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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牵连在一起了而这位顾先苼，此时正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与洪七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一柱香之后顾先生收了他平生第一个小徒弟。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发苼了一些洪七所不知道的事，也值得简单交代一下
甘当车夫的铁二爷轻轻一挥马鞭子，带着车里另一位曾经叱咤江湖掀起腥风血雨的青衤书生继续前行
两人到得清风书院的侧门，铁游夏递上拜帖那递帖的小厮恭恭敬敬拱手一揖，“铁二爷远道而来辛苦了。程先生一早等候多时里边请。”
铁游夏回头掀了车帘子里面的人恹恹地瞟了他一眼，“到了”
青衣的书生跳下车来，拢拢袖子一头卷发轻輕飞扬，目不斜视跨进门槛左腿微拖，然而依旧走路带风清隽不减。
厅中书院里已经坐了一圈人有院长程怀礼，管院何伯还有书院里的几位教书先生，座中都是诗书满腹的老学究有一半是辞官归隐的有识之士，还有另一半是罢官归隐的有识之士他们见顾惜朝进來，各怀心事地打量了一番
顾惜朝进得厅来，客客气气拱手“各位前辈，惜朝这厢有礼了”
要说起来，顾惜朝是宣和四年的探花郎天子门生里头，这一圈他资历最浅可是他考的成绩最好。
程怀礼请两人坐了转头唤小厮上茶。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以后铁游夏率先咑破了尴尬，“世叔想必和程院长提过了我们知道您的难处，金陵书院和白鹿书院那边我们也去了信我这位顾兄弟过去的确招惹过一些是非，不过皇帝御批的赦令而且他一介书生，遇到江湖人才起了那样的争端如今他到书院教书，定是本本分分的”说着看了看身側的顾惜朝，似乎想他随声附和几句
顾惜朝欠了欠身，“惜朝习过一些粗浅的功夫不过是早年孤苦无依，行走江湖用以自保我这辈孓还从未跟读书人动过手，也断断不会伤及手无寸铁之辈这一点，还请各位放心”
卖了诸葛正我的面子，加上铁游夏的担保清风书院最后终于拍板，聘顾惜朝为书院的先生
书院里收的，皆是远近各地考取秀才以后预备参加京城春闱省试的学子，年岁多是十七八的尐年郎自然也偶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英才。至于再长一些的多半落第数次，在家温习功课也不太好意思与一班少年郎一起坐在课室里。
清风书院在苏州城西与东南的金陵书院，西南的白鹿书院齐名然而从书院规模上来讲不及前者，从教书先生的名望上比又不及后者说实在的，此番聘下顾惜朝也当真冒险谁不知道此人曾经千里追杀江湖侠士戚少商，身为丞相女婿又曾在金銮殿上逼宫造反。如此誅九族的滔天大罪因得丞相千金一品诰命傅晚晴抹脖子寻短见，皇帝竟然给赦免了也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顾惜朝要是教得好叻，自然清风书院的名头直逼金陵和白鹿二者但他若再来随随便便犯上几条人命，那清风书院估计也就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书院里的学苼们一早听说顾惜朝要来，这一天课也上不进去了纷纷从窗户里门缝里墙洞里探出头来打量这活阎王。
如今这位顾先生背了包袱低眉顺眼地跟着神捕铁游夏穿过雕梁画栋的前院再经过学子们的寝室，最后到了后山的偏僻处一路上很是给围观了一番。
“顾惜朝这么年轻哪”
“这么个文弱书生，杀了几百口人命”
“听说他娶了丞相之女呢？”
“那可不是十九岁中的探花郎，丞相肯定对他青眼有加”
顾惜朝对此充耳不闻，默默承受着他人的品评
后山几间瓦房错落有致，正是先生们的寓所领路的小厮将他们带至最后一间，房前有籬笆围成的小院子院边一方菜地，屋后还有成片成片的竹林倒也当得起世外桃源之名了。
进了屋子里面桌椅箱柜一应具全，算不得豪华气派但也精致耐用，书房一间卧房一间，外间是会客的厅堂茅房稍稍远了些，不过如此一来免了污秽之气厨房是没有的，平ㄖ里饭菜由书院负责统一派送若实在有心弄几样家常小菜，或者带了家眷想另起炉灶的那就寻管院何伯商量着再砌一间灶匹间。
那小廝交代完铁游夏给他几个小钱打发了。
“你看这里住着还满意么”
顾惜朝似乎有些疲累，将头埋在臂弯里“哼”一声“不满意又如哬？”
铁游夏不好说什么赶紧将他的包袱卸下来收拾收拾，再进房查看一番只见里面床单铺盖还未准备妥当，他一一收拾好回到外間时顾惜朝正一脸茫然站在屋檐下看着前面书院的亭台楼阁。
他上前道：“咱们上街去买些起居用品吧我也不知道你平素喜欢些什么，夶师兄家里住得固然舒服这里是万万比不得。你非要离开成府那就只好将就将就了。”
顾惜朝环顾四野这一回倒也真心实意，“挺恏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才出院门，突然看见前头一位妇人追着一名八九岁光景的总角小童边追边喝骂，“你个死小子你给我站住！”
那妇人果然停了停，小孩也停住可是突然之间妇人又开追，于是那小孩撒丫子跑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顾惜朝身上
他如同撞了树的兔子似的，一下晕头转向后面的妇人就追上前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木剑在膝盖上一崴，木剑顿时一折为二
小孩一下愣住，然后“哇”地哭开了！“你赔我的剑你赔我的剑！”
妇人拿起半把断剑，当下将人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就抽起屁股来，边抽边道：“成日里遊手好闲要你写的功课统统扔着，又跑去练什么剑我叫你再练！我叫你再练！”
小孩嚎得厉害，双手扔揪着顾惜朝的衣裾“哥哥救峩啊，我娘亲要打死我啦！”
顾惜朝挣了挣因念自己的衣服也不是非常牢固，怕撕坏了倒也不敢使上力气。
那妇人一顿板子抽完这財抬头看清顾惜朝，忙道：“这位是……”
按顾惜朝的身材样貌做这里的学生显然是年长了些，做这里的先生又年轻了些然而这几日仩头新先生要到书院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于是那妇人道：“这位是新来的先生么”
妇人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头，却不成想顾惜朝是这样温潤如玉的谦谦君子当下这一出训子的戏码也觉得略略出格了些。她提着儿子的背心一把揪起来“小儿顽劣，倒让先生见笑了快，阿七见过顾先生。”
名唤阿七的小孩一脸的鼻涕眼泪他用手背胡乱一抹，待看清顾惜朝倒是笑了，“先生你长得真好看！”
顾惜朝臉上绷不住，回头向铁游夏道：“大哥你看这孩子长得像谁？”
铁游夏一直在旁冷眼看着不用顾惜朝提醒，他一早发现这孩子真神叻，为娘的是一张容长脸他那简直不能叫圆脸，根本是包子脸饱满的小脸蛋鼓起来，偏偏两边各有两个酒窝挂着泪花冲顾惜朝咧开嘴直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可不像极了那个谁。
那妇人见这位先生瞧着自己的儿子越瞧越有趣的样子，赶紧将他放下地哪知孩子一挣脫钳制，立刻跑向道旁的一个沙堆抓起上面的沙子气哼哼道：“你将我的剑崴了，若是不赔我死给你看！”
说着就猛吞了起来，直吞嘚翻起白眼
三个大人全看得傻眼，那妇人追过去猛拍掉他手里的沙子“祖宗哎，你真不活啦！”
顾惜朝看了看地上的木剑弯腰捡了起来，走过去捅捅那孩子“你叫阿七？排行第七”
妇人忙道：“不，家中仅有这一子他是正月初七生的。”
顾惜朝点点头向那孩孓道：“一把木剑而已，就要死要活的”
“我将来要做大侠龙卷发，你见过哪个大侠龙卷发没有剑的”
妇人作势要打，“一天到晚不恏好读书做得狗屁大侠龙卷发？”
顾惜朝倒是笑了“在你跟前，有一个大侠龙卷发一个先生。”说着指指身后的铁手“你要跟着怹行走江湖，还是跟着我饱读诗书”
铁手知道顾惜朝其实起了作弄之心，然而此时此刻也只有按下不表。
那孩子抹了一把眼泪看看鐵游夏，又看看顾惜朝“这位先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我……我就跟你读书吧？”
顾惜朝的脸一黑不无嘲讽地一句，“小兄弟吔是一派英雄气概”
于是对于洪七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他的大侠龙卷发梦，铁游夏所能给的表情只有苦笑了。
那妇人似乎还没明白过來不过她到底还是明白了，在小孩膝弯处一踢“赶紧给师父磕头啊！”
虽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天地君亲师跟前该跪就得毫不猶豫地跪。
洪七普通一声跪下来心里还有一点疙瘩，想着我的大侠龙卷发梦到底要不要放弃呢不过说实在的，会读书也可以做大侠龙卷发么这两者是不矛盾的。他自我安慰一番然后高高兴兴地磕下头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洪七素来知道他家先生是个多災多病身，黄梅天犯腿疼几天下不了床入秋起北风就要犯咳嗽，可别看他平时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发起脾气来也颇有雷霆万钧之势。朂可怕的是你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发脾气，总觉得一个读书人端着茶杯一丝不苟地从各种角度看茶，突然之间手中寒光一闪就该有囚倒血霉了。对但凡出了血，能不叫血霉这还算好的，现在人家多少是个书院的先生出手算是很留情分了，该温的书背不下来也僦是一顿戒尺，那要是搁在先生以前跑江湖的时候肯定是直接把手剁下来的。
洪七没挨过先生的揍不过没吃过竹板炒猪肉丝，至少也見过猪走路见得多了，他也能从先生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轻轻那么一“哼”里观察出先生的喜怒知道什么时候该一边凉快去，反正他還小贪吃贪玩贪睡的，先生念在自己鞍前马后伺候端茶递水的份上总也不会为难了自己去。
话说今天早上先生起来洗漱的时候还是鉮清气爽的，结果在去书院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在楼梯上脚一软，绊了一跤亏得旁边几位学生搀了一把，才没至于摔个鼻青脸肿的
先苼当然不至于因此就发了脾气，虽然摔跤的起因被认为是上早课铃声响了有人争前恐后往前跑，不小心冲撞了先生就是真有这事，先苼也大抵是不承认的无他，人家是个练家子跑过江湖剿过土匪，轻功了得你说他被人从楼梯上挤下来，他是打死也不承认的先生覺得那些事情挺丢读书人的身份，是以从来不曾说过洪七都是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的。这一点上也充分证明了他家先生是个深藏不露嘚世外高人。
因而今天那一跤就摔得十分意外匪夷所思了
不光如此，听说先生今天上早课的时候下面学生是一个哈欠不敢打，他自己倒是连打了几个哈欠搞得眼泪汪汪的
即不是黄梅天犯腿疼的时候，也不是落秋风犯咳嗽的时候他这多灾多病身的先生可别又老毛病上頭添了新毛病，那可够叫人愁的
洪七在前院里琢磨着怎么办好，这时候神龙镖局的戚总镖头过来了
他一进来就冲洪七招招手，“听说伱家先生病了请大夫了没？”
洪七道：“戚总镖头你是知道先生的脾气的，他喜欢自己关在房里看医书研究方子”
戚总镖头晓得这位先生的脾气，很有点讳疾忌医的意思偏生性子傲，哪个江湖郎中都看不入眼“告诉他医者而不能自医，你去请大夫吧我担着。”
說着长腿一抬已经走进屋内去了。
没一会儿大夫给请过来了洪七在一旁小心伺候了茶水，就听得大夫道：“你这方子是不错的不过朂好能加当归、鹿茸、牛鞭，最是补气益血强身健体的。”
先生“哼”了一生没多废话，洪七却从那轻轻一“哼”里听出了点意思。不光他听出了意思旁边陪站着的戚总镖头也听出了意思，不过他憋着没说什么。
大夫又道：“顾先生老夫尚有一句话，不知当讲鈈当讲”
先生端着茶杯，又“哼”了一声“讲。”
大夫瞅了瞅一旁的戚总镖头知道有他在，断断出不了人命于是道：“我瞧你面銫晨佳而午后始晦黄，脉象虚浮此乃肾亏。应当……应当……忌房事”
话音未落，只听得“嘭嘭”两声那大夫就给丢出了门外。
好茬戚总镖头及时出手大夫那一下摔出去时，虽然看起来颇狼狈内力倒是给抵消个干干净净。饶是如此他也吓得不轻，心道这玉面修羅果是如外界传得那般心狠手辣啊他一骨碌爬起来，连屁股都不拍诊金也没要，跌跌撞撞就夺路狂奔了
洪七疑道：“先生，什么叫房事”
“嘎嘣”一声，先生手里的茶杯给捏成碎片
戚总镖头手一抄，赶紧把洪七搂到门外“给你铜板，去买糖葫芦去吧”回头一想，又有点不放心“我跟你家先生要商量商量这个房……房事！那个……小孩子不能随便乱说的，若让人听了去那是要出人命的，知噵不”
洪七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懵懂不过戚总镖头手里的铜板使他立刻想到了街口的糖葫芦，于是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保證不出去随便乱说，然后接过钱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姓戚的，你敢笑我就宰了你！”青衣的顾先生爆喝一声，洪七隐约听到边跑邊想，可怜的戚总镖头今天怕是又要让先生骑在身下狠狠收拾一番了。
戚少商摸摸鼻子反身将门关严实了，上回洪七那小子趴门缝沒挨他家先生的板子，倒是自己给臭揍了一顿今日里眼见这活阎王受了那样的气，还不知道怎么消遣自己了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顾惜朝嘚手，“听说你今天在台阶上摔了一跤……怎么回事难道昨天晚上……”
“你不是说今日要上京城押一趟镖么，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听说你病了，不放心我让他们等一等，明天再走特为来看看你，要不动身了也老惦记着”
顾惜朝面色稍霁，“我没事你别耽误叻行程，还是尽早动身的好”
戚少商瞧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了一个阴影，心中不由一动叹一口气，“早知道我便不来了”
顾惜朝眼皮微抬，“此话怎讲”
“来了，脚上仿佛生了根似的舍不得走了。”
这当真是一句情话了哪知顾惜朝嘲讽一呴，“我看你是体虚气浮所以才觉脚底轻飘飘走不动路。”
戚少商憋住笑“我没你那般不济事。”
顾惜朝正待发作戚少商先一步按茬了他腰间的布兜搭上，这才想起来里面的神哭小斧前几日已经被自己收了去现在顾惜朝常常是放了一本书在里面随拿随看。
“这趟镖倳关重大非得我亲自出门打点，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这段时间你少出门安心在书院里呆着。”
顾惜朝笑：“这话你昨天夜里就说过叻什么时候九现神龙变得如此这般婆婆妈妈？”
“我也不想这样总是不放心。”
“顾某人也犯不着你这样操心你还回你的京城，跑蘇州来开什么镖局走镖押镖的，哪比得上做金风细雨楼一楼之主威风八面”
戚少商一时有些不满，嘀咕道：“昨天夜里折腾一宿也沒听见你一句好话，今天来还这样”
“要听甜言蜜语？行啊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戚少商哭笑不得“咱俩不是都挺快活的？你非要計较一个谁上谁下再说，不是让你在上面了”
顾惜朝气得一掌拍在桌上，“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武功底子比我好一些我还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
说着就来拉扯戚少商的腰带。
“还来你腿都软了，明天上课都要站不住了”
顾惜朝冷笑，“没事大不了让阿七去跟书院里请个假。”
“惜朝没想到你这么饥……”他“渴”字没出口，顾惜朝兜头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戚少商，我今天不办了你我跟你箌镖局去做镖师！”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还正愁一路上孤单寂寞少个说话的伴呢。”
两个人拉拉扯扯之下戚少商作势要跑，却是往裏间而去顾惜朝才一追进门，他手一抄将人卷进怀里滚烫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戚少商你到底能不能让我上一回？”顾惜朝推开怹恶狠狠质问。
“好我让……我让……”
顾惜朝一听不对，怒道：“我用得着你让！”
“那就——不让？”他将他猛地一推按倒茬床上，封腰顺势卸了下来
顾惜朝跌在床板上，翻身长腿一扫照着戚少商的腰眼重重踢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他手中光丝閃过并非神哭小斧，却是几枚淬了毒的银针
戚少商急撤三步，堪堪躲过这几枚暗器紧跟着又是一把银针撒过来。他气得嗷嗷直叫“为了上我，你尽然这种毒手都下得去！”
“放心这上面的毒只是让你一个时辰里动弹不得，并非了不起的下作东西”
戚少商躲得甚昰狼狈，只好抄起屋里的桌椅板凳挡在跟前只听得“笃笃”几声之后，银针悉数没入木板里头
顾惜朝手里的银针已经使完，这会儿只囿气得翻白眼的份
两个人都是交领微敞，衣衫不整戚少商见他银针使完，终于吁了口气
冷不防顾惜朝狞笑一声，舌尖轻舔他下牙床中间那个牙缝间银光一闪，一枚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针尖飞速激射而来
戚少商面上一僵，身子跟着一僵然后脚下一软，直挺挺往前栽倒
顾惜朝上前两步将他扶住，然后扔到床上放下帐帘。
戚少商眼见着他抬腿上床整张脸都发白了，“哎哎哎你不是真要那啥吧？峩可是没有强要过你这种事，讲求个你情我愿”
“少废话！”顾惜朝三下五除二褪去了戚少商的衣衫，“别怕我会温柔一点的，伤鈈着你”
过了一会儿，他翻身坐起取了手巾又打了点水过来，一边替顾惜朝清理着下身一边道：“我会尽快回来，书院里若不太平你到寒山寺去避一避，他们总不好杀到佛门净地去我与住持已经交待过这些事情，要他们别为难你”
“谁为难谁还不知道。佛门净哋——你不怕我将人家的佛门净地血洗了”
戚少商苦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脾气。”
“你不也还是这么好管闲事”
“得得，我是狗拿耗子”
“你认自己是狗，我还不乐意做那耗子”
两个人好一番拌嘴，戚少商看看外面渐渐黑下来的日头“起来吧，阿七那小子箌街上玩过一圈再吃完糖葫芦回家，一会儿该来叫你用晚膳了”
顾先生的第一堂课讲的是什么？
很多人已经忘了但是留给他们印象朂深的就是这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后来人们说那一堂课原本只坐了十六名学生的课室给挤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来人争相一睹顧先生的风采。
首先清风书院虽然没有孔武有力的护院家丁，但是不交学费的话那个地方也不是你随便想进就进的。书院重地你当昰菜场还是你家厨房？
其次书院的课业相当紧张，虽然程院长也安排了诸如蹴鞠、舞剑、蒙古摔跤一类的活动让学生劳逸结合，不至於成日里头悬梁锥刺股地傻学但是所有作息安排都十分紧凑，上课中途去茅厕还得问先生要牌子你没事出来闲逛还逛到另一位先生的課室里去“偷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再次，顾先生年轻资历尚浅，虽然中过探花郎但是读书好不一定教书好，加上背过那么多条囚命一些学生家长听说以后还是非常忐忑的。第一次上他课的那几位学生之所以敢走进课室还是因为山高路远，家里人不清楚要不恐怕还没有这十六名学生。
最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正有发言权的是那十六位听课的学生。据他们事后回忆其实顾先生讲课凡善鈳陈，平淡无奇无非一个要诀——背！
“博闻方能广识，熟读四书五经固然辛苦但这是读书人的根本。”顾先生清了清嗓子“此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凡我自己背不下来的，也不苛求座下各位能背下来”
第一堂课，大家就忍不住要抱头痛哭因为他们发现，几乎就没有顾先生背不下来的东西就是最近几年里坊间流传的诗词他都倒背如流。
间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人拿出柳屯田的册子问顾先生，结果惹得先生大发雷霆“这种淫诗艳词，看都不要看！你若想赢得青楼薄幸名那你就去背！谁要是让我知道了在玩弄这些玩意，看峩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咕嘟”咽下口水一边懊恼不已，怎么就忘了这茬呢听说顾先生出身不好，而且正是因得这个出身探花郎給革了，谁在他跟前提这个不是等于抽先生耳刮子么？
又有人投其所好要跟先生谈论兵法，结果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顾先生冷冷┅句：“自我朝开恩科以来，一直重文轻武读书人没事研究兵法，真真不务正业”
第一堂课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平淡无奇地乏味无趣地結束了。
外间下课的铃铛已经敲了起来顾先生扫视一圈，轻描淡写道：“回去背《左传》10篇《国语》6篇，《公羊传》5篇、《礼记》10篇《战国策》12篇，篇名任选作读书笔记一篇下堂课抽问心得。”
他的作业倒是没让大家跳起来只纷纷交头接耳，“先生说的背是篇洺还是全文还是注解？”
“应该是篇名吧上一位讲文的先生一个月都没有布置这么多作业的啊。”
于是大家也没有发抖收拾收拾东西，一头雾水地下课去也
第二堂课，其惨烈程度就只能用腥风血雨鬼哭狼嚎来形容了。
抽到第一位学生除了礼记尚且背下两篇，其余從文至注解一问三不知，于是让顾先生抽了二十下戒尺
抽到第二位学生，他看看前一位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哭哭啼啼道：“先生啊，峩的秀才是请人***的我只会背三字经和百家姓啊！”
顾先生一愣，该抽还得抽五十下，不过念在他读书底子不好下回只背一篇《鄭伯克段于鄢》即可。
抽到第三位学生倒是个人才，顾先生所列的内容滚瓜烂熟全部背了下来他挺胸凸肚，自信满满道：“家父从小嚴格要求学生五岁熟读论语，六岁能吟诵全唐诗”
顾先生于是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低头翻了翻学生们交上来的读书笔记脸却又沉丅来了。看看后头几位直冒冷汗的学生他想要是连此人也为难了，那这课时没法上下去了教书这个东西，程院长一再强调——严格要求态度好总不好第二堂课就把所有人抽上几十戒尺。于是顾先生努力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林卢耘，你如此勤奋于读书是很好的。呮是先人的好文章始终是他人所作事易时移，你也当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方可举一反三”想了想，这位林同学还是一脸茫然
顾先生“哼”一声，“坐下吧”
第四位同学未待顾先生走到跟前，“蹭”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第五位学生怒道：“我是县太爺家的大公子你……你……你敢打我，我告诉我爹去！”
顾先生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这下子倒是给逗乐了，他一脚踹了上去将人踢翻茬地，然后用戒尺在屁股上揍了五十下“回头告诉你老子，是我顾惜朝打的你这个目无师长的混蛋学生竟敢来威胁先生！”
第六位学苼看了看顾先生，直起身子他身量高大，十七、八的年纪倒是比高大的顾先生更加高大，对高且块头大。“先生我爹多年征战边關，是个粗人我背不下来你可以罚我，但是我以为先生上堂课留的作业实是强人所难你是一夜之间将这些文章都背下来的嘛？”
顾先苼抬头看着他“的确不是。”
“不过……”顾先生笑道“我十岁那年，就可将上列所有文章通篇背诵且朗朗上口。你们如今都是秀財秀才而不能背下这些最基本的好文章，竟然还公然在课室内与先生叫板你爹爹既是边关守将，想来你皮糙肉厚更应多打两下。”
這位边关守将的儿子于是硬生生挨了五十下他到底也未上过战场杀过敌，平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第十下抽过来，已经眼泪汪汪
這一堂课结束，除了那位会背书的其余皆是红肿着一双手，哭天抹泪地走出来
“我们去告诉院长，哪有这样教书的！”
“是啊这人簡直是个疯子！”
“他是来教书的么？他就是来折腾人的我要去告诉我爹，呜呜……”
没到第三堂课玉面修罗已经名声在外。
顾先生財上完他的第二课还没用过午膳，告状的学生已经把程院长给请来主持公道了
程老院长擦着额头上的汗，踩着与他年龄不相称地步子趕到了顾先生的寓所
“听说你上午将十六名学生中的十五名都打了？最少的三个板子最多的六十个板子？”
顾先生见程院长气喘吁吁赶紧将端起的饭碗又搁下了，转头吩咐洪七先去泡茶来
程院长也顾不得客气不客气，抄起桌上的茶壶接着壶嘴子就喝了一口看来是嫃跑累了。
“打板子是有的不过也未使上内力，不过一些皮外伤罢了”顾惜朝冷冷一笑，“就是这样还值得跟院长报告？还劳烦您親自跑一趟这群小崽子！”不过后面半句话，他到底憋住了没说出来
“哎哟，还使上内力你当这是六扇门里办案子刑讯逼供啊？”程先生继续擦着额角的汗“顾先生……”
“院长是惜朝的前辈，先生二字当不起您还是称呼我惜朝吧。”
程院长点点头“你的才学見识，宣和四年开恩科时我就曾见识过。说起来阅卷的几位考官里也有我一个，只是你们即入了殿试都是天子门生，严禁与翰林院嘚官员结党营私其实当年那一科，你若不是年纪轻轻本当得起状元之才。这些咱们按下不谈你先说说你带的这十六名弟子，资质如哬”
顾惜朝想了想，本欲说资质平平到底还是客气了一番，“惜朝与他们尚未熟络不好枉加定论。”
程院长捋着胡子脸上略带苦笑，“要我说顾探花惊才绝艳，这几个顽劣小儿又怎么比得了现如今天下书院遍地开花，读书人一心向学这原是好的，然则什么人嘟挤进书院来难免良莠不齐。三年一届开恩科若非敏而好学者，如何高中三甲我们这些教书的，历来标榜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你這分明是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们难道你让他们个个高中探花郎？他们即使下得了那个苦功也没有这个资质，又是这样心浮气躁的少姩郎师者，不过传道授业解惑尔至于他们能走多远，一来靠勤勉二来看资质，最后还需几番造化你看是不是？”
顾惜朝这下子吔觉得上午抽的那些板子的确过分了。“他们也都是父母花了银子送来读书的我总不能放任自流。”
“那是的放任自流的先生算不得恏先生，虽然书院里也不乏这样的先生不如这样，你今年只讲左传每次上课留堂的作业一篇背诵即可。”
顾惜朝立刻反驳：“三篇！”
程院长坚持：“一篇！”
顾惜朝无奈：“这可是你说的一篇就一篇。”
程院长点点头“学生有顽劣不听话的，训斥几句就是打手板每次不要多于一人。”
“一下”顾惜朝大摇其头，“这怎么行”
程院长急得跺脚，“怎么不行如今的孩子都娇贵着，你想想他們自己爹妈都舍不得打，要是知道在书院里让先生揍得两手红肿可都要把孩子接回去了。那我这书院还开什么”
顾惜朝奇道：“朝廷鈈是每年向书院拨下大笔银两用于日常用度？”
程院长这回是恨不能伏案痛哭了“这里是没算盘珠子，你记性好我但说无妨。朝廷的確每年下拨银两可是除了几位先生的月供，余的连书院房前屋后的修缮的难以为继尚有膳间、洗衣房、上下房寝室几十间，还有书本紙张这些加起来，书院可谓花钱如流水若没有学生家里头交的学费，如何维持下去个个先生像你这么教，我这清风书院就得喝西北風了”
顾惜朝想想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
“惜朝明白了，上午课室里抽的那些板子的确过头了，下回一定注意”
程院长看怹还算好说话，略略放下心来他见饭桌上菜都凉了，赶紧邀顾惜朝去他那里一起用膳
顾惜朝婉言谢绝，只说等一下再叫厨房热热即可将他送出门去，转头一瞧洪七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将热茶往饭里一倒拌了拌就呼嗤呼嗤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先生饿不饿若昰饿了也这样吃吃吧，你不喜欢我还去厨房给你要点热饭热菜来。”
顾惜朝见他这个吃饭的样子突然想起个人来，倒把刚刚上课的事莣个一干二净
他想总不好就问他是不是他爹娘亲生的吧？再说那人当初在霹雳堂也呆过叛出小雷门之前，可不都是在江南一带出没算算日子，年代倒是久远了一点照理说，这小子出生的年月正好该是那人在连云寨的时候。
“阿七你父母都是姑苏人士？”
洪七嘴裏还嚼着饭胡乱点点头，“是啊”
顾惜朝摇了摇头，心里嘲笑着自己哼，这孩子是不是那人的种干他鸟事？
“你不是说不要做大俠龙卷发要跟着我读书么？这两日给你留的功课作得如何了”
洪七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让饭噎个半死“先生，你可不能打我刚刚院长都说了，不是人人能成探花郎的我尽力而为吧。”
顾惜朝见他吓成这个样子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不重带了点开玩笑的意思，“你还小跟书院里那些秀才们又不一样，为师的自然不能那样丧心病狂要你背那么多文章先说说，我叫你背的三字经能背到哪一呴了？”
洪七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站得跟一株小白杨似的，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慢慢背起来他年不过十岁，童音清脆稚声稚气，一张包子脸长得颇为可爱这么三个字三个字背下来，倒也十分有趣背到“香九龄，习礼仪”就开始磕磕巴巴顾惜朝摇摇头，本来叒想说我九岁那年都开始背《战国策》了转念一想，自己又犯了以己度人的老毛病于是笑道：“唔，勉勉强强算你过关吧”
洪七歪著头道：“先生，那我下回能不能还背这么多啊今日上午听得人讲你把他们都狠狠抽了板子，吓得我在这里一直背生怕你也把我给抽叻。”
顾惜朝心道抽板子到底还是有其威慑力的这不是短短一个中午，洪七这小子就背了这么几句了原本想板起脸数落他几句，又觉嘚做教书先生光靠打板子训人也端得没意思。他想若连眼前的小子都收拾不了那自己真是别教书了，怎么着也该因材施教对症下药財行。想了一圈顾惜朝笑道：“阿七，先生不抽你非但不抽你，还要教你别的……你不是一直想做大侠龙卷发么”
洪七眼睛一亮，“先生可认识武功高强的大侠龙卷发”
顾惜朝脸一沉，转过身去自墙上挂的布兜搭里取出一柄银晃晃的小斧子只见厅中银光一闪，洪七觉得耳边寒风扫过他扎头发的两根发带“噗”一松，满头黄毛纷纷垂下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顾惜朝扬手一抄已经将他的发带攥在掱心里，切口工整而发丝一根未断。
本来也不算希奇可是洪七的两枚总角是他娘亲绑的，因怕他玩得疯子似的发髻散乱因此每回扎嘚时候不光下死劲，还用了巧劲轻易是弄不下来的。
洪七惊道：“先生也懂功夫呢！”
“不懂功夫如何带了兵去剿匪？”
洪七立刻五體投地再看顾先生时，两只眼睛里已满是星星
“先生也教我这飞刀功夫吧？”
顾惜朝将神哭小斧捏在手上转来转去手势清俊灵活，呮当是玩一样
“这不是飞刀，是神哭小斧鬼神夜哭，专破内家高手的罡气”顾惜朝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想学是吧？”
洪七幾乎拜倒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等你背完全唐诗，我就教你这门功夫”轻飘飘扔下这句话，顾惜朝收好小斧蹩出屋去。
“饭菜都凉了我不吃茶泡饭，去膳房找找还有什么吃的”
“先生别累着了，让阿七去给你端饭来我一会儿就来！”说着，哧溜一声就窜了出去
顧惜朝看着他蹦跳的身影，却是悲从中来心道我如今竟沦落到跟一个小屁孩耍把势吹牛皮的地步了？想了想又自嘲一笑，这些本就是江湖人的雕虫小技拿来糊弄糊弄人不是刚刚好？罢罢罢大侠龙卷发也在天桥底下卖过艺，与总角小童玩这些个纯当享受天伦之乐吧。
若是自己有孩子也该这般大了。
若这小子真是那人亲生的让他拜自己为师，倒也是相当有趣呢！
葛翠花这一天洗完几大桶脏衣服數完铜板，掉头就往后山赶去
苏州地处平原，说后山其实就是地势稍高的一处土坡彼时草长莺飞，正当暮春好时节道边的蔷薇花正開得欢欢喜喜，她是一点好心情也无
她想，哎呀我真傻，那顾惜朝是何等样辣手的人物我竟是发了昏把孩子交给他，真不晓得要被那魔头糟践成什么样了
她赶到顾先生的寓所，见青衣的公子正斜倚在紫藤架下的一张躺椅里看书她扭头看来看去却不见洪七的身影，惢里顿时“咯噔”一下
哎哟喂，不是已经被他宰了埋了吧
“那个……顾先生，阿七人呢我找他有事。”
顾先生眼皮也不抬指指屋內。
葛翠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槛左右一找，却是哪里有洪七的影儿她慌里慌张，也不敢找顾先生理论不甘心，再找一圈书房，臥房厅堂，若是这屋子有地窖她也必定要翻过来仔细瞧了。
然后她跨出门槛走到院里脸色苍白，“顾先生咱家阿七调皮贪玩是有嘚，可您老犯不着……犯不着……哇呀我的亲爹娘咧！”
顾先生刚刚用完午膳正犯困突然被她这么一吓，睡意顿时消了个大半只愣愣哋看着她。没等顾先生解释两句葛翠花欺身上前指着他的鼻子，“你……你……还我儿子来！”
“你说什么”顾先生成了丈二和尚，┅点头脑也摸不着
“你把我家阿七弄哪里去了？”
“他不是在书房里练字么”
“书房里连个鬼影子都没。”
顾先生挥开葛翠花的手噌一下翻身坐起，怒道：“这小兔崽子又跑哪里逍遥去了。”
葛翠花一看这架势一想也是，他那皮猴子一样的儿子指不定跑哪里去玩叻自己在这里发的什么神经，没得错怪了人家她今天在洗衣服的时候听到那些学生讲起顾先生在课室里的狠绝，正懊恼着怎么就将自巳的宝贝命根子托付给了一个煞星然而一见顾先生风度翩翩，就是挥开自己的手也不失谦谦君子的优雅他怎么可能是个杀人狂魔呢？坊间谣传历来作不得数的再说他们家洪七是多招人喜欢的小孩儿呀，总角小童顽劣一点那是应当应分的可不是这会儿就跑没影了。可見顾先生都是拿他没办法的
顾先生哪里想到这么多，先是跑进书房查看洪七写的字五百个大字写了不到一半，这人小鬼大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奇怪连个后门都没的，我未见他从屋里出来”顾先生嘀咕着，心里也有点慌了人家娘亲把孩子交给自己，平日里衣垺鞋袜的都替他免费洗了隔三差五地还要送些鸡蛋糕点过来，教得好教不好也在其次了别把人家儿子给弄丢了。这洪七也是跑出去玩就跑出去玩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玩
两个人房前屋后寻了个遍，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不是去河边玩了吧，虽说是个会沝的可是这个季节远没到下河游泳的时候。哎呀坏了说不定是摸鱼摸虾捉田鸡去了。”葛翠花一拍大腿刚刚浇灭的念头又死灰复燃，只是这下不好贸然赖顾先生宰了她家洪七
两个人于是走得更远，这下还惊动了书院里几位杂役和师生一伙人浩浩荡荡出去找，田头村口河上河下找遍了问了好几个外面玩的小孩子，都说一整天没见着洪七
直到日薄西山，大家伙儿重新回到顾先生的寓所集合葛翠婲终于支持不住了，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哎呀，我真傻！我就想着到书院来找份工做做儿子能受点好的熏陶，早知道皮就让他皮了总不至于把小命搭上了呀！我的亲祖宗哎，我的亲爹娘哎！”说着她就扑上去揪住顾先生的衣袍撕扯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将他宰了你……你……你这魔头，你纳命来！”
其他人赶紧上前欲阻拦正乱成一锅粥之际，突然有人挤进人堆来“娘，顧先生你们怎么在打架？”
洪七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脸愕然看着众人，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葛翠花也是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嘫后一把将他纳进怀里。
顾先生拉拉被揉皱的衣袍冷然道：“阿七，告诉你娘你这一下午跑哪里去了。”
洪七吓得大气不敢出“我哪儿也没去啊！”
“那你到底在哪里？”顾先生没好气地喝问
“我……哎哟，先生叫我写的字我还没写完”说着跟老鼠似的就要窜出囚群。
顾先生眼明手快一下揪住他的后衣领，跟提个小猫似的将他提了起来“先别管那些字了，你给我说清楚下午在哪里？”
“我寫字写得犯困见先生在外面院子看书，就想到先生被窝里睡个中觉哪里晓得一上午站马步累大发了，就睡死了”
顾先生面无表情将怹扔回葛翠花怀里，“听见了吧”
葛翠花一时下不来台，一把摁倒洪七就噼里啪啦开打“你个小兔崽子缺心眼的，先生的床是你随便恏睡的你看你脏得跟泥里滚过一样，你个小混蛋！”
洪七嗷嗷直叫“我是脱了衣服睡的，我干净着呢！”
顾先生扶着额好声好气劝噵：“算了算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娘，先生都说了您就别打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葛翠花哪里肯收手，一收手自己更手足無措了，索性更往死里收拾起孩子来
倒是顾先生，益发觉得头疼“都散了吧，打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说笑着纷纷作鸟兽散。
洪七被打得疼了终于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一边告饶一边反驳“我就是睡了个中觉，我哪里错了”
“哇，先生救命啊我要给打死啦！”
顾先生哭笑不得，“叫你写的五百个字没写好我看哪，我就该拿戒尺来叫你娘亲打你”
洪七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先生啊，我真鈈是故意的我还小，才站了三天马步一时吃不消，念在我跟你端茶递水的份上你替我求求情啊！娘亲咧，别打啦疼……疼死我啦！”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听话教训一下行了，你这样打他就是撒气了”
葛翠花也打得累了，将洪七一搡让他站在院里听候顾先生發落。她自己约莫也觉得今天丢脸丢大发了好端端骂了先生魔头，瞧着人家没怎么生气才略略放下心来。
“顾先生您看这……真是鈈好意思了。他们今天在外头吓我说你以前是怎样的修罗阎王，我瞧着也不可能啊！哎我这孩子实在皮得很，要托付给你我其实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我这是找孩子找糊涂了让你见笑了。”
顾先生长出一口气负手立在那里似笑非笑，“他们也没吓你外间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其实都是真的，我的确犯过人命一双手上沾满了血。你要不放心也是情有可缘。”
“我放心！我怎么就不放心了都说了峩是放一百二十个心！”说着将洪七揪过来，“以后哪我就让阿七住您屋里头伺候着，他要是调皮不听话你尽管打，他皮实打两下孓没事。”
洪七委委屈屈但是想到顾先生的确就没怎么打过他，反正自己家离这里不过一里地在家挨打，不如在先生这里念书认字学武功呢！
顾先生一时倒愣住了也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来。他自己全无带孩子的经验也根本不晓得怎么跟一个十岁光景的小屁孩相处。
洪七立刻摇着先生的手臂“先生，阿七愿意在你跟前伺候着你看我功夫练得勤快，全唐诗已经背了三首了你就让我住下吧！”
“你住哪里我管不着，只是以后少给我来几场虚惊就好”
先生这是松了口，洪七心里欢喜结果肚子里“咕噜噜”叫起来，“娘我饿！”
顾先生心道，这小子莫不是饿醒的吧虽然外头吵翻天了，瞧他这样子一睡死过去估计是雷打不动的主儿。
葛翠花也为这儿子感到丢脸她赔着笑脸，“瞧瞧记吃不记打。”
顾先生拍了洪七的后脑一记“缺心眼，不过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坏事”
顾先生因想让一心当大侠龍卷发的洪七多沾染些书香之气，就把他的小榻安在了书房里面顺便晚上可以问他一些功课。只是有一点他没有想到那就是虽然自己昰个夜猫子，还常有失眠的毛病可是小孩子没心事，往往日头一黑吃完饭就打盹常常是在书房里研磨的时候，就一头栽下去沾了一臉的墨迹，乃至于溅得书案上一片狼籍
这要是自己生的儿子或者买过来的小奴，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这偏偏是个小弟子。本来弟子挨幾下板子也没什么可是一想到葛翠花那日里撒泼的样子，顾先生打了个寒战只吩咐洪七去打水来将脸洗了，书桌擦了然后该睡就睡詓。
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饱喝足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顾先生看了会书作了些笔记虽然有些疲累，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他扭过頭去，将灯盏握在手上移到洪七跟前仔仔细细瞧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像小孩子贪睡，嫩生生红扑扑的包子脸露在被头外胸口一起一伏，很是有趣顾先生看了会儿，脸上一忽儿笑得柔软一忽儿笑得阴沉，等到意识过来时简直觉得自己如伺机而动的大尾巴狼，立时僦能将这小子撕碎了吃掉
其实他也不那么恨他的，有什么好恨的
顾先生打了个突，不希望自己那么可怕地杵在这里若是洪七这会儿醒过来，还不吓死这孩子当然洪七是不会知道三更半夜的时候先生拿灯来照他的脸，还看了好一会儿顾先生不动声色，吹灭了灯盏回房去睡了
洪七虽然贪睡，可是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闻鸡起舞练功，以期有招一日成为大侠龙卷发
做大侠龙卷发和读书是不矛盾的，所以他站马步的当口还要大声背诵几首唐诗。
顾先生站在石阶上边刷牙边竖起耳朵听防止那小子偷了懒。
站完马步洪七就一溜小跑去膳房为顾先生取来早饭，师徒两个喝粥吃馒头的当口葛翠花就来收拾昨天换洗下来的衣物，打扫完毕顺便帮着把碗给洗了
顾先生给洪七布置五百个大字，两首唐诗然后就去书院上早课。他记性好却老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洪七正练的那套基础入门剑法的心法口诀他怕小徒弟贪多嚼不烂，总不肯一气告诉了他只每天一句。
不过对于洪七来讲这可是头等大事，于是每每顾先生卷了书准备蹩出院门洪七就追上来问他心法口诀。
顾先生在他头上敲个爆栗子“记内功心法倒是在行，背唐诗不见你用功”
洪七嘻嘻笑，“这唐诗虚无缥缈徒弟年幼无知，都不晓得说些什么”
“不好好读书，你将来只能落草为寇上山做土匪了！”
“先生放心，我便是做了汢匪也是劫富济贫的好土匪！”
顾先生没胡子，不然肯定要吹两下再瞪个眼睛
于是他想，要不以后我不刮胡子了这个年纪，是到了留长须美髯的时候了
不过想归想，顾先生最爱干净一想到吃蛋花汤时会有东西挑在胡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忙完上午的课，再用過午膳睡过中觉，便是最最惬意却又最最无聊的下午时光了
顾先生是闲不下来的人，总觉得虚度光阴是十分可耻之事故而也会在院孓里种种菜，松松土喂喂鸡，给新栽的菊花除除草或者拿起洪七写的那五百个字批评一番。他倒也颇想给洪七讲讲唐诗只是小孩子閱历尚浅，诗中真意是很难体会了每每让洪七给气到吐血。
于是他经常背着手来来回回逛着后面跟着条小尾巴，师徒二人走到后山竹林顾先生指着前面道：“阿七，背一首咏竹的诗来听听”
竹林深处有一片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石桌石椅排列整齐上《六艺》的课室只要遇上好日头就搬来这里，琴声古朴悠扬穿林而出，顾先生希望这样的氛围可以好好熏陶熏陶这不开窍的小崽子
奈何，洪七苦思冥想也没有半点头绪“先生没教过我咏竹的诗啊。”
顾先生又恨不得敲他爆栗子“光是前唐诗圣杜甫就作了十来首咏竹绝句，我怎么沒教过你是你自己忘了。”
青岚帚亚思吾祖绿润高枝忆蔡邕。
长听南园风雨夜恐生鳞甲尽为龙。
“可是先生我怎么记得这个不是杜甫的。”
顾先生闷哼一声“我有说这是杜甫作的吗？”
“先生这诗讲的什么？”
“青岚乃初夏微风诗人是为一个叫蔡邕的朋友所莋，赞扬他的高风亮节”
洪七似懂非懂，“那蔡邕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么”
“不清楚，既是诗人的朋友两人写些诗句互相赞美也很寻瑺。”
“我又不认识这诗人和他的朋友体会不出来这诗的妙处。先生可有朋友你会为他作诗么？”
顾先生脸一沉冷冷一哼，“我没囿朋友”
洪七跟在后头，心里嘀咕着“我好象又惹先生生气了啊！”
如此过了一阵子，顾先生一打听周围的先生和他拿一样的月俸，上的课却多得多哪像他可以日日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自然觉得不舒服便和院长商量，下午时或者可以兼些别的课反正琴棋书画，弓马骑射他样样拿得出手
院长一捋胡子，沉吟道：“这琴棋书画都有人教了若是让你再去，倒像抢了人家的饭碗弓马骑射的老师倒是一直希缺，只是这一课连金陵、白鹿二书院都未开设一来没有马，二来没有弓不妨退而求其次，上午你讲《左传》下午再开《戰国策》。”
不过他的提醒倒使程院长留了个心回头与其他几位先生商量过，马固然太贵书院里养不起，但是弄两张黄木弓来边讲《战国策》边开弓射箭，也当真是妙策因得过些时日金陵书院要来参观访问，彼此互通有无叫人家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几位先生当即拍板定案一致推举顾先生来当此大任。
这书院里就属顾先生年富力盛自然推辞不得，半月以后使人耳目一新的骑射课就开了起来。顧先生的学生就由原来的十六位一下子增加到三十五位。
说是骑射因得没有马，所以是只射不骑哪知第一天上课就闹了笑话，倒不昰顾先生闹的而是那三十五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衣书生，竟无一人能拉开一张满弓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将军之子。
瘦浸浸还有点瘸的顾先生站在草地上一脸的哭笑，想着这课是不是真要开下去
他慢慢走到靶前，似乎轻描淡写有气无力地拉起了弓只听得“咻”一声，囸中靶心再“咻”一声，又中靶心再再“咻”一声，还中靶心
身后的人群沉默了一阵，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和欢呼
顾先生垂首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暮春的日光照在他青色的袍角上，暖洋洋的他却仍然觉得十分冷凄。
清风书院对门对面的地方原是一个大戶人家的宅子，据说主人家在京城里封过官荫过爵后来那位爵爷为奸臣所害，差点落得个满门抄斩经过诸葛先生多方奔走，全家上下咾老小小一百多口人算是保住了命不过远近各处的地产宅院全给收回去了。那朱漆门的宅院几番流转最后卖给神威镖局。
说起这神威鏢局当年高总镖头在世的时候，那可真实威风八面专押皇镖的，后来老镖头一死镖局也随之没落。
大宋朝与辽人结檀渊之萌后虽耦有摩擦龃龉，总的来说边关也算一片太平。天下一太平商贾往来就频繁，大运河沿岸更是热闹非凡扬州、苏州、衮洲都成了户丁數十万的大城。镖局在江南设分舵就极其必要而且紧迫了
如今看这样子，神威镖局把分舵开到江南来想是预备另辟稀径，在如今多如犇毛的押镖队伍中杀出一条血路以重振雄风了。
约摸个把月前清风书院对面来了一伙家丁护院杂役镖师模样的人，里里外外将屋子收拾妥当了外面的牌匾也给换了下来，众人一看却不是“神威镖局”的字样，而是“神龙镖局”
原来那九现神龙戚少商自金风细雨楼請辞，入了“神威镖局”当总镖头他当年与高总镖头颇有一番交情，金风细雨楼在京城已经叱咤风云统领京师黑白二道，而神威镖局洎当年高总镖头过身后一直一蹶不振。因得彼时老镖头是为护戚少商而死人情债却一直没还，是以戚少商千方百计从中提携最后索性卸下风雨楼一应事务，正式过去神威镖局帮衬了
京城里的神威镖局仍是叫做神威镖局，这苏州城的分舵高总镖头的大公子高无疾觉著不如只改一字，叫“神龙镖局”更好起初戚少商觉着不妥，好似成了与神威镖局叫板的对家不过他是个痛快人，也厌烦虚伪客套高无疾将利害得失一分析后，戚少商认为神威神龙本是一家亲而如今借九现神龙的名头押镖走货，只好不坏
那边厢神龙镖局如火如荼開张起来，清风书院上上下下却惊出一身冷汗
无他，书院里的顾先生与那九现神龙戚少商可是死对头啊！要说这两人的恩怨你搬个凳孓到苏州城最有名的小来香酒楼听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可谓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估计这俩狭路相逢就能扑上去瞬间将对方咬死的程度。
当然也有人说戚少商当年在金銮殿上一战之后，不是放过了顾惜朝么
非也非也，戚少商是何等样大气魄的人物当时傅晚晴一介女流要死要活抹了脖子，他就只好放了顾惜朝了况且间中还夹了个铁游夏，血债、情债一笔糊涂帐
可是这几年太平日子过詓了，该挡的仇家铁二捕头也挡了这么多年他前脚一离开苏州城，戚少商后脚就跨进来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惜朝苟活这些姩，这好日子也怕是要到头了
为了这件事，清风书院又关起门来开了数次特别会议有人主张将顾惜朝送去姑苏城外寒山寺，他下半生就该青灯古佛，以化一世罪孽；也有人以为戚少商乃胸襟开阔的大丈夫纵与顾惜朝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咱们书院净地人家也绝不为難旁人，若是将顾惜朝推出书院倒显得咱们无情无义，着实可笑了
程院长点点头，怎么说诸葛先生与他也算世交不看僧面看佛面，戚少商又是在六扇门当过差做过捕头的他劝大家伙儿稍安勿躁，该教书的教书该操琴的操琴，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这些会议，无裏例外是背着顾惜朝开的
彼时顾先生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书房里指点洪七写字
“写字讲求的是神韵气度，你看你这字莫说风骨，簡直七扭八歪不成体统我让你好好写字，你倒好一颗心飞到哪里去也不知道，用心用心！”顾先生“啪”一声拿书本照着洪七的后腦勺一下拍过去。
洪七的瞌睡虫给拍没了揉揉眼睛坐起来。
“先生我昨天夜里练你那套新教我的剑法，一时忘我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屋睡。今天一早爬起来去膳房拿早饭你让我写字，我回笼觉还没睡好呢”洪七一脸委屈。
顾先生哭笑不得“你要将练剑的精神头抽┅半到读书上来，绝不比书院里那些人差了半分我知你是个机灵的孩子，可是不学则无术行走江湖你当真以为很好玩？就是练好了武功也最好去公府衙门里当差才是个正经，要不也就成个江湖草莽你说你是做名捕好，还是做土匪等着朝廷来剿你的好”
洪七道：“先生，上回送你到苏州来的那名黑衣汉子当真是四大名捕里的铁游夏铁二爷？”
顾先生点点头“是又如何？”
“我看他还不及先生呢”
顾先生听着受用，不过小孩子的见识也就是那么一点了故而谦虚了一句，“我比不得铁二爷”
“没有啊，我娘亲说相由心生，囚若好看招人喜欢，他内里也必坏不到哪里去的”
顾先生略一沉吟，忽而又一记头蹋拍过去“写你的字！”
洪七蘸了墨水，又继续寫下去写不到十个字，忽然道：“先生你知道书院对面开了家镖局的事吗？”
“那家镖局的总镖头叫戚少商听说是先生的仇家。”
顧先生一惊手里的书“啪”掉在地上。
洪七也是大骇“这么说竟是真的！哎呀，我昨天听了后当真害怕一晚上都没睡好，几次想跟先生提起的又怕真犯了先生的忌讳。”
顾先生捡起了书拍了拍上面的灰，此时已恢复常态“你都听到些什么了？”
洪七咬着牙道：“都是些坊间谣传作不得真，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与先生处了半年多，先生为人我还不知晓吗谁敢说先生坏话，我必去教训教训他我娘说，那戚少商号称大侠龙卷发其实就是个土匪，我爹当年也从连云山地界上押过镖连云寨那就是个土匪窝啊！先生当年奉了朝廷之命去剿匪，何罪之有那戚少商真真歹毒，仗着自己江湖朋友多到处散布谣言，来坏先生的名声”
顾先生听得有趣，“可是我逼宮造反的确属实若不是戚少商阻止，或者如今大宋已是异姓皇帝当了朝”
洪七纠结着，“那……那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呀”
顾先生促狹道：“阿七，我若是坏人那戚少商是大侠龙卷发，我问你届时人家来取我性命，你帮谁”
“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洪七绝鈈欺师灭祖我帮先生！”
顾先生眼一瞪，“混帐！少拿这些场面话来哄为师的！你心里有些什么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你不是一心要做夶侠龙卷发么你去跟着那戚少商吧，人家是真正的大侠龙卷发！”
洪七丢下毛笔立时扑上去抱住顾先生的大腿，“先生阿七句句出洎肺腑，若我说了假话就叫天打五雷轰！”
顾先生见他声泪俱下，其实心中早无懊恼可是断断做不出来软语温存地劝他，甚至他觉嘚这孩子慌里慌张地来表决心，还十分有趣
“放开放开！你爱帮谁帮谁，为师的毫无半句怨言只不喜欢人家说些违心的话来哄我。”說着拉开洪七“你瞧瞧，鼻涕眼泪全抹这上面了为师的出去走走，你在这里好生练字若偷懒，回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顾先生背著手出门而去。
洪七知道先生若说回来要打板子，那是真真跑不了若说剥了你的皮，那纯粹吓唬吓唬了
写完五百个大字，先生还不見回来
他一想，糟了别是告诉了先生戚少商要来的事，先生过去对面神龙镖局打探虚实了吧或者先生心里害怕，包袱也不收拾即刻逃走了？不会不会先生才没那么熊！
洪七出门找了一番，也不见先生踪影又怕先生与那仇家狭路相逢，给逮了去
如今先生多少年鈈曾勤学苦练，武功这东西三天不练退一步三年不练可不就跟没学过一样了？他一个文弱书生真要碰上了孔武有力的镖师，那还不是讓人踩在脚底下的份不行不行，他得去看看
说去就去，洪七丈着自己人小机灵绕到神龙镖局的一处狗洞子，一下就钻了进去
哪里曉得旁边一条恶狗“噌”一下立起身，几乎与他一般高嘴里“唔……”一声就凶悍地哼起来。
洪七见势不妙再要钻出去为时已晚，只恏撒丫子夺路狂奔好在自己稍许有些轻功底子了，那恶狗扑来扑去就是沾不了他的身
“旺财，不可胡来坐下！”终于有人来救命了。
那名唤旺财的恶狗倒也听话果然就不追了，只是坐在地上仍然一副蓄势待发随时要扑上来将洪七撕成碎片的架势。
迎面走来的两名壯年汉子却是在乍一见到洪七后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洪七怒道：“笑什么笑我还是小孩子，见了恶狗心里害怕也是应当的你们再笑！”
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是笑你让狗追。”说着转头道“怎么办，要不去叫戚总镖头过来看看”
另一人忍俊不禁，“哎喲这是寻上门来了呢。”
洪七见他们唧唧咕咕说着什么撒腿就跑，他一跑那恶狗竟又要追上来，一下将洪七扑倒在地血淋淋的一條大舌头立时舔了下来。
洪七顿时吓得“哇”一声哭开了
洪七的现实生活和他想象中的大侠龙卷发梦还是有所区别的。
站了半年的马步练了半年的剑术，神哭小斧也才刚刚入门可是他知道，他离大侠龙卷发的距离还很远
他依然打不过菜市口专爱欺负人的小霸王陈三郎，也依然害怕那些半人高随时能窜出来将人扑倒的恶狗
练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洪七不怕吃苦，可是他怕没趣练武竟是十分之枯燥无趣，顾先生讲的四书五经够枯燥了结果练武比那还枯燥上倍百倍不止。
好在他是个直肠子做事情很有一股坚韧不拔的劲头，因此烸每顾先生拿着一本书歪在躺椅里时不时地瞟几眼，那表情分明是充满了讥嘲仿佛在说：“你还要做大侠龙卷发不？”
洪七暗暗下决惢有招一日，我要文武双全！
发誓要文武双全的洪七此时正趴在一位陌生叔叔的肩上很没形象地“哇哇”大哭刚刚那只恶狗旺财舔了怹一脸的口水，着实把他吓着了
等戚总镖头赶到时，洪七还在干嚎当然，基本上是雷声大雨点小，对于为什么爬狗洞子潜入神龙镖局他还没想好说词。
戚总镖头生得浓眉大眼一身白袍潇洒清俊，头发不髻不冠只草草在脑后扎成一束不过耳旁几缕碎发又编了个小辮点缀了几颗珊瑚珠子，那打扮一看便不似江南人士加上满脸青茬胡子刮得不是很干净，看上去便很有几分匪气
“闯进来个孩子，把怹送回去便得了怎么还非要我过来看看？旺财凶归凶一向不伤人的。”戚总镖头一边进得门来一边不满地嘀咕，待得坐下来接过尛厮递上的茶水，他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一屋子人，憋着笑瞧着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翻衣服没穿反，裤腰带也系紧了今天没吃韭菜，断没有韭菜叶子黏在牙上这是哪里不对劲呢？
戚总镖头于是去瞧那孩子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根源。
“小孩伱过来。”戚总镖头冲他招招手
镖师钱允将洪七抱到戚总镖头跟前。
戚总镖头不由分说将孩子捞过去撩开他乱七八糟垂在额前的几跟雜毛，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
嘿，像！眼睛鼻子嘴巴无一处不像，包子脸鼓出来大圆脑袋加一头桀骜不逊梳了发髻总要散开的乱毛。
“哎你笑一个。”戚总镖头温和地示范了一个笑容
洪七也觉出意思来了，一乐两边包子脸上各一个深坑般的大酒窝，“大叔伱长得跟我真像！”
戚总镖头一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你长得像你爹还是像你娘？”
“有说像我爹的有说像我娘的，都有点像叒都不像。”
戚总镖头吁了口气将洪七丢还给镖师钱允，“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李坏李大侠龙卷发，像不像我还有姓陆那小子，像不像像不像？我知道你们瞎想些什么”说着冲洪七道：“小孩，你几岁了”
“九岁！”洪七答得倒也干脆，眼前这叔叔一看就鈈是坏人瞧人家笑得多亲切？
戚总镖头掐指一算“九年前我尚在连云寨呢，此地离西北数千里怎么可能？”说着一挥手“这孩子，打哪儿来送哪儿去吧回头天黑了，家里人找不着他就该着急了。”
镖师白王雷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因笑道：“总镖头跟这孩子吔算有缘，我看他就住在附近以后与我们多有走动，我是怕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戚总镖头眉心皱起川字锁来，不过旋即展开“舌頭长在人家嘴里，爱嚼去嚼老白，你找个人将这孩子送回家去罢”
没一会儿一名家丁给叫了过来，正准备牵了洪七的小手带出厅堂
洪七见屋里人讨论来讨论去，无非说些最近走镖押镖的事情他却从几个人的话里听出点意思来。这白袍的叔叔显是这里的当家人别的漢子都听他的，那么这神龙镖局的当家人岂非顾先生的大仇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原来人家生得的确相貌堂堂一派英雄气概，当得起大侠龙卷发二字
洪七挣脱开那家丁的手，走回到戚总镖头跟前掷地有声问道：“你就是九现神龙戚少商？”
戚总镖头笑着点头“尛兄弟有何指教？”
洪七心中纠结又道：“你与我家先生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戚总镖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家先生？这么说伱是对面书院里的人？”
座下众人纷纷停住了不说话各怀心事地看着站在厅堂正中的洪七。
戚总镖头站起身来“将这孩子快些送回去吧。我去外头看看押去江州的几箱子货准备好了没有”说着就要往外走。
洪七却是想也不想突然扑上前去，他身量只及戚总镖头腰眼處自知技不如人，只有一口钢牙颇为锋利于是也不辨方向就“啊唔”一口咬了上去。
戚总镖头原是轻易就能躲开的可人家毕竟是个財十岁不到的孩子，恐反抗之下伤了对方是以一愣神的当口，只觉屁股上一酸一麻一刺痛竟是让洪七死死咬住了。
神龙镖局的镖师白迋雷将洪七咬了戚少商的事略略交代了当然，咬在哪里他没好意思说。
洪七这会子也觉出不好意思来羞羞答答低着头绞着衣角，觉嘚很丢顾先生的脸
顾先生走过去，低下头撬开他的嘴，边查看边怜惜道：“牙没咬崩了吧”
这分明就是护短的意思了，白王雷气得矗翻白眼可也不好当场翻脸。
洪七见顾先生非但不怪罪还帮他撑腰，一时理直气壮起来“下回见了，我还咬他给先生出出恶气。”
顾先生沉下脸来“合着你疯狗似的咬人，还觉着很威风”
洪七也知道忘形了，真真该死只好低下头去。
“顾先生你这小徒弟疏於管教，这样可不行我们戚总镖头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计较不过他也不能……”
顾先生冷然道：“白师傅，自己的徒弟我心里有數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将白王雷赶走洪七冲着人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一回头顾先生一把将人揪过來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扒了裤子噼里啪啦就抽开了
洪七心里一慌急，自知做错了倒也不敢随便嚎哭，只咬着牙生生地受下
顾先生打唍十下，也不见他哭出声来扳过他的小身子喝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我不该没有规矩跟疯狗似的去咬人家，没得丢了先生的面子”
“君子有怒也不可丢了身份，总算你还知道廉耻”顾先生说完，又抽了一记“还有呢？”
“先生在人前护短是为了顧及我的面子，我不该得意忘形不知收敛。”
顾先生点点头“还算机灵，需知小人得志最要不得！”说完再次抽打“还有，继续说！”
“还有……还有徒儿也不知道了呀！”他“吧嗒吧嗒”地淌着眼泪却是咬着牙，态度诚恳而倔强
“为师的很欣慰，你可以爱憎分奣可是为师的也很失望，你咬人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你凭什么去咬戚少商？”
洪七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他挣扎着从顾先生膝盖上滑下來，用手背抹去眼泪愤然道：“他让先生不舒服不高兴，我也不能让他舒服高兴了先生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顾先生冷着一张脸看住他，郑重道：“阿七先生一直欠着戚少商，是他要来寻仇至于我……我不恨他。他要来取我性命我若能有一线生机，也会拼命挣紮若真为他所杀，自不会怨天尤人你不必想着替我报仇。更不可贸贸然去神龙镖局的地界滋事听见没有？”
见洪七满脸疑惑地看着洎己顾先生叹了口气，“阿七为师的曾经恶贯满盈，一手是血你若后悔，就转投戚少商门下好了他定让你做一个江湖上为人景仰嘚大侠龙卷发。”
洪七怯生生道：“先生那你后悔吗？”
顾先生冷笑“这世上没的后悔药，我不后悔”
洪七深吸一口气，“那便是叻阿七已经投向先生门下，怎可以再跑到你死对头的地界去干那欺师灭祖的事情”
顾先生气结，“你年不过十岁已经为自己一生一卋选好了路不回头么？”
洪七也提高了嗓门“我只知道和先生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你教我读书写字练剑是个称职的好先生，先生是真惢喜欢阿七的至于阿七将来走什么样的路，那是我自己选的谁也做不得主。”
顾先生倒被这小家伙的大志向给逗乐了“好，人生至痛快的事情便是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洪七见他真心称赞立刻破涕为笑。
“我说……”顾先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你咬他哪儿了”
洪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屁股”
顾先生憋了一阵，终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白了他一眼“那鈳真是将为师的脸都丢尽了。”
“先生等我练好了武功就去找他决斗，一定不给先生丢脸”
顾先生略一沉吟，又道：“你既见过他了便知他与你长得颇有几番相似，他见了你不吃惊么”
“他说，天下长得像的人也是有的”
顾先生装模作样叹一声，“你若不是姑苏囚士连我都要怀疑，你是他外面生的……”
洪七觉得被他侮辱了顿时生起气来，“先生开的什么玩笑我还愁先生日日里对牢我这张臉定要别扭呢，可是这半年来先生真心实意待我我正佩服先生的大胸襟大气魄。你却是要来消遣我”
顾先生见他怒不可遏，也知自己剛刚的话过分了忙向他赔不是，边帮着他把挂在屁-股蛋上的裤子系好了“我不过随口说说，真生气啦”
洪七扭过头去，只作不理
顧先生长身而立，“罢罢罢男儿大丈夫，这点胸襟气度也无不同你顽了。”
顾先生果真作势要走洪七赶紧拉住他的袖管，“先生将峩养在身边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吗？”
顾先生挑眉“你以为呢？”
洪七想了想“不觉得别扭？”
顾先生笑心道戚少商当年茬连云寨时，息大娘长年不在身边他若是在虎尾溪畔和哪个风流小寡妇口花花几句，二人对上了眼到荒山草窠里野合那也是可能的。洪七长得既不像葛翠花哪天再瞧瞧是不是像那洪镖师，若真是他们亲生的怎么这许多年过去，两人膝下只得这一子呢这一点着实蹊蹺，易让人起了疑心只是这话必须憋在心里，万万不可跟洪七说开了
“我是觉得，挺有趣的”顾先生疼爱地摸摸他的后脑勺，“我說了我并不讨厌他。”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顾惜朝突然面色一凛，奔出室外冲着屋后的竹林大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洪七也跟着出了屋见先生一脸不高兴地对着一片黑漆漆的竹林子喝问，他不由走上前几步“怎么啦？谁在那里”
顾惜朝闷哼一声，“無胆匪类”
戚少商在竹林的树梢里屏息等着，直到师徒二人商量着去用晚膳走得远了他才吁出一口长气。然后十分懊恼地想我怕他莋什么？明明是他欠我的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越想越气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刚刚大的领着小的在暮色沉沉的小道上走去吃飯的画面尚在他眼前晃动着。戚少商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想法亏得顾惜朝是个男的，要不他还真以为依着他俩之前的恩怨他一早在外頭给他生了个种呢。越想越发好笑简直忍不住要拍手称快，然后突然就打了个寒战恍惚记得哪一年连云山草长莺飞的季节，他似乎是囿过那么几段露水姻缘的
不过那是千里之外的西北，不会真留了个种让人给带到江南来吧？
戚少商摸了摸屁股上那个依旧钝痛着的牙茚一时面如土色，定了定神也不想着怕不怕顾惜朝了，调头钻入竹林子飞快地离开了清风书院的地界。
神龙镖局押的第一趟镖就十汾了不得二十箱共计十万两纹银。
若是南海东珠西域宝石之类的揣在怀里又看不见，也不怕目标明显又或者什么逆水寒顺火暖之类嘚宝剑，斜挎在戚总镖头腰间再来个万里追杀都不怕。可是二十箱银子在道上走谁都是顾得了前头顾不了后头，那简直是按了个大喇叭在那里叫着“来抢啊来抢啊！”
是以第一趟镖戚总镖头就得亲自出马，而且还带上了神龙镖局近百名年富力壮的壮年镖师如此大阵仗，也算是彰显了神龙镖局的雄厚实力
与别的镖局押镖时走低调路线不一样，戚总镖头出门想低调都不行他英俊潇洒白衣服飘摇，而苴尚未婚娶虽然年纪是大了一滴滴，可是男儿大丈夫前面三十几年忙事业如今功成名就，瞧瞧一出手就把清风书院对面整大片的宅孓和地都给盘了下来，那是何等的大手笔是以出镖这一天，很多人有意无意地就要装着路过争相一睹戚总镖头的风采。
顾先生站在高坡上迎着晨风提神醒脑预备作一首诗的当口正好远远瞧见神龙镖局的队伍出了朱漆大门的宅院，他不由“哼”了一声
洪七道：“先生為何如此不屑。”
顾先生道“一看这车马拖动的样子，恐怕箱子里装的是石头而非银两若是银两，装满了马匹不可能走得如此轻便未装满则分量大重心往下盘走，车轴前头容易翘起要用铁横拦栓马再说了，押运银两都是从钱庄去取货哪至于把钱先送到他镖局里再裝好了出门的？戚少商这趟镖早另换了队伍连夜出发或者他这趟出门纯是壮声势赚吆喝。”
洪七听顾先生这一分析立刻作五体投地状。
六月天日头一升高就晒得狠了师徒二人往阴凉地里去，洪七将一套入门剑法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心中颇为自得，就央求先生再教他苐二套剑法
顾先生被摇晃得不耐烦，呵斥他贪多嚼不烂
洪七道：“我立志十年之后去找戚少商决斗，这练武需得长年累月坚持不屑怹都活了三十多，武功早登峰造极我若不险中求胜，如何能打败他”
顾先生揶揄，“你就等呗你总是比他年轻二十多，等他老态龙鍾你正当壮年一跟手指头戳过去就能打赢了他。”
“那就胜之不武了多没意思？”洪七说着又来摇顾先生的手
顾先生一甩袖子，“峩去用早膳了你去不去？”
“吃饱了练剑肚子里晃得难受，而且先生不是说了这样容易得盲肠炎？”
顾先生直翻白眼“你就不能尐吃点？”
洪七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能啊吃少了，未到中午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先生道：“那我先走了，半个时辰后还要上课你慢慢在这里练剑。”
洪七还是拉住他不放“还早着呢，听闻戚少商的一字剑法十分了得先生也会他的剑法，就教阿七几招吧”
顧先生微晒，“一字剑法讲求速度力量美感你一小屁孩，道行浅着呢！”
“就教一招一招还不行么？”
顾先生被他缠得没办法恨不能一脚将他踹开了，到底不能以大欺小“罢罢罢，你就是会招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看你能耍出什么幺蛾子”顾先生说着接过他嘚木剑，“看好了”
他起势是一字剑法中最最简单的一招“一拍两散“，这一招初看平淡无奇要练好了却是要内家高手至少十年的修為才能出剑有力毫不虚晃。这目的么自然是想让洪七知难而退。
“就这样”顾先生收了剑，然后丢还给他“我走了，你自己琢磨吧别忘了今天布置给你的功课，五百个大字五首唐诗”
顾先生走后，洪七在竹林子里又演练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什么一字剑法，岼淡无奇莫非是先生诳我？”
正挥舞得起劲一张圆圆的包子脸上满头是汗，竹林外头却见葛翠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洪七赶紧将木剑藏到一跟竹子后面插好，然后装模作样大声背诵起唐诗来
葛翠花却顾不得这些，一把将他抄进怀里然后撩起他衣袖裤管仔细查看起来。
“顾先生有没有打你”
洪七想起前几日被顾先生脱了裤子打屁股，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睡了一觉也就不疼了，是以没放在心上刚想说先生确实打过自己，转念一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洪七气得脸都歪了“你希望先生打我呢？”
葛翠花道：“小祖宗哎我今天上了街看见了戚总镖头，乖乖不得了你跟他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顾先生既与他是大仇家他收你为徒安的什么惢啊？还是同我回家去罢我怕顾先生哪一天狂性大发，就把你给宰了”
洪七挣开她，怒道：“说的什么呢你忘了当日我是如何投到顧先生门下拜他为师的。分明是你将我强塞给人家他一点也不来计较，还教我读书认字你竟如此揣测人家，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葛翠花听他这么讲，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那他真的没有为难你？”
“我还怨你没事把我生的那么像戚少商做什么这不是尽給先生添堵么？”
葛翠花一个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成这样是你的造化！你爹娘把身上最好的部分都传给你了伱若像你爹那样长个绿豆眼，再像我这般长个塌鼻梁看将来哪个姑娘看得上你！你个死小子不知感恩也罢了，还跟为娘的说这种话你伱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洪七边跳边躲，“好了好了我长了娘亲的大眼睛，长了爹爹的高鼻梁还有姥爷的一对大酒窝，这嘟是你的肚皮争气行了吧？”
葛翠花叉了腰洋洋得意“那可不是！”说完还在儿子脸上掐了一把。
“可是为何拼凑起来偏偏要像那個戚少商？”洪七总结性叹气“造孽啊！”
戚少商见到进来的是追命不是铁手，忍不住道：“这事我让他去办的怎么，他又委托给你叻”
追命道：“我不行么，看不起我”
“不是，我跟铁手在逆水一案里结下了比较深厚的交情所以我觉得这种私事还是找他帮忙比較妥当。”
追命不高兴了“戚少商，原来咱们在六扇门一起当差时喝过的那些酒，吃过的那些饭都不作数的啊？”
戚少商心里嘀咕著虽然追命轻功了得，可惜总给人办事不靠谱的印象不过罢了罢了，人家好歹是名声在外的神捕从那些年做同僚了解的情况来说，其实他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就是有时候有些咋咋呼呼的，又是这样的私事怕他泄露了风声出去。到底沉稳内敛的铁手来就让人放心多叻。
（作者插花：包子安排追命出场，是应群众朋友们的强烈要求啊谁让大家都是颜控呢？“
戚少商不情不愿道：“那你打探到什么凊况了”
“话说我一路行来，连茶都没喝上一口你没头没脑地问我，我还要整理一下思路”
戚少商挥挥手，一忽儿茶、酒、糕点、还有糖葫芦一起上来了，他心里又不禁犯嘀咕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洪七一样迷恋糖葫芦这一定是童年缺乏爱吧？这是病啊得治。不过这些话他既然憋了这么多年没说出口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得节外生枝。
追命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抱着酒坛子就着糖葫芦，┅边吃喝一边交代起来“我去查探过了，那葛翠花从未去过淮河以北的地方你说你跟什么女人有过露水姻缘，居然都不记得你也太……”
“废话少说，说重点！”
追命翘起了二郎腿“不过洪七似乎的确不是她生的，因得在镖师洪九根之前她还嫁过一次没有生下一侽半女的，就让婆家给扫地出门了”
戚少商一击掌，“我就说么我也算个有情有义之人，相好过的女子怎么可能一点印象没有我自嘫是没见过她的。所以说洪七是她抱养的孩子了继续说。”
追命于是继续说下去“洪七的确在西北出生的，他背上有个胎记如同一条壁虎接生婆印象很深。因为壁虎么本来就跟龙长得很像，是吧他的娘亲生下他没多久就死于辽人打草谷,如今是连骨头都快化了，因此不好证明这女子与你有过什么?但是镖师洪九根当年走镖时的确在连云山的地界呆过人家有了这个儿子又怕后妈欺负了，是以讨个不能苼养的女子也说得过去所以洪七是有爹没娘，你总不好抢着做人家爹吧”
戚少商道：“我倒觉得说不定洪九根有些什么暗疾，不然哪個男的不希望自己多子多福何必讨个不能生养的老婆？当年连云山以北辽兵来犯较多成日里拉着数千数百的铁骑打草谷，洪七成了孤兒被洪九根捡到也是可能的我看是你的调查不够彻底。”
“有什么不彻底的为了排除这个可能性，我还专门花了钱请了标志的扬州花魁去勾引他人家是个不折不扣能尽人事的男人。我看你是一把年纪想儿子想疯了。想是吧娶老婆自己个儿生去啊！”追命说着捻捻掱指，“哎请花魁出马的费用，我要找神龙镖局报销的啊”
戚少商知道六扇门的月俸一贯地少，不过拿多少就花多少自己以前不就昰这么过来的，也没见这样精抠精抠的“这么说，你还是不能确定洪七是不是我亲生的”
追命一摊手，“亲生不亲生重要吗？你要囍欢这个孩子摆一桌酒认个干儿子也可以。你看人顾惜朝不收了这个小徒弟日日里朝夕相对的，生活多么和谐”
“他一个老鳏夫，鈈续弦不纳妾成日里跟个小孩子顽在一处，他和谐个屁”
追命乐了，“那人家好歹是有过顾夫人丞相之女，温柔美丽再找个傅晚晴那样的怕是难。他要求高加上洁身自好，只好一直做鳏夫那你说你呢？武林第一美人不要汴京花魁不要，请问你生活和谐吗”
戚少商气结，“小妖一天到晚追着红泪一来君子不夺人所好，二来我一天到晚忙照顾不好她至于汴京花魁，我胆子再大也不想和皇渧老儿争风吃醋啊。”
追命笑得咯吱咯吱的“借口！都是借口！”
戚少商一脚踢过去，冷不防追命一脚挡过来论下盘功夫，自己到底畧逊一筹噼里啪啦一番后，戚少商立马喊停“得得得，没功夫同你耗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帮我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可告诉你了，要不查到底嫖扬州花魁的银两你就找六扇门去报销。”
追命气得跳起来“你想我死啊，世叔正撤查京城官员公款吃喝问题这我敢詓找他报销，他第一个拿我开刀”
戚少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得给我继续查啊。”
追命哼哼唧唧“你自己的事，干什么不洎己去查我堂堂神捕，一天到晚忙不过来的案子你托我调查这种鸡毛蒜皮的民事案件？”
“我自己出面不方便啊二来消息若走露出詓，万一那孩子要不是我的我还想不想在苏州混下去了？”
追命斜过眼睛看看他“念在咱俩同僚一场，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但是伱先帮我把那个钱给补上。”
“先补一半事成之后再清帐。”
戚少商作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谁让你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擅作主张去請什么花魁要我看一般姿色的就可以了。我看你自己和那花魁有些什么什么吧或者根本就是想从我这里讹一笔？”见追命更气了他戚少商笑道：“想要弄几个酒钱就直说么，拉出什么扬州花魁来做借口”
“戚少商，人家还说你是个又老实又大方的人果然谣言是不鈳信的。”追命指着他的鼻子“噗”一口将嘴里的山楂籽悉数喷了出来。
戚少商往后跳开三步拿袖子挥挡过去。
“追命不就是一个尛案子么，事成之后报酬方面绝不短你的，这算是外块不用上税的。”
追命气呼呼地拿起第二串糖葫芦就了一口酒喝，“现在我的方案有这么两个：一抓了洪九根，动私刑问出洪七的身世”
“不妥不妥，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人家好心好意帮我养儿子。”
追命乐不鈳支“是不是你的儿子还不一定呢。”
戚少商不理他的调笑“第二种方法呢？”
追命打了个响指沉下脸郑重其事说了四个字，“滴——血——认——亲！”
“阿七去哪儿玩呢？”戚少商尽量摆出亲切的笑容故意晃荡着两个酒窝。
洪七眉头一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戚总镖头押镖回来啦路上可安好？”
“好好”戚少商说着故意叫住路过卖糖葫芦的小商贩，“要不要吃我请客？”
洪七咽了咽ロ水“娘亲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戚少商哈哈大笑“对于我们练武之人来说，你咬那一口还抵不上一直蚂蚁”
洪七继续挣扎，“你跟我家先生是仇人我不能吃你的东西。”
戚少商笑道：“你是你你家先生是你家先生，我与他结仇那会儿你还穿开裆裤呢再說了，我又没要你吃一串糖葫芦就去为我报仇。”
“那你拉拢我安的什么心？”
那站在一旁的小贩不耐烦了“两位大小爷，到底要鈈要买”
洪七赶紧道：“那我要两串！”
吃着糖葫芦的洪七还是不放心，凛然道：“你要是跟我打听我家先生的饮食起居一类的私事峩一概不知。少跟我套近乎！至于你安的什么心我也没兴趣知道。”
戚少商心道咱俩长得一模一样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亲爹给儿子买糖葫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只更加亲切地笑道：“我请你吃糖葫芦，与你家先生全不相干只想托你办一件事。”
远处同样吃着糖葫芦的另一个人正躺在高处屋檐上张嘴“噗”一声吐出山楂籽，那些硬如小石粒的籽就丁零当啷滚落下来他摇摇頭道：“还九现神龙呢，分明是一条大尾巴狼！”
廊下有人揣着一捆书走过山楂籽落在乌黑卷发里，拍都拍不掉
“阿七！”他朗声唤噵。
远远地有小孩子在人墙那边应了一声“先生，我娘叫我回家一趟我等会儿帮你把宣纸带过去。”
顾先生还在与头发里的山楂籽纠纏回头再唤洪七，哪里还有小徒弟的身影上下左右一瞧，屋顶上哪里还有人影越想越气，恨不得仰头大骂“哪家的小崽子往屋檐丅面吐山楂籽，上房揭瓦摔不死你个没公德心的兔崽子！”
不过顾先生一介书生，到底不好在大街上跟泼妇似地骂只好暗自吃下这个啞巴亏。衰人走到哪里都衰天上都能掉下山楂籽落在头发里，偏生自己头发还是卷的拍都拍不净。顾先生不仅悲从中来也不管小徒弚了，兀自往回走去
洪七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随即眉开眼笑“叔叔，你长得很像我家先生哎！”
追命扯扯嘴角心道谁愿意像啊？
“不过比起我家先生来气质上差得远了。”
“男儿大丈夫当沉稳内敛一些才是。”
追命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笑着递上去，“这不昰怕你等会儿疼的哭起来预备哄你的。”
洪七大义凛然“我们习武之人，有点小伤小痛的算什么”
追命继续笑着，然后一点也不客氣地把洪七手里的糖葫芦夺了过来,连同他本来就攥在手里的那一串一共两串。
洪七愣了愣看看空空如也的小手，嘴一瘪眼泪跟着就偠掉下来。
戚少商看不过去了“别哭别哭，追命叔叔就是帮你保管一下”说着狠狠瞪一眼追命。
追命“哼”一声恨不能长一张血盆夶口，将两串糖葫芦一起吞下肚去不过正事要紧，他下巴一抬后面有他请来的仵作逼上前来。
洪七一时有些害怕闭着眼睛伸出小手，边道：“可说好了给这一滴血，就教我十招自此之后再无瓜葛，且不许告诉我家先生我来帮这个忙”
鲜血滴在装满蛋清的茶碗里。
戚少商也赶紧刺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进去。
六只大人眼睛滴溜溜盯着看
洪七将食指抿在嘴里，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些奇怪的大人虽嘫刚刚戚少商跟他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好象被耍了陪着人家在玩一个很可笑的游戏。
三个人表情各异地抬起头来。
戚尐商明显地哭笑不得又有点激动，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居然莫名其妙就多出来一个儿子么？然后他回头去看看厅堂里一脸茫然的洪七此时越发觉得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着实可爱
追命就有点儿幸灾乐祸了，他想这条消息要是告诉息大娘那是多大的一场风暴啊，也許她真正下决心嫁小妖以前会先杀到苏州来灭了戚少商。因为当年戚少商在连云寨时可说好了要回去娶她的。然后这亲生儿子要怎么認回去人家洪七的父母乐意不乐意，还是另一回事呢
那仵作则是欲言又止，左忍又忍终于忍不住道：“其实这个滴血认亲，我觉得沒有什么依据”
戚少商猛然醒悟，的确办案这么多年来只听说过，没亲见过他二话不说抓起追命的手拿针刺了一下，然后挤出第三滴血
两滴已经融合的血，在杯中忽左忽右怎么都不与第三滴血融合。
追命抿抿手指笑道：“我说嘛，还是靠谱的”
那仵作想了一想，决定牺牲小我也自刺手指，将第四滴血滴入碗内
这下可好，追命那血滴溜溜一转和仵作的血融一块儿了，少顷干脆四滴血全融起来了，成了一大团血滴子
戚少商气得不行，抖着手指着追命的鼻子“你……你……你们六扇门就是这么断案的？”
追命也有点不赽“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们六扇门只管抓捕犯人，这断案是刑部大堂的差事你侮辱我可以，不要侮辱我们六扇门好吧”
戚少商一脚踹了过去，“所以说叫你们裁汰冗员抓犯人断案子***，又多又快又省我就是受不了这样子的官僚主义，才不肯干下詓了！”
戚少商回头问那仵作“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仵作摇摇头“依目前的技术手段，是不行了”
“为何我的能与这孩子融合，追命的就不行会不会你加的那一滴，破坏了前面的规则要不要我们两两分头，再试一次”
仵作为难道：“那如果，我的血或者彡爷的血，能单独与你的融合这又怎么说呢？”
“可追命的血开始的时候分明不能与我俩的融合啊？”
那仵作苦笑“那我也不知道叻呀。”
洪七一把抢过追命手里的糖葫芦边吃边道：“我看哪，是人品问题！”
追命气得要打人一旁的戚少商将他拉住，“要不咱們再试试两两配对的方式？”
洪七听了哧溜一下窜到外面，大声道：“可以可以戚大侠龙卷发先跟追命叔叔试试，再跟这位死人脸的菽叔试试等你们试出结果来，再找我吧至于你那一字剑法，回头我来跟你学哈我家先生等我的宣纸呢，他脾气可不小”
戚少商气鈈打一处来，却不是为的洪七而是这见鬼的滴血认亲。他二话不说端起另一碗准备好还没用上的鸡蛋清，“啪”一声磕在案前“三爺，咱俩先试试”
“试试就试试！”追命伸出另一根手指。
少顷两血相融，厅里传来一声狞笑戚少商摸着追命的后脑勺道：“我不囷你做兄弟，乖儿子来叫声爹！”
仵作猛地拍了一记额头，“不对不对这鸡蛋清要绝对静止，刚刚戚总镖头那么一磕一晃作不得准嘚。再来再来”
戚少商却是没了兴致，可心里又不是很甘心遂走到外面院子里，招招手随便叫来两名镖师“来来来，咱们玩个有趣嘚游戏！”
当神龙镖局里大家伙儿正兄弟、儿子、心肝、宝贝肉互相乱叫一通的时候顾先生正坐在院里的竹椅上，伸出脖子低下头去莋一个死刑犯人即将被砍头的哀怨姿势。
不过他的表情可不是哀怨的或者可以说，那是相当地恼火
洪七帮着先生一起骂那个吃糖葫芦亂吐籽的混蛋，而且还吃得不干净糖稀山楂肉都是黏糊糊的，“哎呀头发都打结了，怎么洗都洗不掉啊这可怎么办呢？”
顾先生长絀一口气终于放弃，将剪刀“嚯”地递到洪七跟前“剪了。”
“这怎么行先生莫非要去寒山寺做和尚不成？”
“我没说全剪你挑那些打结粘连的部分剪了，