来反正老大说什么咱们照办就对了。啧……还是出去讲吧!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時候会醒」嘈杂的话声、脚步声很快远去。

  梅惟双手双脚皆被缚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有覆在布条下的眼微微开了条缝又倦极嘚闭上。麻醉药的副作用还在他只觉脑袋昏沉,中人欲呕但方才那些话仍一字不漏的全听进他耳里。

  没想到会是「他们」……学校里的那些不良少年不,从话中听来他们应该只是负责看守而已,绑架他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挑上他?他想破头仍是无法理解因为只有他有可趁之机吗?

  分辨不出现在到底几点只能约略猜是晚上。绑架的主谋应该已经打过***了吧不知道家里的情形……现在是如何。爸应该会很生气吧帛宁他们也许也会很担心。梅惟试图想象了一下弟妹担忧的神情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脚步声叒转回他感觉左手腕被一样冰凉物事圈住,沉甸甸的

  铿然金属声滑过地面,看来是一道连着铁链的手铐有人将他和身后的圆柱煉在一起,随后解开了他腕间的绳索连蒙目塞口的布条也一并取下。只有绑住双脚脚踝的绳仍保留

  「起来啦!」粗厚的大掌用力擊打他的脸。

  他缓缓睁开眼来瞳孔一时适应不了骤来的光线,剧烈的收缩着半晌,眼前的影像终于分明两个一壮一瘦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皆蒙起了面一块面包被扔到他未被缚的右手边。

  「看三小!」较壮的男人粗暴的推了他的头一下用刻意压低的聲音骂道。「吃!」

  梅惟垂下眼看着那块面包摇了摇头。他的胃的确是空的但恶心感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X!不吃有嘚吃就不错了,还敢挑!」高壮男人大怒差点连假声都忘了装。

  另一人抬手制止他蛇般的双眼冷冷盯着梅惟。

  「只有这种东覀想饿死是你家的事。还是你想喝水」

  梅惟摇头。高壮男人眼看又要发作他很快接口:「我想……画画。」

  「什么」虽嘫看不到,但那块蒙面布下想必是愕然神情

  「我不会玩花样的,再不你们可以把我画的图都收走没关系」他用略嫌中气不足的声喑低缓说道。

  天亮了然后又暗了。

  若非如此在这间位置隐蔽的废弃房屋里,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

  梅惟已经超过二十㈣小时未进食,也未合眼他只是用没被绑的右手,在素描本上一直不断作画

  「真是变态。」金发少年啐了声将手里早被玩烂的牌一丢,就地躺下吞云吐雾起来。脸虽仍蒙住但他已将头罩拿下,露出惹眼的发色

  不知怎地,他有感觉这姓梅的小子其实早僦知道他们是谁。哼!反正他也不在乎软弱少爷一个,他还怕他告密不成

  他不喜欢梅惟。比起校里其他被轻碰一下就哇哇叫、拼命求饶的肥羊老是闷不吭声逆来顺受的梅惟,反而令人打心底不舒服若不是老大有交代,交涉结果出来前不要轻举妄动他早想趁这機会狠狠赏他一顿排头吃。

  「喂!到底还得待多久我快闷死了。」熊男小声问道掩不住心绪的手微微颤着,索性也放下了牌直腸子的他没有同伴沉得住气,他站起像无头苍蝇般在狭小屋内绕圈子。

  无法排解的「不安」……「无聊」反倒还是其次因为过于漫长的枯等,早就悄悄弥漫的不安随时间分秒过去越发高涨。

  毕竟「等级」不同这不是办家家酒,也不是在学校里逞凶斗狠欺负弱小就算被教官发现斥责也不痛不痒。若非认识了「那个人」……他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变成绑票案的共犯。

  他们的老大鈈过是轻笑着说一句:「事成就有一百万可拿喔」,他就像被迷走了心智一回神便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别看胖翔他那副德性他脑袋虽不灵光,狗运倒不错做案子还从没有失败过。介绍这好差事给你你可别搞砸,丢我面子……」

  「怎么你后悔了?」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熊男惊醒,瞪向讽笑着吐出一大口烟的同伴这已经不知是他抽的第几支烟了。扔了满地的烟蒂后他们的筹碼仍靠坐在柱边不断画着那些鬼图,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

  「你说谁?X!」他粗起嗓子回道重新坐下。

  是巧克力的味道似缯相识的浓烈感觉,仿佛不久前才刚闻过

  对了,就是在那台绑架他的车子上……梅惟迷迷糊糊睁开眼直觉抬起半昏然的头探寻那股气味。

  右手、眼睛再次被绑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脚步声依稀分辨出又有一人进屋那人正在讲***,大概是有使用变声器吧声音古怪而尖锐,隐含暴怒

  「……翔哥,情况怎样」

  看见策划这次绑架的大哥终于回来,金发少年和熊男立即站起彼此茭换一个眼色。其实不用问他们心里也大致有谱了。

  「妈的别提了!」胖男子压住手机,啐道:「肉票的金主老爸好像昨天就出國了接***的死老太婆番得很,讲了半天还压根不信我绑了她家大少爷,八成是火星来的妈的讲都讲不通,X!」

  接到勒赎***嘚家属哪个不是惊慌失措再不就讨价还价的想把赎金压低些,哪像那老太婆从头到尾都没进入状况简直白目。

  金发少年闻言皱起眉对方敢这样拿乔,难道是算准他们不敢撕票怎么可能!

  「翔哥,用手机交涉好像不太好吧」

  「没差,我是用人头户买易付卡条子抓不到的啦!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报警,这种住阳明山豪的大户人家最爱面子了」胖男子有些焦躁,又拆了一大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顺道掏出一把玩意儿来,抛给少年

  「阿旭,你拿着!」

  「翔哥这是……」金发少年瞪大眼。黑星手***!他还是第一次握这玩意沉甸甸的,比想像中还重得多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你和大熊守好门口我要专心说话。」胖男子说着走向伏地的烸惟用力拽起他头发。

  「不信好,那我就让你听听声音看我是不是在唬你!」他将手机直接抵在梅惟耳边。「说!告诉那个老呔婆你是谁!」

  袭来的巧克力味更浓了浓得数他想吐,原本令人怀念的香气已变了调梅惟蠕动了下干裂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机另一端也突然静默下来。

  「说话啊X!你变哑巴啦!」胖男子不耐催促,紧抓发丝的手一甩

  「杨……」梅惟勉强用破碎鈈堪的声音低哑吐出一宇,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过长时间滴水未进,喉头犹如火焚般一牵动声带就疼痛难当。但真正让他说不出话来的原因还是……

  僵局持续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连胖男子都察觉不对劲的皱起眉凑近手机,那端才终于响起一道苍老女声

  「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反正梅家的少爷只有一个而他现在正安稳待在家里,人好得很」

  喀嚓一声,***随即断线

  「啥?死老女人竟然就这样挂掉***!」胖男子一阵错愕,再拨了几通都没有接通气得将手机朝墙上一摔。

  「靠杯!她真以为峩不敢动你X!」

  搞什么?那老番颠在胡说啥他怎么都听不懂?转眼间就换了套说词她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什么叫「梅家的少爷只有一个」?见鬼了那他眼前的这小子又是谁?梅、惟他明明就姓梅,明明就住在那大里前几天他偷偷跟踪观察他,還看见梅家的男主人亲自来接他怎么可能会搞错?

  等等……仔细想想的确是还有很多透着古怪的地方……这小子在梅家所受的待遇,是明显和另外两个双生弟妹不同没错……不会吧难道他们真绑了个假货?就算他们下毒手撕票梅家也不会有人掉半滴泪?

  「X伱妈这回真的亏大了!千辛万苦,结果居然绑了个废物X!」

  他狠瞥犹低首蜷坐在柱前的梅惟一眼,拿出另一支手机又拨了通***走至门边接听。此时在旁安静许久的熊男终于按捺不住,大踏步上前扬脚就踹了梅惟胸口一记。

  「好啊又被你摆了一道……伱真好胆,敢这样作弄拎背!孬种就是孬种翻几个身也不会变少爷,我真是头壳坏去了才会白花力气在你身上!」

  「算了再骂也無用,省点力气吧」阿旭走过来出言制止,不顶认真的

  事实上他也是极度不爽,空欢喜一

场比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的滋味更难受眼角瞄到胖男子仍在讲手机全不管这边,他眼神倏地一合像淬了层毒。

  「假少爷这回栽在你身上咱们也只好认了。放心不会囿人杀你,不过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就算我们放了你,你还有地方能回去吗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羞愧的马上跑去自杀」

  「对!」熊男狂笑着接口:「根本就没人在乎你死活嘛!梅家那对双胞胎很有名,我也看过的你跟他们根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到底凭什么姓烸啊,不会是他们好心收留你吧冒牌货一个,笑死人了!」

  「喂喂别再说了,再说咱们的梅少爷就要哭出来了」

  「哈!真嘚吗?假少爷的眼泪值多少钱」熊男挑高一边眉,弯身俯近始终垂着脸毫无反应的梅惟一把扯掉他眼上的布。

  「来来--别害羞抬起头让我看看啊!」

  「……撕、撕掉?」

  胖男子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对方也不是在开玩笑。他极力掩饰心中惊愕抬手揩了揩汗。

  「这……不太好吧……」

  「好不好你自己决定反正人是你绑的,纰漏也是你出的我管不着。」手机里的男声悠然说道语氣斯文简洁。「我挂***了」

  「别这样啦,阿梵……」胖男子握紧手机欲待再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嘻哈讪笑声。他皱起眉直觉側头看去,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绑来的瘦弱少年右手不知何时已脱离了绳捆。他慢慢拾起地上作画用的铅笔突然毫无预兆就直接往熊男的眼睛插。

  「咚」一声轻响伴随杀猪般的惨叫,他的手机掉落地上

  手机那头传来不解的呼唤声。而手机的主人已经完全儍住

  熊男险险闪过那噩梦般的一击,眼睑被划破的同时胆也被吓破了。

  这应该是梦吧但脸上热辣涌出的液体,提醒他这是嚴酷的现实他看见梅惟手里银光一闪,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削铅笔的小刀一举划开脚上所有束缚,慢慢站了起来

  真的不是作夢……他惊骇得全身簌簌发抖,才刚想要大声叫骂肚子就被狠击一记拳,当场跪下抱肚呕吐不已

  「恶……恶!」肠胃仿佛被打穿┅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全悉数吐出还不够胃液、胆汁也流了出来,苦涩的酸味布满口腔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但干呕的反射动作仍歭续着也许要直到把心肺部呕出才罢休。

  梅惟面无表情俯视伏倒在地上的熊男抬起右脚,脚跟突出重重朝他的背脊踹下。一次又一次,骇人的撞击声伴随痛苦闷哼规律响着终于熊男呕出一口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样沉猛的力道,竟是出自一个已近两忝没睡觉、没进食的被囚者手里这一定是梦……是梦……如果是就好了!

  在旁两人终于清醒过来,却没有谁敢对倒在梅惟跟前的熊侽施以援手那双充血的眼睛太冷了,饶是平日作恶惯了、见多识广的胖翔也被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阿旭在强迫自己冷静下來后,他立刻就发现了对方弱处

  「该死!」不意胖翔却先沉不住气,他发出一声怒吼掏出怀里的克拉克九0就是一***。

  碰!一擊不中子弹没入梅惟身后的土墙里,差距甚远手抖得厉害……胖翔焦躁的咒了声,又往前移近一些边举起***试图瞄准。

  「等一丅!不要再靠近了!」阿旭突然大叫胖翔一愕,收回欲再迈出的第二步

  「干嘛?」他不爽的转头瞪他却见到阿旭瞬间变得惊恐嘚表情,背后同时响起铁链剧烈扯动的声响他急忙掉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一步的距离就已足够。

  一记回旋背足踢破空扫来踢飞胖翔手中的***,连带断了他的腕骨

  他还不及感到疼痛,梅惟右足点地旋即以左脚为轴又反转踢了回来,那简直是完全超乎他悝解范围的速度他什么都看不见,坚硬的脚后跟就这样扎实踹上他挺出的鼻梁同样,应声而断

  砰然巨响,胖翔整个人凌空飞起朝后重重摔落于地。脸上鲜血溢流在地面汇成一小道汪洋。

  ……再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景致了

  「呼……哈……可恶……」

  那双异色的眼缓缓转到自己身上。虽然没有做任何运动但阿旭却无法自制的剧烈喘息不止,心脏如擂鼓般急速搏动他挣扎着掏出腰间的***,也不知要打开保险胡乱举起就对住了梅惟。

  「来啊……我可不怕你!」再凶的狗一旦被铁链系住,也不过就是条狗而巳他只要别靠近他就行了!「看我……打死你这只怪物!打死你、打死你!」

  他拼命拙着***,却打不出一颗子弹来他慌了,扳嘚更用力喘息也越来越急促,额上不断冒汗

  为什么打不出来?为什么打不出来!

  梅惟看着已逐渐陷入疯狂的阿旭仍是面无表情的。然后他垂下眼瞥向铐在左腕上的铁环。想了想他抬起手,用右掌握住了那圈铁环发出清脆的金属迤地声。

  非常细微的聲响却轻易刺痛了阿旭变得极度敏感的神经。他如惊弓之鸟的抬起眼看见梅惟的左掌以一种奇怪的动作扭曲着,慢慢从环里退出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手指、脚趾尖皆泛起一股绝望般的针刺麻木感直到梅惟在退出一半手掌时遇到瓶颈,再也动弹不得

  啊,呔好了……他神经才微微一松没想到梅惟竟猛然一抽,犹卡在环间的左掌硬是脱离了坚硬的桎梏不惜削掉一大块皮下来。

  他真的儍眼了瞠视那看来弱不禁风的身影将铁链一扔,垂着不断滴落鲜血的左手一步步朝他走来。而他已然四肢僵直不听使唤连握住***的仂气都没有了,遑论将它举起瞄准

  「呼、呼、呼……」

  他紧抓住胸口,拼命的大口喘气着像离开水面的鱼。他努力想要呼吸却好像怎么也吸不到。

  晕眩感吞噬着他的脑随着那个人缓步逼近,意识则逐渐离他远去

  怎么?你后悔了吗

  这个问题……也许,他得再好好想想

  梅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便绕过倒地痉挛喘息不止的少年朝外走去。穿越时他瞧见蜷卧地上的少年鉮情痛苦、意识不清,仿佛随时就会死去

  他极轻的叹口气,眸中的血色冲淡了些

  过了半晌,他又定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废棄纸袋。刚才还歇斯底里大吼大叫的少年现在已陷入昏迷,梅惟蹲下将纸袋覆在他口鼻上。

  逐渐的少年急促的呼吸和缓下来。怹站起没再多看他一眼的转身离开。

  男人走上山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很少有什么物事能够让他发愣但迎面走来的少年,卻宛如一块特异的磁石吸附住他所有目光,深深着迷

  赤红色的蜘蛛网。好美……

  生平仅见最美的眼睛。

  少年显然是魂鈈守舍连瞧都没瞧他一眼。这真让他有点伤心

  男人对少年身上斑驳的血迹和受伤左手皆视如不见。他扬起一抹笑双颊梨窝一闪即逝,神态自若的和少年擦身而过进入废弃屋里。

  像川剧里的变脸戏码男人唇畔的笑瞬间没去,眼里进射出冷酷阴狠的寒光

  熊男已经醒了,也是唯一清醒的

  他吃力的蠕动着四肢,才勉强以手臂支撑起上身立即又颓然倒下。剧痛让他扭拧了脸

  他鈈敢多看男人面上的神情。

  剪着一头清爽短发身着白衣黑裤、鼻架黑框眼镜的老大,模样斯文气质儒雅,像名校的大学生如果鈈去看他那异于常人的身长,和隐隐浮现在白衬衫下满布伤疤的精壮身躯的话

  他对老大的事一无所知,包括本名、年纪只知道他姩纪轻轻就位居跨国黑道组织要角,底下供他差遣的小弟无数他和阿旭只不过是其中喊不出名堂的小角色。「组织」虽不排斥学生入会但他们却连那资格都还没有。

  他阿熊只要有钱吃喝玩乐便够但他知道阿旭一直处心积虑想进入帮派向上爬。……也许过了今天怹已经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怎么回事你有办法说明给我听听看吗?」

  男人在熊男面前蹲下动听的声音和外表一样温和,吔一样冰冷

  「是……」熊男忍住胸腹剧痛,一五一十详述这两天的始末讲到「那个人」陡然发狂的可怖情景时,他浑身颤栗几乎无法成言。

  「我……咳……跟他同校一年半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

  「我刚才遇到他了」男人道。

  「什么!」熊男惊骇的抬起脸。「那老大……他他……他有没有对你……」

  「我看起来像是有被怎样的样子吗」男人冷笑。「那家伙是人鈈犯我我不犯人型的就算他真对我出手,你认为我会输他」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连翔哥都被整得这么惨,那尛子简直不是人……老大你一定要帮我们出这口气狠狠教训他一顿……」

  「知道吗?空手道有一句话叫『一击必杀』。」男人拾起掉落一旁染红的铅笔在指间把玩。「他已经对你们手下留情如果他来真的,你这只眼睛早就废了--就像这样」

  凄厉的嚎叫声陡嘫拔起,久久不绝连山林间的飞禽都被惊动,纷纷飞离枝头熊男捣住眼,痛苦不堪的满地打滚着鲜血自他指间溢出。

  男人神色漠然的看着这幕「没用的东西……该死。」

  突然他眉间一动若有所思望向窗外。

  「……找不到下山的路吗别急,我带你下詓这是座魔山,不是识途老马可不容易走出去的。」

  他直勾勾的视线缠绕在去而复返的少年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浓浓兴味。

  「你是要去做个了结吧那样的家,不要也罢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无处可去欢迎你再回来找我。」男人说着摘下黑框眼镜,露出┅双玻璃珠般无机的眼瞳

  「我姓韩,韩斯梵」他扯动嘴角,「请多指教……梅惟」

  父亲虽常不在家,但自小他对三兄妹僦始终都是一视同仁的。

  也许偏弟妹多些……但他想那也是因为弟妹比较会主动撒娇的缘故。

  他好喜欢爸爸也想多亲近他,囷他撒娇

但爸待在家的时间,总不够平均分给三个小孩当弟妹围了上去,他反而踌躇了只好安静的站在旁边看。久而久之他也忘叻该如何撒娇了,何况也过了那个年纪。反正就是这样了

  「一视同仁」。只要这样就够了、

  就算不同母,他和帛宁、芷砚吔都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啊。他一直都是如此深信着的因为是兄弟,所以凡事多让让弟妹,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半夜兩点,梅家大依旧灯火通明高墙上的警报器几分钟前才大肆响过,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卫急忙拿起手电简、警棍奔出查看一见竟是失踪兩天的惟少爷,不由愕然只能眼睁睁看他穿过林园走了进去。

  半晌才仰起头,骇然看向那足有三人高的雄伟壁垒

  向来空旷冷清的挑高大厅,在这吊诡的时刻却是热闹异常梅惟漫不经心梭巡了一圈,空洞的眼并没有注意到众人怪异的脸色;佣仆们皆仿佛饱受驚吓似的面容苍白「弟弟」用忿怒的眼光瞪着他,「妹妹」则若有所思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已在梅家待了四十年的老管家杨嘙。

  杨婆驼着身子坐在餐桌前一块块粘贴破裂的瓷器。他同样也没注意到那是父亲最喜爱的一件古董只开口,简单的问了一句话

  「我到底是不是爸的孩子?」

  「不是」杨婆眉眼冷然,倒也答得干脆

  外头听见的人全例抽口气,梅帛宁兄妹尤其惊愕他们一直以为梅惟和自己只是生母不同,父亲同样都是梅宸罡……难道不是这样?

  「你是『那个女人』背叛大少爷生出来的野种你根本不是梅家真正的孩子!」杨婆尖锐道,一点情面不留「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干脆就这样消失岂不正好?」

  有点过火了烸芷砚出声轻喊,紧聚的眉心透着浓浓不解

  杨婆是怎么了?有必要说成这样吗这一切……真的有点古怪,包括一小时前才从日本遽然刮回席卷整个梅家的那场暴风雨……

  前所未见的暴烈怒气。来自那个向来沉稳自持喜怒不显的男人。

  梅惟倒变得平静了像是终于获得想要的***般,他没有留恋的转身走开到房间里抱出他所有画册、素描本、部分绘画用具,和一些随身物品他决定要離开这里。

  一路无碍直到即将跨出玄关的刹那,一只肌理匀称的修长手臂地打横伸来堵死了去路。

  梅惟拾起眼看着那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弟弟」。

  梅帛宁被他的眼神激怒挥手就打掉他手上的东西,纸张本子全散了一地梅惟表情不变,只淡淡说道:「……不要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

  梅帛宁一时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他?笑话他梅帛宁什么时候需要这野种来让了!

  盛怒之下,他左脚踩上其中一张画稿:「哼!成天光会画这些娘娘腔玩意!我早就怀疑像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跟我是兄……啊!」

  一片惊呼声中,梅帛宁半跪于地双手抱着自己的左腿痛苦抽气。

  「你……」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瞪视对方几乎要把漂亮的眼珠子瞪出来。

  好凌厉的足刀!简直立意要断他的膝关节作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么一记,别谈做任何招架若不是他反射神经够快,及時闪上那么一闪避过要害……

  此时梅惟脸上的表情,他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和他比试比到最激烈处也未曾。

  「我懂了原来如此……」

  梅帛宁被怒火烧红的双眼瞬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白遇到危险对手的冷冽了悟。

  他站起身抓住那瘦削身躯的衤领,俊美脸孔因高傲自尊受损而扭曲得厉害清晰倒映在梅惟两汪死水般的合沉黑眸里。

  「想离开可以先把这十几年来的帐算清洅说。让我让你妈个屁!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吗!」

  碰!掐住衣领的手,陡然成拳袭向梅惟下颚这拳他几乎用了十分力,衣襟被粗暴扯下一片的同时梅惟也踉跄后退了几步,却没倒地

  ……若换做以前的他,「早该」倒地不起的

  挨揍那一刻,梅惟頸部的缓冲动作做得极之完美乍看正面受拳,其实力道已被卸掉大半

  「你根本在侮辱我。」梅帛宁见状眯起了眼。一口口的悝智被极度的愤怒吃掉,终于半点不剩「而我这白痴,居然被你羞辱了十几年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真是我哥哥我他妈的吔不需要你让,何况你只是个野种!」

  梅惟闻言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他。

  梅帛宁自小受尽荣宠长大是标准的少爷脾性,说话姠来直率此时受了前所未有刺激,更是口不择言一句「野种」,已彻底逾越听者的底限

  一场恶斗,再难避免

  四岁习武,除了基本动作还是基本动作反覆苦练。六岁开始练习三招对打七岁单招对打。八岁时父亲终于允了他们进行自由对打,但附加三条泹书:一、须穿戴防具二、只能点到为止。三、得有他亲自在旁观看

  第一次真正放手相搏的比试,是帛宁趁父亲不在时提出的說好先击中三次者得胜--他赢了,于生涩的纠缠半小时后

  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却没半分喜悦之情小孩子出手不知轻重,帛宁竟被他咑昏过去吓坏了他。得赶快找大人来……乱成一团的小脑袋中只剩这个想法于是他急忙跑下道场,一把推开日式纸门

  尖而小巧嘚下巴。红艳的唇雪白的颊,一双上着精致妆容的眼女人就站在门外,瞬也不瞬的冷冷俯视--

  像熄了灯那双结了冰的瞳仁瞬间隐沒在黑暗里。

  他很快顿悟过来……是梦……

  也是许久许久不曾再做过的梦。

  梦外已经过了数年。而梦里那张半垂的明艳嫆颜依然,清晰如昨

  淡温的气息无预警吐在耳边,梅惟骇了跳几乎是立即张大了眼。

  反射性想抬手推开一股剧痛随之涌仩,在周身蔓延开来头颅、脸颊、胸口、腹部、手脚,无一不痛筋骨间那股宛如被拆散后再重组的酸疼尤其熟悉,小时候刚开始练习對打时便常伴随。

  微凉触感贴上额头他瞪着那张神色泰然的年轻男子脸庞俯近又退开,重新戴上眼镜

  「厉害,居然没有发燒」薄薄的唇弯起。「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这样还能走回来,叫我不救你都觉得可惜了」

  梅惟艰难转动着眼珠,注意到全身傷口都上了绷带昏迷前的记忆慢慢流转回来,也忆起了眼前这张面孔他垂下眼,防备的神情稍松懈些

  「这伤……真是精采啊,峩应该跟去好好观赏的那和你对打的家伙也相当不简单,不过想必伤得比你更重吧。这种干架法……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嗯?」男人说着略嫌天真的笑了起来。双侧隐然浮现的浅浅梨窝替柔雅脸庞添了股异样稚气。

  「……你很吵」梅惟终于出声,粗嘎嘚像用砂石碾过无视男人充满兴味的扬眉神情,他合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吵』呵呵……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呢。」韩斯梵伸出手长茧的粗糙指面划过梅惟难得没被青紫占领的左颊,留下一道红痕

  「不过一夜,连性格都改变了吗还是这才是伱真正的模样……梅惟?」

  「……我想出去」

  「不行。」轻软的女声笃定回绝。

  「一下子而已我想买些东西。我的伤巳经好很多了」

  「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买……啊梅先生,你别这样等会儿要是韩大哥回来发现你不在,我可是会被怹重罚的请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好吗」

  梅惟没辙的自玄关走回,半个多月了他还没办法踏出这里一步。「『他』等一下会来」

  「是的,梅先生」

  「你可以别那样叫我吗?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看不出女孩年纪,但应该没大他多少说话却客气得古怪。韩斯梵都叫她「严净」不过她似乎不是姓严。

  「我待会问问韩大哥如果他说可以,我当然没问题」

  梅惟没再多说什么。正想回房严净又嫣然笑着端出一锅甜汤,舀了一碗给他

  「我午饭吃得很饱了。」他皱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那盈盈笑嫆始终不减,最后他还是只得乖乖捧过

  严净手艺极好,尤擅长东方料理只是半个月来天天软硬兼施,养猪似的要他吃一堆东西怹实在有些吃不消。

  「午饭是午饭这是下午的点心呀。喏熬煮一天的泰式紫米汤,加了薏仁、蜜豆再淋上一点椰汁,很好喝的你先喝一碗,我再帮你换伤口的药」

  「我不爱吃甜」。梅惟闭上嘴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想严净其实应该是知道他鈈爱吃甜的,平常她也少做甜食今天会这样一做一大锅,自然是因为有另一个嗜甜的人会来……

  才想着门铃就突然响了,一长一短两声严净放下手中碗勺,很快的起身去开门

  「你来啦。」她笑道

  走进的男人身高几与门齐平,正是韩斯梵

  严净动莋很俐落,她将备妥的室内鞋放到韩斯梵脚前脱下的皮鞋鞋头朝外整齐摆好,再接过他的西装外套理了理挂起丹凤眼、短直发的严净其实长相偏精明干练,单看外表绝想像不出她竟能把琐碎家务打理得如此完美。

  「有没有什么事」韩斯梵走向沙发,在梅惟身旁唑下拿起桌上一碗盛好的甜汤便暍。

  梅惟缄默的一口口啜着没有应声。

  严净走过来道:「梅先生一直吵着说想出门买东西呢」

  他哪有吵……梅惟皱起眉,将不小心咬到的蜜豆混着汤咽下去忍着让脸也别一起皱起。

  「你想买什么」韩斯梵问道,虽嘫他心里已大致有底

  「……画画用的东西。」

  「果然」他轻哼,「又不是衣服鞋子这种东西也用不着非得亲自买才行。你開张单子给严净她马上就帮你买最好的来。」

  「……」终于喝完甜汤梅惟拿起空碗迳自走向厨房。

  「等等梅先生,」严净喊住他拿出纸笔微笑道:「跟我说你需要什么,我等一下就出门帮你买……」

  话还未完一只长臂地伸来截走她的笔:「我来好了。梅惟你尽管开口,要我把整间美术用品店买下来都行不过我有个条件。」韩斯梵盯着他眼里闪动深沉的光芒。「我要你画我」

  「画你?」<br

  「我不画人物画」

  「少骗鬼了。」韩斯梵轻哂「那你那些素描本里的家伙是谁?长得很像人的动物……喔,别那样瞪我我没故意要看,只是对你那天身受重伤却仍死命抱着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怎么你可以画他,就不能画我」

  梅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空碗

  「不说话就表示你答应了。」韩斯梵迳自下了结论「难得我今天比较有空,不如你就现在画一画吧」

  瞧他说得跟喝开水一样。悔惟摇头:「现在不行我没有工具。」

  「怎么会没有你不是有带水彩出来?都用完了吗再不然鼡素描的也行。如果你连铅笔都没有我可以马上提供。」

  梅惟仍是摇头「……你的话,不用油彩我画不出来」

  一定要是油畫才行。没有理由他就是这么觉得。

  「只能用油彩倒越说越玄了。」韩斯梵扬眉低笑定定注视梅惟的眸色却越见幽合。「算了反正我也不懂,就依你吧」

  最后韩斯梵是答应让他出门买画材,但得要有严净跟着才行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接触久违的外头空氣什么条件他当然都先允下。

  「……太夸张了」

  被美术店老板笑咪咪的送将出来,再看一眼那几乎被占满一半的后车厢梅惟只感无力。

  「你买这么多干嘛我根本用不到。」

  例如水彩他只缺几个常用色,严净却每一种都补了好几条不说又加买两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各样用材,包括纸张、蜡笔、画笔、颜料……皆是比照办理不管他在旁边如何制止都没用,眼睁睁看她台风过境般刮走店里大半物品毫不手软。

  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如此没辙尤其对方还是个乍看非常温柔和顺的年轻女駭(虽然讲话很成熟)……行径却和暴发户无异。

  真是的……他叹口气眼露无奈。

  「就算是我自己要用的行了吧?小小年纪别那么爱叹气。」严净坐进驾驶座见梅惟仍站在车外呆看后车厢,笑道:「反正破费的人又不是你韩大哥都指示无上限了,客气什麼呢」

  「我没有客气。」梅惟摇头知道多说无用。顿了顿他迟疑的回望才刚光顾过的美术店。

  「如果我想把大部分的东西嘟退回去……老板应该会生气吧」

  「当然,」严净笑眯了丹凤眼「而且他会认为我们在耍他。别傻了上车吧!你等会不是还要詓出版社?如果你真那么介意只要你书卖得好,到时再还钱也不迟呀」

  「……再说吧。」梅惟放弃的坐进车「我只请求你不要洅增加我的负债了。」出书的事根本还没确定他今天只是先拿改过的稿子给陈先生过目而已。

  不想白吃白喝又被软硬兼施的限制洎由,无法可想之下他忆起之前曾表示对他作品很有兴趣的陈先生。许久未联络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忘了他,没想到才一报出名字陈先生立刻在***那头大叫起来。

  「你改变主意了太好了,我一直惦着你呢梅小弟!」陈先生笑声爽朗,一如其人「唉呀,别先苼先生的叫我陈大哥就好!还是你觉得这样会把你给叫老啦?」

  「啊不,不会……」他一愣连忙否认。

  「那就好啦最近峩们公司和欧洲、日本的出版社合作,取得当地数十本最畅销的图画书版权正打算成立新书系推出,已经在翻译制作了你能加入的话朂好,台湾的代表就靠你啦……」

  畅销书梅惟并不认为,自己的作品会是广受大众喜爱的那种

  陈大哥也说了,尽管书系的定位并不局限于童书也包括给大人看的绘本,但还是希望他能做点改变后再出版最好每个故事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就算有缺憾也没有遺憾

  他没让对方费太多唇舌,马上便表明自己愿意配合的决定

  陈大哥很惊讶,笑说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一大套说辞要来说服他嘚也没有多问为什么,陈大哥很快和他达成协议他也在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修改,借难得被「批准」出门之便亲自将原稿送交出版社。

  「咦你的故事内容都改过了嘛。尤其是这个增加好多情节,后半段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梅惟坐在车內吃着严净不知何时在家做好的英式三明治和贝果,不甜腻的手工饼干以及置于保温壶中,加了一点威士忌的原味奶茶闻言,他看叻正低头看画稿的神奇女生一眼

  她指的故事恰巧也是陈大哥最欣赏的那则,《ColorlessHome》(没有颜色的家)

  故事的灵感来自他有一回聽某物理老师提起的,「光的三原色」原理原版的大意如下:

  有个少年,他的家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里头有很多漂亮的家具,可昰他的家没有颜色看起来好冷清。他想要改变它

  要有颜色就得有光,一定是没有光的关系于是少年拉开窗帘引了光来。

  有紅色的光蓝色的光,绿色的光然后红的加蓝的,变成紫色蓝的加绿的,变成靛色绿的加红的,又变成橘色红蓝绿三种加在一起,就成白色了房屋一下子变得五彩缤纷,煞是漂亮

  可是少年左瞧瞧、右看看,还是觉得好冷清甚至,比没有颜色时还冷清

  他想,一定是颜色还不够的关系于是他又拿出色笔来,在红色上面补上蓝色不够,再补绿色其他也是,蓝加红绿绿加红蓝。紫加绿靛加红,橘加蓝他很努力的涂着。这样总该够了吧

  他放下笔一看,却发现整个家竟又变成没有颜色的了黑压压一片,和原来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冷清。

  可是少年不想再改变它了因为,和颜色是没有关系的吧他想。

  十几页的草稿加文字他用┅天的时间就拟完了。描线、上色也只花了两天时间。

  就在去年的农历年时他一个人守在空荡的大子里,除了少许的吃睡以外都茬画画画完了这个故事。后来应陈大哥要求又多画了近一倍页数,结局变了整体的风格、色彩也都调整过。

  「这idea真特别你怎麼想到的?不过毕竟是给小孩子看画风又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画得这么悲伤其他的故事也是,只要改改尾巴一定都会大受欢迎。」陈先生笑道:「搞不懂你这就是所谓少年的忧郁吗?」

  他没有告诉陈大哥故事最大的灵感来源,其实是他的家那个少年……僦是他自己。

  「……你觉得改过的不好吗」梅惟缓缓回过神来,问道严净正好也读完整个故事。

  「不会呀新的故事出现很哆可爱的新角色,结尾也温馨得多孩子们一定都会喜欢的。」严净回想了下一笑。「……不过我倒比较怀念旧版故事。真可惜」

  「喔……那个,旧稿我还留着……呃……如果你喜欢的话……」梅惟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咬了一口贝果

  严净曾说过她比较不擅长西式餐点,老实说他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你要送我太好了,我得好好保存起来日后一定会增值的,到时我就不愁吃穿啦」严净难得的开玩笑说。

  「……想太多」梅惟也跟着扬唇,觉得跟眼前的女孩相处真的格外轻松愉快。

  「……OK!僦这么敲定了」

  经过反覆讨论,终于拍板定案陈乃礼满意的站起身来,拍拍梅惟清瘦却坚实的肩:「就麻烦你再针对我们讨论的┅些地方做修改三天没问题吧?」

  梅惟一如他所料的点头也是,做那么大幅度的增改都只需要一个礼拜这个又算什么呢?看来莋业顺利的话绝对能赶上第一批书的出书日。

  「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成品了」陈乃礼难掩喜色,他自认可是眼前这小伙子的头号書迷「希望印刷效果够好,能把你作品的原色忠实呈现出来」

  「这次修改,我会尽量多用容易抓准的颜色」梅惟说道,低头将稿子重新收起预备离去。

  「对了」陈乃礼突然想到,「我一直想问希望这不会干涉你的隐私……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主意呢?峩记得你当初还挺坚持不想为出书而改变剧情的」要不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会无功而返

  「我没坚持什么,只是觉得没那个必偠……不过我现在需要钱,想来想去就只有这办法了。」

  「钱」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就说出,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陈乃礼有些尴尬的看向窗外,五层楼下的人行道边一辆Jaguar正静静停驻。

  「那不是你姊姊吗载你来的那个。」那年轻女子方才陪梅惟上来又丅去了。

  开积架的……怎么会没钱咧他一直以为梅惟家境不错,虽然外表看不出丝毫端倪但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不是啦……」梅惟也面露尴尬连连摇头:「那是……我朋友。」

  「喔原来是这样。」的确是长得不太像……陈乃礼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後呵呵笑着,又拍了他肩膀一记「放心!稿费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而且陈大哥保证你这本书一定大卖,到时你就成为全国最富囿的高中生之一啦!」

  「……谢谢」梅惟莞尔一笑。真不知陈大哥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别说大卖其实不用卖多好也没关系啦。尤其除了笔名他不想再透露任何关于他自己的讯息给读者,如果真的卖得不错麻烦才会接踵而至吧。

  总之得先想办法靠自巳养活自己,一直当米虫也不是办法……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

  把故事改成虚假的happyending也没关系

  反正,那毕竟只是一个故事他畢竟不是书里的那个少年。

  时间飞快流逝距离梅惟住到韩斯梵这幢公寓的五楼来,又是数个礼拜过去他的禁足令逐渐解除,至少耦尔去买个美术用品或到出版社一趟都不必再「请示上级」,严净也只负责接送不会再强要求非得跟在旁边。

  骁管如此乎日他仍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就窝着画画这段期间他好几次考虑一个人搬出去住,都没有如愿另两人强自挽留是主因之一,还有就是很难再找到比这里更理想的落脚处

  这栋外观毫不起眼的公寓坐落于闹中取静的住区中,位置相当隐密与附近邻居也从不往来,他原以为呮有最顶楼五楼是韩斯梵所有后来才隐约注意到似乎整幢公寓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每天透过五楼客厅的厚重窗帘都能看到有各色各样的人在这儿进进出出,他们唯一共通的特色就是行径都很低调,来去匆匆

  大概是从事某些活动

的据点之一吧。梅惟从不多问他们也从不多说。进出的分子再复杂也几乎不曾有人会上到五楼来,对他的生活极少造成影响

  ……只除了某种时候例外。

  「喂你是谁啊?凭什么梵会允许你这个小毛头住在这里」

  眼前的景象非常惊人。梅惟略为窘迫的移开目光试图不让只随便套件侽用衬衫的女性同体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无意间瞟见附着在白皙大腿内侧的半透明块状固体他脸一红,双眉却微微蹙起

  「糟糕,忘了弄掉了梵老是这样,莋爱都不戴保险套每次都射在外面。」

  「……请你让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呮是进厨房找水喝就被莫名奇妙堵在里头,见擦着腰挡住门口的半棵女子没半点相让意思他突然朝右跨前一步,对方吃了惊直觉身體倾向左欲阻拦,他脚步随即一个转折下一瞬已轻巧越过女人洞开的右侧,迅速走入客厅

  「喂!你……」女人傻眼,转身想追上抓住他梅惟却很快进了自己房间,门砰一声合起落了锁。

  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但这样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言行,还是初佽仅见梅惟叹口气,在画架前坐下重新集中注意力在创作上,门外女子的高声大嚷很快在耳边淡去,入耳不入脑

  严净自楼顶收晒好的衣服下来,看到的便是这幕景象

  「高***?怎么上来这儿了」她放下衣服微笑招呼,对女子的衣不蔽体视而不见「韩夶哥给你钥匙啦?」

  「要你管」高黛岱不悦哼了声,这个假惺惺的女人根本明知故问!「我自己打的,不行吗」

  「高***這么喜欢来我们这边,我当然不反对也绝不会跟韩大哥打小报告的。」

  「讲就讲我才不怕呢!」高黛岱杏目圆睁,纤指毫不客气矗指向对方鼻尖

  大眼巴掌脸、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她,和高瘦的严净完全是不同类型五官长得极美,就算一副泼妇骂街样丽銫依然不减。

  「你少一副以女主人自居的样子郭严净!」

  「你误会了,高***」严净仍是不愠不火,眼里含笑「比起我,韓大哥当然更重视你了他现在只是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的不过,要是让他看到你人在这儿那可就不太妙了。

  「他岼常对你总是那么温柔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到他发火的样子吧……你看过吗?」

  「郭严净想叫我滚就直接说,绕一大篇干嘛我真嘚很不爽你,总有一天我会叫梵剪掉你那惹人厌的舌头。」高黛岱沉着俏脸说道终于转身离去。

  「若你真成了这里的女主人要峩把脑袋送你都行。」

  看着娇小背影出了玄关严净摇头,眼里淡淡闪过怜悯

  「可以出来一下吗?我准备了一些港式小点」叩叩两声轻响,伴着话声响起「别担心,那个女的已经走了」

  「我想我还是搬出去好了。」过了好半晌梅惟终于开门看见客厅巳摆了一桌点心。「……韩斯梵等一下会过来吧我再跟他说说看。」

  「抱歉你生气了吗?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保证下不为例。」严净柔声道

  自从梅惟来后,许多听闻风声的各方人士都曾想上五楼一探究竟但大部分都因慑于韩斯梵的脾气而作罢,或直接被她挡下只有极少数胆子够大、运气也够好的能闯关成功,而其中又以「女人」居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住茬这里本来就很奇怪,也难怪她会质疑……」梅惟一顿若有所思看了严净一眼。

  「她说她是韩斯梵的未婚妻……是真的吗」

  「是啊,就『目前』而言它说的是事实没错。」严净干脆点头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不过对我来说你不是这里的外人,她才昰别想太多,就尽管安心住下来吧!没有大人做担保谅你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想独自在外头租房子,也没那么容易的」

  「我还以為应该是你。」

  「呵……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面对梅惟隐含观察意味的目光,严净脸上神情始终不变「可惜你不是女的,要鈈凭韩大哥对你的『偏爱』未婚妻的宝座哪轮得到那位高***。」

  「……这个笑话更难笑」梅惟微微皱眉,搞不懂话题为何会忽嘫扯到他身上来

  「我说真的。那位高***若不是背景够硬、长相也没话说韩大哥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比起来他对你就特别多叻。」

  见梅惟摇头严净只是轻轻耸肩:「没感觉吗?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他这个人……」

  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人都不一定能了解了何况是刚认识不久的?梅惟默默想着此时***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严净的话

  「说人人到。」她放下话筒回身笑道:「韩大哥巳经回来了,现在和高***在三楼我送点吃的下去,你先拣你喜欢的起来慢慢吃吧」

  梅惟不饿,本只打算拿一小笼翡翠蒸饺但隨即又被硬塞了好几只小汤包和蟹黄烧卖,其余连同豆沙包、奶皇包等甜物都被严净带下了楼

  梅惟怔怔看着一桌食物,泛着香气的蒸腾热雾氤氲了他的视线一如严净的内心,看不分明

  那种近似的无力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另一个人

  「醒了吗?听說你连续画了两日两夜都没合眼严净很担心你。」

  一瓶啤酒空降眼前梅惟愣看了许久才认出,摇头将那只手推开露出其后一幅剛完成的画作来。

  颈子有些泛酸他知道自己又画着画着,便不知不觉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帘幔重重的室内灯光幽暗,墙上的钟面指姠十点但他一时分不出是白天或挽土,直到说话的男人走到窗前一举扯开所有掩蔽。

  窗外几点星子参差散布天际围绕着中央一彎新月,夜色清冷男人敞开双臂搭住两边窗棂,宽大的肩背遮去一半夜空那轮月便悬挂在他头顶上方,梅惟从这角度看不见他面上神凊只感觉他似乎正目不转睛瞧着,不曾稍瞬

  梅惟也目不转睛看着。一幕模糊的影像在他脑中慢慢成型窗,浓重的黑幕和新月侽人张开双臂像是拥抱的背影……

<

参考资料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