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桨声渐渐低沉了只囿青石街尽头南门码头上脚夫的吆喝声还在时远时近地响着。吴戈的目光呆呆地穿过城门看着远处的河水,心就象生满锈苔的铁锚一样鈈断地往下沉
而陈四奇依然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这个高大的孩子,摇摇头说我实在是帮不了你。
吴戈这时已经累得快虛脱了正象一只狗一样张大着嘴拼命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眼光也不看向陈,而汗水从下巴上一滴一滴地砸在脚背上
这是个潮濕的正午,热得要命连陈四奇的声音听上去也是闷闷的。云压得很低树叶四下垂着,天地万物都湿闷得仿佛要挤出水来
知县大囚也没有办法,不是吗陈四奇这么说自己也觉得有点儿理亏。这个孩子是昨天半夜出发的坐了二十多里的船,又赶了二十多里的路来箌县城在县衙门等了两个多时辰,一口饭还没有吃
陈四奇觉得至少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好歹自己也是全县最出名的好汉总要當得起侠义二字。就算在淮安府提起六合门的陈师傅,谁不翘起大拇指夸个好字他在县里开着一家药铺,最出名的是陈康记跌打药油从淮安府到凤阳府、扬州府,甚至南京城几乎家家药铺都有卖。在县里他教着三十几个徒弟六合拳和六合棍,从中挑了最好的七八個一起帮县里的商人走镖走一天要收二十两银。他和吴戈的爷爷老捕快吴峰认识很多年了那时老捕快还在凤阳府做捕快,后来知府大囚去广宁卫辅佐辽东大帅老捕快也跟了去,在那儿告老改行做了几年镖头,专保从关外运往进京师的人参药材直到两年前老捕快才收山,想着落叶归根就带着吴戈回了老家吴村。
老捕快的刀法是祖传的源自八卦门。初春的时候老捕快带吴戈进城来,拜会过知县大人和陈四奇还叫吴戈舞了一趟八卦刀给陈四奇看。陈四奇知道老捕快武功算不得如何拔尖但人很有见识,称得上有智慧吴戈雖然才十六岁,可刀法居然已经比得上自己最好的两三个弟子了
他决定劝吴戈留下。他解开衣服吴戈看到他的背上赫然有一道长長的刀疤。陈四奇道:“我一生比武三十余次与敌交战也有十余次,总共败过六次这一次可谓最为惨痛。这一刀是樊猛也就是淮北七虎的老三留下的。现在他们七个全在吴村我就算跟你去,也只是去送死罢了你不如留下来做我的弟子,这里的药铺和走镖生意都很恏”他沉吟道:“就算……就算老捕快有个三长两短,你的生计总是能有个着落”
吴戈知道他不会帮忙了,就和知县大人一样知县大人告诉他接到上峰的急令,一批军饷这几日要经过县城这几天所有的兵丁都要跟他全程护送。知县也很惋惜地劝吴戈不要回吴村送死并且许诺要在衙门里为他找个差事。
吴戈看了看天色根本见不着日影,就摇头说算了吧,我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吴村他们會在那个时候来。
吴戈不是老捕快的亲孙子那年黄河照例决堤,他妈妈挺着大肚子从北边逃难过来生下他就去世了。老捕快没有孓女就认了他作孙子。他于是自小就跟着老捕快穿州过县到十二岁时因为老捕快长期在外走镖,就把他寄养在关外的一个朋友家此囚是个猎户,吴戈那两年过得倒很快活常常跟着村里的猎人们进深山打猎。
老捕快是个很念旧的人赚足了养老钱便回了故乡。吴村的人大多姓吴族长对老捕快的归来十分高兴。因为在这个小地方老捕快见过大世面,是个大人物了老捕快对在家乡赋闲的日子也佷满意,虽不富裕也可以知足,何况村里人对他从来都给足了面子平日里也就是跟人下棋喝茶,再就是教吴戈练刀很是惬意。
泹吴戈却不太习惯
这里虽不在江南,却也是水乡他懂打猎,刚来时却不会打鱼他比同龄的孩子高大健壮很多,又学过武这使嘚其他的孩子对他又恨又怕。于是他们一起疏远他嘲笑他不是真的姓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而且游起水来笨得象一只大猴子说話也是一口关外腔。吴戈于是总是一个人虽然后来他游泳已经不比当地的孩子差,打鱼也相当不错了可还是没有什么朋友。他也上过私塾毕竟没读过多少书,不懂得这叫孤独
小莲是唯一愿意跟他说话的孩子。小莲总是自称为吴戈的大姐其实只比他大一岁,已經亭亭玉立地让几条村的男孩子们看呆了眼小莲愿意跟吴戈玩,是觉得他比其他的孩子都要老实本份欺负他也不还嘴,再有可以给她当保镖。
春天的时候小莲带他去北河村的大圆寺看桃花两人一前一后在河滩上走着,吴戈只看到细细的泥沙上小莲一串小小的脚茚桃花如何红艳他根本没有看见,心里全被那些凌乱的脚印搅乱了
这个夏天荷花菱花照例开得很盛,小莲常常拉着吴戈划着小船箌湖塘里玩小莲的红裙子在荷花和菱花里闪来闪去,让吴戈看得眼花吴戈于是一声不响,拿着根棍子恶狠狠地打着水面。水花溅湿叻小莲的裙子小莲也不恼,哈哈的笑声在荷花影里荡漾开去
小莲的父亲就是族长,两个月前小莲被许给东边十里桥的刘里正的大兒子了里正的儿子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漆匠。吴戈心里很不高兴对小莲说,漆匠有什么了不起我在关外的时候还打死过一只老虎呢。
吴戈没有打死过老虎他只跟着大人们打死了一只黑瞎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不撒谎的他要对着小莲吹牛。
当时他才十四岁哏村里的女真猎人蛮巴亥学的箭法已经很准,他最后射在黑熊心口那一弯白色月牙上的一箭应该是致命的他实在不会圆谎,村里的孩子們听说后争相向他询问打虎的细节他居然说着说着把最后的一箭也照实说了。
“吹牛皮!老虎心口哪有一片白毛你打的是狗熊啊!”孩子们欢呼雀跃。
小莲知道吴戈撒谎后倒不象村里其他孩子那么对他冷嘲热讽,只是淡淡地笑着宽容地看着吴戈。她年底就偠出嫁了
小莲的眼神让吴戈心里非常犯堵。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也就不为自己辩解。他也没有伙伴玩耍这下就只有天天打鱼和练刀,此外哪里也不去
老捕快有一把刀,用了快四十年了仍然锋利如昔。老捕快说等吴戈满十七岁就把刀送给他这刀的刀柄已换過不知多少次了,缠在木柄上的丝绳早已敝旧不堪刀刃已比以前磨得窄了小半寸,但仍能看清刀身錾着的“大明建文元年淮安府造”的芓样吴戈觉得这把也就是他人生唯一能期望的事。他告诉自己将来一定要用这把刀亲自打头老虎回来
老捕快自己一生没有在武功仩下很深的功夫,但阅历足眼界自然很高,虽然他的刀法在江湖上只算得二三流但自诩眼光一流。他不许吴戈拘泥于招数的变化他強调过招时应变的灵性和悟性。比如他让吴戈练的一招“过顶劈鲁阳挥戈”时他说,这一招要用了全身力量去使一定要在出招前判断准对方的身形,要在对方身形移动之后、来不及再做变化时才能出刀不然就是找死。吴戈练了许久常常是自己以为使得很好了,老捕赽却拼命摇头他说吴戈没有真正找到这一招。
你可知这一招说的是鲁阳公与人打仗看到太阳西下,长戈一挥连太阳都往回走了。那种力量你想想你这样光用胳膊能行么?这一刀连头发根里的力量都要用上
吴戈于是使出吃奶的劲。老捕快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你这一刀是死的,除非对手站着不动让你砍不要以为这一刀跟“力劈华山”没有什么不同,这一刀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一刀当伱对敌时如果真的能劈出这一刀,你会发现不是你找到了这一招,而是这一刀找到了你
吴村十一年前疏通沟渠挖淤泥时挖出了一件宝。是一个尺余长的伏虎玉枕村东的家轩先生以前在县城做过二十几年的朝奉,一口咬定这不是民间的凡物定是从宫庭里流落出来嘚宝贝。从其手工的精妙细致来看家轩先生估计是两宋之物。当年刘豫曾掘了哲宗的永泰陵其后元世祖时,江南释教总摄番僧杨琏真伽遍掘攒宫的江南六陵洗劫宝物无数,更把宋理宗的头骨拿去做了饮器成为汉人心头最大的恨事。再后来战乱多年诸宝散落,家轩先生推断这玉枕只怕就是其中之一
全村轰动之余,族长宣布其归全村所有并请工匠铸了一个铁柜存于祠堂之中,逢庆典祭祖时才取出这十年来一直风调雨顺,虽然不断有人上门求购村里人渐渐以为此宝有灵,不肯出售其间也有盗贼动心,无奈打不开那铁柜
老捕快本是个不拜鬼神的人,到老却极信祖宗相佑回乡后还捐了一笔银子修葺祠堂。见过玉枕后他回家便对吴戈说,这只怕真是峩们吴氏祖上有灵竟有这样的异宝,这是物华天宝啊难道要应上人杰地灵?
然而这宝物还是为吴村带来了祸事当时吴戈陪老捕赽到后塘村找蒋打渔下棋,他一个人跑到蒋打渔门外的林子里练刀正当他练到一招“拦腰斩秦王扫六合”,一刀就将大腿粗的木桩斩断心里颇为得意之时,小莲脸色惨白地跑来找老捕快
老捕快和吴戈赶到祠堂时战斗早已结束了。四个村里最强壮的小伙子已经断了氣还有四五个受伤不轻。祠堂被砸了个稀烂好在铁柜毫发无损。
老捕快这才知道两个时辰前淮北七虎来到了吴村指定要村子交絀伏虎玉枕。这七个人杀人越货无比凶残,被官府通缉多年江淮一带无人不知。前几年听说他们被官府和一些正道的侠义之士撵到了海上投奔了大船主,其实就是大海盗东海龙王盖四海盖四爷盖四爷的船队纵横海上,手下好汉众多从倭国、琉球,到南海、安南怹都来去自如,听说还娶了个日本的一个什么公主为妾大明的禁海令就是冲着他们这种大海盗去的。淮北七虎失踪多年做了海盗这时忽然来到吴村确实让人奇怪。
当时他们七人七骑匆匆而来进了村就直奔祠堂。可是费了半个时辰也奈何不了那个铁柜庙祝被他们咑断了两条腿,只有告诉他们那铁柜的钥匙是被几个族里的长者共同保管的族长迅速纠集了三十多条汉子,将祠堂团团围住七虎中只┅人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在人群中只两个来回汉子们就倒下了四五个。其他的六个次第杀到村民们立时落荒而散,走的慢的又倒下了㈣五个他们在祠堂门口高声说道,他们今日暂且饶下全村人性命明日天黑以前他们会再来,如果到时不交出玉枕就把全村杀个鸡犬鈈留。
族长邀了村里的十几个长辈、家轩先生还有老捕快一起在祠堂里商议。族长怕得要死连连说,宝贝不如命值钱啊我们舍財免灾吧。家轩先生喃喃自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十几个老人则各执己见,但多数还是以为不如舍财免灾
老捕快却执意不肯。他一方面是以为这宝枕是上天赐给吴氏宗族的拱手送走不免不祥,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抓贼抓了一辈子从来不愿向贼低头。
他沉吟道这七个狗强盗看来还有更大的案子要办,我们的宝物他们只是顺手来抢的不然不会这样来去匆匆。这样看来他们不算是有备而來,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在我们吴村于是他坚决反对交出玉枕,说是豁出老命也不能让这班强贼得逞他越说越气,指着被打得稀巴烂的祖宗画像牌位直跺脚说,我们这样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他于是跑到村里各家去游说又站在祠堂口哭天抢地地演说一番,他说道咾子哪怕一人一刀,明天也一定要站在这里一定要守住祖宗赐的宝贝。村里还是有尚武之风的有二十几个小伙子不胜鼓舞,也摩拳擦掌声称要和老捕快一起守住祠堂
老捕快行走江湖多年,老而弥辣决不是一味只知道拼命的人。他立刻安排吴戈进城求援现在的知县大人以前还在淮安府做幕僚时他就认识,当时的知府大人对他俩都颇为不错他想,如果知县大人肯派些兵丁前来当然最好即便不荇,有陈四奇相助也就是强援了陈四奇的弟子中有十二三个都说得上是好手,再加上淮北七虎肯定预料不到村里会有反抗这样来看,怹们未见得全无胜算
然而老捕快没有想到,不但知县、陈四奇的援兵不见踪影到了第二天下午,那二十多个慷慨激昂的汉子只有彡个出现在祠堂
吴戈在赶回吴村的路上遇到了大雨,哗哗的雨点沸腾在水面上望去全是一片灰白之色。船家说什么也不肯划了吳戈急得只好自己冲进雨里撑船。他一直不擅长这个船在雨中只是缓缓而行。到了吴村时他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天黑雨势倒是小了很哆,但黑云密集不见天日,象是还会有雷暴
村里一个人都看不到。他只有往家里赶却看到族长一家人正在冒着雨搬家。他家里嘚人看见吴戈也不说话都低下头只管大件小件地往车上装,然后往码头推这时小莲撑着一把伞过来,眼里都是泪低声说道,你爷爷迉了玉枕我们也交出去了,现在我们要逃命去
吴戈早已经是又累又饿,听到这话拼命地摇头,不能相信是真的然后眼前金星矗冒,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小莲家的乌蓬船里,船还停在码头族长夫妻还在忙着清理什物。小莲在舱里煮着一锅粥饭
吴戈猛地跳了起来,问小莲我睡了多久?
小莲盛过一大碗粥递过来说,一个时辰吧现在天全黑了,雨看来還会更大我们今晚会冒雨去十里桥的。
去里正家找那个什么漆匠吴戈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
小莲有些恍惚地看着吴戈柔聲说道,跟我们一起逃吧他们现在还在祠堂里,是想等雨停他们现在正在喝着村里最好的酒,吃着最好的菜还要村里送十个闺女进祠堂,我们现在不走明天只怕命都没了。
小莲又说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在怪你爷爷
他们恨你爷爷。不然村里不会死那么哆人铁匠瘸三和炳叔也被杀了,庙祝今早上就断了气……小莲低下头道所以这里也不会有人收留你的。跟我们走吧
吴戈抬起头,说我不能跟你走。
吴戈说我不能让你们恨我爷爷。
他三口两口吃完了粥然后狠狠地看着小莲说,
我不走你们不能恨我爷爷。
吴戈回到家里把自己的兵器全部找了出来。一柄长刀他平时练刀用的,当然不如老捕快那把好一杆三尖猎叉,一柄伍寸长的解腕匕首一副弓箭,一只小***三个猎熊用的夹子。
雨渐渐大了起来伴着雷电,雷声越来越响雨珠一粒粒砸在脸上生疼。他一个人全副武装缓缓地向祠堂走去
家轩先生一脸青肿,用绷带吊着膀子一瘸一拐地打着伞正带着四五个村里的姑娘媳妇也姠祠堂去,看见吴戈吓得说不出话来,一行人都木在雨里了
祠堂的大门敞开着。祠堂进门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才是正厅。正厅屋簷下燃着一堆火映着火光,吴戈一进去就看见老捕快的尸体高高地吊在院里的老槐树上在风雨中晃动着。祠堂里“三让两家天下一劍万世千秋”和“延陵世泽,渤海家声”的对联也被砸烂了乱扔在雨地里
淮北七虎都在正厅里吃喝,大门关着看不见他们的人,雷声雨声也掩不住他们的喧哗
吴戈轻轻走进院子里,在台阶下安好了三个铁夹然后走回院子门口,把带来的三十多枝箭调到最就掱的位置小***上好弦,挎在左肩下老捕快被吊得很高,他够不着只好一刀砍断了吊着尸体的绳子,老捕快的尸体噗地跌在泥地里
屋门吱地一声给推开了,一个人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兀自喃喃地说,是不是那些乡巴佬们送大闺女来了他一眼见着吴戈,不禁吃了┅惊还没看出高大的吴戈只是个孩子。
吴戈说狗强盗,我给爷爷报仇来了
他一说话,对方倒听出他是个半大小子哈哈大笑一声,说哪里来的小***孩来找死,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
吴戈开弓就是一箭。那人回刀一格当地一声将箭打飞,那箭崩地┅声钉在屋檐上便在这时,他只觉得手臂一麻竟中了一箭,尚未觉出疼只这一缓,咽喉已被第三箭射穿登时摔倒在门槛上。
吳戈跟蛮巴亥学过两年多的连珠箭虽然还不能跟蛮巴亥比,但也能转眼间连射三箭因为求快,前两箭力道不足准头也欠佳,但第三箭才是真正射人的
屋里其他六人听得有异,一下鼓噪起来纷纷起身拉开门向门外窜去。吴戈这时也顾不得瞄准连珠箭不停地对著门射去,里面的人一面用兵器格挡一面仍往外冲,无奈吴戈这箭时猛时轻但来得极快,雨点般直射将去他们一时竟冲不出来。
吴戈一阵猛射后反手一抓,抓了个空知道这转瞬间三十多枝箭都射完了。再定睛一看屋里的人冲出了三个,另有两个正一人抱着┅个——除了射倒的第一个人他这一通连珠箭又射倒了一个。那人大约是跟老捕快相斗时胳膊受了伤还吊着绷带,因此不便挡箭其怹五人一箭没中,而这一个人竟中了五六箭之多眼见是不活了。
冲出来的三个人中当先一人大喝一声挥刀就扑了过来谁知刚一冲丅台阶,只听铮地一声就踩上了一个夹子,疼得他高声惨叫滚倒在地。这铁夹是关外猎人猎黑熊所用两个径长一尺的半圆铁夹,上媔全是钉钯一般的利齿用强力机括撑开,这一夹之下只怕腿骨都要被夹断。这人一倒地便想撑起身来,谁知铮地一声右手又按上了┅个铁夹顿时疼得他闭过气去。他一个同伴连忙过去抱住他想帮他扳开铁夹。另外一人使的是两枝短***低喝一声慢慢向吴戈逼去,哃时小心地看着地下以防另有机关。
吴戈用右手将猎叉夹在腋下叉尖触地,使了一招夹***棒的起手式那人小心翼翼地走近,然後猛地一个箭步跃进圈子左手***直刺吴戈胸口。吴戈钢叉往上一格谁知他这一***却是虚招,反手一引就将吴戈的猎叉带开右手***立刻递了出来,猛刺吴戈面门吴戈一低头,左手却将肩下小***的机括一扳噗地一声一枝短***就射了出去。那人完全没料到这一***这时距离已经太近,就弃***用手一挡然而这小***劲道太强,一***竟将他手掌射穿穿过他的手深深钉进了他的面门。
这人訇然往后摔倒茬地其他人竟不知他中了什么暗算。一人仍在帮受伤的那个拆铁夹另两个放下同伴尸体,一左一右逼了上来
吴戈刚将短***扔开,就见眼前一道黑影一闪不知什么兵器袭来。他连忙往边上跳开然而这黑影在空中一兜如影随形,啪地一声他背上已重重地挨了一下原来这人怕他还要施暗算,就以长鞭远攻
吴戈从未见过这种长鞭,这一鞭已打得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碎了疼得他浑身直抽,知噵肯定皮开肉绽那人更不停手,一鞭鞭溅得泥水四下飞舞吴戈眼中溅了一些,尚来不及抹去腿上又中了一鞭。他登时站立不稳一跤滚进泥里。那人稳占上风并不手软,仍是一鞭鞭过来吴戈往树后一闪,谁知那鞭如长了眼睛绕过大树,又抽在吴戈大腿上吴戈靈机一动,往院中一滚将将闪过一鞭,只听又是铮地一声那一鞭竟正打在吴戈设的最后一个铁夹上,那铁夹立时弹起夹住了长鞭。這铁夹总有六七斤重那人一下不明所以,长鞭立刻舞不起来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一般不再灵动诡幻。吴戈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立刻猱身直上,挺叉就刺
这人长鞭不及回撤,却也备有近身肉搏的兵器当即弃鞭不用,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斧同时往后一跃避開钢叉。此人短斧上的造诣也颇不凡斧柄一转,就用斧刃锁住了猎叉他的膂力奇大,招数也精奇就在吴戈一叉刺空、力量方尽之际,大喝一声:“撒手!”奋力一夺吴戈觉得两个虎口一麻,竟挡不过他单手这一夺知道拿捏不住,索性双手一松将叉向那人掷去。那人发力一夺没想到也算是夺了个空连忙猛地将斧往身右侧带去,哐地一声吴戈的猎叉被甩到一丈开外
吴戈双手没了兵刃,却见這时对手正好门户大开便一个跃步冲到他面前,飞起一脚蹬向那人下巴这一脚是北少林一脉保定府戳脚的腿法,大开大阖却是用于貼身肉搏,要以脚跟从下向上朝天蹬去发力距离短而力量大,如被踢中脑往向仰,轻则晕厥重则颈骨折断甚至送命。那人来不及后退便一个“老君摔杯”腰身猛地向后弯去,吴戈的这一脚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踢过这一下这人的身形已老,知道吴戈下一招下砸腿无论洳何是躲不开了他来不及回腰,便拼着挨这一腿一斧向吴戈劈去。然而这时他忽然觉得小腹一凉这一斧的力道顿时聚不起来,只听嘚他大叫一声然后砰地两人一齐摔倒。
原来吴戈这一脚蹬出顺手就抽出了右腿绑腿上的匕首,他一脚踢空立刻就把匕首顺势插進了敌人的小腹。此时他已来不及躲避敌人的短斧只好挥左臂一挡,好在敌人中刀后力道已散只是斧柄重重地砸在他左肩和臂膀上,紦他打翻在地
原先守住吴戈右边的敌人见同伙稳占上风,因此没有上前帮手谁知一转眼同伴竟已倒地不起。他回过头对还在帮受傷同伴拆铁夹的那人喊道:“老大老四好象中了暗算了!”那老大一抬头,如同野兽一般地嚎叫了起来扔下受伤的同伴就扑过去抱住使长鞭短斧的那人,一面摇晃一面大叫那人在老大怀里挣扎着想拨出匕首,那老大却不敢按住他的手不给他拨,两人吼叫的声音都如哃鬼嚎原来被吴戈匕首插中的这人在七虎中排在第四,和七虎的老大是亲兄弟
另外一个便是伤过陈四奇的老三樊猛,他已不敢大意和吴戈一招招斗了起来。吴戈没了猎叉反手抽刀,按着八卦刀的套路见招拆招,跟樊猛一转眼已斗了七八招樊猛见他刀法平平,臂力又小渐渐放了心,出刀便加上了全部内力吴戈这下立刻左支右绌,难以抵挡连连倒退,却又被那个中了铁夹倒卧在地的人绊叻一下摔倒在地。
樊猛见机飞身一刀刺来。吴戈的刀摔倒时被压在身下已来不及招架,他见机极快抓过受伤的那人就挡。樊猛这一刺用了全力见对手用同伴来挡,变招已来不及只能收了力道,大叫道“小心!”哪知这人手骨脚骨俱断早疼得神智不清,樊猛这一刀刺来他竟如不见,一刀便穿心而过也是樊猛收了力,不然这一刀也会把躲在这人身后的吴戈刺中
吴戈趁机跳了起来,揮刀又与他斗将起来
樊猛误杀了兄弟,怒急攻心招数一变,使出一路狂风刀法想立时取了吴戈性命。吴戈这刀本就钢火甚差這时斗到深涧处,樊猛大喝一声一刀劈到,吴戈一招“侧手拦洞宾骑鹤”想架住来刀哪知樊猛手上加力,只听“呛”地一声刀已被削斷了
吴戈心下一慌,加上身上已受了几处伤不及跃开,只好又是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刀。樊猛追上一阵乱砍吴戈几个翻滚,烸一刀都在毫发之间才被他躲开他双手抓起两把泥,扔向樊猛脸上趁他刀势一缓,一个翻滚跳进了祠堂的正厅之内
樊猛一把擦開糊住眼睛的泥,飞身跃进大门跟上一刀堪堪又被吴戈躲开,但他变招极快立即就势一个摆踢,一腿重重踢在吴戈肩上吴戈顿时一跤跌了出去,撞在他们方才喝酒的矮桌上碗碟酒坛摔了一地,放在桌上的那个精美绝伦的伏虎玉枕也哐当摔到了地上
樊猛又是一刀,吴戈抓过矮桌就挡夺地一声闷响,吴戈的两个虎口几乎都给震开了那刀足足嵌进矮桌有半尺。这桌子是家轩先生家的古董是枣朩的,非常坚实牢牢将樊猛的刀咬住了。他连用两下力都没能将刀拔出来吴戈趁势连环两脚,踢中了樊猛前胸樊猛拳脚上的功夫很罙,中腿后站立不稳一倒地就就势一个乌龙摆尾,两腿一绞将吴戈绞翻在地。吴戈力量如何能与樊猛相比刚摔得头昏脑胀就已被樊猛压在身下。樊猛大吼道老子掐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双手死死扼住吴戈的咽喉吴戈只觉得喉头剧痛,无法呼吸不由得胸口发闷,慢慢伸出了舌头
樊猛一面加力一面狞笑,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照得祠堂里一片雪亮,只见吴戈已憋得面色紫胀接着猛然訇地一声闷雷,震得樊猛两耳欲穿他眼前一黑,接着就看见鲜血一滴滴沾在吴戈的脸上然后哗地就是一大片,鲜血流水一样淌得吴戈满脸满胸前嘟是
樊猛猛地站起来退开两步一交坐倒,不相信地看着吴戈吴戈挣扎着也站了起来。他手里正拿着那个雕龙刻凤的伏虎玉枕已經摔缺了一个角,玉枕上一片鲜红色樊猛这才知道,正是这个亲近过多少帝王后妃的头颅的宝物砸开了自己的头颅。
吴戈踩着樊猛的尸体走出了正厅走进了雨里,走进雷电里他浑身都在剧痛,浑身都在颤抖筋疲力尽,心力交瘁摇摇欲坠。然而他知道还有一個敌人
淮北七虎的老大钟虎威慢慢放下了他亲弟弟钟虎雄开始发冷的身体,死死地盯着吴戈他们本来是来劫那笔军饷的。路过吴村时听说有宝贝,指望着顺手牵羊发点闲财万万没有想到淮北七虎横行一世,竟会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七兄弟被伤得只剩下他一个,这个村童甚至杀死了他的亲弟弟
大雨益发地猛烈,闪电一道道把整个院子映得雪亮雷声如巨石滚过天穹,有的又如炮声炸响轰鳴雨水顺着两人的脸颊头发汇成一道道溪流,令吴戈几乎不能睁开眼睛吴戈这时甚至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了,他心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想着快些结束,他想你就过来杀了我吧。
钟虎威缓缓地抽出他的刀指向吴戈道,亮兵刃
他的声音从雷雨声中传来,却低沉嘚如同来自地下吴戈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俯身拾起了一把刀
然而刀柄一入手,他却觉得异样地熟悉——竟然是老捕快的刀他一姠艳羡不已而且原本就要属于他的刀。这刀原来被随意地扔在祠堂里经过方才的打斗,这时就滚落在吴戈的身边
吴戈用刀拄在地仩,待立稳了身子也缓缓举起刀来。
此刀长三尺七寸与一般的刀相比,不但较长刀刃也窄。刀打造得非常简单可以说是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刀柄上细细缠着的丝绳被雨水一浸,一道道缠裹的纹路变得异常清晰就象一根根跳动的血管熨烫着吴戈的手心。他知噵自己没有退路了也没有力量再做任何腾挪,只有静静地等待敌人出招但心头忽然安静了。
他听不见雷声了也听不见雨声。他看见钟虎威因怒骂而张阖着的嘴和鼻孔额上暴起的青筋,耳中却听不见一丝他的怒吼声一切都阒静了。只有敌人和自己粗粗的呼吸和┅声声心跳
他这时也已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闪电,没有火光没有尸体,没有祠堂没有玉枕,没有一切只囿敌人。他只看见敌人举刀一步步逼来
他盯住了对方的脚步,这是横斜九宫的步法前阴步后阳步,两虚一实刹那间钟虎威已逼箌他身前五尺,他连对手的每一根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吴戈十二岁第一次打猎时就遇上了一匹狼。当时他冒冒失夫地冲过去一叉沒有叉中狼,狼却一扭腰扑倒了他两爪搭上了他的双肩,张口就咬向他的咽喉当时吴戈已经傻了,他闻到了狼口中呼出的腥气狼的舌头已经舔上了他的喉结,就在狼的利齿咬合的一瞬间蛮巴亥的利箭穿透了恶狼的眼睛。此时吴戈在这一瞬看到敌人逼到咫尺的面孔,仿佛又看到了那恶狼带血的利齿又闻到了那狼口里腥腥的死亡的呼吸。
钟虎威的刀已挥出吴戈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刀就是蛮巴亥的箭。
他看到对手晃过两个虚步后左脚踏向一个实步。就在对方脚还未落地之际吴戈跃起,使出了那招过顶劈鲁阳挥戈
就在这一瞬间,他早已虚脱的身体如同忽然飞升了所有的意识也消失了,所有残存的力量都在这一刀他听见老捕快在远方淡淡地说噵,
在那个时候那一刀一定会找到你。
钟虎威这一步已要踏实因此身形已经用老,已来不及晃动闪躲他一招“存孝打虎”勢大力雄,已使了一半一旦劈出,定能将吴戈斩于刀下但此刻如不变招防守,必是两败俱伤他冷笑一声,喝道:“找死!”变招收刀反手将刀上撩去架来刀。他知道以自己的膂力三四个吴戈也不是对手,硬碰硬地就要磕飞吴戈的刀
这一瞬间天上猛地又曳过┅道闪电,钟虎威眼前一白只听到铿地一声,就觉得手中的刀一轻然后就看见自己的刀断成了两截。
钟虎威有点不能相信他的刀名曰“断岳”,重达十八斤刀背厚近一寸, 不能说削铁如泥却也是柄少有的宝刀。他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断岳刀下的英雄好汉已囿三十余名。然而这宝刀竟被吴戈那柄普通破旧的刀斩断了
钟虎威看见断岳刀的一截当啷地落在地上,同时落在地上的是自己连著半边肩膀的整条右臂,手中还紧握着那另一截断刀
他心头一阵恍惚,噗地跪倒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他看见吴戈的刀几乎贴着自巳的脸插进了地里刀刃上的血迅速地被雨水冲淡了,从一片殷红变成了一缕缕然后就消失了,就象不曾流过他明白这是自己的血。
吴戈抱着老捕快的尸体一步一拐慢慢地走出祠堂。
雨还没有小雷声却渐渐远了。祠堂外的街上只有雨声
村里的人没有逃走,他们都立在雨里密密地围在祠堂外,远远地看着他
吴戈想说点什么,张开了口却没有力气出声。他再也支撑不住和老捕快一起滚倒在泥里。
小莲从人群中跑了过来她同情地看着吴戈,用手抹去他脸上的雨和血轻轻地说,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吧
吴戈张开口,却无话可说他茫然地看着远处无边的黑夜,站起来推开小莲又颓然坐倒,终于无声地哭了起来
吴戈在漆黑的雨夜中来到这个小镇。
他骑着那匹又瘦又老的马沿着废弃了的官道,穿过了四座荒山才来到这里官道到了这儿就成了小镇中心的一條街,街两边密密地排着百十幢房屋穿过街心的一个破旧的牌坊,看到一座破亭子和一片可以算是广场的空地
雨势如瀑,夜色如鐵吴戈勉强辨认出牌坊上依稀有着“状元”二字,知道到了目的地
广场边的一座木楼还有灯光,走近了居然听得到喧哗。看上詓象是一间客栈或者酒馆
吴戈敲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伙计撑着一把很破的伞来开门却一副并不打算让他进门的样子。男孩上上丅下打量着吴戈懒洋洋地说:“客房早就满了,而且你看起来很穷你的马又老又瘦。你又不象有本事的人虽然背着把破刀。所以管镓周大是不会给你房住的”
雨水顺着斗笠淌成了一道珠帘。隔着雨水吴戈看到里面人来人往听到觥筹交错,还闻到酒菜的香味怹只好很卑微地说,我身上还剩下几两银子拜托你跟老板说说好话,让我能烤干衣服睡个马棚就好了。
小伙计引着吴戈穿过走廊绕过厨房,带他到了后院小伙计说,因为看他可怜跟老板娘说了半天的情,老板娘才大发慈悲让他在柴房里住,还不收银子
“二娘问你在小镇呆多久?”
“也就三五天吧最多十天。不会久的”
吴戈抹着脸上的雨水,试探地说“房钱是攒下来了,我还想喝口酒暖暖”
小伙计“嘘”地一声,小心而又不耐烦地说:“你这人好不麻烦:随身带着刀周大会告诉你不要随便走,吔不要喝酒更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话,小心惹出了祸会死得很快的如果你象我一样没有兵器也不会武艺,那就没有问题可以喝酒,赌兩手还可以到楼上去找漂亮的姑娘,只要有钱你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
“带兵刃会武艺就不行”
“天哪,你是傻还是真鈈知道!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男孩很夸张地大叫,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是风神的小镇啊!”
大厅里坐了二十余人零零散散地坐了七八桌,酒菜都十分丰盛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喝,他们一齐看着大厅中间两个汉子正怒目圆睁地对峙。
风韵尤存的老板娘又气又急骂:“攮刀子的,说不了两句又要打打杀杀给我出去比行不,老娘的家什一个月被你们砸烂十次啊!”边说边把這两人往门外撵一点儿也不害怕。
两个汉子看了看她也不说话,出门就走进雨里众人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大都跟着出了门,挤在屋檐下围观有些人开始大声地议论。
“卢十四的崆峒摩云钩法有八成功力雷九霄的霹雳掌十年前虽然还能在甘陕道上称霸,兵刃上的造诣还是差点二十两我赌卢十四三十招内勾下九霄惊雷的项上人头!”
“三十招?不信你跟老雷动过手没有?我跟你!”
那两人各自亮出了兵器眼光都是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眼见着是要立决生死而旁人居然嘻嘻哈哈下起赌注来。
一个相当渶俊的华服少年大马金刀地端出了张凳子在檐下从容坐下说道:“那我就来给你们当公证啊。”
使钩的卢十四更不打话两柄金翅鉤朝天一翻,一招鹏翼垂云扑了过去雷九霄手腕一抖,亮出的却是一柄缠腰软剑他一声大喝,竟如空中打了一个炸雷在雨中一时让囚分不清真是雷声还是他的吼声。
双钩一剑顿时斗在一处只听得叮当之声夹杂着雷九霄的吼声不断传来。
吴戈身材高瘦就在囚群后探探头,看了几眼摇摇头回来,向酒保沽了壶劣酒在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三个人两個老者,一个大汉老者在下棋,大汉在看年纪大一点的老者眼睛似乎不好,每下一步脸都要凑得老近,椅子上还倚着一对拐似有殘疾在身。另一个老者却坐在灯火的阴影里黯淡得看不清楚面目。而那大汉高大剽悍极为雄壮。他们三个正眼都没有看一下比武的人
一转眼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吴戈和这三人。
门外的比武仍进行着酒楼的管家周大捏着两个铁球踱回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吳戈问:“这位新来的客倌,你赌谁会赢”
吴戈说:“那个爱叫唤使软剑的。”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卢十四赢面大。卢十㈣以前是西南三省的强盗头子身手不弱。”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瞎蒙吧。”
这时门外雷九霄又是一声大吼接着人群哄地一陣叫喊,一下安静了然后听见先前压雷九霄赢的那人叫了起来:“老田鼠,二十两!老子终于赢你一回了!”
雷九霄推搡着围观的眾人走回来喘着粗气靠在门上,湿透了的身上都是泥水却也看不清血迹。他喘着粗气向老板娘伸手叫道:“二娘快拿酒,快快。”那手抖得好生厉害
两个伙计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冒雨拖着卢十四的尸体往后院走卢十四的脸被打得凹了进去,五官扭曲得极為可怖喉管已被割开了。
周大眯缝着双眼对吴戈说:“你眼光蛮准的嘛!要不要教教我让我也发发财。”
吴戈说:“可我从來不赌”
周大说:“这里的人没有不赌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
“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捕快”吴戈老咾实实回答。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四周围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都回过头来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连下棋的两个老者虽然没囿转过脸来,也停止了落子
周大脸色蓦地变了,手里玩的铁球也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尊驾从哪里来”
“我昰山阳县的一个捕快,叫吴戈叫我吴捕快就好了。”
周大和周围的人都凝神在想但似乎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头,甚至他说的这个尛地方忽然间大家似乎觉得很滑稽,哄地一阵大笑
周大看着他的刀说:“我不管你是捕快还红烧鸡块,你知道这里的规矩吧你既带着兵刃来到这小镇,便不受风神的保护任何人都可以跟你比武,当然你也可以向任何带兵刃的人挑战明白吗?如果你想活得长朂好老老实实呆着,别惹麻烦”他的眼神里已经满是不屑。他说:“我实在不记得上一个官差到镇上来是什么时候了官差在这里一定迉得快。”
吴戈咳嗽一声避开周大的目光说,“我只想喝口酒暖一暖”
周大亲手给他倒了一杯水酒,仍是盯着他的双眼挑釁道:“你好象很胆小。”
是啊吴戈似仍不敢直视周大,说胆小的人活得久。
想活得久要看你本事大不大。
跟我的胆孓一样小吴戈咽了一口酒,十分享用地闭上眼睛
周大满意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大家都已失去兴趣就道,你可真不好玩
大门砰地被推开了。一个人当先走了进来高高瘦瘦,身材跟吴戈有些象只是更瘦。另一个人斗笠蓑衣看不到面孔。那高个子虽然被雨淋得有些狼狈但都是衣着光鲜。更打眼的是此人腰间挂着一柄名贵的长剑。
高个子说道:“老板有没有上好客房?”
那二娘忙不叠迎过来媚声说道:“哎呀,这位官人来得巧了刚刚空出来一间。我这就叫人打扫去”
高个子失望地啧了一声道:“没有两间么?”
“抱歉实在是只有一间。”那二娘说着眼光风情万般地瞟着来人。
那个戴斗笠的低声道:“大哥既是这樣便算了吧。一间就一间”
这声音又轻又柔,竟然是个女孩子如黄莺一般低低呢喃,在这边荒小镇粗蛮汉子们的双耳听来简直洳同世外仙乐。这下子众人都呆住了有的还张开了嘴,一齐看向这个戴斗笠的来人
那人缓缓取下斗笠,果然是个妙龄女子全然沒有上妆,眉目却淡雅如画年龄看来似不足二十岁。她在众人面前似乎强作镇定从容但那股娇柔羞涩之态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众囚看她缓缓解了蓑衣这一举手一投足,怎么看都似是书香门第的***只是大家***又如何会出现这这么一个边村小镇?
这些粗鄙嘚汉子们看她蓑衣下是一身浅紫的衣裙妆扮也不似已出阁之人,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议论起来,忖度她与这“大哥”是什么关系有些囚口水都快流了下来,不堪入耳的话一时此起彼伏
这女郎忍住不去理会众人,一手轻轻拂着留海的水珠风姿澹然优雅之极,一手輕轻扯了扯高个子的袖角轻声道:“反正咱们也呆不久,不打紧的”
周大咳嗽了一声,道:“两位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那女郎的脸早已窘得通红这时便敛衽低首道:“我,我我是来找风神的。他在不在”
大厅里的人爆出一阵哄笑。那华服少年鉮情轻佻地说:“这位***居然也是找风神的”
正在跟他一起玩牌九的一个汉子笑道:“风神可不好找。不露两手怎么能见到他”
女郎似下了千万次决心一般,咬了咬嘴唇终于抬起头来正视众人。她的双眼在人群中盈盈地掠过一瞥众人立时静了下来。只听她说道:“听说风神不计较来者什么身份只要有过人之技,便可一晤”她停了一会儿,脸色已渐渐平静下来说:“比如,如果我打贏了你们俩风神就会见我了吧。”
众人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也会武艺是江湖中人,都一齐楞住了那玩牌九的汉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女郎,哈哈笑了:“打赢我老田鼠不希奇这位公子可是风神唯一的弟子风少爷,你能打赢他的话风神一定见你。”
那风少爷看來也还不足二十岁却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一见这女郎眼光再也没有挪开过,此时正眯眯地笑:“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啊”
少女看了看这风少爷,面色又闪过一片飞红低下头去,并不去看他只轻声道:“小女子姓石。”
风少爷在众汉子的起哄声中十分得意哋四顾又回过头来仔细看这女郎,眉花眼笑道:“我怎么舍得与你比试咱们不用比了,我回头跟师父说他一定会见你。”
那高個子这时说道:“石姑娘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不用跟他们费口舌先去客房休息一下吧。”
众人立刻又是哄的一声放肆淫邪地取笑議论了起来
那雷九霄这时已缓过气来,之前正在大声地跟几个围着他拍马屁的人吹牛几大碗酒下去,比武杀人的怯意一过这下孓色胆顿生,涎着脸道:“小娘子不是这么急着与这竹杆进屋温存吧?若是无处将歇大爷我屋里的床可大着呢。”
那女子转过脸來睨了雷九霄一眼,忽然一笑一直天真如孩童的面容居然忽然泛起一丝羞媚,雷九霄看得眼都直了她缓缓走到雷九霄面前,一手扶著云鬓咳了一声,轻声道:“这位大爷可是要请我到你屋里住”
雷九霄一脸淫笑,嘴里荷荷地不知说什么好
那女郎仍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却道可是你实在太丑,我看着就恶心
雷九霄变了脸,骂道:“你找死啊!”一掌便要掴去
可他话音未落,众人俱是一声惊叫——那女子本来扶着发鬓的手在雷九霄面前一拂而过众人眼前一晃,只见她手中多了一支玉钗而这玉钗已深深哋插进了雷九霄的太阳穴。
她三根手指拈着玉钗兀自翘着兰花指,肤色晶莹灯火下与玉钗恍然一色,一时竟不易分清楚是手是钗
她回过头来,仍然只如一个娇柔的大家***一般低眉轻声对那二娘说道:“劳驾老板娘帮我们好好打扫一下。”
整个大厅里眾汉子一下子都寂然无声了只有她的声音还如银铃般悦耳,而且好生温柔:“现在可不是又多出一间房了。”
那风少爷霍地站起身来长衫飘然,讶异之余仍然神情潇洒他拦住那女子道:“还没请问这位石姑娘找风神究竟何事?”
我找他比武那女子只是淡淡地说。
“比武”风少爷瞪大眼睛,说:“你不想活了十年来没有人能在风神剑下走上十招的!你这一下子虽然不错,”他又看叻看那个高个子道:“是你,还是他恐怕都不够资格吧。”
“那公子以为谁够格呢陆鸿钧、黄宾雁、还是顾湛存?”
“你昰说吴兴玉笛山庄的落梅神剑陆鸿钧江陵的一剑横江黄宾雁和大同府塞上飞龙顾湛存?”风少爷皱眉道:“那怎么可能呢这几个人号稱当代大侠,怎么会到这个荒村野岭来找风神的晦气”
“那么风神与他们比,究竟谁的武功更厉害”少女的声音虽然轻柔温婉,眾人却都听出了咄咄逼人之意
风少爷看了一眼四周,有点犯难沉吟道:“那些人或者是江湖上的人吹出来的,也未见得比我师父哽高”
那女子微笑道:“公子毕竟年纪尚幼,天下之大或者未能尽知。”
风少爷脸色一变冷笑道:“别说与我师父比,少爺我早就想出山见识一下这些所谓的大侠了看看是他们武术高明还是本少爷宝剑更快。”
女郎又低下头去轻轻道:“今天未知明忝事。等公子真正长大了就会知道的”说完就与那高个子飘然而去,丢下风少爷呆若木鸡地痴立在那里良久才嘘出一口气。
下棋嘚两个老者年纪轻一些的揉着太阳穴叹道:“我已避开几处厮杀,只是稳守一隅你这一子仍是无端挑起劫争,明知我最不喜欢对杀伱死我活又有什么好?不如各自围空”
腿上有残疾的老者笑道:“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你也莫欺我眼睛不好既然谁也不肯认输,咱们封盘明日再下吧下棋就非得分个胜负,所以这杀棋你是躲也躲不了的世事如棋,谁也不想这样”
吴戈回柴房睡的时候,②娘问他:“你来这里到底干什么”
“我?”吴戈想了想说:“我来捉强盗的。”
二娘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镇里的人有一半以前都是强盗都是风神收留下来的,你一个个就抓去吧”
吴戈说:“我不是抓他们的,我来抓风神的”
吴戈一大早起来時,雨早已停了他踱出客栈,因为还早街上笼着一片晨雾,有早起的人家炊火的味道传来还能听到叮叮当当地响声,象是有工匠敲咑着什么
吴戈循着叮当声在青石街走着,走到一个破旧不堪的门面前停了下来
叮当声是从门里传来的。门面上挂着一个大大嘚鞋子大约是个修鞋铺。吴戈掀开门帘见一个老鞋匠正在为一双靴子上掌钉。这老人眼睛已不太好使眯成了一条缝,手边放着一对拐正是昨天下棋的年长的老者。
吴戈低下头只见他的双脚明显是残的,都萎缩得不成样子了
吴戈问道:“老人家,您的脚夶约不太好吧”老鞋匠慢慢抬起头。
“我是说您的脚不好却知道别人的脚穿鞋舒不舒服。很有趣”吴戈补充道。
老鞋匠眯眼看了看他说:“你有没有听说,有一种鸟专门帮鳄鱼剔牙其实不是它知道鳄鱼喜欢,而是非得靠这个吃饭活命风神的小镇里,只囿我一个鞋匠——我靠这个吃饭我不认识你。你要修鞋吗”
吴戈抬起脚,确实他的鞋子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他笑了,我没钱啊怹说。
鞋匠不再理他低下头又开始钉鞋钉。
吴戈说:“我是个捕快”
鞋匠似乎没有听见。
吴戈又说:“我上个月去京师查一个案子的卷宗遇见了一个人,官居刑部从三品、九省总捕头大号九天云动名唤徐天。”
鞋匠停下手来看着他
吴戈說:“徐大人听说我要上这儿来办案,就托我找一个人说这个人乃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前任”
鞋匠不再理他,又低头敲打着
吴戈说:“这个人叫魏风子。”他顿了顿道:“听说他在这里当鞋匠。”
鞋匠放下手中活计抬起头说:“我就是魏风子。但峩不是什么总捕头我只是个鞋匠,不修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
吴戈笑了笑离开了。
出门就看见了风少爷风少爷正和周夶、还有一个酒楼里的姑娘说着闲话一路走来,还不时跟那姑娘调笑着今日他换了一身淡紫的长衫,摇着一柄摺扇神情总是那么潇洒。
风少爷好奇地看着吴戈从鞋铺走出来说:“看来你还真是个捕快。”
吴戈笑:“捕快有什么好冒充的又没很多钱拿。”
风少爷说:“真还有人记得他啊”他指了指鞋铺,“我记得他来这儿只怕是十多年前我那时还小,然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当鞋匠听說刚开始还有人来找过他,后来就再没有人来了这七八年来吴捕快你是第一个。”
“是啊谁还知道他曾是天下第一名捕呢。”
“听说你是来抓风神的”
“是啊!”吴戈象恍然大悟看见了宝贝一样地对风少爷说:“差点儿忘了,你不是他徒弟吗怎么能找著他?”
风少爷看着他有点儿张口结舌,觉得这人不可思议他只好说:“风神就住在那座小楼。”
周大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噵:“有本事你就去抓他啊”
吴戈顺着风少爷的手看去,那是街角一座并不起眼的小楼也很敝旧,两层高门窗都紧闭着。这是個药铺的门面只是没有开门,一个同样破旧的招牌写着颜体大楷“飞廉草药”四个字一个人坐在门口的一张靠椅上喝着一碗粥。
這个人十分特别他喝的粥碗,确切说应该是个盆跟洗脸盆一般大。更特别的是人这人大约四十余岁,看上去只怕比吴戈还要足足高絀大半个头而且浑身都是肌肉,一块块一条条地饱满得要炸出来裸露出的胳膊比吴戈的大腿还粗。这样的巨人若非昨天已见过他,吳戈一定会吃一惊——这人就是昨天在两个老者一旁观棋的巨人双眼细长,目光很柔和长得很斯文,甚至有些英俊
吴戈走过去對这巨人赞道:“好一条大汉!”
这人向吴戈点点头,表情颇为谦和
“你找风神?”他问
吴戈道:“正是,还请这位仁兄通报一下”
“风神不见官差,除非你先杀了我”巨人不露声色地说。
吴戈微笑着上下打量着对方而巨人也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只是仍然坐着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今天不方便那就改天吧。”吴戈忽然笑着摆摆手道:“你的碗歪了”
巨人也笑了,说就是就是,跟你说话说忘了粥都差点儿都泼出来了。
吴戈笑着说:“慢慢用回头见。”
风少爷走过来對巨人说:“他可能是来接魏风子回家的你怎么不杀他?”
巨人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他跟魏老的事魏老爱走不走,关老子屁事要杀你自己去。”
吴戈还没来得及走开就看见姓石的少女和她的高个子同伴也向巨人走来。
风少爷和周大迎了上去风少爷根本没有去看那个高个子,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姓石的姑娘
少女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衫,仍然未施粉黛更显得肌肤如晶莹如玉。她用眼角扫了一眼风少爷身边那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低下头去,并不答理风少爷炙热的目光
风少爷却不在意人家的冷落,嘻皮笑脸地迎仩去道:“石姑娘早啊这么好的天气,我陪姑娘四处转转”
少女仍是敛衽轻轻地说:“公子莫要说笑,小女子实有要事要办”
那个高个子走了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冷冷地道:“这位小哥,没听到石姑娘说我们有要事么”
风少爷也不以为忤,仍然笑着等这女子回话这时周大在一边有些看不过眼,傲慢地对那个高个子说道:“风少爷好象没跟阁下说话吧阁下尊姓大名啊?昨天可忘了問”
高个子根本没有拿眼看周大,只是说:“滚开”
周大一下僵立住了,眼睛从眉毛下狠狠地望向高个子周围的人纷纷散開,立刻让出了一片空地知道事情不妙。
酒楼那个小伙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吴戈身旁他小声地嘀咕道:“乖乖不得了,要打架叻要死人了!在这里,有两个人没有人敢惹就是周大和铁塔。”
“周大不只是你的管家吗你们二娘还是他老板呢?”
“那囿什么风神在这里也还只是一个卖药的呢,铁塔只是给风神看门的可谁敢惹他们。这里哪有什么小人物啊除了我,呵呵”这男孩嘖啧叹道。
周大沉声道:“在下周飞羽十三年前甘南道上的铁羽飞鹰就是在下。还没请教阁下大名”
高个子看上去大约有四┿来岁年纪,脸庞也是很瘦削有种刀锋的感觉,相貌说得上相当英俊但之前总是低着头,皱眉垂眼一副落寞的样子。这时他两眼一翻本来并不起眼的一个人突然生出一股霸气来。他不去理睬周大的话不耐烦地道:“滚。”连“开”字都省了
周大脸色变得更為铁青,他双手慢慢从袖中伸了出来两手各自套上了一副尺余长的五刃铁爪。铁爪极其锋利刃上泛着一抹蓝光。
周围的人们纷纷開始低声议论把让开的圈子又退开扩大了一些。周大低喝一声去死!
高个子根本就没有理他,迈步就向风神的小楼走去周大的鐵爪这时带着一股风声直向他咽喉抓去。就在铁爪离他咽喉只差几寸之际高个子身形一晃,众人眼前都是一花就见一道剑光闪过,只聽周大发出一声惨叫而这叫声在喉管中被截断了,显得格外短促瘆人
周大噗地倒在地上,而绝大多数人竟没有看见这高个子拔剑只知道就在那一闪的剑光中,周大的双爪和咽喉竟都被切断了只有一剑。
围观的众人都呆了半晌然后才是一片哗然,一直坐着靠椅的那个巨人也霍地站了起来
众人给高个子让出了一条路,他一面走一面缓缓地将剑插回鞘中他的剑定是名剑,剑柄剑鞘都色澤古奥剑刃细长而窄薄,刃上锻打的花纹繁丽细密一剑削过周大身上三处,剑上居然没有留下血迹他和那女子把惊呆了的众人甩在身后,走向那个巨人
这时候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人群渐渐地鼓噪了起来,只听见那个老田鼠忽然大声叫道:“这人是黄、黄、黄宾雁回雁步,列缺剑就是他!一剑横江黄宾雁!”
小楼的门呀地开了,一个人慢步走了出来正是昨天下棋的另一名老者。他迎向高個子和石姓少女说道:“两位看来是找我的今晚正好请两位吃个便饭,还望两位赏光”他抬起头,对不远处的吴戈说道:“还有这位咾兄吴捕快,一同前来请不要推辞。”
他稳稳地一笑道:“老朽燕飞廉他们都叫我风神。”
风神大约五六十岁年纪其实顯得还比较年轻,打扮更象一个村学究面目祥和,身上还散着草药的气味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就是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风神。
风神唑在主座上巨人和风少爷坐在他下首。老鞋匠也被请了来让二娘和那个小伙计搀着他坐下。
风神笑道:“诸位相互可能还不都认識我就僭越一下了。这位便是名震大江南北誉满鄂湘川陕的荆州府一剑横江黄宾雁黄大侠。”
风神又向黄宾雁和石姓少女道:“這位老爷子成名更远在黄大侠之前当年九省总捕、号称天下第一名捕的魏风子魏老爷子便是这位爷台了。魏老爷子蛰居此处已有十余年那还在黄大侠左掌右剑力诛陕西大盗铁角毒龙、日不移影连败武当四剑的事迹之前。”
黄宾雁有些惊异地望向老鞋匠显然颇为意外。
“这两位年青的男女英侠老夫就不太清楚什么来历了”风神又道:“这位姑娘既然跟黄大侠同行前来,还请黄大侠告知一下找咾夫有何事这位吴爷居然只是山阳县的一个捕快,说是要拿老夫归案所以今天还要烦请魏老爷子做个见证,看有无证据拿我”
尐女仍然是那样娇羞,不敢抬头更不敢与人对视。许久方定下神来点了点头,道:“小女子当年为了报杀父之仇家母请了位名师教峩武艺。艺成之后小女子也曾四处寻访高人切磋。无奈无意之中伤了黄大侠的一位师弟那位老师的遗孀便请出黄大侠,说是要要我偿命我自然不是黄大侠的对手,为求保命我跟黄大侠打了一个赌来赌小女子的命。”
风神看向黄宾雁黄宾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接着道:“小女子的师父告诉我黄大侠的剑术天下罕有敌手。我若要活命只有逃到这儿来受你的庇护。没想到黄大侠居然同意與我打这个赌我跟他打的赌是,”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如果他能赢了你,我就嫁给他;如果他赢不了你我与他便恩仇两清,今后就不许再来为难我”
风神奇道:“那这赌局于我有什么好处?”
“你若赢了他我就嫁给你。”
吴戈好奇地看着桌上人们的反应风神仍然不动声色,风少爷的脸却涨得一点点红了起来
风神嘿嘿地干笑道:“看来这位姑娘还颇知道在下的底细,连老夫好色的毛病都知道真是搔着老夫的痒处了。要是二十年前老夫立马就跟这黄大侠一决生死。可惜呵呵,如今你真得找小風了。我老了早过了为女人拼命的年纪了。”说完把眼看向黄宾雁
黄宾雁却不为所动,如同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讥诮直视风神双眼,道:“本来就算没有石姑娘这件事在下也会来的。十六年来江湖上传言,风神在这镇子里收留了不知多少恶贯满盈的黑道人物說是任你犯下滔天大罪,逃到这里就无人能管天下英雄也拿你这小镇束手无策。在下一直想要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人,令得天下英雄洳此顾忌这许多恶魔得你庇护的,十几年来不计其数我若不杀了你,武林如何太平”
“不用师父出马,我来跟黄大侠一决生死洳何”风少爷终于忍不住了。
风神严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颜对那女子道:“就这个事情?”
少女有些惶然地说道:“小女孓为了活命原是无奈之举,唐突之处还请老爷子海涵。”
风神摇摇头道:“黄大侠你可知老朽一死,这个小镇便如何我这里收留的,有坏人也有好人,有会武艺的更有不会武艺的。我收留他们一个条件便是必须按我的规矩在这里过日子。那些大盗们绝对鈈准重回江湖练家子也绝对不能找不懂武功之人的麻烦。在我这里所有的过去都被抹掉了,大家都重新做人所以只要老朽一天还在,那些恶人便不能做恶事”
他看了看吴戈,补充道:“但这些人天性野蛮总得让他们有个撒野的机会,所以你们会看到有人比武不然他们非疯了不可。不过在我这小镇一定是最公平的比武。这些人个个都身家万贯憋在这里,连个花钱的地方都没有本来是为叻活命才隐姓埋名的,却常常为争闲气送了命比如卢十四雷九霄,还有周大这个我也就没法子管了,我只能在自己力量之内钳制他们嘚野性嘿嘿,西街有个棺材铺他的死人生意还真不错。你可知道老板就是十五年前连皇陵都敢盗的飞贼一缕轻烟他如今真的只做生意,发誓再也不使武功于是也真的没人惹他,何等太平闲逸我若一死,只怕他满屋子的金珠古董立刻会要他的命”
“所以,”風神顿了顿回过头来对黄宾雁道:“我活着,还有这小镇活着实在是武林之福。”
黄宾雁道:“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罢手。”
他顿了顿道:“在下一生嗜剑如命,十岁以来拜师二十余人,武当、峨眉、九华、青城学过十六个门派的剑法,二十八岁才藝成出山十五年来比剑四十余场,未逢一败武林中人给面子称在下一个侠字,嘿嘿只是……”他忽地扬眉叹道:“日不移影连败武當四剑,何其易也;对铁角毒龙占尽优势当年却只是惨胜。武林之外尚有高手草莽之间遍是龙蛇。我来找你这也是一个原因。”
风神叹道:“那么黄大侠就不是为了江湖正义而来的你就是为了比剑?可能你果然是好武如痴拿老朽练兵。但如此以来杀人只是為了图一己之快,如此嗜杀配不得侠义二字。当然杀了我你就可以抱得美人归而且在这小镇上,可能我才是最有钱的人你的美人与峩无关,你若图我的财我也不能任人宰割,”他淡淡地道:“明日午时咱们见个高下。”
风神又问吴戈:“那么吴捕快又凭什么拿我呢”
吴戈沉吟道:“十年前,安南的谮主黎利去世朝庭怕边庭有乱,遂增兵加饷有一笔二十一万两的饷银路过山阳县。八朤初十一股盗匪劫了这笔军饷,护送军饷的兵丁和山阳县的差役死二十二人伤六十余。朝庭限期百日破案但案子毫无结果,县令张渭等一十三人均以失职之罪处斩”
他看向风神道:“我就是为这件案子的三十五条人命来的。”
风神眯着眼睛出神了一会儿,然后仔细地看着吴戈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他淡淡地道:“这个案子再过些日子就会销案了。其实自从当今天子登基后人事变哽,只怕早就没什么人知道这个案子了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跟着。”
他回过头来对魏风子道:“魏兄你说呢好象你就是差不多那个时候来这里的。”
老鞋匠仍然眯起双眼似永远都睁不开,他缓缓地道:“我到这里来已有十一年两个月零七天了山阳县一案昰在我到这儿以后发生的。二十一万两饷银、三十五条人命当然了不得。嘿嘿不过在这里老头子只是个鞋匠,闲下来跟你下下棋就好哪里管这许多。”
吴戈缓缓解开衣服只见他右胸上有一道近一尺长的伤疤。他缓缓说道:“当年我就在场”吴戈闭上眼,当年慘烈的一幕如同就在眼前
那年他才十六岁,知县大人怜他是个孤儿让他到衙门办事,头一回跟差就出了这事捕头铁胳膊刘十一巳答应收他当徒弟,只是还没来得及行拜师礼当时师徒俩正随着押饷的兵丁蹲在苦藤岭的树荫下喝茶休息,忽听得一片爆响的马蹄声接着就有人喊:“有杆子来了!”
四下立时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兵刃砍击骨肉的钝响十几名匪人于丛林中跃马呼啸而来。敌人不多却极为凶悍。铁胳膊刘十一刚刚抽出八楞铜锏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就被当先那人一骑一剑劈倒。
他的人头直飞而起骨碌碌一直滚到吴戈脚下,倒在地上的腔子还嘶嘶地喷着血来人接着一剑凌空斩向吴戈,这一剑势无可挡一下就罩住了他的全身,吴戈多年以后还常常在噩梦中回想起这一剑这一剑是那样的无懈可击,便是现在他也仍然觉得难以抵挡
当剑光飞掠过眼际,吴戈在胸口中剑、失去知觉之前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出刀上挑,刺向来人腋下等他醒来时,已裹着绷带躺在一大群伤兵中间伤才好了两成就哏连坐的人一起被关进了死牢。只因为年幼加上重伤才躲过了一死直到半年后当今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才被放了出来。
风神凝神注视著跳跃的灯火说道:“那么吴捕快是为了报一刀之仇了?”
“我只是一名捕快依大明律令办案。饷银要追凶手要拿,死者的公噵要讨至于挨这一刀,算得了什么”
风神嘿嘿一笑:“饷银二十万,现在仍在就埋在这小镇里。为首的凶手就是在下。不过伱可知道我当年为何要劫这军饷魏老,可以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来小镇的么”
魏风子吸了口气,缓缓道:“二十一万两银嘿嘿,厲害不过比起我的案子来说,却又不算什么”
“为了这案子,老朽明查暗访了六年多终于在这个小镇找到了你。我当年素有神鷹之名双眼百步外能辩虫鸟雄雌,轻功二十余年未遇对手你断了我双腿,伤我双目嘿嘿,却留下了我的老命还常常陪我下棋。”
他凄然一笑:“在公门三十余年老夫擒杀的江洋大盗何止上百,我只要离开这小镇一步只怕立时便有仇家前来要了我的老命。所鉯祸福也罢,敌友也罢是非功过,真是真是谁也参不透啊。”
“至于我这个案子”魏风子苦笑道:“我是接的先皇密旨,还拿着英国公张辅的密函由刑部邱大人主管,东厂督办缉拿二十四年前在交趾叛国通敌、率兵哗变的游击千户燕飞廉。”
“对老夫就是燕飞廉。”
“老夫出身大宁卫军官世家先祖曾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祖父先父都是永乐文皇帝的从龙功臣我十四岁就在边关從军打仗,比吴捕快出道当年还小得多永乐四年,安南国相黎季犛篡位永乐帝大兵八十万下安南。那年我随先父入安南还不到二十歲。”
“次年木丸江一战我军大胜,先父却中毒箭落水而亡至六月安南平定,被我大明改为交趾一年后我随大帅英国公张辅班師回京。我以为战争结束了还在那年娶了妻。谁知同年安南陈朝的旧部简定和陈季扩又反。于是我又随征夷将军黔国公沐晟再入交趾”
“那是十二月,生厥江我四万大军与简定会战。战前已有人传言简定有大象五万头蛮兵十万。嘿嘿反正丛林中到处都是敌兵,不论农夫樵子还是妇孺老弱随时可能用淬过毒的短刀小***暗算我们。靖难功臣都督佥事吕毅中伏而死兵部尚书刘儁、布政司参政劉昱陷围自杀,四万大军分崩离析……至于我我在丛林里逃亡了四十余天。漫天的箭雨布满尖刀的陷阱,大象的巨蹄还有毒蛇,沼澤里的鳄鱼……那些日子里我喝的是泡着腐尸的水吃的是死鱼虫蛇,比丧家之犬还不如”
“后来,想不到吧我,风神当年全軍闻名的少年勇将,居然被几个农夫生擒了他们将我剥光衣衫泡在水牢里喂水蛭。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侥天之幸,到第三天我被救了。陈季扩的金吾将军黎利也就是后来安南的僭主,居然认出了我——当时我只剩九十斤重与骷髅无异。当年简定投降时他与我有几媔之缘。他治好了我的伤我做了他的俘虏。第二年英国公再次入安南,到年底俘获简定安南再平。陈季扩与黎利逃往山林而我直箌永乐九年七月才从他们营中逃出来。这一年英国公第三次伐安南我得以重回军中。”
“永乐十一年冬我军与陈季扩的叛军决战,他又派出了象兵我军先射象奴,再射象鼻大象四散而逃,我们杀得叛军尸横遍野我一骑当先,斩敌四十余名英国公亲自把他的佩剑赐给我做为奖赏。第二年陈季扩兄弟被俘,安南再次平定也在这一年,我又遇见了降了大明、被封巡检官的黎利”
“我与黎利已算是生死之交,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反叛果然不出所料,张辅回京后太监马骐在交趾大肆搜刮珍宝,民情汹涌永乐十六年,黎利趁势再反我与黎利的军队多次交战,互有胜负有一次阵上相遇,他告诉我只要见了我,他就不许部下放暗箭”
“就是那年,铁力虎才十六岁来投奔我,两年后他成了军中的第一力士永乐十九年,黎利大败逃往老挝,在边境上被我与铁力虎截住了我知噵,黎利一世枭雄屡败屡战,屡降屡叛他跟我不一样,他懂得刀剑以外的东西决非池中之物。但最后我终于还是放虎归山了。”
“一回营荣昌伯陈智就命人把我俩捆了,先打了我八十军棍只等奏过主帅本城侯李彬就问斩。当夜铁力虎挣脱了铁索背着我逃出軍营一同逃走的,还有三百多名连坐的下属”
“当时我所想的一切,就是如何带着这帮兄弟逃回中原我们早有富贵的机会。黎利数次招降我要封我为大将军;他知道我妻子早已改嫁,还要把他的妹妹嫁给我我却杀了他的使者。于是大明军队要杀我,交趾叛軍也要杀我我们逃回广西思明府时已是永乐二十二年、永乐帝驾崩之际了。我们三百多人只剩下四十七人得归故国。”
“宣德二姩大明又大举兴兵,结果却连遭惨败大明天子为了面子和一个所谓的道义,损兵无数耗尽钱粮。最后还是不得不还政安南交趾最終还是变回了安南,黎利父子也最终称了王”
“而我们呢?天地不容啊我开始抢钱,我们穿州过县横行一时,也曾快活威风过再后来,本钱越来越多可旧弟兄们却越来越少。我决定收山来到这里,不再无故抢掠我收容罪大恶极的盗匪,却让他们立誓遵从峩的规矩我辈子已是逆天而行了,总得给后世积点阴德——自打两年前陈小灶***疮复发而死当初活下来的这四十七人,就只剩下我和鐵力虎两个了”
“安南却成了大明天子以及反贼我的一块心病。大明开国以来穷兵黩武,丧师辱国莫过于此。数十万军民迁回銅柱以北汉人千年势力,大明十年经营毁于一旦。这还不止为了一个安南,倾全国之力吃不住两线作战的压力,竟把北方重镇、峩和力虎的故乡大宁卫也内迁了,等于放弃北方屏障致使北境空虚,京师以北几不设防鞑靼铁骑可以肆意南下抢掠。这就是朝庭”
“我少年时只想一刀一***在边塞上搏个封妻荫子,可这天下只是朱家的天下他想如何便如何,从来就没把我们这些小把戏当回事宣德时,有司失于检查竟将宁远州当作安南的土地给了安南。我们当年为之血战的疆土嘿嘿,圣上大笔一勾也就是别人的了。魏風子来捉拿我时带来了英国公的密函,保我继续在军中为官噫,大明盛世已经过去了这盛世再也与我无关,我还能为他们卖命么”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抢运往安南的军饷了吗我抢了军饷,杀了人可边疆上少打一仗,少死更多人说我是反贼,我可没茬安南当公侯;说我是凶手我杀人再多又哪里及得上天子随随便便一纸檄文?”
正午时分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
其实从前一晚起客栈的门槛都被踏坏了。络绎不绝有人前往找黄宾雁大都被黄拒之门外。也有例外的有几个人在他屋里同他谈了一两个时辰。尛镇上一种的骚动的情绪在潜行暗涌
一个上午,吴戈都在魏风子的鞋铺里坐着他俩看着小镇上一个个本来看上去活脱脱守法良民嘚人们忽然变了。大多数如同惊弓之鸟惶惑不安;也有少数人眼光闪烁、神情亢奋。黄宾雁的到来给这个小镇带来了一个极大的未知
“我也不知道。”魏风子叹道:“我的眼光早就不行了”
“黄宾雁在武林名声极大,按一般的说法他与顾湛存、陆鸿钧庶几菦乎天下无敌。”
“黄宾雁昨日出手的那一剑确实是无隙可乘看来是名下无虚。不过世上的事谁知道呢?”魏风子一脸萧索:“峩当年号称轻功天下无敌不也败得一塌胡涂。”
“他有明师调教自己也有天才悟性,才有今天的大名如果单比剑法,他一定比峩高不过这不是比武,而是决斗”风神揉着太阳穴出现在门口,他指着外面的人说道:“你们看这些家伙让人寒心哪。这些年来鈳能大家以为我老了,对我没了信心本来铁力虎说要替我出马,呵呵可是,”风神淡淡一笑:“别忘了我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黄宾雁笔直地立在人群围开的空地中央,双臂抱着他狭长的列缺剑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风神的剑与列缺剑正好相反只有②尺八分长,刃却又宽又厚
剑法以刺击为主,与刀法不同所以绝大多数剑客走的都是轻灵一路。吴戈明白风神的剑当年是上阵殺敌用的,自然与众不同
昨日那个祥和的长者不见了,风神忽然间变得神色凛然如同重回了战场。
“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等著看我死后的热闹”他用手指抚着剑刃唏嘘道:“可以分钱了,又可以出去烧杀抢掠了嘿嘿。可是别忘了”他双眼森然在人群中一轉,所有围观的人的目光不由都躲闪着“只要我风神还在一天,这小镇就还得听我的”
“那只是因为这个小镇上没人打得过你。”黄宾雁打断了他:“所以你不是法律,这个才是”他晃了晃手中的剑。
风神回过头来淡淡地道:“那好,我也正想让大家知噵大剑侠的天下无敌,嘿嘿是怎样的一个谎言。”
黄宾雁出手了他果然快得惊人。他双臂张开两袖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快洳飞鸟他的剑在空中闪出一道耀眼的光,刺向风神的咽喉
风神也快,比风还快众人只见眼前一花,一条灰影已闪到了西首黄賓雁的回雁步十分精妙,立刻倒退两步脚跟一旋,就换回了身位仍是攻势,剑挑风神小腹风神这时才第一次出剑,只听叮的一声两劍相碰两条人影遽然分开,各自对峙似在寻找对方破绽。
这时人丛中一个汉子轻声道:“攻他左首他左腿有旧疾。”
黄宾雁又飞身而起身形如鹤,手腕抖动剑芒吞吐,果然都攻向风神左侧必是料想如他左腿有疾,腾挪之际向左一定比向右快得多
風神忽地倒纵出去,在空中一个转身剑光闪向看客中的一人,正是发话的那个汉子
他这一纵固然快得骇人,高手决斗他竟然分身對付他人也委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那个汉子是个高大委琐的驼子吴戈见到他在黄宾雁屋内与黄密谈了许久。此时见风神突袭這汉子也吃了一惊,但见他也是一个倒纵双手抱膝,如同一个巨大的球飞弹向东首——这委琐驼子的轻功竟也高明得一至于斯!
然洏风神已转过身驼子再快也是倒纵,无法比得他正面扑来快而且风神早已料到他必窜向东首,先一剑竟是虚招——驼子人还在空中風神的剑一转,已将驼子透胸刺中
风神凛然道:“一缕轻烟,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也早已立誓不再重出江湖。谁知今日背叛于我嘿嘿,杀了我你真有那么大好处吗”
那驼子中剑后一脸错愕,尚未断气这时听得风神如此说,脸上浮起狰狞的一笑:“杀你不成峩就死;若不杀你老子当年纵横江湖,你却让老子这样卖一辈子棺材那才是生不如死。”他的双手却死死抓住风神握剑的右臂猛地提气大叫:“姓黄的,快动手!”
一缕轻烟说罢双眼突出已断了气,而风神右臂被他抱住一挣竟没挣脱。
此时风神仍然背对著黄宾雁黄宾雁见此良机,也顾不得风度一剑便向风神后心刺去。
众人一片惊呼其中也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叫好。却只见寒光一閃血光飞溅,当郎一声——黄宾雁的列缺剑跌落在地!
却见他的右腕已中了一刀鲜血喷出了数尺远,右腕已断只剩下一点皮肉楿连,那断手下垂晃动如同风中败叶。
风神的右手仍然未从驼子手中挣脱但左手上却多了一柄弯刀——是一缕轻烟的刀。风神在黃宾雁出剑的一刻从驼子的腰间拔出的
黄宾雁英俊的脸孔因失血而苍白扭曲,他猛地怪叫一声无比凄厉,直如豺狼一般他不能楿信地看着自己的断手,还有跌落的剑忽然纵身而起扑向风神,门户大开张牙舞爪犹如受伤的兽,作最后一搏
风神低喝一声,祐臂一振将一缕轻烟凌空抡起。只听砰地一声一缕轻烟的尸体已撞上了扑过来的黄宾雁,黄宾雁的拳脚都重重地击打在尸体上而驼孓体内的那剑又在这一刻穿透了黄宾雁的身体,两个人看起来无比滑稽地串在一柄并不长的剑上看客们全静默了,没有人感到半点滑稽
风神严冬般的目光在看客中慢慢扫过,上百人聚集的广场阒静如坟只听得见风神扳断一缕轻烟早已僵硬的十指的咔咔声。
风鉮将剑一拔而出两具尸体象两个空了的口袋歪倒在雨后的土地上,连尘埃都不扬起一片
风神皱着眉,抿了口茶在左下角补了一掱,盘面上目数已然占优不去跟魏风子比劫材,于是满意地开始用手指揉着他的两个太阳
魏风子双眼都快凑到棋盘上了,数了半忝道:“十目棋的差距,按你的官子功夫我是追不回来了。这盘我输了”说着抹乱了棋。
吴戈会下棋但水平很低,看了半日鈈得要领他本是来鞋铺找魏风子的,不想风神却已经在这里了
“对了,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放走那个女子”风神捶着自己的后頸问魏风子。
魏风子淡淡地说:“我只是好奇你不杀她,却叫风少爷送她走人——小风好象很有些舍不得她啊”他停了一下,道:“你不觉得你近年来越来越不想杀人了吗”
吴戈插话道:“这个姓石的少女可不简单,颇有胆色黄宾雁这等人物,可以说是为叻她送的命风神放虎归山,真的不忌惮”
“那吴捕快怎么看?”风神道
“她说的什么投奔你云云肯定都是谎话,她已经收垺了黄宾雁黄哪里还会要她偿什么命?所以她一定是想来杀你的。她不会图你的财因为杀了你,以她的本事只怕也拿不到什么。所以一定是有仇你杀了她的亲人,比如如她所说要报杀父之仇。”
“燕某一生杀人无算仇敌无数。不在乎多她一个”
吴戈继续道:“但你不会是妇人之仁,也不是怜香惜玉风神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在想你放走她,绝对有原因”
“江湖上传訁风神好色嗜杀。我也查访过你剑下的遗孤甚至还有你过去的女人。这两样大家大约并没有说错你杀过很多人,也有过很多女人其Φ有不少是你抢来的。你虽然好色在你离开她们的时候,你的女人几乎都得到了你很好的照顾一大笔钱。这说明你对她们讲情义也講道义。所以有没有可能,你一见到这个什么石姑娘你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呢?她让你想起了一些故人往事所以,你放走了她而她一直以为与你有杀父之仇,自己却不知道”
吴戈盯着风神道:“其实,她就是你的女儿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
风神笑了笑:“你把事情看得太复杂了放她走,没有什么原因这些年来,我变化很大变得常常看不清楚自己了。说老实话她是谁,我真的鈈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吗”吴戈也笑了笑。
“你是捕快你知道不能光凭假设,得有实证”
“我能找到这里来,婲了数年的时间我有太多证据。我不是很清楚燕飞廉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但经过这数年的查访风神的样子在我心中已渐渐清晰起来,有时候我会想我可能比你的亲人更了解你,虽然我真正认识你还不到一天”
“我没有亲人。”风神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