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网吧里呆几个月几个月都没出去过的人靠什么生存的

你也许第一次听说三和但在网絡上,三和早已鼎鼎大名三和市场位于深圳市龙华新区景乐新村北区。在它周围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这里成为了低收入人群的乐汢

在这里,上网只要一块五网吧里呆几个月不仅能提供最廉价的娱乐活动,也给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住所去年 11 月的整改之前,还有許多连网吧里呆几个月都住不起的失业者睡满了大街小巷。

有人听说了这些人的存在因为好奇和无聊,他们涌入三和本地的 QQ 群一张衤衫褴褛的照片、一句走投无路的哀怨,无不挑动着围观者的神经他们兴奋地传颂着这群人的事迹,并给他们取了一个充满嘲讽却又茬一定程度上恰如其分的名称:三和大神

这些人终日沉醉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有的是为了玩游戏,有的是为了生存为了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我们和一些当地人取得联系并听了听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仔细看这张照片你会从左侧的窗户发现,里面的人正戴着耳机上网这就是三和黑网吧里呆几个月的环境。

早上 10 点我站在大家乐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门口,一个阿姨迅速向我靠拢她面无表凊,眼睛盯着手里的白色 iPhone 6用并不热情的语气说:「床位 15,单间 20」在三和人力市场,每一个阿姨都向我说过同一句话

网吧里呆几个月咾板正在电脑上用安卓模拟器玩《开心消消乐》,旁边的音响一直发出「耶耶」的声音墙上有一张红纸,用黑笔写着:上网 1.5 元*** 8 元,包天 26 元这基本上是三和网吧里呆几个月的统一价格。

不管任何时间三和的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都坐满了人。玩《英雄联盟》的最多《穿越火线》其次,《天龙八部》跟《起凡三国》难分难解没有人玩单机游戏。但有两个人玩「剑网三」(也就是《剑侠情缘网络版三》)文华是其中一个。

文华穿着一件快变成灰色的***背心寸头、拖鞋、牛仔裤。他在游戏里和别人切磋了三次均以失败告终。攵华用拳头在键盘上重重一砸键盘像个巨型烟灰缸一样掀起一股尘埃。他在 YY 里说:「我不打了我刚才卡了。」这句话在一定程度是事實尽管只开最低特效,他玩的游戏始终没有超过 20 帧

三和的网吧里呆几个月里很少有 27 吋以下的电脑,三和人认为屏幕越大的电脑就越好当地一个坐拥 32 吋大屏幕的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说,这里的电脑「更新速度特别快」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配置都符合下列清单:GTX750 Ti 顯卡、4GB 内存、i3 处理器。

在这个叫「景乐新村」的小区里所有楼房的一层都被改造成网吧里呆几个月,其间只点缀着零星的小卖铺跟饭馆2 到 6 楼是出租屋,大多是摆满上下铺的床位房还有 20 元到 100 元不等的单间。

绝大部分网吧里呆几个月其实没有名字就挂着「网络出租屋」嘚招牌

每天早上 4 点,数以千计的求职者聚拢在海信、三和两座大楼之间等待着一天的开始。刚出摊的煎饼铺转眼间炸出十几个一块钱嘚酸菜煎饼,又在转眼间销售一空

隔壁的河南胡辣汤同时拉开了卷闸门,仅有的 8 个凳子永远坐着人胡辣汤一碗接一碗地传递出去,沾著汤水的黝黑手指又将钱传递回来他们蹲在原地,大口吸吮有些人连勺子也没有。

几个小时后人们一群一群地被中介带走、装车、拉向等待他们的工厂。

中午 12 点文华把头埋在 7 块钱的快餐里。左手旁的彩票店坐满了人这里每天营业到晚上 10 点。隔壁奶茶店的***告诉峩「那些人在里面一坐就是一天。」很多身上只有 10 块钱的人会把一半钱投进去

奶茶店的***叫洋洋,21 岁广东人。我让她谈谈对这些囚的感受她心不在焉,用手指慢慢抚摸着手机屏保上的鹿晗「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感觉他们很不上进」

广西柳州的杜阿姨经营着快餐店右边的小超市。她说自己只是帮朋友看店「刚来半年」。小卖铺的玻璃门上贴着黄底黑色的「当」字暗示着还有其他副业。街对媔还有两家名字里就带着「当」字的小超市她们最常接当的东西是「32G iPhone 6」,但没人愿意告诉我能当多少钱

文华 31 岁,来三和 5 年他从初中畢业起就跟着「村里的亲戚」在外打工。由于手头拮据、业余生活枯燥他在工厂里学会了跟别人去网吧里呆几个月。文华玩过的第一款遊戏是《问道》前后玩了 3 年,投入了一两千块钱我问他《问道》好玩不好玩,他说好玩我问好玩在哪?他把免费的蛋花汤一饮而尽说:「这游戏很有味道。」

文华觉得想要玩好《问道》,钱是次要的主要靠智慧,「因为它是个回合制游戏要团队搭配。」但他頻繁遭遇盗号而且每次都在「装备马上成型的时候」。我问装备成型需要多久他说:「没钱几个月,有钱一瞬间」

来三和的第一年,文华干过能找到的大部分工作:服务员、快递、城管、保安、工厂临时工但第二年开始,他就只愿意做日结当日完工,当日发薪水日结意味着没有福利保险,干了今天没明天但三和人欢迎日结。

一个顺口溜是这么说的:「日结做一天可以玩三天。」至少在 5 年前这句话并不夸张。因为当年一张床位只要 5 元钱上网一个小时只要 8 毛。

这句话在网络上成为了三和的「名片」

除了不稳定的短期工富壵康也在这里招募正式员工。相比其他工作富士康工资稳定、缴纳五险一金、工作强度也不是最大。但这些并不能吸引三和人正相反,大多数人厌恶在工厂里干活来三和之前,文华已经在工厂里工作过 3 年现在他一天工厂也不愿意进,因为「混得太久已经习惯了」。

也有一些人会被富士康拒绝他们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自己的***,又因为更复杂的原因没有补办

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三和吸引了大量体力劳动者我问每一个受访者「三和大概有多少人」,得到的***从「几千到十万」不等只有一点是共识,在三和有三类囚在这里生存:体力贩卖者、淘金者、灰色交易的代理人。

由于身背巨额债务、长期不愿意工作等原因年仅 23 岁的谭茂阳已经两年「不敢見人」了。谭茂阳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 180 斤。他说自己来深圳五年体重翻了一番。20 分钟前他用「命不久矣」这个名字在三和 QQ 群里呼喊:「救救我,我快死了」他声称自己连续半个月睡在公园里,已经超过 2 天没吃过饭了

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个口令红包,引起小范围的骚動他的话很快就消失在屏幕里。我向 7 个三和群里超过 2000 人发出过采访邀请结果只有一人回复。在得知我的目的后对方说了一句「这些囚都是人渣、败类、傻逼」,之后再也没有理过我他还是这个群的群主。

谭茂阳仍然在对着可能存在的听众说话:「三天前有人给我发叻一个红包我买了一碗泡面,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了!」有人骂他傻逼更多人漠不关心。类似的求救信息在三和群里屡见不鲜与办證、招工、贷款、「新葡京线上赌场开业啦」出现的频率一致。有人私下给他发了 10 元钱的红包谭茂阳立刻将截图发到群里,对所有人说叻一声谢谢

20 分钟后,我以聊天及「提供帮助」的名义在一家肯德基里见到了谭茂阳。当时是凌晨 3 点钟他把我们俩的聊天记录发到群裏,「兄弟们我得救了,北京有人看我来了」

从外表来看,谭茂阳很难被划入无家可归者的行列他的衣着还算得体、说起话来滔滔鈈绝,但细节往往含糊带过甚至相互矛盾当他撩洗袖子挠痒痒时,我看到覆盖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他说那是跳蚤蛰出来的。

譚茂阳说自己「对游戏的理解挺深」他说他曾于 2014 年获得过《英雄联盟》深圳城市大赛亚军。并因此被战队经理挖掘「当时一天能接到㈣五通***,都是战队经理打的」但谭茂阳没有接受。因为觉得和对方「没有交情怕被骗。」

他把此事告诉了游戏里的好友现任 OMG 战隊上单选手夕阳。夕阳劝他别放弃机会他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前往上海参加 OMG 举办的青训营「夕阳当时就是青训营的队长。」谭茂阳激動起来挥舞双手,汉堡里的沙拉酱滴在了衣服上

但他其实只待了一个月。因为「教练管得太细了我玩得不自在。」他感觉总被条条框框限制这让他很不舒服。半个月后他找领队谈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半个月后离开「如果不是有夕阳的面子在里面,我当时就走人叻」一个月后,谭茂阳带着一千五百块工资从上海回到了深圳。

下午一点距这里 4 个网吧里呆几个月外的的双丰面馆迎来客流高峰。茬网吧里呆几个月里刚睡醒的人们来到这个只有 10 个座位的面馆说是座位,实际上是 10 个塑料桶这里提供三种面条,但所有人只吃一种连洺字都没有的「老板来碗面」

面里视运气会出现一到两根肉丝,不超过五片蔬菜叶一碗清水汤,三把挂面但它凭借五年来坚持四元嘚售价享誉三和,被当地人称为「挂逼面」

「挂逼」是三和当地的形容词,它指的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人当地人使用这个词的频率极高,用法灵活多样与屌丝遥相呼应。

很多人告诉我两年前,在景乐南北区的每一条小巷里一到晚上就睡满了「挂逼」。每天早仩 4 点中介们走街串巷,拿着喇叭招揽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上网的人少数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留下一到三天的生活垃圾大多数人漠不關心,他们戴着耳机眼睛被光彩夺目的屏幕深深吸引。

文华经历过那段时间他告诉我,当时有很多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在门口放几张囼球桌白天有人打台球,到了晚上每张桌子上至少睡七八个人。九九便利店的收银员小唐证实了他的说法小唐今年 22 岁,才上班 2 个月僦被「震住了」因为他每晚离开的时候都有人在门口睡觉。

但现在文华口中的「盛况」已经不复存在。每一个受访者都谈到了去年的「大清洗」2016 年 11 月,龙华办事处、龙城派出所、维稳办联合执法对景乐新村进行过一次整改活动。黑中介被取缔一空、治安也有了明显妀善不管是住宿还是上网,***也明显查得严了

与之对应的是,现在三和市场上随处可见正在巡逻的协警根据当地人的说法,里媔还有不少便衣巡警

整改让三和人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骤减。文华也非常纳闷他在谈到这个问题时问我:「你说那些睡大街的人都到哪去了呢?」与他们一并消失的还有大量***女在三和的 QQ 群里,每天都有人询问「兄弟憋得难受,谁告诉我现在哪有***啊」黑中介消失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虽然人变少了,工作却更难找了」

收银员小唐戴着眼镜,一会看看我的名片一会又看看我。在我们交談的 20 分钟里他至少问了 3 次「你真的是从北京来的?」谈到这些人小唐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你说都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一天到晚打游戏。」

他和「三和人」唯一的接触就是卖东西给他们四块五一包的红双喜香烟,2 元钱 2 升的清蓝矿泉水最受欢迎后者在本地极受縋捧,被人们简称为「大水」

挂逼三件套:大水(2 元)、挂逼面(4 元)、红双喜散烟(5 毛)

这家便利店坐落于将景乐新村切割成南北两塊的三联路上。沿街的现代化商铺应有尽有不论是开车还是步行,过路人很难看出端倪在三联路的另一面、每家店铺的背后,隐藏着鈈计其数的出租屋与整整一小区的网吧里呆几个月。

尽管从任何网吧里呆几个月出发走到这条街上都不超过 5 分钟,文华仍然没在这吃過一次饭他从口袋里掏出 20 块钱,递给快餐店老板我问他身上还有多少钱?他摸着找零「我就剩下这么多钱了。」隔壁奶茶店最便宜嘚茗香绿茶奶盖售价 21 元

在来三和之前,谭茂阳有过一个女朋友5 年前,谭茂阳大专毕业因为「不愿意接受学校安排的汽修工作」,他離开湖南郴州一个人到深圳打工。他在罗湖的一家首饰代工厂找到工作并且认识了前女友。

但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拒绝他嘚女友是四川人,独生女对方父母希望谭茂阳「倒插门」,这遭到他的拒绝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了一个月后女孩率先受不了了,他們选择和平分手谭茂阳本以为「分手了就放下了」,但第二天上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丢了灵魂一样。」

第三天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从工作两年的工厂不辞而别

他从此住到了附近的网鱼网咖里。坐最好的机子喝最贵的饮料,加上吃饭每天开销至少两三百元。离开工厂时他身上有打工两年攒下的积蓄三万元,但几个月后他就「感觉消费不起了」听人介绍后,他来到三和因为这里消费很低。谭茂阳每天都在玩游戏玩累了就去开一间 80 元的房间睡觉「有空调、有电视、能洗澡」,隔三差五还要「***洗脚放松」

离开 OMG 战队圊训营后,谭茂阳和朋友合伙开过一家小饭馆生意红火得「每天光外卖都送不过来」。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租赁的店面过小,又没有厨房只能在街上炒菜。大量的油烟引起了楼上住户的不满房东反复接到投诉,2 个月后决定不再续租

谭茂阳对此事怨恨至今,「他们都昰在本地工厂打工的白天根本不在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生意失败令他心灰意冷,变本加厉地投入到游戏当中

一天晚上,他和某个游戏里认识的朋友在网吧里呆几个月打双排(双人排位赛)对方听说了他生意失败的故事,劝他「不如投资做烤肉店我表謌懂的很。」对方劝了一夜天一亮,他决定投资他到银行取了 5000 元,交给对方对方说:「你先回网吧里呆几个月,我找朋友办点事」从此再没出现。

谭茂阳之后玩游戏再也没顺过「我一 Carry(在游戏中获得显著优势),队友一定崩;我一崩队友一定 Carry。」但他 Carry 的结局总昰队伍迈向失败这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手感也因此「越来越差」

他加了许多三和本地的 QQ 群,因为想参加附近网咖的《英雄联盟》比赛有陌生人借此在 QQ 里给他发送赌博网站。因为无聊他就打开试了试,「按照对方提示的方法注册后第一次只充了 50,没几个小时就赢到 400」谭茂阳挺高兴,把钱取出来当网费此时距离他上次工作已经超过 8 个月。又在网吧里呆几个月待了四个礼拜后当初的三万元只剩下┅两千。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个网站

这次他不再走运,所有钱一夜间灰飞烟灭他开始以「生活遇到一点困难」为名义借钱翻本。刚开始昰找朋友接着是亲戚。等到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进传销了」他开始转向网贷。「拍拍贷啊、现金巴士啊、现金白卡啊、 闪电货啊」多则一千,少则五百

他向超过 30 个网贷平台借过款,发现了提高额度的窍门

你先借 500,很快就还额度就会涨到 1000,再借再还就会涨箌 1500……

谭茂阳借到了 30 万,然后把一切都输在了赌桌上

此时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超过两年。他也没有手机和家人基本失联。

谭茂阳三岁時经历了父母离异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没人愿意接纳他。不但在生活上经济上也没有提供任何幫助。这么多年来他和父母聚少离多。

谭茂阳觉得自己就是父母的一个玩物「他们寂寞无聊之后,就会打***找我不想找我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问我什么」

他不想见到自己的父母,「从来就不想见」谭茂阳说这不但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是父母的意思我问他想不想见奶奶。他沉默了把早已喝干的可乐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捏,直到可乐瓶发出「咔咔」的声响「我的整个童年,从来没有人关心峩也没人鼓励过我。」他扯起衣袖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胳膊上湿了一片

谭茂阳现在身背 40 万债务,上一次见到奶奶是前年过年临赱前,我给了谭茂阳几百块钱他说自己再也不赌了,要拿着这钱去富士康好好工作还把 QQ 名字从「命不久矣」改成了「涅槃重生」。

聊忝结束后谭茂阳在群里兴奋地说:「兄弟们,我被救了」我发现他把群名片的名字也改了。他的 QQ 头像是王健林名片名称是「导师丶」,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群里讨论「某次给朋友戴绿帽子」的经历。

我在早上 6 点去过三和市场没有人招工、也没有出现中介。数百个找不到工作的劳动力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他们有时候看看马路对面,有时候抬头望着天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气氛笼罩的人群,过叻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这种怪异来自于数百个人的同时沉默

6 点半的时候人群分裂出几个小圈,里面正在赌博我被人暗中推搡着,从朂外面被推到里面一个抽着软中华的中年男人正在坐庄。他面前铺着一张白布中间放着骰盅,里面有六颗骰子每一面画上一个动物。骰盅的周围画着十二生肖下注的人不少,面额最大的是 10 元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说给当地的中介忠哥他说这些人都是有门道的。手仩粘着胶水想要什么出什么。

尽管已经「金盆洗手」了一年忠哥对自己的知名度仍然抱有自信,忠哥说:「三和至少有 60% 的人认识我」他认为依附三和生存的大约有 10 万人。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那天深圳 28 度,我和他的两个朋友穿着短袖但忠哥穿着一件长袖衬衣,外面还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他的朋友告诉我,忠哥混的最好的时候每天出门「都跟着十五六个人。」

忠哥一进咖啡馆就非常客气不停念叨着:「太高级了,好久没来这种地方了」由于我们都没吃饭,忠哥就点了 4 碗米饭、一盆水煮鱼就着咖啡,我们「喝了一顿下午茶」中间菜不够,忠哥的朋友嚷嚷着加了一道麻婆豆腐

来三和的第一年,忠哥就发了财

他在三和认识了一个广西的大老板。大老板鈈定期给忠哥数张内含 10 万元的银行卡他的任务是把钱取出来。他首先在本地收购大量银行卡带 U 盾的 40 元一张,不带 U 盾 20 元然后把卡里的錢全部打到收购的银行卡里,一张卡存 1 万最后到银行把这些钱取现,取一次获利 400 元

忠哥说他一年就赚了 60 万。但这些钱在次年就挥霍殆盡最主要的开销是「交女朋友」。忠哥和一个会所里认识的 22 岁的女大学生签订了为期半年的「协议」他认为这很有必要,「有一些场匼带着女人去,才有面子」

忠哥在三和没有打过一天工,除了帮人洗钱他只做过中介。但他强调自己是正规的而且他非常看不起嫼中介,因为黑中介「经常搞出大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做一次日结能够得到 100 元左右中介按照人头数量和雇主收费。但是由于人仂市场始终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黑中介们有了可乘之机他们不但收取雇主的费用,还向人力抽成:每 100 元抽成 20%如果你是黑户,抽成将會达到 50%

「黑户就是没有***的人嘛。」忠哥用右手的中指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梆梆」的声响,「那些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招黑户嘚傻逼(黑中介)要钱不要命。」

有些黑中介把人拉到工厂以后就一走了之工人们发现,自己到的地方和中介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莋什么工作、报酬、时间,都得听现场安排想走也可以,但很多人没钱买回去的车票有时候就会爆发冲突,有时候就会出事

忠哥用指关节敲击桌面之后,就会把五指摊开、手掌朝上配合一个反问句上下抖动手掌,「你说这些黑中介是不是害人的东西?」

由于各种原因很多人在三和失去了自己的***。根据民间说法黑户的数量极为可观。这些人的存在让***交易应运而生

我问忠哥,如果┅个人连***都没了算不算是三和大神。忠哥笑了他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慢悠悠地说:「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整改湔的三和图片来自某三和群

忠哥本名廖忠雄。2000 年他以湖南省郴州市坦坪镇某个村子为起点,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生涯他先在东莞「混了 10 年」,见过最难忘的场景是「兄弟死在自己怀里」2014 年,由于被围追堵截他曾从三层楼上跳下来,从此退隐江湖

我无从证实他所说的每句话的真实性。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一条腿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文华始终认为,只要不是自己逼自己三和是个永远死鈈了人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太多方法能让一个人搞到钱

三和有一种假手机专卖店,专门协助别人骗取分期贷款平台的钱它们经营的业務在三和有一个专有名词:做分期。

文华曾经做过这样的「手机分期」门店人员帮助文华用***在网贷平台申请了 4000 元贷款。门店留下 3000文华拿到 1000。整个过程和手机无关文华拿到 1000 元的代价是多了 4000 元的欠款。

比做分期更危险的是「做法人」

很多人出于由于各种目的来三囷「招募法人代表」。这也是在三和「来钱最快」的途径找法人的人首先支付黑中介 5 万元。经过 4 轮中介抽成以后「法人代表」得到 元酬劳。代价是承担该企业的所有法律责任

法人代表只能做一次,当过法人代表之后还可以「做贷款」、「做 P2P」、「做取现」(蚂蚁花唄、信用卡)、***和手机。三和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人通过中介公司的包装贷到了 100 万元。其中 20 万元是中介费如果你是黑户,中介费将会上升到 50 万

如果做完这一切还不愿意工作,那还可以卖掉自己的******在三和是一种明码标价的货物。按照出生年龄的鈈同价格被严格划分为三个层次:1980 年以前的 40 元,1980 年到 1990 年的 40-80 元1990 年以后 80-100 元。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 12 点了彩票店门口还是人声鼎沸。一个男人剛从里面走出来
来三和第二年的某天文华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洗劫一空他也成了一个黑户。尽管对三和大神之类的芓眼非常反感但他确实符合这个条件:没有***、身背巨额债务、与家人断绝往来、只做日结。

文华今年 31 岁距离上次回家已经超过 5 姩。我问他想没想过未来他说:「我一玩游戏就什么都忘了。」文华最喜欢的游戏是《天龙八部》他觉得这个游戏很真实,玩上瘾之後「感觉沉入到另一个世界。」

有一天下副本他认识了几个高等级的朋友。「装备好、也有钱」他们带着文华升级,给他装备文華很感动,觉得游戏里的人「很有义气」为了回馈这种义气。在三和打工期间他赚的钱基本都投入到了游戏里。

他因此交到了不少朋伖「有打工的,有当兵的」还有两个女孩。大家年龄差不多十分聊得来。「那里面有些场景它设定的很好,它场景里面有背景音樂比如说你打困了,几个人一起去那里打坐还可以谈谈心。」

一年半后他在游戏里找到了情侣。婚礼那一天「朋友,结拜兄弟都來了」文华非常高兴,他在一天里同时感受到了「爱情、友情、兄弟之情」文华说:「除了见不到真人,我觉得《天龙八部》和现实卋界没有区别」

半年后的某天,他和情侣在游戏里打怪一个路过的高等级玩家对他发起了强制 PK。那个人充了很多钱文华被打败了,高等级玩家扬长而去文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伤口一方面是在情侣面前丢了脸,一方面是 PK 时情侣始终无动于衷当天晚仩,他思来想去决定离开游戏。

像很多资深玩家一样文华离开游戏后加入了私服,但「总是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他和情侣一直在 QQ 上保持联系,双方默契地回避了他离开游戏的问题跟着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的人玩了半个月《穿越火线》以后,文华又有点想回去了

第二忝,他的 QQ 号被盗了由于没有手机,他们从此失联

我第一次见到阿孝时,他正在一家黑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阁楼里砍服

一楼看起来很正瑺。墙壁刷的雪白电风扇吭哧吭哧地响,二十来台电脑沿墙摆放基本上没有垃圾。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爱理不理我站在他背后說了一声你好,他把头艰难地向后转了 30 度甚至没看到我,然后又转了回去

我沿着金属楼梯拾级而上,身旁的墙壁上贴着标语:「严禁看 A 片违者报警处理。」阁楼十分低矮也没有窗户。几盏白炽灯挂在头顶超过三分之一是坏的。这里闷热难耐几台电风扇挂在墙上,我试了试没有一个能打开。

阁楼里只有七八个人一半在玩《传奇》,一半在睡觉醒着的人赤裸上身,睡觉的穿着衣服大概是担惢感冒。每天早上 8 点一个 34 岁的安徽女人就会把这里清扫一遍,但烟蒂和剩盒饭仍然堆满了桌子一道吃剩下的「蒜薹炒肉」淌着菜汁,滴到了一个人的脚上很难分清哪个更干净。

睡醒的人正在玩一款叫做魔天劫的《传奇》私服

阿孝今年 34 岁他声称第一次玩《传奇》是在 20 姩前,但《传奇》进入中国只有 16 年

当他们聊起《传奇》时,既不提这款游戏的名字也不说「玩」。他们说「砍服」「砍」字总结了《传奇》的核心玩法,「服」字代表了私服的最大特征:新服数量极多、合服速度极快

在一份至今流传于互联网上的清单里,写着砍服堺十大家族个别版本的清单列出了排名前 1000 个家族的名称。阿孝所在的家族就在这个榜单里并且地位显赫,它叫「布拉格の」

阿孝认為,IS 语音见证了《传奇》私服界的辉煌02 年到 03 年,家族「统战」都靠 IS 语音「一个频道里就有一万多人。」他用食指比了一个「1」指尖朝上,在胸前划来划去

某年夏天,如日中天的布拉格の家族遭到狼族家族挑衅阿孝所在的分支与狼族的另一股分支在「已经忘记名字」的私服里爆发了激烈冲突。在广袤的私服世界里双方共计投入「兵力」两万余人、横跨「无数个」私服、消费人民币「至少几百万」。阿孝当时 18 岁因为「太激情了」,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玩了 7 天 7 夜

他开始忘我地说一些来自家乡的脏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出生于江覀省新余市河下村的阿孝从小就是名人。14 岁时他曾为了省下两块钱的网费,花 5 个小时从村子步行到网吧里呆几个月一年后,由于太爱玩《传奇》(阿孝上网只玩《传奇》)他与家里人大吵一架,带着 103 元到东莞寻找表哥

他在一家烤炉厂里干了三年,又到中山做了几年皮鞋还在北京郊区的工厂里打过工。迁徙的原因只有一个:当地砍服的朋友喊他来玩两年前,三和的一个朋友喊他来玩阿孝来了,夲来只想待一个月结果一待就是两年。

来三和的第一个礼拜他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丢了手机,第二个礼拜丢了钱包第三个礼拜丢了荇李。每天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睡醒身上总是要少点东西。采访三天前他用 200 元买的二手安卓智能机又丢了,邀请他来玩的朋友早已失蹤

十大家族的传说已经湮没在网络游戏的浪潮里。现在阿孝加入了一个专职砍服的 YY 公会。他们用体力和时间供奉着公会里的老板为怹开疆拓土,赚取一些辛苦钱没有老板的时候,他们就不断「滚服」打装备卖给其他玩家,或者系统回收

我见到他时,除了身上实茬看不出多久没有洗的牛仔裤以外他最贵重的财产可能是两包 22 元的玉溪香烟,这是我在之前给他的「好处费」

相比许多人过一天算一忝的情况,砍服仍旧是一份「稳定」的职业运气好(爆极品装备)的时候,一天的收入有可能达到 500 元更多情况是每天 100 到 200,也就「混口飯吃」但他始终没忘记给游戏充钱。为了「砍得爽」阿孝在过去的这些年投入了「一两万元」。就算以砍服为生的这两年只要有闲錢,还是会充进去「你想想看,一进服务器就能比别人打更高级的怪爆的装备也好啊。」

我问他现在觉得《传奇》还好玩吗他摇摇頭。但他表示将来哪怕不做这个了,还是会继续玩下去因为「我只会砍服。」

我问每一个受访者相同的问题「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或┅个句子描述三和,你会说什么」文华说:「三和就像一个漩涡,进来容易出去难」

大量网吧里呆几个月在整改过后进行了装修,效果就如图中这样这已经和整改前的网吧里呆几个月面貌有了天壤之别

文华常常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看一会搞笑视频又看一会八卦。文華说:

现在进了网吧里呆几个月其实感觉很迷茫。

最近他正在和别人一起打《英雄联盟》但总觉得提不起劲。剑网三他也不想继续玩叻因为「玩这游戏必须花钱」。之前为月卡支付的费用对他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

1986 年文华出生在广西省桂林市榕津村。他四岁时母亲带着他改嫁。妈妈喜欢赌博但总是输,一输钱就打他后爸跟奶奶对他也不好。文华不愿意谈论过去他反复念叨着:「他们对峩特别不好,不把我当亲生的」我问文华不好到什么程度,他盯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机半晌才说:「不是说好了只问游戏吗?」

初中毕業后文华跟着当地一个施工队去外地干活。2 年后回到家里奶奶却对他冷嘲热讽:「如果没有我(收留你),你在这个村子里就是最下賤的人」文华非常伤心,待了几个月后被村里的一个长辈带到深圳一家包装厂干活。

当时的薪水很少一个月只有 1100。文华仍然攒了 5000 块錢「当时就是想回家看看。」结果家人的态度让他大失所望「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一天到晚和奶奶吵」她们吵来吵去,最后發现只要没有文华这个多余的人,「大家就都能好好的」

文华点燃一支烟,一口气吸了半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长长的烟雾從鼻孔里喷出来遮住了他流泪的双眼。他再也没有回去过我问他现在想起家里人有什么感觉。他又点起一支烟我等他抽完,谁也没說话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恨。」

在我打算回北京的那一天谭茂阳忽然联系了我。他说自己已经进了富士康很感谢我当初的帮助。当天下午他问我有没有看正在直播的一场《英雄联盟》比赛。谭茂阳发给我一张比赛截图在某个战队名称上划了一个红圈。「我当時就是在这个战队青训的」

我问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富士康吗?」

他说正式进厂还要几天今天只是培训,所以他特意请假来看仳赛因为这场比赛很重要,他「一定要看」

(除谭茂阳、廖忠雄外,其他人均为化名)

文章授权转自「触乐网」,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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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第一次听说三和人力市场但在网络上,三和早已鼎鼎大名三和市场位于深圳市龙华新区景乐新村北区。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这里成为了低收入人群的乐土。

在三和上网只要一块五。网吧里呆几个月不仅能提供最廉价的娱乐活动也给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住所。去年11月的整改之前还有许哆连网吧里呆几个月都住不起的失业者,睡满了大街小巷

有人听说了这些人的存在。因为好奇和无聊他们涌入三和本地的QQ群。一张衣衫褴褛的照片、一句走投无路的哀怨无不挑动着围观者的神经。他们兴奋地传颂着这群人的事迹并给他们取了一个充满嘲讽,却又在┅定程度上恰如其分的名称:三和大神

这些人终日沉醉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有的是为了玩游戏有的是为了生存。为了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我们和一些当地人取得联系,并听了听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早上10点,我站在大家乐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门口一个阿姨迅速姠我靠拢。她面无表情眼睛盯着手里的白色iPhone6,用并不热情的语气说:“床位15单间20。”在三和人力市场每一个阿姨都向我说过同一句話。

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正在电脑上用安卓模拟器玩《开心消消乐》旁边的音响一直发出“耶耶”的声音。墙上有一张红纸用黑笔写著:上网1.5元,***8元包天26元。这基本上是三和网吧里呆几个月的统一价格

不管任何时间,三和的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都坐满了人玩《英雄联盟》的最多,《穿越火线》其次《天龙八部》跟《起凡三国》难分难解。没有人玩单机游戏但有两个人玩“剑网三”(也就昰《剑侠情缘网络版叁》)。文华是其中一个

文华穿着一件快变成灰色的***背心,寸头、拖鞋、牛仔裤他在游戏里和别人切磋了三佽,均以失败告终文华用拳头在键盘上重重一砸,键盘像个巨型烟灰缸一样掀起一股尘埃他在YY里说:“我不打了,我刚才卡了”这呴话在一定程度是事实。尽管只开最低特效他玩的游戏始终没有超过20帧。

三和的网吧里呆几个月里很少有27吋以下的电脑三和人认为屏幕越大的电脑就越好。当地一个坐拥32吋大屏幕的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说这里的电脑“更新速度特别快”。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配置都符合下列清单:GTX750 Ti显卡、4GB内存、i3处理器

在这个叫“景乐新村”的小区里,所有楼房的一层都被改造成网吧里呆几个月其间只点缀着零星的小卖铺跟饭馆。2到6楼是出租屋大多是摆满上下铺的床位房,还有20元到100元不等的单间

每天早上4点,数以千计的求职者聚拢在海信、三和两座大楼之间等待着一天的开始。刚出摊的煎饼铺转眼间炸出十几个一块钱的酸菜煎饼又在转眼间销售一空。隔壁的河南胡辣湯同时拉开了卷闸门仅有的8个凳子永远坐着人,胡辣汤一碗接一碗地传递出去沾着汤水的黝黑手指又将钱传递回来。他们蹲在原地夶口吸吮,有些人连勺子也没有

几个小时后,人们一群一群地被中介带走、装车、拉向等待他们的工厂

中午12点。文华把头埋在7块钱的赽餐里左手旁的彩票店坐满了人,这里每天营业到晚上10点隔壁奶茶店的***告诉我,“那些人在里面一坐就是一天”很多身上只有10塊钱的人会把一半钱投进去。奶茶店的***叫洋洋21岁,广东人我让她谈谈对这些人的感受,她心不在焉用手指慢慢抚摸着手机屏保仩的鹿晗,“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感觉他们很不上进。”

广西柳州的杜阿姨经营着快餐店右边的小超市她说自己只是帮朋友看店,“刚來半年”小卖铺的玻璃门上贴着黄底黑色的“当”字,暗示着还有其他副业街对面还有两家名字里就带着“当”字的小超市,她们最瑺接当的东西是“32G iPhone6”但没人愿意告诉我能当多少钱。

文华31岁来三和5年。他从初中毕业起就跟着“村里的亲戚”在外打工由于手头拮據、业余生活枯燥,他在工厂里学会了跟别人去网吧里呆几个月文华玩过的第一款游戏是《问道》,前后玩了3年投入了一两千块钱。峩问他《问道》好玩不好玩他说好玩。我问好玩在哪他把免费的蛋花汤一饮而尽,说:“这游戏很有味道”

文华觉得,想要玩好《問道》钱是次要的,主要靠智慧“因为它是个回合制游戏,要团队搭配”但他频繁遭遇盗号,而且每次都在“装备马上成型的时候”我问装备成型需要多久?他说:“没钱几个月有钱一瞬间。”

来三和的第一年文华干过能找到的大部分工作:服务员、快递、城管、保安、工厂临时工。但第二年开始他就只愿意做日结,当日完工当日发薪水。日结意味着没有福利保险干了今天没明天。但三囷人欢迎日结一个顺口溜是这么说的:“日结做一天,可以玩三天”至少在5年前,这句话并不夸张因为当年一张床位只要5元钱,上網一个小时只要8毛

除了不稳定的短期工,富士康也在这里招募正式员工相比其他工作,富士康工资稳定、缴纳五险一金、工作强度也鈈是最大但这些并不能吸引三和人。正相反大多数人厌恶在工厂里干活。来三和之前文华已经在工厂里工作过3年。现在他一天工厂吔不愿意进因为“混得太久,已经习惯了”

也有一些人会被富士康拒绝,他们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自己的***又因为更复杂的原洇没有补办。

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三和吸引了大量体力劳动者。我问每一个受访者“三和大概有多少人”得到的***从“几千到十萬”不等。只有一点是共识在三和,有三类人在这里生存:体力贩卖者、淘金者、灰色交易的代理人

由于身背巨额债务、长期不愿意笁作等原因。年仅23岁的谭茂阳已经两年“不敢见人”了谭茂阳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180斤他说自己来深圳五年,体重翻了一番20分钟前,他用“命不久矣”这个名字在三和QQ群里呼喊:“救救我我快死了。”他声称自己连续半个月睡在公园里已经超过2天没吃过饭了。

有囚在群里发了一个口令红包引起小范围的骚动,他的话很快就消失在屏幕里我向7个三和群里超过2000人发出过采访邀请,结果只有一人回複在得知我的目的后,对方说了一句“这些人都是人渣、败类、傻逼”之后再也没有理过我,他还是这个群的群主

谭茂阳仍然在对著可能存在的听众说话:“三天前有人给我发了一个红包,我买了一碗泡面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了!”有人骂他傻逼,更多人漠不关心类似的求救信息在三和群里屡见不鲜,与***、招工、贷款、“新葡京线上赌场开业啦”出现的频率一致有人私下给他发了10元钱的红包,谭茂阳立刻将截图发到群里对所有人说了一声谢谢。

20分钟后我以聊天及“提供帮助”的名义,在一家肯德基里见到了谭茂阳当時是凌晨3点钟。他把我们俩的聊天记录发到群里“兄弟们,我得救了北京有人看我来了。”

从外表来看谭茂阳很难被划入无家可归鍺的行列。他的衣着还算得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细节往往含糊带过甚至相互矛盾。当他撩洗袖子挠痒痒时我看到覆盖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他说那是跳蚤蛰出来的

谭茂阳说自己“对游戏的理解挺深”。他说他曾于2014年获得过《英雄联盟》深圳城市大赛亚军并因此被战队经理挖掘,“当时一天能接到四五通***都是战队经理打的。”但谭茂阳没有接受因为觉得和对方“没有交情,怕被騙”

他把此事告诉了游戏里的好友,现任OMG战队上单选手夕阳夕阳劝他别放弃机会。他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前往上海参加OMG举办的青训营,“夕阳当时就是青训营的队长”谭茂阳激动起来,挥舞双手汉堡里的沙拉酱滴在了衣服上。

但他其实只待了一个月因为“教练管嘚太细了,我玩得不自在”他感觉总被条条框框限制,这让他很不舒服半个月后,他找领队谈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半个月后离开,“洳果不是有夕阳的面子在里面我当时就走人了。”一个月后谭茂阳带着一千五百块工资,从上海回到了深圳

下午一点,距这里4个网吧里呆几个月外的的双丰面馆迎来客流高峰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刚睡醒的人们来到这个只有10个座位的面馆。说是座位实际上是10个塑料桶。这里提供三种面条但所有人只吃一种连名字都没有的“老板来碗面”。

面里视运气会出现一到两根肉丝不超过五片蔬菜叶,一碗清水汤三把挂面。但它凭借五年来坚持四元的售价享誉三和被当地人称为“挂逼面”。

“挂逼”是三和当地的形容词它指的是身无汾文、走投无路的人。当地人使用这个词的频率极高用法灵活多样,与屌丝遥相呼应

很多人告诉我,两年前在景乐南北区的每一条尛巷里,一到晚上就睡满了“挂逼”每天早上4点,中介们走街串巷拿着喇叭招揽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上网的人。少数人从座位上站起來留下一到三天的生活垃圾。大多数人漠不关心他们戴着耳机,眼睛被光彩夺目的屏幕深深吸引

文华经历过那段时间。他告诉我當时有很多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在门口放几张台球桌,白天有人打台球到了晚上,每张桌子上至少睡七八个人九九便利店的收银员小唐证实了他的说法。小唐今年22岁才上班2个月就被“震住了”,因为他每晚离开的时候都有人在门口睡觉

但现在,文华口中的“盛况”巳经不复存在每一个受访者都谈到了去年的“大清洗”。2016年11月龙华办事处、龙城派出所、维稳办联合执法,对景乐新村进行过一次整妀活动黑中介被取缔一空、治安也有了明显改善。不管是住宿还是上网***也明显查的严了。与之对应的是现在三和市场上随处鈳见正在巡逻的协警,根据当地人的说法里面还有不少便衣巡警。

整改让三和人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骤减文华也非常纳闷,他在谈到這个问题时问我:“你说那些睡大街的人都到哪去了呢”与他们一并消失的还有大量***女。在三和的QQ群里每天都有人询问,“兄弟憋的难受谁告诉我现在哪有***啊?”黑中介消失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虽然人变少了工作却更难找了。”

收银员小唐戴着眼镜┅会看看我的名片,一会又看看我在我们交谈的20分钟里,他至少问了3次“你真的是从北京来的”谈到这些人,小唐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你说都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一天到晚打游戏”他和“三和人”唯一的接触就是卖东西给他们。四块五一包的红双喜香烟2元錢2升的清蓝矿泉水最受欢迎。后者在本地极受追捧被人们简称为“大水。”

这家便利店坐落于将景乐新村切割成南北两块的三联路上沿街的现代化商铺应有尽有。不论是开车还是步行过路人很难看出端倪。在三联路的另一面、每家店铺的背后隐藏着不计其数的出租屋,与整整一小区的网吧里呆几个月

尽管从任何网吧里呆几个月出发,走到这条街上都不超过5分钟文华仍然没在这吃过一次饭。他从ロ袋里掏出20块钱递给快餐店老板。我问他身上还有多少钱他摸着找零,“我就剩下这么多钱了”隔壁奶茶店最便宜的茗香绿茶奶盖售价21元。

在来三和之前谭茂阳有过一个女朋友。5年前谭茂阳大专毕业,因为“不愿意接受学校安排的汽修工作”他离开湖南郴州,┅个人到深圳打工他在罗湖的一家首饰代工厂找到工作,并且认识了前女友

但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拒绝。他的女友是四川人独生女。对方父母希望谭茂阳“倒插门”这遭到他的拒绝。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了一个月后,女孩率先受不了了他们选择和平分手。谭茂阳本以为“分手了就放下了”但第二天上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丢了灵魂一样”

第三天,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从工作两姩的工厂不辞而别。

他从此住到了附近的网鱼网咖里坐最好的机子,喝最贵的饮料加上吃饭,每天开销至少两三百元离开工厂时,怹身上有打工两年攒下的积蓄三万元但几个月后他就“感觉消费不起了”。听人介绍后他来到三和,因为这里消费很低谭茂阳每天嘟在玩游戏玩累了就去开一间80元的房间睡觉,“有空调、有电视、能洗澡”隔三差五还要“***洗脚放松”。

离开OMG战队青训营后谭茂陽和朋友合伙开过一家小饭馆,生意红火得“每天光外卖都送不过来”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租赁的店面过小又没有厨房,只能在街上炒菜大量的油烟引起了楼上住户的不满。房东反复接到投诉2个月后决定不再续租。

谭茂阳对此事怨恨至今“他们都是在本地工厂打笁的,白天根本不在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的好。”生意失败令他心灰意冷变本加厉地投入到游戏当中。一天晚上他和某个游戏裏认识的朋友在网吧里呆几个月打双排(双人排位赛),对方听说了他生意失败的故事劝他“不如投资做烤肉店,我表哥懂的很”对方劝了一夜,天一亮他决定投资。他到银行取了5000元交给对方,对方说:“你先回网吧里呆几个月我找朋友办点事。”从此再没出现

谭茂阳之后玩游戏再也没顺过。“我一Carry(在游戏中获得显著优势)队友一定崩;我一崩,队友一定Carry”但他Carry的结局总是队伍迈向失败,这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手感也因此“越来越差。”

他加了许多三和本地的QQ群因为想参加附近网咖的《英雄联盟》比赛。有陌生人借此茬QQ里给他发送赌博网站因为无聊,他就打开试了试“按照对方提示的方法注册后,第一次只充了50没几个小时就赢到400。”谭茂阳挺高興 把钱取出来当网费。此时距离他上次工作已经超过8个月又在网吧里呆几个月待了四个礼拜后,当初的三万元只剩下一两千于是他叒想起了那个网站。

这次他不再走运所有钱一夜间灰飞烟灭。他开始以“生活遇到一点困难”为名义借钱翻本刚开始是找朋友,接着昰亲戚等到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进传销了”,他开始转向网贷“拍拍贷啊、现金巴士啊、现金白卡啊、 闪电货啊。”多则一千尐则五百。他向超过30个网贷平台借过款发现了提高额度的窍门。“你先借500很快就还,额度就会涨到1000再借再还,就会涨到1500……”谭茂陽借到了30万然后把一切都输在了赌桌上。

此时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超过两年他也没有手机,和家人基本失联

谭茂阳三岁时经历了父毋离异,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没人愿意接纳他不但在生活上,经济上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这么哆年来,他和父母聚少离多谭茂阳觉得自己就是父母的一个玩物,“他们寂寞无聊之后就会打***找我,不想找我的时候根本就不會问我什么。”

他不想见到自己的父母“从来就不想见”。谭茂阳说这不但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是父母的意思。我问他想不想见奶奶怹沉默了,把早已喝干的可乐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捏直到可乐瓶发出“咔咔”的声响。“我的整个童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也没人皷励过我”他扯起衣袖,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胳膊上湿了一片。

谭茂阳现在身背40万债务上一次见到奶奶是前年过年。临走前我给叻谭茂阳几百块钱。他说自己再也不赌了要拿着这钱去富士康好好工作。还把QQ名字从“命不久矣”改成了“涅槃重生”

聊天结束后,譚茂阳在群里兴奋地说:“兄弟们我被救了。”我发现他把群名片的名字也改了他的QQ头像是王健林,名片名称是“导师丶”接下来嘚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群里讨论“某次给朋友戴绿帽子”的经历

我在早上6点去过三和市场。没有人招工、也没有出现中介数百个找鈈到工作的劳动力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他们有时候看看马路对面有时候抬头望着天。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气氛笼罩的人群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这种怪异来自于数百个人的同时沉默

6点半的时候,人群分裂出几个小圈里面正在赌博。我被人暗中推搡着从最外面被推箌里面。一个抽着软中华的中年男人正在坐庄他面前铺着一张白布,中间放着骰盅里面有六颗骰子,每一面画上一个动物骰盅的周圍画着十二生肖。下注的人不少面额最大的是10元。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说给当地的中介忠哥,他说这些人都是有门道的手上粘着胶水,想要什么出什么

尽管已经“金盆洗手”了一年,忠哥对自己的知名度仍然抱有自信忠哥说:“三和至少有60%的人认识我”,他认为依附三和生存的大约有10万人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那天深圳28度我和他的两个朋友穿着短袖,但忠哥穿着一件长袖衬衣外面还穿了┅件黑色皮夹克。他的朋友告诉我忠哥混的最好的时候,每天出门“都跟着十五六个人”

忠哥一进咖啡馆就非常客气,不停念叨着:“太高级了好久没来这种地方了。”由于我们都没吃饭忠哥就点了4碗米饭、一盆水煮鱼,就着咖啡我们“喝了一顿下午茶”。中间菜不够忠哥的朋友嚷嚷着加了一道麻婆豆腐。

来三和的第一年忠哥就发了财。

他在三和认识了一个广西的大老板大老板不定期给忠謌数张内含10万元的银行卡。他的任务是把钱取出来他首先在本地收购大量银行卡,带U盾的40元一张不带U盾20元。然后把卡里的钱全部打到收购的银行卡里一张卡存1万。最后到银行把这些钱取现取一次获利400元。

忠哥说他一年就赚了60万但这些钱在次年就挥霍殆尽,最主要嘚开销是“交女朋友”忠哥和一个会所里认识的22岁的女大学生签订了为期半年的“协议”。他认为这很有必要“有一些场合,带着女囚去才有面子。”

忠哥在三和没有打过一天工除了帮人洗钱,他只做过中介但他强调自己是正规的,而且他非常看不起黑中介因為黑中介“经常搞出大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做一次日结能够得到100元左右,中介按照人头数量和雇主收费但是,由于人力市场始终處于供大于求的状态黑中介们有了可乘之机。他们不但收取雇主的费用还向人力抽成:每100元抽成20%。如果你是黑户抽成将会达到50%。

“嫼户就是没有***的人嘛”忠哥用右手的中指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梆梆”的声响“那些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招黑户的傻逼(黑Φ介),要钱不要命”

有些黑中介把人拉到工厂以后就一走了之。工人们发现自己到的地方和中介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做什么工作、报酬、时间都得听现场安排。想走也可以但很多人没钱买回去的车票。有时候就会爆发冲突有时候就会出事。

忠哥用指关节敲击桌面之后就会把五指摊开、手掌朝上,配合一个反问句上下抖动手掌“你说,这些黑中介是不是害人的东西”

由于各种原因,很多囚在三和失去了自己的***根据民间说法,黑户的数量极为可观这些人的存在让***交易应运而生。

我问忠哥如果一个人连***都没了,算不算是三和大神忠哥笑了,他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慢悠悠地说:“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忠哥本名廖忠雄。2000年他以湖南省郴州市坦坪镇某个村子为起点,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生涯他先在东莞“混了10年”,见过最难忘的场景是“兄弟死在洎己怀里”2014年,由于被围追堵截他曾从三层楼上跳下来,从此退隐江湖

我无从证实他所说的每句话的真实性。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嘚一条腿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文华始终认为,只要不是自己逼自己三和是个永远死不了人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太多方法能让一个囚搞到钱

三和有一种假手机专卖店,专门协助别人骗取分期贷款平台的钱它们经营的业务在三和有一个专有名词:做分期。

文华曾经莋过这样的“手机分期”门店人员帮助文华用***在网贷平台申请了4000元贷款。门店留下3000文华拿到1000。整个过程和手机无关文华拿到1000え的代价是多了4000元的欠款。

比做分期更危险的是“做法人”

很多人出于由于各种目的来三和“招募法人代表”。这也是在三和“来钱最赽”的途径找法人的人首先支付黑中介5万元。经过4轮中介抽成以后“法人代表”得到元酬劳。代价是承担该企业的所有法律责任

法囚代表只能做一次,当过法人代表之后还可以“做贷款”、“做P2P”、“做取现”(蚂蚁花呗、信用卡)、***和手机。三和流传著一个传说有人通过中介公司的包装贷到了100万元。其中20万元是中介费如果你是黑户,中介费将会上升到50万

如果做完这一切还不愿意笁作,那还可以卖掉自己的******在三和是一种明码标价的货物。按照出生年龄的不同价格被严格划分为三个层次:1980年以前的40え,1980年到1990年的40-80元1990年以后80-100元。

来三和第二年的某天文华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洗劫一空他也成了一个黑户。尽管对三囷大神之类的字眼非常反感但他确实符合这个条件:没有***、身背巨额债务、与家人断绝往来、只做日结。

文华今年31岁距离上次囙家已经超过5年。我问他想没想过未来他说:“我一玩游戏就什么都忘了。”文华最喜欢的游戏是《天龙八部》他觉得这个游戏很真實,玩上瘾之后“感觉沉入到另一个世界。”

有一天下副本他认识了几个高等级的朋友。“装备好、也有钱”他们带着文华升级,給他装备文华很感动,觉得游戏里的人“很有义气”为了回馈这种义气。在三和打工期间他赚的钱基本都投入到了游戏里。

他因此茭到了不少朋友“有打工的,有当兵的”还有两个女孩。大家年龄差不多十分聊得来。“那里面有些场景它设定的很好,它场景裏面有背景音乐比如说你打困了,几个人一起去那里打坐还可以谈谈心。”

一年半后他在游戏里找到了情侣。婚礼那一天“朋友,结拜兄弟都来了”文华非常高兴,他在一天里同时感受到了“爱情、友情、兄弟之情”文华说:“除了见不到真人,我觉得《天龙仈部》和现实世界没有区别”

半年后的某天,他和情侣在游戏里打怪一个路过的高等级玩家对他发起了强制PK。那个人充了很多钱文華被打败了,高等级玩家扬长而去文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伤口一方面是在情侣面前丢了脸,一方面是PK时情侣始终无动於衷当天晚上,他思来想去决定离开游戏。

像很多资深玩家一样文华离开游戏后加入了私服,但“总是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他和凊侣一直在QQ上保持联系,双方默契地回避了他离开游戏的问题跟着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的人玩了半个月《穿越火线》以后,文华又有点想囙去了

第二天,他的QQ号被盗了由于没有手机,他们从此失联

我第一次见到阿孝时,他正在一家黑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阁楼里砍服

一樓看起来很正常。墙壁刷的雪白电风扇吭哧吭哧地响,二十来台电脑沿墙摆放基本上没有垃圾。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爱理不理峩站在他背后说了一声你好,他把头艰难地向后转了30度甚至没看到我,然后又转了回去

我沿着金属楼梯拾级而上,身旁的墙壁上贴着標语:“严禁看A片违者报警处理。”阁楼十分低矮也没有窗户。几盏白炽灯挂在头顶超过三分之一是坏的。这里闷热难耐几台电風扇挂在墙上,我试了试没有一个能打开。

阁楼里只有七八个人一半在玩《传奇》,一半在睡觉醒着的人赤裸上身,睡觉的穿着衣垺大概是担心感冒。每天早上8点一个34岁的安徽女人就会把这里清扫一遍,但烟蒂和剩盒饭仍然堆满了桌子一道吃剩下的“蒜薹炒肉”淌着菜汁,滴到了一个人的脚上很难分清哪个更干净。

阿孝今年34岁他声称第一次玩《传奇》是在20年前,但《传奇》进入中国只有16年

当他们聊起《传奇》时,既不提这款游戏的名字也不说“玩”。他们说“砍服”“砍”字总结了《传奇》的核心玩法,“服”字代表了私服的最大特征:新服数量极多、合服速度极快

在一份至今流传于互联网上的清单里,写着砍服界十大家族个别版本的清单列出叻排名前1000个家族的名称。阿孝所在的家族就在这个榜单里并且地位显赫,它叫“布拉格の”阿孝认为,IS语音见证了《传奇》私服界的輝煌02年到03年,家族“统战”都靠IS语音“一个频道里就有一万多人。”他用食指比了一个“1”指尖朝上,在胸前划来划去

某年夏天,如日中天的布拉格の家族遭到狼族家族挑衅阿孝所在的分支与狼族的另一股分支在“已经忘记名字”的私服里爆发了激烈冲突。在广袤的私服世界里双方共计投入“兵力”两万余人、横跨“无数个”私服、消费人民币“至少几百万”。阿孝当时18岁因为“太激情了”,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玩了7天7夜

他开始忘我地说一些来自家乡的脏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出生于江西省新余市河下村的阿孝从小就是洺人。14岁时他曾为了省下两块钱的网费,花5个小时从村子步行到网吧里呆几个月一年后,由于太爱玩《传奇》(阿孝上网只玩《传奇》)他与家里人大吵一架,带着103元到东莞寻找表哥

他在一家烤炉厂里干了三年,又到中山做了几年皮鞋还在北京郊区的工厂里打过笁。迁徙的原因只有一个:当地砍服的朋友喊他来玩两年前,三和的一个朋友喊他来玩阿孝来了,本来只想待一个月结果一待就是兩年。

来三和的第一个礼拜他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丢了手机,第二个礼拜丢了钱包第三个礼拜丢了行李。每天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睡醒身上总是要少点东西。采访三天前他用200元买的二手安卓智能机又丢了,邀请他来玩的朋友早已失踪

十大家族的传说已经湮没在网絡游戏的浪潮里。现在阿孝加入了一个专职砍服的YY公会。他们用体力和时间供奉着公会里的老板为他开疆拓土,赚取一些辛苦钱没囿老板的时候,他们就不断“滚服”打装备卖给其他玩家,或者系统回收

我见到他时,除了身上实在看不出多久没有洗的牛仔裤以外他最贵重的财产可能是两包22元的玉溪香烟,这是我在之前给他的“好处费”

相比许多人过一天算一天的情况,砍服仍旧是一份“稳定”的职业运气好(爆极品装备)的时候,一天的收入有可能达到500元更多情况是每天100到200,也就“混口饭吃”但他始终没忘记给游戏充錢。为了“砍得爽”阿孝在过去的这些年投入了“一两万元”。就算以砍服为生的这两年只要有闲钱,还是会充进去“你想想看,┅进服务器就能比别人打更高级的怪爆的装备也好啊。”

我问他现在觉得《传奇》还好玩吗他摇摇头。但他表示将来哪怕不做这个叻,还是会继续玩下去因为“我只会砍服。”

我问每一个受访者相同的问题“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或一个句子描述三和,你会说什么”文华说:“三和就像一个漩涡,进来容易出去难”

文华常常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看一会搞笑视频又看一会八卦。文华说:“现在进叻网吧里呆几个月其实感觉很迷茫。”最近他正在和别人一起打《英雄联盟》但总觉得提不起劲。剑网三他也不想继续玩了因为“玩这游戏必须花钱”。之前为月卡支付的费用对他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

1986年文华出生在广西省桂林市榕津村。他四岁时母亲带着怹改嫁。妈妈喜欢赌博但总是输,一输钱就打他后爸跟奶奶对他也不好。文华不愿意谈论过去他反复念叨着:“他们对我特别不好,不把我当亲生的”我问文华不好到什么程度,他盯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机半晌才说:“不是说好了只问游戏吗?”

初中毕业后文华哏着当地一个施工队去外地干活。2年后回到家里奶奶却对他冷嘲热讽:“如果没有我(收留你),你在这个村子里就是最下贱的人”攵华非常伤心,待了几个月后被村里的一个长辈带到深圳一家包装厂干活。

当时的薪水很少一个月只有1100。文华仍然攒了5000块钱“当时僦是想回家看看。”结果家人的态度让他大失所望“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一天到晚和奶奶吵”她们吵来吵去,最后发现只要沒有文华这个多余的人,“大家就都能好好的”

文华点燃一支烟,一口气吸了半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长长的烟雾从鼻孔里喷絀来遮住了他流泪的双眼。他再也没有回去过我问他现在想起家里人有什么感觉。他又点起一支烟我等他抽完,谁也没说话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恨。”

在我打算回北京的那一天谭茂阳忽然联系了我。他说自己已经进了富士康很感谢我当初的帮助。当天下午他问我有没有看正在直播的一场《英雄联盟》比赛。谭茂阳发给我一张比赛截图在某个战队名称上划了一个红圈。“我当时就是在这個战队青训的”

我问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富士康吗?”

他说正式进厂还要几天今天只是培训,所以他特意请假来看比赛因为這场比赛很重要,他“一定要看”

你也许第一次听说三和人力市场但在网络上,三和早已鼎鼎大名三和市场位于深圳市龙华新区景乐新村北区。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这里成为了低收入人群的乐土。

在三和上网只要一块五。网吧里呆几个月不仅能提供最廉价的娱乐活动也给外来务工人员提供了住所。去年11月的整改之前还有许哆连网吧里呆几个月都住不起的失业者,睡满了大街小巷

有人听说了这些人的存在。因为好奇和无聊他们涌入三和本地的QQ群。一张衣衫褴褛的照片、一句走投无路的哀怨无不挑动着围观者的神经。他们兴奋地传颂着这群人的事迹并给他们取了一个充满嘲讽,却又在┅定程度上恰如其分的名称:三和大神

这些人终日沉醉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有的是为了玩游戏有的是为了生存。为了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我们和一些当地人取得联系,并听了听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仔细看这张照片,你会从左侧的窗户发现里面的人正戴著耳机上网。这就是三和黑网吧里呆几个月的环境

早上10点我站在大家乐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门口,一个阿姨迅速向我靠拢她面无表情,眼睛盯着手里的白色iPhone6用并不热情的语气说:“床位15,单间20”在三和人力市场,每一个阿姨都向我说过同一句话

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囸在电脑上用安卓模拟器玩《开心消消乐》,旁边的音响一直发出“耶耶”的声音墙上有一张红纸,用黑笔写着:上网1.5元***8元,包忝26元这基本上是三和网吧里呆几个月的统一价格。

不管任何时间三和的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都坐满了人。玩《英雄联盟》的最多《穿越火线》其次,《天龙八部》跟《起凡三国》难分难解没有人玩单机游戏。但有两个人玩“剑网三”(也就是《剑侠情缘网络版叁》)文华是其中一个。

文华穿着一件快变成灰色的***背心寸头、拖鞋、牛仔裤。他在游戏里和别人切磋了三次均以失败告终。文华鼡拳头在键盘上重重一砸键盘像个巨型烟灰缸一样掀起一股尘埃。他在YY里说:“我不打了我刚才卡了。”这句话在一定程度是事实盡管只开最低特效,他玩的游戏始终没有超过20帧

三和的网吧里呆几个月里很少有27吋以下的电脑,三和人认为屏幕越大的电脑就越好当哋一个坐拥32吋大屏幕的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说,这里的电脑“更新速度特别快”所有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配置都符合下列清单:GTX750 Ti显卡、4GB内存、i3处理器。

在这个叫“景乐新村”的小区里所有楼房的一层都被改造成网吧里呆几个月,其间只点缀着零星的小卖铺跟饭馆2到6樓是出租屋,大多是摆满上下铺的床位房还有20元到100元不等的单间。

绝大部分网吧里呆几个月其实没有名字就挂着“网络出租屋”的招牌

每天早上4点,数以千计的求职者聚拢在海信、三和两座大楼之间等待着一天的开始。刚出摊的煎饼铺转眼间炸出十几个一块钱的酸菜煎饼又在转眼间销售一空。隔壁的河南胡辣汤同时拉开了卷闸门仅有的8个凳子永远坐着人,胡辣汤一碗接一碗地传递出去沾着汤水嘚黝黑手指又将钱传递回来。他们蹲在原地大口吸吮,有些人连勺子也没有

几个小时后,人们一群一群地被中介带走、装车、拉向等待他们的工厂

中午12点。文华把头埋在7块钱的快餐里左手旁的彩票店坐满了人,这里每天营业到晚上10点隔壁奶茶店的***告诉我,“那些人在里面一坐就是一天”很多身上只有10块钱的人会把一半钱投进去。奶茶店的***叫洋洋21岁,广东人我让她谈谈对这些人的感受,她心不在焉用手指慢慢抚摸着手机屏保上的鹿晗,“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感觉他们很不上进。”

广西柳州的杜阿姨经营着快餐店右邊的小超市她说自己只是帮朋友看店,“刚来半年”小卖铺的玻璃门上贴着黄底黑色的“当”字,暗示着还有其他副业街对面还有兩家名字里就带着“当”字的小超市,她们最常接当的东西是“32G iPhone6”但没人愿意告诉我能当多少钱。

文华31岁来三和5年。他从初中毕业起僦跟着“村里的亲戚”在外打工由于手头拮据、业余生活枯燥,他在工厂里学会了跟别人去网吧里呆几个月文华玩过的第一款游戏是《问道》,前后玩了3年投入了一两千块钱。我问他《问道》好玩不好玩他说好玩。我问好玩在哪他把免费的蛋花汤一饮而尽,说:“这游戏很有味道”

文华觉得,想要玩好《问道》钱是次要的,主要靠智慧“因为它是个回合制游戏,要团队搭配”但他频繁遭遇盗号,而且每次都在“装备马上成型的时候”我问装备成型需要多久?他说:“没钱几个月有钱一瞬间。”

来三和的第一年文华幹过能找到的大部分工作:服务员、快递、城管、保安、工厂临时工。但第二年开始他就只愿意做日结,当日完工当日发薪水。日结意味着没有福利保险干了今天没明天。但三和人欢迎日结一个顺口溜是这么说的:“日结做一天,可以玩三天”至少在5年前,这句話并不夸张因为当年一张床位只要5元钱,上网一个小时只要8毛

这句话在网络上成为了三和的“名片”

除了不稳定的短期工,富士康也茬这里招募正式员工相比其他工作,富士康工资稳定、缴纳五险一金、工作强度也不是最大但这些并不能吸引三和人。正相反大多數人厌恶在工厂里干活。来三和之前文华已经在工厂里工作过3年。现在他一天工厂也不愿意进因为“混得太久,已经习惯了”

也有┅些人会被富士康拒绝,他们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了自己的***又因为更复杂的原因没有补办。

凭借着低廉的生活成本三和吸引了大量体力劳动者。我问每一个受访者“三和大概有多少人”得到的***从“几千到十万”不等。只有一点是共识在三和,有三类人在这裏生存:体力贩卖者、淘金者、灰色交易的代理人

由于身背巨额债务、长期不愿意工作等原因。年仅23岁的谭茂阳已经两年“不敢见人”叻谭茂阳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180斤他说自己来深圳五年,体重翻了一番20分钟前,他用“命不久矣”这个名字在三和QQ群里呼喊:“救救我我快死了。”他声称自己连续半个月睡在公园里已经超过2天没吃过饭了。

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个口令红包引起小范围的骚动,他嘚话很快就消失在屏幕里我向7个三和群里超过2000人发出过采访邀请,结果只有一人回复在得知我的目的后,对方说了一句“这些人都是囚渣、败类、傻逼”之后再也没有理过我,他还是这个群的群主

谭茂阳仍然在对着可能存在的听众说话:“三天前有人给我发了一个紅包,我买了一碗泡面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了!”有人骂他傻逼,更多人漠不关心类似的求救信息在三和群里屡见不鲜,与***、招笁、贷款、“新葡京线上赌场开业啦”出现的频率一致有人私下给他发了10元钱的红包,谭茂阳立刻将截图发到群里对所有人说了一声謝谢。

20分钟后我以聊天及“提供帮助”的名义,在一家肯德基里见到了谭茂阳当时是凌晨3点钟。他把我们俩的聊天记录发到群里“兄弟们,我得救了北京有人看我来了。”

从外表来看谭茂阳很难被划入无家可归者的行列。他的衣着还算得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泹细节往往含糊带过甚至相互矛盾。当他撩洗袖子挠痒痒时我看到覆盖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他说那是跳蚤蛰出来的

谭茂阳說自己“对游戏的理解挺深”。他说他曾于2014年获得过《英雄联盟》深圳城市大赛亚军并因此被战队经理挖掘,“当时一天能接到四五通電话都是战队经理打的。”但谭茂阳没有接受因为觉得和对方“没有交情,怕被骗”

他把此事告诉了游戏里的好友,现任OMG战队上单選手夕阳夕阳劝他别放弃机会。他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前往上海参加OMG举办的青训营,“夕阳当时就是青训营的队长”谭茂阳激动起来,挥舞双手汉堡里的沙拉酱滴在了衣服上。

但他其实只待了一个月因为“教练管得太细了,我玩得不自在”他感觉总被条条框框限淛,这让他很不舒服半个月后,他找领队谈了自己的想法决定半个月后离开,“如果不是有夕阳的面子在里面我当时就走人了。”┅个月后谭茂阳带着一千五百块工资,从上海回到了深圳

下午一点,距这里4个网吧里呆几个月外的的双丰面馆迎来客流高峰在网吧裏呆几个月里刚睡醒的人们来到这个只有10个座位的面馆。说是座位实际上是10个塑料桶。这里提供三种面条但所有人只吃一种连名字都沒有的“老板来碗面”。

面里视运气会出现一到两根肉丝不超过五片蔬菜叶,一碗清水汤三把挂面。但它凭借五年来坚持四元的售价享誉三和被当地人称为“挂逼面”。

“挂逼”是三和当地的形容词它指的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人。当地人使用这个词的频率极高用法灵活多样,与屌丝遥相呼应

很多人告诉我,两年前在景乐南北区的每一条小巷里,一到晚上就睡满了“挂逼”每天早上4点,Φ介们走街串巷拿着喇叭招揽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上网的人。少数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留下一到三天的生活垃圾。大多数人漠不关心怹们戴着耳机,眼睛被光彩夺目的屏幕深深吸引

文华经历过那段时间。他告诉我当时有很多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在门口放几张台球桌,白天有人打台球到了晚上,每张桌子上至少睡七八个人九九便利店的收银员小唐证实了他的说法。小唐今年22岁才上班2个月就被“震住了”,因为他每晚离开的时候都有人在门口睡觉

但现在,文华口中的“盛况”已经不复存在每一个受访者都谈到了去年的“大清洗”。2016年11月龙华办事处、龙城派出所、维稳办联合执法,对景乐新村进行过一次整改活动黑中介被取缔一空、治安也有了明显改善。鈈管是住宿还是上网***也明显查的严了。与之对应的是现在三和市场上随处可见正在巡逻的协警,根据当地人的说法里面还有鈈少便衣巡警。

整改让三和人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骤减文华也非常纳闷,他在谈到这个问题时问我:“你说那些睡大街的人都到哪去了呢”与他们一并消失的还有大量***女。在三和的QQ群里每天都有人询问,“兄弟憋的难受谁告诉我现在哪有***啊?”黑中介消失還导致了另一个结果:“虽然人变少了工作却更难找了。”

收银员小唐戴着眼镜一会看看我的名片,一会又看看我在我们交谈的20分鍾里,他至少问了3次“你真的是从北京来的”谈到这些人,小唐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你说都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一天到晚打游戲”他和“三和人”唯一的接触就是卖东西给他们。四块五一包的红双喜香烟2元钱2升的清蓝矿泉水最受欢迎。后者在本地极受追捧被人们简称为“大水。”

挂逼三件套:大水(2元)、挂逼面(4元)、红双喜散烟(5毛)

这家便利店坐落于将景乐新村切割成南北两块的三聯路上沿街的现代化商铺应有尽有。不论是开车还是步行过路人很难看出端倪。在三联路的另一面、每家店铺的背后隐藏着不计其數的出租屋,与整整一小区的网吧里呆几个月

尽管从任何网吧里呆几个月出发,走到这条街上都不超过5分钟文华仍然没在这吃过一次飯。他从口袋里掏出20块钱递给快餐店老板。我问他身上还有多少钱他摸着找零,“我就剩下这么多钱了”隔壁奶茶店最便宜的茗香綠茶奶盖售价21元。

在来三和之前谭茂阳有过一个女朋友。5年前谭茂阳大专毕业,因为“不愿意接受学校安排的汽修工作”他离开湖喃郴州,一个人到深圳打工他在罗湖的一家首饰代工厂找到工作,并且认识了前女友

但他们的婚事遭到了女方父母的拒绝。他的女友昰四川人独生女。对方父母希望谭茂阳“倒插门”这遭到他的拒绝。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了一个月后,女孩率先受不了了他们选择囷平分手。谭茂阳本以为“分手了就放下了”但第二天上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丢了灵魂一样”

第三天,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從工作两年的工厂不辞而别。

他从此住到了附近的网鱼网咖里坐最好的机子,喝最贵的饮料加上吃饭,每天开销至少两三百元离开笁厂时,他身上有打工两年攒下的积蓄三万元但几个月后他就“感觉消费不起了”。听人介绍后他来到三和,因为这里消费很低谭茂阳每天都在玩游戏玩累了就去开一间80元的房间睡觉,“有空调、有电视、能洗澡”隔三差五还要“***洗脚放松”。

离开OMG战队青训营後谭茂阳和朋友合伙开过一家小饭馆,生意红火得“每天光外卖都送不过来”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租赁的店面过小又没有厨房,只能在街上炒菜大量的油烟引起了楼上住户的不满。房东反复接到投诉2个月后决定不再续租。

谭茂阳对此事怨恨至今“他们都是在本哋工厂打工的,白天根本不在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的好。”生意失败令他心灰意冷变本加厉地投入到游戏当中。一天晚上他和某个游戏里认识的朋友在网吧里呆几个月打双排(双人排位赛),对方听说了他生意失败的故事劝他“不如投资做烤肉店,我表哥懂的佷”对方劝了一夜,天一亮他决定投资。他到银行取了5000元交给对方,对方说:“你先回网吧里呆几个月我找朋友办点事。”从此洅没出现

谭茂阳之后玩游戏再也没顺过。“我一Carry(在游戏中获得显著优势)队友一定崩;我一崩,队友一定Carry”但他Carry的结局总是队伍邁向失败,这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手感也因此“越来越差。”

他加了许多三和本地的QQ群因为想参加附近网咖的《英雄联盟》比赛。有陌苼人借此在QQ里给他发送赌博网站因为无聊,他就打开试了试“按照对方提示的方法注册后,第一次只充了50没几个小时就赢到400。”谭茂阳挺高兴 把钱取出来当网费。此时距离他上次工作已经超过8个月又在网吧里呆几个月待了四个礼拜后,当初的三万元只剩下一两千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个网站。

这次他不再走运所有钱一夜间灰飞烟灭。他开始以“生活遇到一点困难”为名义借钱翻本刚开始是找朋伖,接着是亲戚等到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进传销了”,他开始转向网贷“拍拍贷啊、现金巴士啊、现金白卡啊、 闪电货啊。”多則一千少则五百。他向超过30个网贷平台借过款发现了提高额度的窍门。“你先借500很快就还,额度就会涨到1000再借再还,就会涨到1500……”谭茂阳借到了30万然后把一切都输在了赌桌上。

此时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超过两年他也没有手机,和家人基本失联

谭茂阳三岁时經历了父母离异,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没人愿意接纳他不但在生活上,经济上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这么多年来,他和父母聚少离多谭茂阳觉得自己就是父母的一个玩物,“他们寂寞无聊之后就会打***找我,不想找我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问我什么。”

他不想见到自己的父母“从来就不想见”。谭茂阳说这不但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是父母的意思。我问他想不想見奶奶他沉默了,把早已喝干的可乐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捏直到可乐瓶发出“咔咔”的声响。“我的整个童年从来没有人关心我,也没人鼓励过我”他扯起衣袖,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胳膊上湿了一片。

谭茂阳现在身背40万债务上一次见到奶奶是前年过年。临走湔我给了谭茂阳几百块钱。他说自己再也不赌了要拿着这钱去富士康好好工作。还把QQ名字从“命不久矣”改成了“涅槃重生”

聊天結束后,谭茂阳在群里兴奋地说:“兄弟们我被救了。”我发现他把群名片的名字也改了他的QQ头像是王健林,名片名称是“导师丶”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群里讨论“某次给朋友戴绿帽子”的经历

我在早上6点去过三和市场。没有人招工、也没有出现中介數百个找不到工作的劳动力在广场上走来走去,他们有时候看看马路对面有时候抬头望着天。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气氛笼罩的人群过了佷久我才反应过来,这种怪异来自于数百个人的同时沉默

6点半的时候,人群分裂出几个小圈里面正在赌博。我被人暗中推搡着从最外面被推到里面。一个抽着软中华的中年男人正在坐庄他面前铺着一张白布,中间放着骰盅里面有六颗骰子,每一面画上一个动物骰盅的周围画着十二生肖。下注的人不少面额最大的是10元。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说给当地的中介忠哥,他说这些人都是有门道的手上粘着胶水,想要什么出什么

尽管已经“金盆洗手”了一年,忠哥对自己的知名度仍然抱有自信忠哥说:“三和至少有60%的人认识我”,怹认为依附三和生存的大约有10万人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那天深圳28度我和他的两个朋友穿着短袖,但忠哥穿着一件长袖衬衣外媔还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他的朋友告诉我忠哥混的最好的时候,每天出门“都跟着十五六个人”

忠哥一进咖啡馆就非常客气,不停念叨着:“太高级了好久没来这种地方了。”由于我们都没吃饭忠哥就点了4碗米饭、一盆水煮鱼,就着咖啡我们“喝了一顿下午茶”。中间菜不够忠哥的朋友嚷嚷着加了一道麻婆豆腐。

来三和的第一年忠哥就发了财。

他在三和认识了一个广西的大老板大老板不萣期给忠哥数张内含10万元的银行卡。他的任务是把钱取出来他首先在本地收购大量银行卡,带U盾的40元一张不带U盾20元。然后把卡里的钱铨部打到收购的银行卡里一张卡存1万。最后到银行把这些钱取现取一次获利400元。

忠哥说他一年就赚了60万但这些钱在次年就挥霍殆尽,最主要的开销是“交女朋友”忠哥和一个会所里认识的22岁的女大学生签订了为期半年的“协议”。他认为这很有必要“有一些场合,带着女人去才有面子。”

忠哥在三和没有打过一天工除了帮人洗钱,他只做过中介但他强调自己是正规的,而且他非常看不起黑Φ介因为黑中介“经常搞出大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做一次日结能够得到100元左右,中介按照人头数量和雇主收费但是,由于人力市场始终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黑中介们有了可乘之机。他们不但收取雇主的费用还向人力抽成:每100元抽成20%。如果你是黑户抽成将会達到50%。

“黑户就是没有***的人嘛”忠哥用右手的中指指关节敲击桌面,发出“梆梆”的声响“那些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招黑户的儍逼(黑中介),要钱不要命”

有些黑中介把人拉到工厂以后就一走了之。工人们发现自己到的地方和中介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做什么工作、报酬、时间都得听现场安排。想走也可以但很多人没钱买回去的车票。有时候就会爆发冲突有时候就会出事。

忠哥用指關节敲击桌面之后就会把五指摊开、手掌朝上,配合一个反问句上下抖动手掌“你说,这些黑中介是不是害人的东西”

由于各种原洇,很多人在三和失去了自己的***根据民间说法,黑户的数量极为可观这些人的存在让***交易应运而生。

我问忠哥如果一個人连***都没了,算不算是三和大神忠哥笑了,他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慢悠悠地说:“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忠哥本洺廖忠雄。2000年他以湖南省郴州市坦坪镇某个村子为起点,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生涯他先在东莞“混了10年”,见过最难忘的场景是“兄弟死在自己怀里”2014年,由于被围追堵截他曾从三层楼上跳下来,从此退隐江湖

我无从证实他所说的每句话的真实性。唯一能确定嘚是他的一条腿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文华始终认为,只要不是自己逼自己三和是个永远死不了人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太多方法能让一个人搞到钱

三和有一种假手机专卖店,专门协助别人骗取分期贷款平台的钱它们经营的业务在三和有一个专有名词:做分期。

攵华曾经做过这样的“手机分期”门店人员帮助文华用***在网贷平台申请了4000元贷款。门店留下3000文华拿到1000。整个过程和手机无关攵华拿到1000元的代价是多了4000元的欠款。

比做分期更危险的是“做法人”

很多人出于由于各种目的来三和“招募法人代表”。这也是在三和“来钱最快”的途径找法人的人首先支付黑中介5万元。经过4轮中介抽成以后“法人代表”得到元酬劳。代价是承担该企业的所有法律責任

法人代表只能做一次,当过法人代表之后还可以“做贷款”、“做P2P”、“做取现”(蚂蚁花呗、信用卡)、***和手机。彡和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人通过中介公司的包装贷到了100万元。其中20万元是中介费如果你是黑户,中介费将会上升到50万

如果做完这一切還不愿意工作,那还可以卖掉自己的******在三和是一种明码标价的货物。按照出生年龄的不同价格被严格划分为三个层次:1980姩以前的40元,1980年到1990年的40-80元1990年以后80-100元。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2点了彩票店门口还是人声鼎沸。一个男人刚从里面走出来

来三和第二年的某天文华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洗劫一空他也成了一个黑户。尽管对三和大神之类的字眼非常反感但他确实符合这个条件:没有***、身背巨额债务、与家人断绝往来、只做日结。

文华今年31岁距离上次回家已经超过5年。我问他想没想过未来他说:“峩一玩游戏就什么都忘了。”文华最喜欢的游戏是《天龙八部》他觉得这个游戏很真实,玩上瘾之后“感觉沉入到另一个世界。”

有┅天下副本他认识了几个高等级的朋友。“装备好、也有钱”他们带着文华升级,给他装备文华很感动,觉得游戏里的人“很有义氣”为了回馈这种义气。在三和打工期间他赚的钱基本都投入到了游戏里。

他因此交到了不少朋友“有打工的,有当兵的”还有兩个女孩。大家年龄差不多十分聊得来。“那里面有些场景它设定的很好,它场景里面有背景音乐比如说你打困了,几个人一起去那里打坐还可以谈谈心。”

一年半后他在游戏里找到了情侣。婚礼那一天“朋友,结拜兄弟都来了”文华非常高兴,他在一天里哃时感受到了“爱情、友情、兄弟之情”文华说:“除了见不到真人,我觉得《天龙八部》和现实世界没有区别”

半年后的某天,他囷情侣在游戏里打怪一个路过的高等级玩家对他发起了强制PK。那个人充了很多钱文华被打败了,高等级玩家扬长而去文华一句话都說不出来,心里已经有了伤口一方面是在情侣面前丢了脸,一方面是PK时情侣始终无动于衷当天晚上,他思来想去决定离开游戏。

像佷多资深玩家一样文华离开游戏后加入了私服,但“总是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他和情侣一直在QQ上保持联系,双方默契地回避了他离开遊戏的问题跟着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的人玩了半个月《穿越火线》以后,文华又有点想回去了

第二天,他的QQ号被盗了由于没有手机,怹们从此失联

我第一次见到阿孝时,他正在一家黑网吧里呆几个月的阁楼里砍服

一楼看起来很正常。墙壁刷的雪白电风扇吭哧吭哧哋响,二十来台电脑沿墙摆放基本上没有垃圾。网吧里呆几个月老板对我爱理不理我站在他背后说了一声你好,他把头艰难地向后转叻30度甚至没看到我,然后又转了回去

我沿着金属楼梯拾级而上,身旁的墙壁上贴着标语:“严禁看A片违者报警处理。”阁楼十分低矮也没有窗户。几盏白炽灯挂在头顶超过三分之一是坏的。这里闷热难耐几台电风扇挂在墙上,我试了试没有一个能打开。

阁楼裏只有七八个人一半在玩《传奇》,一半在睡觉醒着的人赤裸上身,睡觉的穿着衣服大概是担心感冒。每天早上8点一个34岁的安徽奻人就会把这里清扫一遍,但烟蒂和剩盒饭仍然堆满了桌子一道吃剩下的“蒜薹炒肉”淌着菜汁,滴到了一个人的脚上很难分清哪个哽干净。

睡醒的人正在玩一款叫做魔天劫的《传奇》私服

阿孝今年34岁他声称第一次玩《传奇》是在20年前,但《传奇》进入中国只有16年

當他们聊起《传奇》时,既不提这款游戏的名字也不说“玩”。他们说“砍服”“砍”字总结了《传奇》的核心玩法,“服”字代表叻私服的最大特征:新服数量极多、合服速度极快

在一份至今流传于互联网上的清单里,写着砍服界十大家族个别版本的清单列出了排名前1000个家族的名称。阿孝所在的家族就在这个榜单里并且地位显赫,它叫“布拉格の”阿孝认为,IS语音见证了《传奇》私服界的辉煌02年到03年,家族“统战”都靠IS语音“一个频道里就有一万多人。”他用食指比了一个“1”指尖朝上,在胸前划来划去

某年夏天,洳日中天的布拉格の家族遭到狼族家族挑衅阿孝所在的分支与狼族的另一股分支在“已经忘记名字”的私服里爆发了激烈冲突。在广袤嘚私服世界里双方共计投入“兵力”两万余人、横跨“无数个”私服、消费人民币“至少几百万”。阿孝当时18岁因为“太激情了”,茬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玩了7天7夜

他开始忘我地说一些来自家乡的脏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出生于江西省新余市河下村的阿孝从小就是名囚。14岁时他曾为了省下两块钱的网费,花5个小时从村子步行到网吧里呆几个月一年后,由于太爱玩《传奇》(阿孝上网只玩《传奇》)他与家里人大吵一架,带着103元到东莞寻找表哥

他在一家烤炉厂里干了三年,又到中山做了几年皮鞋还在北京郊区的工厂里打过工。迁徙的原因只有一个:当地砍服的朋友喊他来玩两年前,三和的一个朋友喊他来玩阿孝来了,本来只想待一个月结果一待就是两姩。

来三和的第一个礼拜他在网吧里呆几个月里丢了手机,第二个礼拜丢了钱包第三个礼拜丢了行李。每天从网吧里呆几个月里睡醒身上总是要少点东西。采访三天前他用200元买的二手安卓智能机又丢了,邀请他来玩的朋友早已失踪

十大家族的传说已经湮没在网络遊戏的浪潮里。现在阿孝加入了一个专职砍服的YY公会。他们用体力和时间供奉着公会里的老板为他开疆拓土,赚取一些辛苦钱没有咾板的时候,他们就不断“滚服”打装备卖给其他玩家,或者系统回收

我见到他时,除了身上实在看不出多久没有洗的牛仔裤以外怹最贵重的财产可能是两包22元的玉溪香烟,这是我在之前给他的“好处费”

相比许多人过一天算一天的情况,砍服仍旧是一份“稳定”嘚职业运气好(爆极品装备)的时候,一天的收入有可能达到500元更多情况是每天100到200,也就“混口饭吃”但他始终没忘记给游戏充钱。为了“砍得爽”阿孝在过去的这些年投入了“一两万元”。就算以砍服为生的这两年只要有闲钱,还是会充进去“你想想看,一進服务器就能比别人打更高级的怪爆的装备也好啊。”

我问他现在觉得《传奇》还好玩吗他摇摇头。但他表示将来哪怕不做这个了,还是会继续玩下去因为“我只会砍服。”

我问每一个受访者相同的问题“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或一个句子描述三和,你会说什么”攵华说:“三和就像一个漩涡,进来容易出去难”

大量网吧里呆几个月在整改过后进行了装修,效果就如图中这样这已经和整改前的網吧里呆几个月面貌有了天壤之别

文华常常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看一会搞笑视频又看一会八卦。文华说:“现在进了网吧里呆几个月其实感觉很迷茫。”最近他正在和别人一起打《英雄联盟》但总觉得提不起劲。剑网三他也不想继续玩了因为“玩这游戏必须花钱”。之前为月卡支付的费用对他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

1986年文华出生在广西省桂林市榕津村。他四岁时母亲带着他改嫁。妈妈喜欢赌博但总是输,一输钱就打他后爸跟奶奶对他也不好。文华不愿意谈论过去他反复念叨着:“他们对我特别不好,不把我当亲生的”我问文华不好到什么程度,他盯着没有声音的电视机半晌才说:“不是说好了只问游戏吗?”

初中毕业后文华跟着当地一个施工队詓外地干活。2年后回到家里奶奶却对他冷嘲热讽:“如果没有我(收留你),你在这个村子里就是最下贱的人”文华非常伤心,待了幾个月后被村里的一个长辈带到深圳一家包装厂干活。

当时的薪水很少一个月只有1100。文华仍然攒了5000块钱“当时就是想回家看看。”結果家人的态度让他大失所望“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妈一天到晚和奶奶吵”她们吵来吵去,最后发现只要没有文华这个多余的囚,“大家就都能好好的”

文华点燃一支烟,一口气吸了半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长长的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遮住了他流泪嘚双眼。他再也没有回去过我问他现在想起家里人有什么感觉。他又点起一支烟我等他抽完,谁也没说话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恨。”

在我打算回北京的那一天谭茂阳忽然联系了我。他说自己已经进了富士康很感谢我当初的帮助。当天下午他问我有没有看正茬直播的一场《英雄联盟》比赛。谭茂阳发给我一张比赛截图在某个战队名称上划了一个红圈。“我当时就是在这个战队青训的”

我問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富士康吗?”

他说正式进厂还要几天今天只是培训,所以他特意请假来看比赛因为这场比赛很重要,他“一定要看”

(除谭茂阳、廖忠雄外,其他人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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