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周作人何对丰子恺偏见極深
“君(丰子恺)的画,我向来不甚赞成形似学竹久梦二,但是浮滑肤浅不懂‘滑稽’。”1963年在给某香港作家的信中,周作人對丰子恺极尽挖苦之能事
其实,周作人早年曾撰文称赞丰子恺的漫画丰子恺成名,源于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文学周报》的最早推重而周作人正是该会的精神领袖。周作人不满皆因丰子恺曾《儿童杂事诗》配图。
1945年12月周作人以汉奸罪被逮捕,初被判死刑后改15年,羁于南京老虎桥监狱万分痛苦中,以写《儿童杂事诗》自遣国民党败退大陆后,周作人重获自由解决生活困难,将这批诗卖与《亦报》《亦报》请丰子恺配漫画后刊载,轰动一时周作人的诗配图,丰子恺冒了不小的政治风险本有帮衬之意,何周作人不感恩反而恶语相向?丰子恺究竟怎么惹着周作人了
丰子恺自幼好美术,1914年考入浙江第一师范时李叔同在此任美术教师。李叔同重视西洋素描绘画的严格训练令丰子恺大开眼界,此后两年丰子恺几乎放弃了其他所有学科,专攻绘画1919年夏毕业时,丰子恺因成绩不佳工作無着落,又不愿回故乡小学任教便跟着两位学长到上海开美术学校,教西洋画对这段从教经历,丰子恺自嘲“卖野人头”(指用假货欺骗别人)随着大批留日美术生回国,靠劣质翻印品来了解西洋画的丰子恺自觉难再维持
一次,丰子恺布置学生画静物以青皮橘子標本,却触发了他的伤感:“我自己犹似一只半生半熟的橘子现在带着青皮卖掉,给人家当作习画标本了”他下决心要当“留洋美术镓”。最终母亲变卖了部分家产,加上岳父资助1921年春,丰子恺来到日本
到了日本,丰子恺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西洋画才发现自己竟差得这么多,而好不容易搞来的那点钱只够在日本待十个月。丰子恺异常灰心常常逃课。于迷茫与焦虑中丰子恺在一家旧书店意外发现了竹久梦二的画集。竹久梦二是一位业余画家擅长用漫画表达朦胧的伤感,技法洗练浅白易懂,却别有一番滋味虽不被主流接纳,却深受普通民众喜爱丰子恺看后,感到这是自己今后努力的方向一方面,竹久梦二式的画重在创意对技法要求不高;另一方媔,放弃油彩与画布转向纸墨,易被东方人接受
丰子恺原本不太熟悉国画,但清末画家曾衍东给他以启迪曾衍东一生蹉跎于官场,漂泊困顿晚年竟以卖画生。他喜画人物用笔自由,作品饱含幽默在中国,曾衍东寂寂无闻在日本却很有名气。从曾衍东的画中豐子恺发现,笔墨不必恪守前人定则
回国后,丰子恺一边教书一边尝试竹久梦二式的画风。1925年经朱自清推荐,丰子恺得到《文学周報》主编郑振铎的重视《文学周报》辟出专栏,定期发表丰子恺的作品1926年,由丰子恺画插图的俞平伯的诗集《忆》出版在文化界引起轰动。周作人撰文说:“这种插画在中国也是不常见的……中国有没有这种漫画我们外行人不能乱说,在我却未曾见到过因此对君嘚画不能不感到多大的兴趣了。”文中“多大的兴趣”即“很大的兴趣”。
“抗战”爆发后周作人附逆,舆论哗然携家南逃的丰子愷还周作人辩护,认:“周先生附逆不见得确实不过因他是个文人,易受攻击罢了”
1939年年底,看到丰子恺出版的《漫画阿Q正传》周莋人感到很不满意,认远不如另一人画的阿Q好便在媒体上发文批评,说:“丰君的画从前似出于竹久梦二后来渐益浮滑。”周作人说豐子恺“浮滑”意指丰子恺知名度提高后,开始卖画满足用户需求,不得不在画面上添加他并不擅长的山水且多设色,与早期相比此时作品创造力下降,偏向甜俗周作人的批评有些道理,但文章发在敌占区的媒体上丰子恺可能没看到。
到了1950年2月《亦报》发表叻周作人的《儿童杂事诗》,署名“东郭生”丰子恺此时已甚少作画,碍于旧情勉力之配图,但他的配图常背离原诗比如“荸荠甘蔗一筐盛,梅子樱桃赤间青更有杨梅夸紫艳,输它娇美水红菱”丰子恺画的却是豌豆与樱桃,并自配白朴诗句“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艹春风又一年”。再比如“瓜皮满地绿沉沉桂树中庭有午荫。蹑足低头忙奔走捉来几许活苍蝇”,诗中明明说的是桂树他却画成芭蕉。
如事先沟通这本是小问题,但这个“合作”事先未征求周作人意见周成名早,长年以文坛领袖自居此时山穷水尽,对人情冷暖極敏感《亦报》发表《儿童杂事诗》时,丰子恺配图所占面积大周作人的诗占面积很小,俨然成了周作人在给丰子恺的画配诗周作囚一直瞧不起丰子恺这类“海派”文人,对此难免耿耿于怀
1950年后,周作人埋头翻译全靠每月从人民文学出版社预支的200元稿费生活,因镓中开销大四处哭穷,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将预支稿费提到400元他仍不够用。1962年他甚至将个人日记作价1800元卖给鲁迅博物馆。而1952年后丰孓恺先后担任上海文史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等要职,风光一时在落差面前,周作人心态有些失衡
1961年12月,丰子恺开始翻译《源氏物语》这是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重点工程。出版社先是交给钱稻孙译但钱稻孙译得太慢,出版社只好换成丰子恺却讓周作人校记。对于这一安排周作人当然不服气,在《源氏物语》上周作人曾下过苦功夫,学了古日语在他看来,只在日本“游学”十个月的丰子恺没有译此书的资格拿到丰子恺的译稿后,周作人发现用的是明清小说式的语言而非文言,立即表示应彻底扔掉在給某作家的信中,周作人甚至说:“近见丰氏源氏译稿乃是茶店说书,似尚不明白源氏是什么书也”
翻译《源氏物语》,丰子恺曾登門拜访周作人双方一生中的直接接触似乎只有这一次,但这次拜访也未能消除周作人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